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强书记这边的驾驶员正要报警,手臂被敲了一棍,手机掉在地上。周科长还没有来得及报警,就挨了揍。真正打通了110的是张老板女儿。

张老板女儿大学刚毕业,原本不想出去工作,女承父业。谁知刚来上班不久,就遇到打架之事。在这一刻,她的想法发生了变化,觉得父亲说得有理,开一个小馆子确实麻烦。她听到警察招呼,勇敢地道:“我报的警。”

侯沧海看到海强眼角出现的青肿,知道陈天岛这回真是死定了。他没有理睬警察,站在海强书记面前,道:“等会我去派出所做笔录,海书记先离开。”

海强书记点了点头,道:“你去派出所吧。我原本想悄悄到江州来看一看,现在还得找陈详。”

陈详是江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经常与海强书记在一起开会,共同参加过省政法委在政法学院的培训,相互之间比较熟悉。海强准备给陈详打电话,先了结此事,不要引起风波,然后等到任以后,慢慢处理陈天岛。

谁知,陈详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海强吩咐周科长,道:“你马上跟江州政法委这边联系,务必要找到政法委的领导同志。”

出勤警察简单问了张老板女儿情况,指了指侯沧海以及从地上爬起来的临时工,道:“你们几个,跟我到派出所。”

侯沧海预料到这种情况,准备到派出所。

周科长鼻子上塞着白色餐巾纸,拨打电话时,对基层民警道:“我们遭人殴打。他们先动手。”

基层民警听到对方有异地口音,不耐烦地道:“少啰嗦,一起到派出所,做笔录。我跟你们普法,不管谁先动手,只要你们还手,就是打架斗殴。一群法盲。”

侯沧海正在争辩,海强朝他摆了摆手。

几人一起朝派出所走去。走在路上时,侯沧海忽然走进路边商店,出来时,弄了一幅大墨镜。海强正在给市委书记打电话,接过墨镜,戴上,遮住了脸。

海强原本不想跟市委书记打电话,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也只能打电话了。整个江州,只有市委书记知道海强即将到江州任职的消息,接到海强电话以后,气得拍了桌子,当即给市公安局局长打电话,让他务必将海强书记接到市委小招待所。

书记特意强调:“我到小招等海书记。你不要声张,也不要打电话给其他人,自己亲自跑一趟,务必第一时间接海书记过来。”

市公安局长极有政治敏锐性。海强曾经是高州政法委书记,兼任公安局长,很快就成为高州市委书记、政法委书记,提职速度非常快,这说明背景强硬。如今江州缺市长,海强莫名出现在江州,书记又是高度重视,这说明海强书记极有可能到江州任市长。得出这一结论,市公安局长更不敢马虎,叫上司机,直奔黑河派出所。

几个临时工要负责黑河镇的强拆工作,与公安多有接触。他们进入派出所后,神情轻松,有人自顾自去拿纸杯喝水,还有人到外面上厕所。

在派出所停留了近十分钟,才有两人过来做笔录。

侯沧海解释道:“我们正在吃饭,这群人冲过来打人。只有我一人还了手,他们都没有还手。如果这种情况也算打架斗殴,应该只算我一人。不能说挨打又没有还手的人也是斗殴。”

民警冷冷地道:“你们这是打群架,每个人都有份。”

侯沧海辩解道:“我们吃饭,他们四人冲进雅间就打人,砸桌子,这时候我应该怎么办?”

民警道:“报警,这才是你应该做的。”

侯沧海道:“我制止他们殴打我自己,也算打架斗殴?”

民警道:“只要还手,就算打架斗殴。”

侯沧海道:“如果我不还手,任由他们殴打,有可能被打伤打残,甚至被打死,那怎么办?”

民警态度一直很冷,道:“他们把你打伤,那我们就拘留他。如果够刑事,那就刑事拘留;够逮捕,就逮捕;够判刑,就判刑;够枪毙,就枪毙。”

侯沧海道:“那如何在被人殴打过程中实施正当防卫,或者说紧急避险。我无法判断行凶者在殴打时是否要我的命,这很有可能发生意外。还有另一件事,只有我一人还手。”

民警态度很凶地地道:“你少说废话。”

另一个民警坐着喝茶,充当和事佬,道:“你们这种情况肯定是打架斗殴,双方都处罚。我们会根据情节,有轻有重,比如他先打你,他拘留五天。你还手打他,拘留三天。当然,双方和解就算了。只要你们谈好,我们也不会费力把你们关进拘留所。”

海强书记不想跟基层民警一般见识,抱着手,冷着脸,不说话。

终于有一个老民警走了过来,看见侯沧海,惊讶地道:“侯主任,你怎么在这里?”得知事情原委,他瞪了几个临时工一眼,道:“你们几人还想怎么样,双方和解,罚点款,走路了事。”

处面响起了刹车声,车上跳下江州市公安局长,脸色铁青地走进派出所。

第三百七十二章 包方的投名状

公安局长何局长扫了屋内一眼,目光所过之处,民警们如触电一般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向其报告。

何局长没有理睬民警们,径直走到海强书记面前。他看见海强书记脸上伤痕,回头又瞪了派出所民警一眼。他和海强书记低语几句后,随即去把当班的老民警叫进里屋。

从里屋出来以后,何局长陪着海强、周科长和驾驶员一起离开。

几个临时工曾经在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工作过,听到民警站起来称呼“何局长”,便明白这是谁,一个个惊得呆若木鸡,如被施了定身法,不敢稍有动弹。

海强临走前与侯沧海用力握了手,摇了摇,道:“我先走,你暂时别过去,自己找车回去吧。”

何局长亲自来接,肯定是与江州市的头头脑脑见面,侯沧海知道自己不适宜跟随,微笑道:“黑河是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我很熟悉,叫车方便。”

送走海强一行,侯沧海又回到派出所。老民警满脸笑容,客客气气将侯沧海请到屋外,道:“侯总,请回吧。这件事情我们会严肃处理。”

侯沧海道:“怎么处理?我们是打架斗殴啊。”

老民警严肃地道:“我们没有追究打架这事,这事你们双方已经调解了。我们要追究他们打砸腊肉店,这是典型的寻衅滋事,肯定要拘留,赔偿损失。”他随即摸出烟,笑道:“侯总离开黑河镇是对的,现在都当大老板了,什么时候有发财机会,招呼一声。”

侯沧海接过香烟,抽了几口。他离开派出所,回头时,发现那几个临时工垂头丧气地坐在派出所里,等待他们的是拘留和罚款。而幕后人物陈天岛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惹上了谁,估计还在得意洋洋,据侯沧海判断,在海强书记没有来之前,陈天岛必将被免职,甚至可能有更加严重的后果。

黑河派出所距离黑河镇政府很近,侯沧海独自站在街道上,刹那间有时光倒流之感。他给驾驶员赵永辉打了电话以后,便漫步在黑河街头。黑河街头比起前些年变化不算大,开了几个新店,开店人还是老面孔。在黑河镇街头似乎还飘荡着熊小梅若隐若无的气息,始终不散。因为熊小梅曾经在黑河镇生活过,黑河镇才更值得留恋。这种留恋并非对现在幸福生活的否定,而是一种对曾经生活的追忆。

他走到曾经熟悉的茶馆门口,停留两秒后,走了进去。茶馆里有几个老熟人,三个能叫出名字,其余只是面熟。老熟人们一直没有离开黑河镇,见到侯沧海没有久别重逢之感。在他们心目中,似乎侯沧海本身没有离开过,或者是到外面转了一圈后,自然而然会回到此地。

侯沧海以前很少在本地茶馆下棋,老茶馆熟人都不知道其下棋的真实水平。第一个棋手战败之后,其他棋手轮番上阵,结果全部侯沧海暴削,没有一个能够正儿八经交战。

“侯主任,出去混几年,是不是专门下棋去了,怎么变得这么厉害。”

“我本来就厉害,以前在政府工作,不好意思泡茶馆。”

“侯主任当大老板了,赚了肯定上百万,以后叫你侯百万。”

“什么大老板,混日子罢了。”

陈汉杰拖着鞋,耸着肩,在街上慢慢走。他如今跟着杨定和堂弟,除了开车外,还随着公司做几单小生意,日子过得相当不错,比在镇政府上班要强。他走过茶馆边上,听到谈话声,里面似乎传来侯沧海声音,走进去一瞧,果然是侯沧海。

“侯主任,你怎么到这里来下棋。晚上我约几个人,喝几杯。”陈汉杰如今也有生意头脑,早就想要去侯沧海那里找生意机会。今天侯沧海独自出现在黑河镇,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稍等,我把这局下完,喝杯茶。”

侯沧海赢了几局,没有任何对手能有纠缠之力,下得也就没有了兴致。他用上狠招,用了三步将对方将死,然后要了一壶茶和陈汉杰坐在一起聊天。

离开黑河以后,侯沧海原以为不会和当地再发生什么联系,没有料到黑河将成为江州最大的交通枢纽,沧海集团旗下的沧海房地产公司必然要来这里抢摊。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得和当地人发生关系。

侯沧海随即打了电话,让陈杰、杨定和一起到黑河,晚餐准备到青树村包青天家里吃饭。包青天此刻已经不再担任村支书职务,在村里却仍然说得上话,一来包姓是大姓,在青树村占了很高比例,作为包家老辈,自然是有份量的;二来他当了多年书记,办事公道,很有威信。这种威信是多年积累起来,在生活环境比较固定的乡村里仍然发挥着不小的作用。

包青天人生中最风光的时间与杨定和、侯沧海有密切关系,退下来以后,他表面上常说无官一身轻,其实还是暗自怀念人生壮年时能够带领全村的风光。他得知杨定和等人要来,便到田里扯了须须草,杀鸡,炖鸡汤。

老稻草烧在拨毛鸡身上,发出一阵蛋白质的特殊味道,弥漫在空中。

陈杰和杨定和乘坐越野车来到黑河镇,在茶馆接到侯沧海和陈汉杰,一起前往青树村。

在杨定和当黑河镇党委书记时代,一切都以杨定和为中心,比如,杨定和是党委书记,要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其他人只能坐在后面。比如,杨定和出席的宴会上,一定是坐在头席。时过境迁,如今侯沧海取得了绝对领先位置,在沧海集团时皆是其坐在正位,杨定和地位不如陈杰诸人,开会时不能上主席台,只能坐在会场里面。

但是到了黑河镇,侯沧海坚决不坐主位,还是请老书记杨定和坐到主位上。诸多老友聚在一起,吞烧酒,喝鸡汤,谈旧事,论发展,气氛热烈。

吃到一半,包方和老五赶了过来。包方如今混成了一方大哥,在黑河镇以及东城这一带比起丁老熊也不差。进屋后,包方道:“侯总,中午你在腊肉馆和那几个搞拆迁的干了一架?”

此事涉及到海强书记,侯沧海一直没有和诸人谈起。陈杰、杨定和等人听闻此事皆吃惊,停下筷子,听侯沧海回答。

侯沧海用平淡的口气道:“陪一个外地朋友吃张氏老腊肉,我们先占雅间。陈天岛想让我们腾出来,发生了点小摩擦。”

包方与侯沧海一起碰了一杯酒,道:“你陪的外地朋友很牛啊,听说何老大亲自到派出所来人接,把那几个搞拆迁的傻瓜弄进去了。”

侯沧海微微一笑,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

包方很霸气地道:“陈天岛这人很不地道,侯总,是不是收拾他,听你一句话。”

侯沧海不管在镇政府工作还是经商,都一直小心翼翼地和各类社会大哥保持距离,在高州之时,他救过社会大哥杨哥的命,杨哥后来介绍建筑商过来承包工程。尽管如此,他与杨哥的交往时很克制,双方没有形成过深的交情。

此刻面对老朋友包方,侯沧海仍然不想把关系弄得过于紧密。他决定还是采取当年和“杨哥”方式来接触,比如,可以和包方旗下公司发生正常市场交易,大家都有钱赚,又不牵涉到违法之事上。

喝酒时,侯沧海通过青树村包青天,对政府在黑河的动向有了更为“落地”的掌握。南方城市规划设计院的设计只是一张纸,能看得更全面、更深远。但是论对细节和具体问题的掌握,还是得到实地。

正在喝酒,刘奋斗电话打了过来。他得知杨定和等人皆在包青天家里喝酒,也坐车赶了过来。陪同他一起来的还有黑河派出所所长。刘奋斗这个党委书记和派出所所长都是当地实力派,关系搞好了,不一定有好处,关系弄僵了,倒极有可能遇到莫名麻烦。

刘奋斗问及在腊肉馆喝酒的人是谁时,侯沧海微笑着是一个外地朋友,不肯多说,只是频频举杯。往常在这种情况下,一般都要骂几句詹军,如今詹军已死,大家就将其彻底谈忘。

酒喝到酣处,陈杰和侯沧海一起到卫生间方便。陈杰趁机问:“侯子,下定决心在黑河搞开发?”侯沧海点了点头,道:“你要有所准备,黑河镇将是兵家必争之地,明天我们几个碰头,我具体讲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顿酒以后,包方回到自家院子,与老五在一起在院子里继续喝茶聊天。

包方道:“何局长亲自过来接人,侯沧海陪同的几个外地人很有来头。”

老五道:“老大,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包方道:“我一直听到有传言,黑河以后肯定要搞大开发。我们是本地人,如果抓不住这个大机会,那就是太傻了。侯沧海做生意是高手,关系深厚,我们要抱他的大腿。要真正抱得紧这条粗腿,得有投名状。只要陈天岛这次被免职,说明那几个外地人确实非富即贵,我们就去削陈天岛一根手指,为侯沧海出口恶气。”

陈天岛在执法时冲撞了侯沧海夫人,导致其流产,这在黑河镇是公开秘密。包方头脑非常灵光,又深知侯沧海性格,决定用这种很江湖的方式,乘上侯沧海这条大船。

第三百七十三章 断指

望城房地产有侯沧海、陈杰和江莉三个合伙人。被沧海集团收购后,三个合伙人都发了一笔财。

当然,侯沧海没有发财的感觉,对于他来说,这些钱不过是从一个账号转到另一个账号,没有实在意义。但是对于陈杰和江莉来说,当初江莉和陈杰将家中所有钱拿出来投资的冒险举动,获得了极为丰厚的回报。除了这笔收入以及年薪以外,他们在沧海集团还有虚拟受限股,能享受虚拟受限股带来的分红以及股价增加。

沧海房地产行业目前正在操作的有两个项目:一是望城岭下面的精品别墅群,由于望城隧道和城市环线的建设,精品别墅群原来的位置劣势全部转化为优势,这个项目大赚;二是天上的街灯,设计已经通过江州规化委员会审批。此项目投入比预期要稍高一些,还得等待美达集团建设进度,受到美达集团制约。

对于沧海集团来说,前面两个项目更大的作用是培训队伍,真正具有挑战性的项目是即将到来的新项目。

侯沧海、陈杰、张小兰、梁毅然、杨兵、王清辉,这六人是沧海集团最高层的核心。在集团高层最核心的会议上,侯沧海没有隐瞒海强书记即将来江州任市长的消息,原原本本讲了发生在昨天的奇事。得知陈天岛居然让人殴打了海强,大家最先的反应是“这是评书吧”,随即都叹息陈天岛是自作孽不可活。

搞房地产来钱快,这是集团所有人的共识。而且此项目聚齐天时、地利与人和:在政府有海强市长支持,在地方有包青天等地头蛇,还提前掌握有南方规划设计院透露出来远景规划。这犹如打游戏作弊开外挂,赚大钱可能性极高。六人核心全部同意加大投入,将此项目做成沧海房地产的奠基之作。

大方向定下来以后,就交由副总裁陈杰提出整个项目运作方案,再交由六人核心进行讨论。讨论通过后,由陈杰、江莉和杨定和组成的三个集团去实施。

如果六人核心遇到重大分歧,则实施票决制。票决采取不计名投票,严格按照得票多少决定结果。

在制度设计上,侯沧海作为董事长,权重最重,在投票中占据两票,其倾向性往往决定方向。若是出现侯沧海投票遭否决的情况,那只能说明侯沧海的决定受到至少四个高层反对。此刻,侯沧海必须要改变自己的决定。这种设计方向保证了侯沧海对企业的掌握,又能防止他出现明显失误。

是否上黑河项目,这是重大事项,核心集团实施了首次投票,七票全部通过。

会议结束后,张小兰来到老公的办公室。

“老公,陈天岛会不会被免职,他还是挺有关系。前次做得这样龌龊,也只是被踢出城。”张小兰很少对某个人恨之入骨,陈天岛算是头牌。陈天岛恶毒的冲撞动作让她失去了一个孩子,这件事影响很深,从流产至今,她一直没有勇气再次怀孕。

侯沧海深知张小兰心结,安慰道:“陈天岛这次肯定会受到处理,他最硬的关系就在江阳区,我知道是谁。但是得罪了海强,谁也保不了他。我们在高州的时候,海强是市委常委、南城区区委书记,很快就出任政法委书记,又任市委副书记,再到江州当市长。海强能力强,当年敢靠前指挥,天天站在非典隔离区,这份胆量值得尊重。虽然我们不知道他的背景,但是提职如此快,岗位又重要,说明肯定有比较强硬的背景。在这种情况下,市委书记肯定会做出最正确选择。”

侯沧海的判断非常准确,几天之后,陈天岛被免职,调至江阳区一个部门做普通干部。当初参加打砸张氏腊肉馆的几个临时工全部被拘留。

对于侯沧海来说,此事已经结束,他也就不在过多留意。周六,侯沧海接到母亲电话,与妻子一起回到世安厂。

没有找到小河时,每次回到世安厂,侯沧海总会感受到无比凄风冷雨。如今找到小河,杨永卫从国外回来与妹妹团聚,母亲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家中也不缺钱,生活一天比一天要好。侯沧海携妻子回到从小生活的六号大楼,心情与以前相比不可同日而语,相当轻松。唯一让他觉得隐隐不安的是妹夫杨永卫和乌天翔的合作。

乌天翔看中杨永卫项目,投钱进去。虽然两人是纯粹商业合作,可是想着乌天翔背后是一大恶人,心情不由得焦虑起来。

推门而入,小河和小溪大叫着舅舅、舅妈跑了过来。小河原本带着岭西口音,回到江州,时间不长就能说一口流利的江州话。两个小女孩穿得一模一样,长得一模一样,口音也一模一样,外人很难分得出来。她们如今最喜欢的游戏是让舅舅猜谁是小河谁是小溪。

每次做这个游戏,舅妈猜对的机率很大,舅舅是大笨蛋,十次有八次猜不中。所以,两个小女孩最喜欢缠着舅舅做游戏。

小河额头上有一块若隐若无的小疤,这是离家岁月留给她的痕迹,侯沧海看得非常清楚,绝对不会搞错。为了让两个小家伙开心,猜五次,总有三次是错的。

这一次,他故意夸张地左看右看,再次认错。

小河和小溪笑得十分欢畅,又回到寝室里换衣服,跑出来再认舅舅猜。玩了三次,舅舅全部猜错。小河和小溪这才高兴地跟着外婆到外面去玩耍。

“你的项目进展如何?”侯沧海这才坐下来,问道。

杨永卫坐在大舅哥身边,道:“我看了你们电子商城的设计方案,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太粗,技术含量低。如果和易取网相比,他们是专业选手,你们就是纯粹业余选手,我完全看不到你们有成功的任何希望。就算和国内同类型电子商城相比,差距也很大。”

侯沧海道:“这是初步方案,以后慢慢会好起来。而且,不至于这样差吧。”

杨永卫道:“确实很差。你要有互联网思维,互联网要争夺注意力,电子商城推出来之时,若是不能先声夺人,那就意味着失败。用户根本不会给你改正机会,这是和传统行业不同的地方。你用传统思维来办网站,如果成功,那就真是天大的笑话。”

侯沧海笑了起来,道:“羊屎蛋,你也太直接了吧。”

羊屎蛋是杨永卫在六号大院的绰号,早就被人遗忘,只有侯沧海、周水平这等老六号子弟才记得。

杨永卫认真地道:“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侯子投入巨资到网站,我怕到时连一点灰都剩不下。你还是别做网站了,专心做实业。或者采取在易取上开店的模式,一样能做好。”

“你的项目怎么样?”

杨永卫留过洋,侯沧海对其技术充分相信。但是他对杨永卫的市场判断不敢完全相信,毕竟这是一个与米国极不相同的市场,在那边得来的经验并非万能。他没有与杨永卫争辩,悄然换了话题。

杨永卫脸上露出自信笑容,道:“你猜我有多少用户了?一百七十万塞班用户,这个增长速度让我都意料不到。绝对会成功,这点不容置疑。”

侯沧海沉思了一会儿,道:“我无法评估你的项目,只是对你赢利模式有点疑惑,怎么表达这话,你的思路太超前了,或许晚点就更好。”

杨永卫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欢跟随战略,在互联网时代,前面的吃肉,你在后面跟随只能吃屎。”

侯沧海又道:“你是我妹夫,我再次郑重提醒你,乌天翔的父亲是江湖人,黑道大佬,你得提防点,千万不要搞出超出项目的其他事情。”

“我们本来就是纯粹商业关系。而且就算天翔父亲是黑社会又有什么关系,我的项目清白,接受了基金的投资,仅此而己。我们不谈这个,我给你看技术后台。”提起具体细节,杨永卫态度严肃起来,拿出笔记电脑,准备给大舅哥头脑风暴。

侯水河和张小兰则在厨房,准备家里晚饭。张小兰不擅长家务,每次回家到厨房只能给水河打下手。侯水河在寻找女儿这几年,吃了太多苦,在各种环境下生活过,做这点家务事完全不在话下。她麻利地剖鱼,安排道:“兰花姐,帮我剥蒜,我喜欢多用蒜。”

与丈夫女儿团聚以后,侯水河如枯树遇到阳光和雨露,脸色由灰黑为得红白,整个人由枯枝变得圆润,一下年轻了十岁,与当年寻女时的状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我听说那个陈天岛被免职了。”侯水河曾经在沧海集团工作过,与江莉、杨莉莉关系都不错,陈天岛被开除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她的耳中。

张小兰提起此人仍然恨得牙痒,道:“如果不是担心违法,我想找人揍他一顿,将他打得半身不遂,认不出爹妈。”

侯水河用力斩断鱼尾,道:“你要相信恶人自有恶人磨,久行夜路必然遇到鬼,陈天岛绝对没有好下场。”

此时,在皇冠夜总会里,陈天岛很郁闷地喝酒,与他在一起的是老朋友孙飞。在前一阶段,陈天岛、孙飞和詹军混在一起,在做着发大财的美梦。如今吃下江州面条厂来的美梦破产,詹军还栽在此事上,把命都搭了上去。最终的胜利者是侯沧海,他不仅完全将面条厂吃进嘴,还弄成了“天上的街灯”。

“我们看走眼了,侯沧海那人阴险,詹军就是被他借刀杀人弄死的。我被免职,也是侯沧海搞的鬼。我们把他看低了。”陈天岛不停地喝威士忌。洋酒易上头,两三杯后,他便有了酒劲。

喝到半夜,陈天岛醉醺醺地走出夜总会。等出租车时,陈天岛与另一个醉汉撞在一起。两人都有酒意,皆是红眉毛绿眼睛,互不服输,先是骂起来,然后扭打在一起。

醉汉很快来了同伙,抱住陈天岛,将其摔倒在地上。

孙飞也喝了不少,正要去帮忙,被对方另一人拦住。对方骂道:“喝不了酒,你马的少喝几口,居然还敢动手打人。”

对方蛮不讲理,拳头朝孙飞脸上不停招呼。孙飞骤然遇袭,完全反应不过来,被打得满脸开花,瞅住机会夺路而逃,窜进夜总会大门。

夜总会门前打架是常事,保安们都站在门口看热闹。孙飞站门口朝外面张望,才发现殴打陈天岛有两个人。旁边还有一人,手里提着酒瓶。

忽然,陈天岛传来一阵惨叫。

打架的三人拔腿就跑,几秒钟后,消失在黑夜中。

陈天岛躺在地上,抱着手大声惨叫。孙飞和两个保安走过去。保安用手电筒照了照,陈天岛双手全是血。

“我的手指没有了,快打120。”

陈天岛痛得脸变形扭曲,伸出右手,右手小指齐根断掉,鲜血淋漓。

孙飞抢过保安手电,在地上寻找断指,找完附近地面,没有任何发现。他先报警,又打120,还让保安继续帮着找那根断指。

110和120陆续到达,陈天岛家人也来到现场,断指仍然没有踪影 。

负责此案的民警分析道:“若是地上有断指,有可能是偶然事件;找不到断指,说明对方有备而来,是寻仇。”

调取皇冠夜总会的监控录相,发生冲突的地方光线很暗,只能看见极为模糊的人影,无法分辨出打人者的相貌。

第三百七十四章 刺耳的绰号

侯沧海听说陈天岛被断指之事,心里“咯噔”一下。他刚刚在黑河张氏腊肉馆和陈天岛发生了冲突,被免职的陈天岛就被人断掉手指,从时间线来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身上。若是此事传到海强耳朵里,还没有办法主动解释,颇为不利。

侯沧海很快又将此事抛在一边,专心做其他事。经营这么大一家企业,必然要有很多对手,必然会得罪不少人,若是对手或是得罪的人出了祸事都往自己身上背,成为负担,那么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侯沧海默念这句话,没有将这个流言当作包袱,只是当成一根蛛丝,轻轻抹掉。

梁毅然听闻此事,特意找到侯沧海。

“我找杨亮问了此事,警方判断是有人寻仇。到底谁做的?”凡是沧海集团的夜行,梁毅然都很清楚。他知道此事并非侯沧海所为,觉得很纳闷。

侯沧海道:“陈天岛以前在综合执法局工作,后来就黑河镇又搞拆迁,得罪的人多了。如今他被免职了,落井下石的人多了去。”

梁毅然道:“发生这事的时机不多,极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你下手。”

“当时陈天岛将小兰撞伤,导致流产,这么大的事情,我都依规行事,没有报复。在张氏腊肉馆发生这么一点冲突,我更不致于下手。这事我们不用跟任何人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楚,就当成一件传闻。”

山南有句俗语:黄泥巴落进裤裆里,不是屎也变成了屎。

陈天岛手指被砍之事,就是那块黄泥巴。

梁毅然又道:“陈天岛、詹军与丁老熊有接触,我怕此事引起丁老熊注意,会打草惊蛇。”

“事情发生了,我们只能见招拆招。”侯沧海下意识摇了摇头,由丁老熊想起妹夫杨永卫的事,问道:“最近乌天翔有什么动静?”

说这话时,侯沧海顺便拿起手边的诺基亚的智能手机。杨永卫的产品叫做“大家生活”,可以在手机上搜餐馆,比起另一家只在电脑上的同时代产品“大家点评”更加灵活。杨永卫多次坚持“以后是手机的天下,不争夺手机就要死”,这个观点似乎是对的。

“乌天翔在频繁调动资金,我总觉得他安静了这么久,肯定有大行动。只是我们掌握不了。其基金在投资上做得很正规,除了杨永卫的项目外,还投了另外一个互联网项目。”梁毅然说话之时,用手抚着满脸胳腮胡子,其气质与没有留胡子之前迥然不同,变成了两个人。

监察和综合信息中心,有一项重要任务是监控一大恶人,乌天翔也是监控重点对象。监控乌天翔有两手,一是汪海公司在明处通过公开信息,收集乌天翔掌控基金的动向;二是通过李天立,继续隐秘地监控其来往邮件。

在梁毅然建议之下,李天立挂上了信息中心二室主任职务,有虚拟受限股,还有年薪。

表妹周红蕾见男友拿这么高的工资,心里很不安,曾经特意询问过此事,侯沧海当时微笑着回答道:“为什么给李天立高薪?他是人才啊,帮助我们在各大论坛造了多少势,很有价值。他如果不读博士,可以到梁总部门,也可以到你嫂子管的部门。读博士期间,也可以兼职。”

“有个能干的表哥真好。”周红蕾只知道李天立帮着表哥在论坛上发贴,不知道更加隐秘之事。总觉得发几个贴子给这么多钱,有点受不了。不管表哥如何解释,都认定是表哥有意帮助自己家。

聊了一会儿,梁毅然起身走到门口时,侯沧海问道:“李南松想做什么?除了综合中心,其他皆可以选。”

“她以前是急症科护士,前些年日夜颠倒,太累了。好不容易脱离单位,趁机休息一段时间。等想工作以后,她再考虑出来工作。如果怀上小孩子,那就得生了小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