杨红旗不时悄悄偷眼看着侯天明。

张小青知道侯天明和杨红旗曾经的关系。她竭力忘记他们之间曾经发生的事,平静地听大家聊着儿时往事。

周水平和杜灵蕴刚刚得了儿子,沉浸在幸福之中,与老熟人们谈笑风声,分享育儿经验。

吴建军喝了三杯酒以后,端着酒杯来到侯沧海身边,道;“侯子,我敬你一杯酒。当然要客气,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我还指望着你给点小工程,随便给一点,我就能吃饱。”

在这种场合下,侯沧海站起来,拍着吴建军的肩膀,道:“你说这些就太见外了,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有钱肯定要一起赚。”吴建军仰头喝了一大杯,又叫朱颖过来给侯沧海敬酒。

杨永卫侧身与杨红旗说话:“你回国了,干脆到沧海集团来,我们有一个沧兰商城项目。你有行业经验,最合适不过。”

张小兰手包里的电话响起。杨敏在电话里的声音很紧张,道:“跃桥公司去年完成的一座高架桥垮了,有重伤。你给侯子说一声,把公司法务请过来。你们能过来当然最好。”

突发意外情况,侯沧海和张小兰匆匆离开。

第四百一十九章 老板的风险

“路桥公司为什么春节没有放假?”侯沧海开车先去接杨敏,问道。

杨敏一脸无奈,道:“我也不想在春节施工,加班费这么高,三倍工资。这是省政府重点工程的一部分,要做为献礼工程。省政府在春节前专门召集各个施工队开会,要求几个重点部位不能停工,其中就包括我们中标的这个高架桥。”

侯沧海问道:“出了事故,肯定要倒查手续,工程手续怎么样?”

杨敏道:“路桥公司是老公司,各方面很正规,是正常中标。”

张小兰焦急地道:“妈,你平时到工地吗?是不是存在管理漏洞。”

“我不懂施工,到工地就是睁眼瞎,所以我不想管路桥公司。平时是武雪在现场管理。”对杨敏来说,路桥公司是麻烦,交给了女儿和女婿管理,自己乐得轻松。只是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会出现严重安全事故。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应该有工人遇难和受重伤。

“武雪也是外行啊,盲人瞎马。”张小兰以手拍额头。她在此时想念起父亲,如果父亲管理企业,应该很难发生这种事故。

很多人以为做企业老板很容易,仿佛坐在办公室喝喝咖啡,企业就能变出一堆一堆的钱,生活过得超级拉风。实际上当一个好的企业家很难,管理问题、技术问题、资金问题、政企问题,几乎所有问题都会在企业存在,纠缠在一起,让企业家难以轻松。

“这次虽然出事了,路桥公司实力仍然在。等把事故处理完毕以后,你们还是接受路桥公司吧。我是受够了,再也不想管自己没有兴趣的企业了。” 杨敏产生这种想法也很自然。她本身有足够多的钱,还有一个每天产生现金流的美容院,生活过得很逍遥,实在不想陷入一个充满男人汗水味道的路桥公司。路桥公司赚的钱不能增加幸福感,而是增加许多麻烦事情。

一路飞驰,很快来到出事工地。他们没有直接进入出事区域,而是在事故发生点约一百米的地方停车。出事地点距离黑河镇不远,是江州城市交通的一个重要节点。事故现场一片狼藉,高架桥外围拉上警戒线,警灯闪烁,救护车呼啸着离开。

杨敏面对事故还是比较镇静,拨打了武雪电话。

武雪很快从事故现场出来。她很长时间从事公关部的工作,平时挺注意外表,向来以优雅大方的面貌展示于人。今天出现在事故现场,她头发凌乱,衣服上满是灰渍,牙齿在不由自主发出“可、可”声音。

侯沧海安慰道:“武总,不要急,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工人们还放了鞭炮、烟花,庆祝工程即将结束,谁想到竟然出了这么个事。”杨敏是路桥公司董事长,武雪任总经理。杨敏平时到路桥公司的时间不多,主要是由武雪负责管理。在张跃武时代,武雪是公关部门,后来虽然到房地产公司任职,毕竟不是专业工程技术人员出身,在掌管企业时遇到很多困难。再加上无法如侯沧海那样拒绝各种关系,导致高架桥有三个施工队同时在操作,确实混乱。

侯沧海又问道:“伤亡情况?”

“三个现场死亡,还有四个重伤送医院。医院正在急救,不知道能否救得活。”武雪以最快速度接到电话,来到现场后看到过惨象,身体一直在发抖。

侯沧海道:“伤亡的是公司的人,赶紧要做好善后工作。当前要稳定军心,若是工人闹事,麻烦更大。”

武雪道:“伤亡的员工都是一家外包公司的,有人去安抚。”

听说是外包公司员工出事,侯沧海抬头看了一眼壮观的高架桥,很是牙痛,道:“是分包啊!事故原因是什么?”

武雪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事故的真实原因,尽量控制身体,不发出明显抖动,“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但是肯定与抢进度有关。白天地面施工,高架上的施工队无法作业,又要赶工期,只能晚上作业。”

杨敏看见女婿始终一幅牙痛表情,帮着解释道:“我们公司分了一部分钢结构、钢梁桥面给其他公司。我们是专业分包,在当地政府有备案,完全合法。”

武雪接过张小兰递过来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慢慢平静下来,道:“杨姐,刚才我无意中听到应急指挥小组的人打电话,死了三人,重伤三人,这算是重大事故,他们准备要控制负责人。我是总经理,肯定要被控制。你先别露面,想办法,找找人。”

“要负刑事责任?你也别到现场。让下面的现场负责人顶着。”杨敏当过多年政府部门领导干部,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武雪苦笑道:“我是总经理,这个责任无论如何也跑不掉。杨姐留在外面,才能发挥作用,找到相关领导发话,定性就要轻些。我们若是全部进去,就任由别人宰割了。”

杨敏同意了武雪提议。

远离事故现场后,脸色沉重的杨敏下车打电话。她拿着电话站在车外,不停走来走去,打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电话,这又回到车内,指挥小车直接开向萍萍山庄。

“妈,为什么到萍萍山庄?是不是分包给了陈萍萍介绍的公司。”侯沧海其实明白分包单位肯定和陈萍萍有关,忍不住问道。

“嗯。我和陈萍萍是多年朋友。她开口,我没有办法拒绝。”杨敏打完电话,神情轻松了许多。

得知分包工程给了陈萍萍,侯沧海看了一眼张小兰,苦笑。张小兰忍不住道:“萍萍阿姨就是开餐馆的,根本没有能力搞路桥。妈,搞工程要实打实,和办公室政治不一样。”

杨敏道:“在山南,办公室政治决定一切。”

张小兰无法理解母亲的思维。她很想说“政治”无法做好一个工程,想着路桥公司处境,没有辩论。

来到萍萍山庄,杨敏与陈萍萍关门密谈。

侯沧海和张小兰在另一个房间等待。

侯沧海安慰焦灼不安的妻子道:“你别太操心,凡是搞建设就有可能出事故,不管技术再高、管理再严,要想完全杜绝事故都不可能。出了事故,正常应对就行了。赵律师和杨律师早上就能过来。他们很有办法,应该能够大事化小。”

张小兰轻声道:“当初你在江南地产狠心拒绝了陈萍萍,我当时虽然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也觉得你太刚。现在看来你的决择是是正确的,陈萍萍是太贪心了,什么便宜都想占。她好好地开餐馆,足够富裕了,何必跨行来搞技术含量高的路桥。侯子,如果我们提前接管路桥公司,能否避免这次事故?幸好因为春节耽误我们接管,否则我们就有大麻烦。”

尽管杨敏是母亲,张小兰在思考事情之时,还是将自己的小家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父亲的家和母亲的家。

“武雪真有可能被判刑吗?”

“死亡三人,或者重伤三人,就算是重大安全生产责任事故了。至于是否判刑,有几人被判刑,得看调查组如何为事故定性。”

张小兰从小就认识武雪,关系很不错。她想到武雪居然有可能会进监狱,成为劳改犯,人生彻底改变,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是一个让人揪心的夜晚,侯沧海和张小兰住在萍萍山庄。张小兰心忧母亲,辗转反侧,到了凌晨四点才入睡。张小兰醒来之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她起床走到大厅,见丈夫独自一人在看电视。

张小兰打着哈欠,道:“我妈呢?”

侯沧海道:“找人,解决问题去了。”

张小兰道:“我觉得应该给我爸打电话,他是路桥建设的专家,过来帮助出谋划策。”

侯沧海不停摇头。

“你别摇头,说原因。”

“你妈在机关事务局工作了好多年,认识很多领导。她有能力处理好这事。”

“这和我爸过来出谋划策有什么关系。我爸是专家,肯定愿意。”

“你是真没有看明白,你妈应该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男性朋友,很有地位。我相信这位男性朋友能帮助解决好事情。”

张小兰是当局者迷,一直没有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母亲的异常,得到丈夫明确提醒以后,细细回想,这才恍然大悟。她愣了半响,无话可说。

侯沧海拉着妻子,道:“我们回江州面条厂。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事情总会过去。”

中午,雀湖律师事务所的赵波和杨焱夫妻回到面条厂。

高架桥垮塌事故的初步调查结果是由于施工方违反施工程序和管理混乱所致。

具体来说:此次事故中发生整体垮塌的B17-B18 高架桥是一段简支钢箱梁,位于在建高架桥弧形弯道处,呈弧形,重心在右侧。事故发生之时,混凝土施工队却在右侧围栏浇注混凝土,导致重心偏移侧翻。

赵波拿出笔记本,看着记录解释道:“据我去了解到的情况,官方认定的违反施工程序是指没有对钢箱梁加固就进行右侧围栏混凝土浇筑。一般桥柱上有橡胶或者混凝土的拉压力支座,用螺栓或者焊接的方式都可以将钢箱梁进行固定,如果先加固后浇注,就不会发生侧翻。至于管理混乱,官方讲了几点,一是几个标段同时施工相互牵扯发生摩擦的情况非常多,二是项目部年轻人居多,工程技术靠年轻人,施工组织管理能力和执行力较弱。而匝道钢箱梁的技术要求比较高。”

侯沧海道:“判刑可能性有多高?”

赵波又道:“很高。本案针对不同责任人,可以套用重大责任事故罪或者重大劳动安全事故罪。本案必须有人判刑,能争取少判,或者缓刑,那是最理想的结果。”

“我岳母怎么样?”

“她不会进监狱,会受牵连。”

春节期间遇上这事,节日所有安排全部被破坏。张小兰尽量抽时间陪在母亲身边,主要作用不是出谋划策,而是陪伴。

张跃武得知此事,悄悄跑回来一趟,与女婿单独交换了意见。他明确表态杨敏不是做企业的料,劝侯沧海将路桥公司接过来,整合力量。

春节在紧张气氛中渡过。

武雪很快取保候审,分包方经理仍然关在看守所。在一个重要会议上,江州市提出保护企业家的问题,要分清什么是恶意犯罪,什么是生产中的偶然事故。政法系统要对这两种情况采取针对性处理方式,更好地为江州经济社会大局服务。

在这一段时间,侯沧海暂时没有大行动,抽空了解和研究股市。

2008年, 1月2日是新年第一个交易日,开5265.00点,微涨0.21%,此后4连阳,1小阴后再3连阳,总体放量上涨的9天,直到1月14日弹至5522.78点。这一段时间,众多股民感到了幸福。岭东金地如死泥鳅,几乎拉出一条没有波动的直线。

春节后市场平淡,2月20日,市场传闻“浦发巨额再融资计划”,沪指5连阴,跌幅约500点。

3月13日沪指跌2.4,收盘跌破4000点。

杨兵和他的小组不为市场波动影响,为了避免被邓哥和老谭发现,每天操作小心翼翼,悄悄地吃进岭东金地。

杨兵在指挥小组进行操作时,意外地显示出了极为敏锐的洞察力,他让自己部分资金进入股市(没有跟随岭东金地),在沪指连跌时居然颇有斩获。

第四百二十章 大战之幕

李清明和丁老熊来到顺达大厦,准备与乌有义见面。

丁老熊随身带着十几张相片和一段视频,皆与侯沧海有关系。

从公司电梯上到顶楼以后,长发披肩的李清明和略显老态的丁老熊在装修豪华的房间等着乌有义。

有从前,李清明和丁老熊能够随时直接推开乌有义的办公室,能够随时到乌有义的家里。如何家大业大,规矩多了,老兄弟们要与乌有义见面,必须要预约了。李清明和丁老熊是老兄弟,而且级别够高,只要约见,随时能见。

仙风道骨的乌有义出现后,习惯性地盘腿坐在椅子上。他一张张翻看相片,又看罢视频,道:“这些相片和视频有啥意思?”

乌天翔和洪虎坐在另一边,轮流传看相片。

丁老熊一脸苦相,道:“这两三年流年不利,想做的几件事情都被人坏掉。”

乌有义道:“不要哭丧着脸,显老,皱纹都出来了。我记得第一次见你是在火车上,当时你被人捅了一刀,肠子都出来,还是笑嬉嬉的。现在的事算个屁,不值得垂头丧气。”

丁老熊道:“老大啊,真有人使坏。至少三件事,让我伤了元气。第一件,王朝夜总会被人偷录了相,捅到高屋,害得我损失惨重。”

乌有义道:“皇冠夜总会也挺赚钱啊。”

“王朝那一块现金损失千万以上。康麻子死了,牛角陷进去了,害得我做什么事都缺兵少将,害得老鬼出手。”

乌有义想起老鬼,眼睛眯了眯。

丁老熊道:“我一直想收购煤电公司做铅锌矿。为了这个矿,老谭谋划了好长时间,花了不少钱,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梁放进监狱,詹军死了。我和铁头分析过,这件事的关键点是詹军,詹军先受到视频牵连,又被人从秦阳捉到江州,交给检察院周水平。老鬼和捉詹军的人交过手,其中一人手底下非常硬,和侯沧海风格很相似。詹军和侯沧海曾经在黑河镇工作过,两人曾经有过旧怨,矛盾很深。”

乌有义思维挺敏捷,问道:“老鬼和侯沧海见过面,应该能判断交手之人是不是侯沧海。”

“那人的长相和侯沧海不一样,侯沧海有可能化了妆。”丁老熊拿出两张相片,道:“这两张相片是侯沧海和另一个助手梁毅然的背影,在江州面条厂里面拍的。老鬼来看了相片,肯那天交手的两人和侯沧海、梁毅然身材非常拉近。”

为了探明此事,李清明在春节期间特意约了吴建军喝酒,趁着其醉酒的时机,很隐蔽地询问了此事。吴建军喝得醉醺醺的,咬定就是侯沧海做的事,还拍着胸膛说:“我酒醉心明白,绝对是侯沧海。他这人小时候打架就野,还学过武术,手底下最硬。”

李清明和乌天翔、洪虎一样,暂时没有发表意见,听丁老熊述说。

丁老熊又道:“第三件是老谭搞的冠雄公司,后来我和铁头经过倒查,最先集体闹事的也是江州面条厂的集资户。这三件倒霉事,有两件肯定和侯沧海有关系。第一件事情与侯天明有关,侯天明和侯沧海住在一个院子里,叫六号大院,周水平、吴重义和吴建军也在六号大院。”

乌有义等到丁老熊讲完,望了望李清明。

李清明道:“王沟煤矿背后有黑手,我们花了大力气,一点线索都查不出来。后来山庄外面的巡视人员曾经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此人后来出现在顺达大厦,可惜摔死。我判断有幕手黑手一直在跟踪我们。王沟煤矿的黑手与煤电公司收购的黑手、冠雄公司的黑手从操作方式来看是一样的,所以我敢肯定王沟煤矿就是侯沧海搞的鬼。侯沧海如今把江州面条厂搞得像个军事堡垒,还特意找了保镖,说明什么,说明他心虚。侯沧海是一个病毒,为了免得以后他惹事,我觉得必须要出手了。”

乌天翔尖锐地道:“出手的意义是什么,仅仅为了报仇、解恨?”

丁老熊道:“出手是消除隐患,免得侯沧海又来坏事。这人心思毒,说不定又在处心积虑地想什么烂招。他在暗处,我们在明处,防不胜防。”

洪虎轻轻咳嗽一声,道:“若这些事情都是侯沧海做的,那这人就是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大敌,很独特的敌手,我们必须要认真对待了。”

乌有义望了一眼儿子。

乌天翔从小长在父亲身边,接触过很多江湖上的叔叔伯伯。到了米国后,跟随的导师又特别讲究狼性。正因为此,他主张“洗白上岸”更多出于安全考虑,并非抗拒江湖手段,甚至还认为这些江湖手段太低级,攻击力并不强。

“首先来说,我们做事要考虑利益和风险,岭西省一直没有撤销专案组,紧紧盯着我们,包括苏晓峰,周水平这些狗腿子,都在咬我们。我们这个时候做掉侯沧海,有可能付出什么代价,大家要想清楚。其次,我所追求的是利益最大化,张跃武和侯沧海都是做企业的一把好手,现在发展成如今的规模,正成为两块大肥肉,我们真要对付侯沧海,不仅要考虑消除隐患,还得要吃下去两块肥肉。煤矿这块肥肉怎么能便宜了马文昌,真要把事情做大,到时候顺便把马文昌这块肥肉一起吃下去。”

乌天翔相貌英俊,向来在大家面前表现得文质彬彬。今天谈起谋划来,气魄很大,让李清明生出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压迫感。

李清明道:“天翔,能将两块肥肉吃下去,那自然是好事。但是,这两块肉的规模不小,怎么能吃下去?”

乌天翔道:“我研究过张跃武的煤炭联合体,表面上效益好,日进斗金。但是,他有大量银行贷款,利息压力非常大,若是煤矿一直效益好,没有问题,经营几年,张跃武就真由黔之驴变成真老虎。他的运气不太好,米国从去年开始的次贷危机就是他命中难以逃过的一劫。”

李清明道:“米国的事情距离我们太远了。以我的理解,张跃武借了银行那么多的钱,银行不会让他破产吧。”

“我现在所有计划的基础是次贷危机必将在米国和欧洲扩大,越演越烈,否则也没有办法实施。我的导师早就预感到次贷危机,一直在暗中做空。做空不是空口说白话,是要投入真金白银的。我当时觉得米国房地产市场很健康,投资银行将次级债打包卖给了全世界,肯定不会发生如此规模的危机,实事证明姜还是老的辣。米国是全世界老大,老大感冒发烧,全世界主要经济体都没有办法脱掉。”

乌天翔眼神坚守地继续道:“去年4月4日,米国新世纪金融公司申请破产保护,7月16日华尔街第五大投资银行贝尔斯登关闭了手下的两家对冲基金,爆出了公司成立83年以来的首次亏损,8月6日米国第十大抵押贷款服务提供商美国住宅抵押贷款投资公司申请破产保护。这些都预示米国将有一场规模空前的金融危机。”

“我们具体如何操作,天翔,还得说清楚一些。” 李清明是土生土长的本地江湖人士,对米国危机不敏感,觉得乌天翔说得很玄。

“受资贷影响,国内出口受到很大影响,出口下降将进一步影响到各行各业,煤价下滑是必然的。到时张跃武资金链条必须绷得非常紧,有可能会断掉,这就是我们下手的机会,如果他的资金链不断,我们就用点小力,就能将其打断。张跃武资金链发生断裂以后,侯沧海是其女婿,应该会提供帮助。经济整体下行的情况,银行贷款要收紧,消费萎缩,侯沧海本身日子必然不好过,我们操作得好,可以让侯沧海的资金链一起断裂。我们在近期注意现金流,能收的债尽量收,手里有现金,就能捡落地桃子,将侯沧海和张跃武的两块肥肉吃进嘴里。”

乌天翔说到这里时,两眼如狼一样放光,原本英俊的脸显示出与父亲一样的睥睨之气。

乌有义很清楚张跃武和侯沧海两个企业集团的资产,若是儿子真能将这两个集团通过其提出的“金融战”方式吃进嘴里,那还真会吃得满嘴是油。

大家讨论一会儿后,乌有义最后定了调子,道:“天翔吃过一些洋面包,我们就要相信他的判断,按照他的想法搞。天翔吃了太多洋面包,对本地情况有些不了解。洪虎要想办法让银行在关键时刻不给张跃武和侯沧海放款,断他们的资金来源。铁头要在他们最困难时候背后捅刀子,不能让他们翻身。老熊,张跃武和侯沧海都是江州人,在江州地界上,有些事情要你支办。今天在这里谈的话只能到你为止,不能对外透露半个字。”

丁老熊知道乌有义吃下这两块肥肉时,自己肯定也能吃上一部分,两眼发亮,不停点头。

第四百二十一章 赔付

乌有义与几个核心高层制定了针对沧海集团和跃武煤炭集团的“金融战”,其意图打垮两个集团的资金链,将两块肥肉吃进嘴里。当两个集团还存在之时,要对付他们很困难,他们有钱有人,可以养一大群保卫人员。更关键是政府会保护企业家,若是重要企业家出了事,必然会引起政府高度重视和全社会的反弹。

如果两个集团能顺利易,张跃武和侯沧海将变成普通人。对付普通人相当容易,随便叫几个社会小青年就可以修理他们。

此次见面以后,李清明、乌勇、丁老熊为代表的本土派和乌天翔、洪虎为代表的国际派形成共识,利用来自米国的次贷危机,运用以金融手段为主、江湖手段为辅的所有手段,弄死两大集团,大家一起发财。

相对一大恶人,侯沧海这边难处在于不能在高层统一思想,只能他和梁毅然两人(最多算是张跃武)来对付已经高度组织化的犯罪集团,这是非常不利的地方。而且,他们不愿意沦为黑社会,不愿意使用违法手段,这将绑住他们手脚,让他们无法施展。

按照辩证法,有弊必然有利,最有利的地方在于有岭西王沟煤矿专案组可以依靠,这个专案组级别够高,还有大量精兵强将,一直没有放弃对王沟煤矿犯罪分子的追捕。专案组就是猫的利爪,一大恶人犯罪集团不管表面上多么强大,都只能是老鼠。

对付一大恶人是长期的事,当前摆在侯沧海和张小兰面前的是路桥公司事故。

路桥公司武雪被拘留又迅速取保,分包公司现场负责人则被刑事拘留。

事故调查报告提交期限为事故发生之日起60日内,特殊情况的,延长期限最长不超过60日,在调查组还在分析事故原因、确定事故性质之时,遇难员工亲属陆续来到江州。

按照杨敏想法,不管是否出事故,路桥公司都要交给沧海集团。事故发生后,双方财务人员和人事部门继续接触,制定交接方案。由于涉及营业执照等系列手续变更,还要清产核资,在短时间之内无法办移交。在没有完全移交前,张小兰已经被任命为总经理,开始参加路桥公司的工作。

路桥公司是张跃武一手打造起来的企业,在这个背景下,旗下员工对于张小兰的到来没有异议,而是持欢迎态度。路桥公司长时间由张跃武掌管,业务蒸蒸日上,管理井然有序。在杨敏执掌期间,业务量没有下降,但是管理水平明显下降,最让老路桥员工觉得难受的往往有莫名其妙的工程队加入进来,质量难以得到保证。张小兰背后有沧海集团为依靠,工人们都觉得至少比杨敏执掌企业时更靠谱。

最终,受重伤的三名工人中有两名没有抢救回来,死亡总数达到五名。

张小兰来到路桥公司,第一件棘手事便是对五位死亡者的赔付问题。按照市政府要求,尽管是分包公司出事,但是路桥公司要主动承担责任,解决好赔付问题,尽量减少负面影响,让工程重新开工。

侯沧海在黑河和江阳区委政法委工作之时,多次担任过善后工作,经验还算丰富。他按照以前得到了经验,制定了将五个事故人分开处置的原则,不让遇难工人家属见面,然后一个一个谈。

方案制定以后,侯沧海退到幕后,由律师赵波帮助张小兰全权处理赔付之事。

沧海集团发展得不错,规模越来越大,张小兰能力越强,对企业越有好处。参加这种挺麻烦的赔付工作,能促使张小兰对人对社会有更深入的了解。

此事涉及到地方的安全和稳定,江州市委责成江阳区委区政府维护好社会稳定。在遇难工人家属到来前一天,江阳区处置安全的牵头人区委副书记陈华召集各部门在区委办开会,听路桥公司汇报处置方案。

接到通知后,张小兰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几年前,陈华还是一个为自己命运奋斗的女子,甚至为了留在江州委身于素质很差的冷小兵。几年过去,陈华通过一番血泪努力,奇迹般地成为江阳区委重要干部,张小兰作为企业家必须要向其汇报工作,寻求其支持。这是第一个感觉怪的地方。

更关键是张小兰心中始终有锁厂值班室里手机灯光照亮的隐约身影,想到那隐约身影,内心就觉得有几百只蚂蚁在爬行。

区委会议室,张小兰、赵波以及各部门主要负责人陆续到达会议室。会议时间即将到点时,一个年轻女子端着水杯和笔记本来到会议室,放在会议桌的正中央,会议即将开始,年轻女子陪同着陈华走进办公室。

陈华穿了一件长尼灰色大衣,中间束腰是鲜色,在端庄中又有一丝跳跃色彩。她坐下以后,对坐在正对面的张小兰道:“杨总没来?”

张小兰调整了情绪,放低了姿态,道:“武雪取保了,在医院治病。我代替武雪任路桥公司的总经理。”

陈华道:“路桥公司要合并到沧海集团?”

张小兰道:“两边正在对接,制定移交方案。”

陈华矜持地笑了笑,道:“这样也好,以后杨总专心做美容院,不用如此费心。这次赔付遇难工人家属,实则由沧海集团操办。这位是赵律师吧,我们以前见过。侯总不参加?”

她一口气说了好几件事,每件事都有联系,又互不相同。

张小兰只是将最后一句听进耳里,心中一紧,用极为客观的语调道:“沧海最近在跟各省分公司和经销商,年前跑了七个省,争取陆续把国内省级公司跑完。”

陈华脸色严肃地对着在座的江阳区部门领导,道:“沧海集团是土生土长的企业,先不说税收问题,仅仅是留在本地开工厂解决了多少就业,都值得我们尊重。我们要爱护这些对江阳区有贡献的企业,他们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只要形成亲商重商的大环境,江阳区才能真正发展起来。”

说了几句开场白后,会议正式开始。

首先由张小兰汇报路桥公司的赔付方案:“……死亡赔偿由三部分组成,一是丧葬补助金为6个月的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二是供养亲属抚恤金按照职工本人工资的一定比例发给由因工死亡职工生前提供主要生活来源、无劳动能力的亲属。配偶每月40%,其他亲属每人每月30%,孤寡老人或者孤儿每人每月在上述标准的基础上增加10%。核定的各供养亲属的抚恤金之和不应高于因工死亡职工生前的工资;三是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标准为48个月至60个月的统筹地区上年度职工月平均工资……”

陈华打断她的发言,强调道:“遇难和受伤的工人都是分包公司的,作为区委区政府来说,只要及时按规定赔偿,由谁来支付都可以。关键的是要足额和及时,拖得越久,越是被动。”

张小兰继续汇报:“赔偿先由路桥公司支付,等事件处量完毕以后,我们再和分包公司谈赔付责任的问题。目前我们成立了八个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一个遇难和受伤工人的家属,八个小组分别住在七个宾馆,互相不见面,完成一个补偿任务,就直接送走,尽量减少停留时间。”

陈华轻轻点了点头,对参加会议的公安局副局长道:“你们要派出民警在这八个宾馆,确保万无一失。”

尽管张小兰对陈华感觉怪怪的,很有些隔阂。但是有了政府支持,其心里也就有了底。

会议结束以后,她在车上给侯沧海打去电话,讲了会议情况,总结道:“陈华如今很有领导派头,在江阳区里挺有威信,吩咐事情下去干脆利落。”

侯沧海正和财务总监王金在宾馆喝茶,闲聊。他笑道:“陈华是管帽子的副书记,说话自然很管用。你处理得很好,能独挡一面,我确实不必守在江州。”

打完电话,侯沧海继续和王金聊天。

“我以前在政府机关是行政干部,后来进入企业后直接就坐到总经理位置,对财务实在不怎么精通。实话实说,你们送过来的财务报表总让我费脑筋。所以我就要求还得送一张表专门说明如下情况,第一个要说明的是账上有多少钱;第二个要说明的是还有多少钱可以收回来;第三个是有多少钱可以用来购买原材料;第四个有多少钱可以用来发工资。”

侯沧海自嘲道:“我就掉钱眼了,对利润表没有太大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