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是资源型企业,只要有资源,永远都有钱。这一点不用怀疑。说到周期,我做此行业最多就是十年。十年之后,我那时年龄也大了,可以退出江湖了。”张跃武目光转向了屋内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道:“我们两人出去走一走,我看一看你的天上街灯。”

侯沧海从张跃武眼神中突然闪现出来的凝重神情意识到岳父今天过来不仅仅是来看一看女儿,应该还有其他重要事情。

出门后,在张跃武要求下,两人将整个厂区全部逛了一遍。

“你这个地方不错,四周都是山崖。守住大门,其他人就进不来了。”张跃武背着手,仔细观察江州面条厂围墙,在围墙上每个摄像头下面都停下脚步,还对围墙上的铁丝网赞不绝口。

看到正在动工的下山道路时,他问道:“以后这里要改造成天上的街灯,与美达广场联在一起。这样一来,你的安保措施就形同虚设。”

“沧海集团要建设总部,大体位置放在黑河。”侯沧海见岳父一直在关注安保,隐约猜到原因,心脏一点一点收紧,道:“爸,你收购煤矿,是不是和谁起了冲突?”

张跃武沉默地看着远处的城市,道:“我为了争矿,和马文昌起了冲突。”

侯沧海惊讶地道:“马文昌是江州的老板,怎么会到高州争矿。”

张跃武道:“马文昌跟随黄德勇来到高州。我到高州很重要原因是提前收到一个煤矿,否则不会特意为了黄德勇到高州。马文昌在江州时便紧跟黄德勇,黄德勇到江州,他也就来了,和我争矿,关系弄得很僵。马文昌经常自诩为黑白两道通吃,到了高州后,与乌勇混在一起。我在矿上养了一支护矿队,和马文昌叫来的社会人打了好几架。他们奈何我不得。前天,高州森林别墅,我的门口被人扔了手榴弹。”

听到手榴弹,侯沧海背上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

“训练弹,炸不响的,这是给我警告。我以后得搬到矿上去住,老婆和孩子都去。”张跃武叹道:“人为财吃,鸟为食亡,这些人为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要注意安全啊,平时住在厂里,等到兰花花有了身孕,送到国外去。”

侯沧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你和一大恶人产生了冲突?”

张跃武道:“乌勇叫一大恶人为四叔。我以前为了息事宁人,给了他们三千万。三千万是什么概念,现在想起还心疼。这一次我把全部身家都投到煤矿里面,如果退了第一步,就会要退第二步。我现在有钱有人,为什么任由他们鱼肉。”

侯沧海没有料到岳父居然在高州和一大恶人发生了冲突。他想了想,觉得出现这事也算正常:一大恶人这个黑势力踩在无数人的血泪中站起来,本身是个吸血怪物。张跃武在高州开煤矿,赚来巨量财富,引来怪物觊觎,这太正常了。

“爸,你若是以黑治黑,后患无穷。”

“如今我也算是大富豪了,还被人蹲在身上拉屎,谁都受不了。兔子急了还要蹬腿,何况夺人饭碗如杀人父母。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我只是自保。”

侯沧海望着白发渐多的企业家岳父,心里难受极了。他胸口堵得慌,不知道如何劝说此事。无论是将巨额财富拱手让人,还是以黑制黑,都让人难以接受。

以前,他与岳父关系处得很淡,在此刻同仇敌忾,反而生出一家人的感情。

两个做企业的男人在山头上沉默起来,来到山坡最高峰,俯视江州城。一辆火车朝远方开去,车上有成百上午的乘客,乘客和火车一起离开了这个城市,开去远方。

张跃武道:“你别替我担心,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我有分寸。若是我让兰花花离开时,就真得离开,这一点你要支持我。我们是男人,必须顶着烂事,女人不应该趟这个浑水。”

侯沧海继续沉默,仍然没有讲自己与一大恶人对抗之事。

若是与岳父联手对抗一大恶人倒是一件快事。快事是快事,结果必定不好。强强联合的后果要么是在一大恶人面前碰得头破血流,全家人遭殃。要么是赢了一大恶人,那么必然国法难容。他决定还是继续用自己的老方法,寻找一大恶人致命破绽,然后利用官方的力量给其打击。这样做很憋曲,却是唯一的不把自己牵进去的办法。

两个男人转了一大圈,这才回到综合楼。

侯沧海在踏入综合楼的时刻,下定决心在天上的街灯营业之前,建立一个新的堡垒,将公司重要骨干以及家人全部保护起来。

此刻,在岭西山州庄里,乌有义独自在屋里打坐,屋来飘有若隐若无的檀香。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课,心里烦闷时,便来坐一坐。他如今的地位不用附庸风雅,更不用给谁表演,而是确实想要静一静。

屋外的另一间小屋里,他的左膀洪虎和右臂李清明面对面而坐。

“你真要对高州那个张跃武下手?”

洪虎是国外回来的军师,他一直主张“洗白后上岸”,尽量做正行。乌天翔也是从国外回来,和洪虎的观点高度一致,在乌天翔心目中,走偏门既危险又赚不了大钱。在洪虎支持下,他操作了山南建材和岭西矿业,大获成功,狠赚一笔。继续做大计划的同时,他投资入股三个互联网项目,从当前形式看,运转得不错。

一大恶人发展到现在,不仅仅是乌有义,而是人数众多的利益团体。既然是利益团体,必须有各种诉求,乌勇对洪虎和乌天翔颇有不满,这不仅仅是谁的方式更赚钱,更有权力分配的问题在其中。

李清明回归以后,乌勇一直积极游说“方铁头”。在老团队共同努力下,一大恶人这艘大船便又朝原来的航向回归。

李清明出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扔了一颗训练弹在高州森林别墅张跃武门前。上一次一张相片就得了三千万,这一次用了训练弹,相信效果也不错。“方铁头”最擅长此招数,极具威胁,夺人心魄,但是又无法严格追究。

第三百七十八章 保镖

多数人做事都有路径依赖,特别是前期成功人,更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思维和行为习惯。李清明是心理战高手,乌勇在一大恶人团队中擅长经营生意。如果由乌天翔来主导整个集团,公司最主要事业必然将转向金融。这也就意味着,李清明、乌勇等老骨干将渐渐边缘化。

李清明返回一大恶人团队以后,很快就了解乌勇等老兄弟的心思。等到马文昌找过来之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让老兄弟重获地位的绝佳机会:

第一,张跃武手中掌握的煤矿体量足够大,做此事利润很大,关键看以后操作方式;

第二,张跃武是虚胖子,吓一吓立刻就会投降,前一次已经证明了此点;

第三,张跃武是侯沧海的女婿。这一点在三条之中占有相当份量。李清明一直怀疑王沟煤矿背后神秘人就是侯沧海,这一次和张跃武较量,若是神秘人再出手,那么就能证明神秘人就是侯沧海,若是神秘人不出手,至少排除掉侯沧海,剪张跃武的羊毛就更加顺利。

“马文昌与丁老熊关系很深,论起来也算是我们的老朋友,老朋友遇到事,肯定要帮忙,否则谁还会依靠我们。既然张跃武是送上门的肉,为什么不吃?而且,这是一块肥肉。”李清明双手放在桌上,双手修长,如一双能弹钢琴的手。

洪虎道:“上一次王沟煤矿,我们损失惨重。提起煤矿,心有余悸。”

李清明道:“富贵险中求,怕这怕那,只能坐吃山空。”

洪虎道:“张跃武有护矿队,据说还有枪,不好惹。弄得不好,会惹出大麻烦。”

李清明道:“我们这一行和古代镖局相似,吆喝的时候多,真正下手时间很少。若真是惹出大麻烦,那必然就是没有操作好。”

当年为了强行介入到高州锁厂危房改造工程,折掉了张德勇,老鬼受了重伤,枪杀了任巧,引起了高州警方持续一年的打黑行动。洪虎清楚地知道此事,明白“没有操作好”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和乌天翔一直在推动“洗白上岸”,想把整个团队合法化,真正企业化。李清明如此行动就是开历史倒车。

乌有义不愿意让手下独大,洪虎、李清明、乌勇和儿子乌天翔都在一个平面上,各做各的事,互相制约。在这种情况下,洪虎与李清明遇到重大分歧时很难说服对方。正因为此,洪虎和李清明经过简单交流便不再多说。他们很明白对于这种大事,两人说了都不算数,最终还得看乌有义的意思。

如今乌有义越发高深莫测,甚至有点神神叨叨,洪虎以前总认为能摸准乌有义心态,预测其行为大体准确。到了此时,特别是李清明开始准备对付张跃武以来,他觉得有些摸不准乌有义的心态了。

洪虎不再深说,道:“但愿张跃武是个软蛋。”

张跃武同样是老江湖,拿到训练弹后知道事态严重,这一次是训练弹,下一次或许就是真弹。他已经压上了全部身家,退无可退,退一步便永远翻身之机。他这次来到江州就是专门给女婿侯沧海打招呼。

侯沧海一直在暗中对付一大恶人,若是岳父与一大恶人直接发生冲突,很有可能打乱自己的计划,甚至让自己暴露出来。可是若是岳父明明陷入危机,而自己有能力帮助却袖手旁观,良心上绝对过意不去。

岳父到访,让他心情沉重起来。

张跃武在江州面条厂吃过午饭,又留下来吃过晚饭,天完全黑尽,这才离开江州面条厂。在送客时,侯沧海注意到六指腰部略有些鼓胀。张跃武上车时,用力地看了女婿一眼,小车启动时,他又下了车,上前用力拥抱了女儿张小兰。

与父亲如此方式拥抱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张小兰最初不自然,也不习惯。她在拥抱时,用眼光望了望丈夫。

侯沧海神情严肃,望向另一个方向。

“我爸是怎么回事?不太对劲啊。”在走回综合楼时,张小兰挽着丈夫胳膊,心有疑惑。

侯沧海道:“他有另外一个家庭,看见你,自然心情压抑,或许觉得内疚吧。”

张小兰道:“你陪我去看看我妈,她一个人肯定会更加寂寞。”

侯沧海答应了张小兰。出发前,他有意回到家中,将那根特制的皮带捆在腰上,这才陪着妻子前往岳母杨敏家中。夫妻原本以为岳母家中会冷冰冰,过得凄凄惨惨。谁知进了屋,才发现屋里挺热闹,欢声笑语,麻将声。两桌麻将,一半人是市政府机关干部,一半人是美容院老客户。侯沧海和张小兰见到此情景最初意外,随即也表示理解,毕竟杨敏性格外向,单身一人,有钱又有闲,约三朋四友在一起打牌很正常。

张小兰谎称是路过,顺便来看看,没有谈及父亲回到江州。聊了一会儿,她见母亲心不在焉,提前离开。

侯沧海与妻子的着眼点不一样,更关注岳母的安全问题。在张跃武眼里,杨敏只是前妻,前妻不是妻,应该不会受到拖累。在侯沧海眼里,不管张跃武和杨敏关系如何变化,皆是妻子的爸爸和妈妈,在特殊时间点上,一定要高度安全,否则后悔都来不及。好在杨敏为了打牌方便,又觉得大房子太冷清,如今搬回到政府家属院居住,这里比外面高档小区更加安全。

安全问题让侯沧海大为头疼,被动防御,不管做得再严密,总会有破绽可寻。问题比较吊诡的是只要主动还击,十有八九只有违法手段。

“你明天挑选点能干的人,到岭东去处理唐州卫生防疫站的事情。”侯沧海不想让妻子留在江州,准备让其到另外一个省处理事情。离开最危险的地方,相对能够安全一些。

“王清辉肯定要去。他不能长留在唐州,就要从沧兰研究院派技术骨干。”张小兰知道丈夫要坐镇江州,等待海强书记过来报到。沧海集团花钱的地方多,房地产是来钱相对更快的产业,侯沧海要留在江州消除前期所有障碍。

“梁毅然到阳州为了处理麻烦,脸被划伤了。这次准备给你派两个综合信息中心的人,实际上是给你准备的保镖。唯一不方便的地方是这两个保镖都是男的,有时不太方便。”

“用保镖?太夸张了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准备让综合信息中心成立一个保安队,找一批可靠的退伍武警,有男有女。监察系统放在梁毅然手下,这个任务就交给梁毅然。”

由于明天要带队前往唐州,与唐州卫生防疫站博弈,张小兰有些依依不舍。晚上,她让侯沧海早些休息。

侯沧海内心沉重,又要与妻子暂时分别,在沉郁心情中奋力拼搏,与妻子两度一起走向高峰。

第三百七十九章 兵分两路

清晨薄雾中,张小兰带着应对唐州危机的团队准备出发。

团队有沧兰研究所的王清辉以及助手、保健液厂技术人员、总裁办韦苇等七人,另有两名来自保安队的队员。这两名队员则是跟随团队的保卫力量,是第一次出现在外派的队伍中。

保安队长安喜桂束紧腰带,收腹挺胸抬头,神情威严地将两个保安叫到身边,吩咐道:“张总在外面和岭东的人打官司,绝对不会平静。你们两人平时把防狼喷雾剂带好,眼睛亮一点,耳朵尖一点,遇事勇敢一点,如果平安无事回来,发奖金。”

“放心,安老大,我可是武警出身,什么场面都见过。具体说说,发多少?”

“安老大的,我以前是快反旅的,正规部队。”

之所以选中这两人的原因是他们皆是退伍军人,也是保安队中最年轻的。保安原本没有出差机会,这次被抽出去保护张小兰团队,每天有出差补助,算是一笔意外之财。因此,两个年轻保安都挺高兴。他们平时互不服气,在向安喜桂作保证时,又开始暗自斗嘴。

安喜桂认为这是有士气的表现,对其相互不服睁只眼闭只眼,偶尔还会扇风点火。

临上车前,安喜桂在两个保安耳朵边嘀咕几句,大意是特别保护张小兰,这是重中之中,其他人顺便看着就行。

安喜桂的工作能力并不是特别强,胜在忠诚。在沧海集团搞虚拟受限股时,梁毅然主力将安保队长级别提到与总监相当,安喜桂顿时写下了“生是沧海的人,死是沧海的鬼”的豪言壮语。他是老江湖,知道自己金钱和地位的来源在于侯沧海,其次是梁毅然,拿人钱财便得替人消灾,张小兰是女主人,自然是所有安保的重中之重。

侯沧海和张小兰站在另一边,说着离别前的情话。

侯沧海叮嘱道:“这一次涉及两个部委标准不统一以及果奶适用标准的问题,背后肯定是王东天在使坏,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竞争还算温和,你到唐州,根本不提与王东天有关的事。先要到唐州卫生防疫站协调沟通,递交我们到山南省卫生、质监、标准等部门审定备案的材料。”

“嗯,我知道。唐州方面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会利用部颁标准含糊的地方与我们扯皮。”

“扯皮就扯皮吧,这种事肯定要较量很多个回会,不会轻易取胜。这就是生意,你别急火攻心,急火攻心以后会变得很老,不漂亮了。”

“电子商城正在搭框架,很快就要出来。现在是互联网时代,电子商城有可能会很重要,你平时要多关注。”张小兰又展颜笑道:“我就是出个差,还带了一帮人,你别用这么沉重的眼神瞧着我。”

展颜笑时,她露出了两排糯米一样的漂亮牙齿。

侯沧海望着让自己沉醉的糯米牙,有一个念头冒了起来:如果张小兰发生不测事件,那怎么办?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浑身发冷,暗咬牙齿:若是张小兰真要发生不测,那自己也就不管是不是违法,不管沧海集团还是否存在,必然要拼个鱼死网破,什么手段最恶毒,就使用什么手段。

“老公,你在想什么,突然走神了。”

“我在想到了唐州会遇到什么事。”

“想也白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送走客车,侯沧海来到梁毅然办公室,详细谈及张跃武与马文昌的争斗。

梁毅然听说张跃武和一大恶人体系发生冲突,直抽凉气,搓手,道:“他们面对面刺刀见红不是好事。一大恶人是黑社会,可以将脑袋别在裤子上玩,张跃武是合法商人,玩不起啊。好人不跟疯子斗,合法商人更不能和黑社会斗,若是把自己变成黑社会代价就太大了。”

整个沧海集团里,最了解一大恶人内情的就是侯沧海和梁毅然。两人对一大恶人了解得越多,变得越发慎重。

侯沧海道:“我岳父和我们当年在锁厂时一样是被动应战。这是怀壁之罪,没有办法躲避。我要到聂武武校走一躺,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保卫人选。以后要成立一支正规的保卫队伍,由你全权指挥。”

“把任强弄到综合中心。任强脑袋灵光,我比较欣赏他。”

“算了,让我考虑。我先到聂武武校,看能不能寻到合适的人。”

在《少林寺》播放以后,全国兴起了一股习武热潮,侯天明和侯沧海分别都拜过厂里会武术的老工人为师。武风最盛时,侯沧海所拜师傅谷凤鸣曾经多次带着徒弟们到聂武所在的刑警队进行切磋。后来聂武离开刑警队,开办了武校,侯沧海也随着师傅谷凤鸣在武校见过聂武。读高三时,侯沧海师傅得癌症过世,他与聂武的交往便断了。

侯沧海到小食堂的酒柜里翻找一会儿,找到两瓶高度酒,前往聂武武校。

小车从江州面条厂出发,很快就转到了南郊。聂武武校的真正名字是江州武校,校长叫聂武,大家习惯称之为聂武武校。

车至大门口,侯沧海见到一个面熟的老人站在铁栅栏大门后面,想了一会儿,记起了老人名字,道:“老江头,开门,我找聂校长。”

听到来人称呼自己为了老江头,守门老人便打开大挂锁,拉开铁门,道:“人老了没记性。你是那个?”

侯沧海便报了师傅名字。老江头哦了一声,道:“老谷啊,我记得。你是世安厂的,和天明一样。天明在武校开了一家拳馆,生意还不错。老聂回来了有一个月,今天中午你可以陪他喝两杯。我老了,喝不动了。以前喝八两,现在喝半两。”

从聂武武校开办以来,老江头便在此工作。虽然早就过了退休年龄,仍然不肯回家,不要工资都不回家,宁愿守在武校,过清闲日子,不想去见到总是伸手要钱啃老的儿子们。上一次小儿子过来缠着要钱,不能如意时,脏乱连篇、聂武看不过去,直接过去摔了小儿子一个跟头。如果不是聂武出手,说不定小儿子还会赖在这里不走。

聂武背着手在武校内转圈。

如今武校主体业务实际停止了,有两个场地租了出去,一个租给侯天明弄拳馆,另一个租给一个减肥中心。聂武每天到训练场看一看,听一听粗重呼吸声,便觉得心情愉快。其两个儿子都在外地发展,事业挺好,经常打电话让老父亲过去居住。聂武到两个儿子家里都去住过,住下来的感觉可以用“混死等死”四个字来概括。聂武最终选择回到自己一手创建的武校,站在这一亩三分地,生活便觉得有了些许意义,不再是等着走向死亡的老人。

“聂师伯。”侯沧海提着两瓶酒,朝聂武迎了过去。

聂武打量眼前人,道:“你是世安厂侯什么玩意?”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侯沧海,师傅是谷凤鸣。”

侯沧海一直以来认为自己的相貌和读高中、大学时没有太大变化。但是,对于很长时间没有见面的人来说,其相貌变化挺大,特别是在气质上变化挺大,以前是有点野性的小伙子,如今是气质沉稳的企业家。若是多年不见,猛然间在街上相遇,十有八九不敢相认。聂武能大体认出来者是谁,主要还是那一句“聂师伯”。

“老谷的徒弟啊,嗯,我想起来了,你叫侯子,对吧。过来有什么事?”

聂武好几年没有见过侯沧海,脑中侯沧海还停留在穿着短裤打拳的样子,与当下现实生活中的侯沧海差异太大。

“肯定有事,先喝酒,再说话。”侯沧海笑嬉嬉的,露出多年前来武校时的表情。

聂武以前是刑警,与社会接触得紧密,如今武校如一层壳子,将他与外界隔开,不知春夏和秋冬,活得很是纯粹。他不知道眼前的年轻人就是电视里沧兰姐姐讲堂的幕后老板,只是本着来者是客的道理,道:“小侯是世安厂的,应该认识天明吗,等会我让他过来一起喝酒。你也练武,那先到拳馆去看看。”

聂武带着侯沧海来到拳馆。拳馆名字叫天明拳馆,里面有十几个学员正在训练。侯天明身穿短裤和背心,汗流浃背,亲自下场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学员对练。

前些年,侯天明胖得惊人,给侯沧海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此时在拳场上侯天明肩宽腰细,肌肉发达,没有一丝赘肉,与当年超级大胖子的形象有天上和地下的差距。每个胖子的肥肉里面都隐藏着一个帅哥或者美女,这句话在此得到完美验证。

“天明,这是侯子,让他打一局。”聂武抱着膀子想看热闹。

侯沧海见到打拳便一阵心痒,应邀下场,戴上拳套和护具,与侯天明对练的拳手对打。他这些年每次打架都处在极为危机的情况,打架就要拼命,务求一击败敌。与拳手训练时情况不同,拳来脚往,打得热闹,实际上人的潜能受到限制。侯沧海每天都要锻炼,可是毕竟不是专业训练,在体能上与对手有差距。他最初还占了些上风,到了第三个回合后,体力跟不上,喘起粗气,拳脚速度也慢了,脸上接连中拳。

“侯子,不错啊,还能打这么久。”聂武这是真表扬。

“不行了,体力有点跟不上。”侯沧海喘着气,下定决心自己开一个训练馆,在训练保卫力量的同时,自己要天天训练。如果不训练,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机能会慢慢减退。他一向自负武力,在心理上很能接受随着体能下降而被对手压迫。

侯天明点评道:“侯子年轻时跟着世安厂青工打架无数,战斗经验丰富。如果你们两人野战,估计不到十秒就结束,站着的肯定是侯子。若是散打比赛,估计到了第五个回合,侯子体力会耗尽,只有挨揍的份。”

一场训练赛,侯沧海累出一身大汗。找地方冲洗一番,这才到聂武房间喝酒。

聂武喝酒的地方在一楼堂屋,一楼堂屋有一张古朴八仙桌,桌上摆了一盘盐水鸭,一盘卤猪蹄,还有小炒河虾和花生米。

“你是带车来的,把驾驶员叫过来一起喝酒。他不喝酒,吃饭也可以。” 聂武从侯天明那里知道这个小侯子已经是江州新近崛起的企业家,电视里沧兰姐姐讲堂就来自此人,向其司机发出邀请。

在聂武时代,驾驶员都要跟着领导同吃同喝。以前局长驾驶员在公安局挺有地位,后来做了派出所所长。派出所所长在公安局也算是一个人物,可是他要办点事,却没有给局长当驾驶员时来得顺当。聂武和那个司机后来挺熟悉,知道这事。他现在躲进武校成一统,不管冬夏与春秋,思维也就停在了那个时代,认为驾驶员必然会跟着领导同吃同喝。

侯沧海将带来的酒打开,道:“赵师傅已经回面条厂食堂吃饭,吃完饭,再过来接我。”

沧海集团驾驶员赵永辉待遇不错,与侯沧海关系也行,但是从来不跟着侯沧海吃饭。按照杨兵订下规矩,司机送领导外出时,除非集团领导邀请,一律不得与领导同桌吃饭。外出未吃饭向办公室报备后,将发放误餐补助,补助相当高。另外有一条特别规定,陪同领导在本市外出,领导吃饭时,开车回江州面条厂伙食团吃饭,仍然可以得到补助。由于有了这条规定,赵永辉仅仅是误餐补助就能拿到一笔收入,算是给一把手开车的额外待遇。

聂武愣了愣,道:“师傅平时不跟着你吃饭?”

侯沧海道:“按照职责,他不应该和我们一起吃饭,在饭桌上谈的很多事情都是他不应该知道的。”

聂武道:“这样啊,世道真是变了。以前的驾驶员相当于一把手的助理。”

侯天明割肝救指子后,便不再喝酒,聊些以前在世安厂的锁事,等着侯沧海说正事。酒喝开以后,侯沧海道出在武校找“保镖”的来意。

聂武沉吟着道:“我虽然很久不和社会人接触,但是从情理上来推论,你似乎还用不着花高价找保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侯沧海早就想好了托词,道:“沧兰保健液和果奶竞争很激烈,各种妖蛾子乱飞,我得有所准备。现在的保安队伍老化严重,素质不高,只能看门守院,我想找一批高素质保卫,能陪着沧海集团高管出差,待遇一律从优,还可以有集团的内部股。”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能够进待遇优厚的企业也是一个好归宿。聂武开办武校多年,积累了很多人脉,略为一想,便有一大串鲜活的形象跃进头脑里。

侯沧海又提出需要几个女保镖,主要是为了保护老婆张小兰和几个女总监。

聂武道:“以前的女弟子年龄大多数都大了,不适宜出来做事。这事让天明问一问吴琳,看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侯天明很谨慎地道:“吴琳的朋友多是搞健身的,赚钱容易,不一定愿意当保镖。我问一问,不一定能成。”

他经历过在山南大学的生死搏斗,对于介绍习武的朋友给侯沧海当保镖有些顾忌。原因很简单,侯沧海想要花大价钱请专业散打或武术运动员当保卫,肯定是遇上了麻烦事,将自己的习武朋友介绍到“麻烦事里”,在良心上有道坎难以过去。

谈完正事,三人便天南海北地聊天,主要是聊那些年里认识的习武老友。

当聂武无意中聊起侯天明正在创作《愤怒拳头2》时,侯沧海道:“我认识一个很牛的人叫桦总,他的亲弟弟小桦总在京城做图书,很有水准。影视版权给了其他人不要紧,可以签简体出版。天明哥曾经出过畅销书,应该有合作可能性。”

京都小桦总接到电话,听闻《愤怒的拳头》作者出了新书,兴趣很大,接到电话后便前往机场,购买了到南州的机票。

此时,张小兰站在唐州卫生防疫站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这个后来让她难以忘记的机构。

第三百八十章 品牌的作用

唐州市卫生监督所李副所长接待了张小兰和王清辉。

李副所长有一张大宽脸,神情异常严肃,双手抱在怀中,背着靠皮椅。他听罢张小兰陈述,字正腔圆地道:“我们只能按照部颁标准来办事,至于你所说的理由,我们可以参考,仅仅作为参考。”

张小兰耐心地解释道:“李所,沧兰果奶是酸性果奶饮料,《含乳饮料卫生标准》指的是以鲜牛乳为主要原料、含乳百分之三十以上的产品,沧兰果奶不属于这类。用这个标准来判定产品会有些误差。”

“你们不用多说,在国家没有新标准的时候,这款产品必须适用于部颁标准。” 李副所长抬起手表,看了看时间,道:“今天就这样,我要开会。”

陪同张小兰的王清辉终于忍不住插话,“沧兰果奶是以奶粉、果汁和蔗糖为主要原料的产品,原标准确实没有涵盖此类产品。但是在一般情况下,新产品的质量标准应该允许由企业先自定,再由企业所在地的标准技术监督部门审定和备案。你们所做决定越了线,插手不属于卫生标准的质量指标。”

王清辉是本行业有名专家,经常参加行业标准制定前的讨论。而且其学生在各行政执法机关挺多,因此,在他眼里唐州卫生监督所不算什么大单位,说起话来就少了些顾忌。他抱怨以后,猛然醒悟自己不再是大学教师,而是沧海集团的人,这样与李副所长说话,有可能会影响下一步的交流。

李副所长翻了一个大白眼给王清辉。他站起身,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要按照部颁标准执行。沧兰果奶不符合标准,就是不合格产品,暂时不能销售。如果违反,将没收产品,并且处以重罚。”

他走出办公室,在门口等着沧海集团两人。等到两人出来以后,他呯地关上门。

从卫生监督所出来以后,张小兰和王清辉脸色都成了烂茄子,很难看。王清辉叹息一声:“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在出发前,侯沧海反复强调处理这类事情很麻烦,得有相当耐心。张小兰认同这个说法,却没有深刻理解。从李副所长办公室出来以后,她算是领教了“民不与官斗”这句简单话包含的心酸,更能理解做企业的艰难之处。

小车在回酒店的过程中,张小兰望着窗外一处步行街,道:“下车,我们到商场。”

虽然张小兰知道唐州卫生监督所就是有意针对沧兰果奶,可是进入商场,看到来自南方的同类型果奶以及天乐果奶都在公开出售,压根没有暂停销售的决定。如此公然的歧视惹得张小兰怒火上冲,她对身边的王清辉道:“你收集天乐果奶、娃娃果奶还乐氏果奶,让研究院做检测,如果是歧视性政策,那我就一定要向卫生监督部门讨要说法。”

“不用检测,我们生产沧兰果奶时就参照了这几家的产品,从成分上几乎没有差别。这次就是针对我们搞事,想把我们赶出唐州市场。在唐州站不住脚,岭东也就要退出去。” 王清辉是搞技术的高手,在行业内向来受人尊敬,今天在卫生监督所受到藐视和无礼对待,心情变得极为沮丧起来。

回到酒店,

韦苇见两人脸色不快,赶紧陪着张小兰进窗间,询问拜访情况。

张小兰和韦苇坐在小房间里能透过窗户俯视唐州。这些年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从纵向比面貌改变很大,从横向比却相差不多,似乎在同一个时间出生的双胞胎。特别是从上往下俯视,看不见与唐州有关的招牌,街景便分不清是唐州还是南州。

韦苇看到室友仍然余怒未消,劝道:“对我来说,能够严重影响我生活的事情才会让我愤怒。这事是工作上的事,根本无法影响你的生活。你不应该生气,就当是带队来感受原滋原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