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达集团还未入场,整体利益未完全显现,因此沧海集团处理此事还可以从容。对于周水平来说则难以从容。詹军死掉,如果不能干净利索地拿下地质队,市检察院就会非常被动。

张副检察长最初在江州坐镇指挥,意识到一手好牌有可能打糟糕以后,也来到阳州,协调当地检察机关,加大办案力度。

周水平主要盯着地质队。

邀请来的地质专家阅读相关材料后,发表了三条专家意见和一个结论。

其一,作为核心数据支撑的《补充勘探地质报告》中采集的岩芯由煤电公司保存,但是办案人员到公司进行实地调查时发现,岩芯没有保存。岩芯是数据来源最重要的凭证,不予保存不合规定,极不正常。岩芯没有保存恰恰说明问题很可能就出在岩芯上。

其二,岭西省地质队将岩芯样品分别送到山南省地质矿产勘查局第七实验室和国土资源部山南矿产资源监督检测中心进行内检和外检,所得到的数据偏差率过小,极不正常。不排除人为编造数据或者替换样品的可能性。

其三,岭西省地质队工程量布置效率过高,几乎所有钻孔都用于圈定储量,而这种布置精确度极不科学,超出省地质队现有勘探水平。正常情况下布置的钻孔至少是可用于圈定储量钻孔的2至3倍。

沈红是地质大学毕业生,在其交给周水平的材料中也提到了第三点,并描述了当时一些异常情况。

专家结论是:岭西省地质队《补充勘探地质报告》可信度低,存在虚构储量的情况;问题可能出现在岩芯送检和化验两个环节,通过故意调换或污染岩芯、篡改实验数据等方式减少储量和品位。

专案组综合前期调查结果和专家意见,再次印证了詹军当时的交待:铅锌矿收购项目中存在内外勾结、弄虚作假骗取国有资产的行为;在此过程中,梁放等人用行贿手段买通市国资委、地质队有关工作人员和探矿、化验等中介机构相关人员。

这也就意味着就算詹军“自杀”,岭西省地质队作为造假的关键环节和重要知情者也是系列案件极好突破口。从这里突破之后,所有违法犯罪嫌疑人将无所循形。

江州检察院领导同意了这个突破口,批准了工作方案。

以周水平具体负责的专案组随即正面接触省地质队探矿项目相关人员,同时对多个涉案人同时进行审讯。这些技术人员都是技术专家,谈起专业来头头是道。但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国家机器所制造出来的强大心理压力非常人能够承受,地质队相关工作人员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据涉案人员描述,煤电公司总经理梁放为了做出铅锌矿资源枯竭的报告,抛出重金,收买了地质队相关负责人。商议之后,他们决定由煤电公司找钻探队钻孔,由地质队工程师编录采样。地质队项目负责人授意手下工程师不下井、不在现场监工、每隔两三天去取一次岩芯,给梁放留出对岩芯做手脚的时间和空间。

也正是这个反常行为,让刚从大学毕业、充满正义感的沈红看出破绽。

钻探工作结束后,项目组抛开事实,按照梁放的要求编写了储量报告。由于报告完成后需要省地质队相关领导签字,梁放又送钱给地质队一把手以及总工程师,如愿得到了相关领导签字。

至此,关键人物煤电公司梁放被专案组锁定。

控制住梁放后,周水平长舒了一口气。他从岭西返回到江州,约侯沧海见面。

在侦办案件过程中,他越来越怀疑捉住詹军和让沈红躲避的神秘人物就是侯沧海。

第三百二十七章 音乐和舞蹈比赛

侯沧海也很想知道案件进展情况。他的关注点在于案件是否与丁老熊有牵连,能否将丁老熊放翻。

侯沧海心里清楚,由于詹军“自杀”,割裂了“领导——詹军——丁老熊”之间的联系,丁老熊极有可能全身而退。原本一记重拳,变得软绵无力,这他让明白什么叫做“最简单粗暴的手法”往往最有杀伤力。

“这事和我有关系吗?”侯沧海与周水平见面以后,坚决否定自己与煤电公司有任何联系。

周水平道:“怎么没有关系,当初康麻子拿相片威胁过你。”

侯沧海道:“康麻子和丁老熊有关系吗?”

这是一个明摆着的事情,但是真要谈起则是另外一回事,康麻子是康麻子,丁老熊是丁老熊。周水平一时语塞,又讲自己抓到詹军时的情况,道:“那个神秘人物将这个案子交到我手下,完全是帮我立功。而且沈红得到的号码是我的号码,神秘人物还强调我能够相信。我左思右想,除了你以后,没有人会对我这样信任。”

“和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为什么相信你,很简单,因为周水平同志在政法系统还是大名鼎鼎的。你就不要太谦虚,过于谦虚就是骄傲。”侯沧海一直想要询问案件进展情况,由于周水平已经怀疑自己,强忍着不问。

周水平似乎看穿了侯沧海的心思,挑逗道:“你难道不想知道案件的进展?”

侯沧海道:“我再重申一遍,此事和我没有关毛钱关系。我只是一个商人,把企业办好,生产出好产品,满足顾客需要,能让工厂有利润,员工有好收入,这就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商人了。若是一个商人总是想着拯救世界,他绝对完蛋。”

周水平道:“不掺合这些事情,对你最好。虽然我们政法干警都希望有正义的公民站出来帮助我们。但是出于朋友之间的私心,还是认为你躲远一点最好。这一次,有一串公职人员要落网。”

听到最后一句话,侯沧海嘲笑道:“你们又要对行贿者网开一面?”

周水平无奈地道:“不是网开一面,而是某些人很狡猾,有防火墙。包括詹军自杀,也是防火墙的一部分。算了,我就谈到这里,你要好自为之,离这些事情远点。”

两人如太极拳选手,打了一会儿太极拳,互相探了虚实,将想说的话交待之后,便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周水平家里有一个自闭症的小女孩,侯沧海丢失了小河,两人围着这个话题谈了一阵,都不胜唏嘘。

送走周水平以后,侯沧海独自坐了好一会儿。他画了一幅关系图,这幅图以梁放为核心,幅射出很多条关系线。一条是矿务局领导班子,一条是地质队及相关专业人员,一条是丁老熊,还有一条政府官员,这是一套侵吞国有资产的完整关系图,矿务局班子、政府官员、地质队领导这三个方面的核心人物随着梁放落马必将受到严惩,但是,丁老熊这人是老江湖,有自己的一套防范措施,这一次又很难彻底放翻他。

想到这里,侯沧海有些愤懑。

与周水平聊起小孩,侯沧海脑子里又浮现起小河的相貌,心气更加难平。

“妹妹,你在做什么?”这一段时间,侯沧海主要注意力在沧海集团,不知不觉减少寻找小河时间,与妹妹打电话时,没来由有些内疚。

侯小河道:“明天小溪要参加演出,我在收拾东西。”

虽然侯水河在福利院与小河失之交臂,但是也有一些收获,比如从福利院了解到小河的一些特长,在幼儿里面属于能歌擅舞那一类型,除了跳舞外,还能独唱幼儿歌曲,广受好评。得知这个特长以后,侯水河也让小溪到江州学院的教授那里学唱歌和跳舞。果然,小溪很快就在幼儿培训中心脱颖而出,参加了不少大中型幼儿比赛,颇能获奖。

侯水河想通过这些比赛来碰上小河。虽然这个想法如大海捞针一样困难,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只要有一线希望,就值得去试。她还希望小溪能在比赛中多露面,让来自全国的同行业老师记住,或许以后她们偶尔间看到小河,会联想起来小溪。从理论上来说,这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这一次是全国性的幼儿音乐舞蹈比赛,自愿报名,各省前五名能参加全国比赛。虽然这是一次行业协会性质的比赛,毕竟带着全国两个字,很多人参赛。侯小溪奇迹般地杀出重围,成为代表山南的一名幼儿选手。

与此同时,在南方的杨小新也获得了参赛资格。杨永卫特意请了假,准备带着女儿一起参加比赛。

杨小新在福利院是叫小晶,没有姓。为了让小晶增加归属感,杨永卫将其改名为杨小新,新名字寓意着新生活和新的人生。

申小宜开车来到杨永卫家,推门而入,见到杨永卫正在收拾行李,道:“公司正忙,你真要请假?赵总也要来,你应该留下来与赵总见面,弥补上次争论带来的负面影响。”

“科学来不得半点妥协,若是赵建设为了此事生出疙瘩,那是他的问题。”杨永卫又道:“这次比赛对小新很重要,小新极有可能获得全国性名次。这比与赵建设搞好关系更重要。”

“这不是全国性比赛,就是一些机构自己胡乱命名。” 此时,杨永卫在申小宜眼中便多了些书呆子和洋傻气。

杨永卫坚持道:“对于我和小新来说,这就是一次全国性比赛,参赛选手的水平真不错。”

申小宜和杨永卫关系进展得并不是太顺利,最大的障碍便是杨小新。申小宜很难接受未婚夫收养一个莫名其妙的孩子,自己结婚以后成为莫名其妙的后妈。

申小宜母亲作为法官,更是对此提出尖锐意见,绝对不让女儿嫁给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正因为此,两人关系在同居前停下脚步。

收拾好行李,杨永卫准备到幼儿园接杨小新。在房间里,两人习惯性地拥抱,亲吻很缺乏激情。杨永卫上车前,觉得自己有些冷落申小宜,又转身上前贴了贴脸,道:“今天太忙了,等回来之后,我们专门渡假。找一个海摊,好好玩几天。”

申小宜苦笑道:“说了好多次了,没有一次兑现。”

杨永卫道:“这一次,肯定会兑现。”

杨永卫和杨小新乘坐飞机前往双江城。

侯水河带着杨小溪乘坐统一包车来到双江城。

飞机在天上,大巴在地面,朝着同一个目的地前进。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相逢

双江城,顾名思义,城市里流过两条江。

演出所在地在双江大剧院。双江大剧院位于大江边上,白天稍显平庸,夜晚灯光四射,如一颗璀璨明珠。

选手们在傍晚时光陆续来到双江大剧院,射灯已起,在灰暗天空中逡巡。

侯水河带着小溪站在剧院外,看来来往往的选手,在渺茫中继续寻找小河。江风吹来,小溪缩着脖子。侯水河见大女如此模样,便将其带进剧院大堂。

一辆中巴车停在大剧院入口处,来自广东的比赛选手走了下来。走到最后提杨永卫和女儿杨小新。

“爸爸,那里好奇怪,一条江是黄的,另一条是清的。”杨小新站在大剧院栏杆前,望着滚滚江水,发出感叹。

杨永卫在很多年前与侯水河一起游过此地,旧地重游,生出无限感慨。他将杨小新抱起来,道:“大江的泥沙要多一些,另一条江水质更好,所以看起来颜色不一样。”

杨小新歪着头问道:“为什么大江泥沙要多一些?”

杨永卫道:“这个成因比较复杂,涉及到水土流失、环境污染以及水量大小等诸多复杂问题,共同形成这个现象,可以从系统论的观点来看这个现象的形成。”

杨小新眨着眼睛,道:“我没有听懂。”

杨永卫道:“你长大以后,自然明白。”

一个胸前挂牌子的组委会工作人员站在大剧院门口,喊道:“各位老师和家长,将选手带进来,回到各省所在区域,轮流进化妆间。外面风大,别把小选手冻坏了,都进来。演出结束,你们可以好好玩。”

大剧院外面的选手、工作人员和家长陆续进了剧院。剧院里外来观众极少,除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演出队伍之外,还有部分家属。杨永卫将女儿交给组织方以后,坐在后排,心情愉悦地准备欣赏节目。自从他将杨小新留在身边以后,其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生活规律由毫不规则的布郎运动变成了极有规律的“单位——超市——幼儿园——家”四点式运动,雷打不动。在周末和周六则要带着小新学习跳舞和唱歌,风雨无阻。

大堂里灯光陆续关掉,却又没有全部关掉,制造出氤氲之气。快乐的不知道名字的儿童音乐响起,装满大剧场每个空间。

杨永卫眼光寻找坐在前排的小新,想起了申小宜,生出些许烦恼。

申小宜年轻漂亮,知书达理,是一个不错女人。只是,当两人关系开始密切起来以后,申小宜却对以前挺喜欢的杨小新产生了越来越多的怨言。比如,其他恋人都能享受亲密的二人世界,申小宜极少安安静静地享受一次烛光晚餐。好不容易在家里点了一枝蜡烛,结果被杨小新弄翻了蜡烛,差点引起火灾。再比如,其他恋人都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由于有了杨小新,他们别说旅行,连去逛街的时光都极少。

杨永卫能够理解申小宜的抱怨,但是难以接受让杨小新离开身边的任何建议。为了杨小新,两人关系遇到了难以逾越的障碍,关系眼见着慢慢冷下来。他知道分手最终不可避免,内心却并不忧伤。在与侯水河分之后时,他早己经将人生的悲伤透支殆尽。

杨永卫在梦中无数次遇见侯水河,梦中很多情景发生在围墙外小溪边。有一次在梦中,侯水河也嫌弃小新。两人激烈吵架之后,侯水河牵着小新,他想将小新牵过来,非常用力。由于用力太猛,将水河和小新拉倒在地。然后,水河就消失不见,似乎化在了水中。

杨永卫正在走神想问题时,忽然见到小新和好几个小选手一起朝后台走去。他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小新确实朝后台走去。但是小新打扮很奇怪,穿了白裙,头上戴了一个红色大花。他经常去看排练,小新在排练时从来没有戴过这种大花。而且,其他队员都戴着大红花。

他连忙起身,准备眼着去查看究竟。

刚走到前排,听到女儿喊声:“爸爸,我在这里。”杨小新穿了一身厚厚的白裙,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大花,用力挥手。见到女儿,杨永卫朝后台看了一眼,确定自己看花了眼。

侯水河走进大剧院以后,总觉得胸口发闷。在大剧场里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压迫胸口,让她呼吸困难。剧院里面人多,混乱,她紧紧跟着小溪,包括到后台化妆的时候也寸步不离。她走向后台时,无意中朝大厅看了一眼,远远地见到一个熟悉身影。

尽管隔了多年,侯水河还是一眼就认出杨永卫。远处的杨永卫就如施出了孙悟空的“定身诀”,让侯水河浑身动弹不了。戴着红花的女儿进入后台,她才奋力解开“定身诀”,跟进后台,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张望。

走进里屋,女儿小溪和山南另外两个小选手坐在一起,化妆师在给她们化妆,道:“今天大撞衫啊,好几个省的小朋友都是这种型号的白裙子。”

侯水河道:“天太冷,这种白裙子保暖效果好,看起来也漂亮。”

组委会安排得很细致,专门配了十个化妆师,给各个省需要服务的小选手化妆。山南选手化妆完毕以后,陆续又有其他选手进来最后补妆。

当来自广东的杨小新进来之时,化妆师奇怪地道:“你怎么把妆全部卸掉?”

带队老师觉得奇怪,道:“没有啊,我们是广东的,一直在外面。”

“你是双胞胎吧?”

“不是。”

化妆师自嘲道:“我今天一直在忙,累得够呛,都产生了幻觉,”

小姑娘年龄接近,化妆以后连相貌都接近,化妆师还真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女儿被组委会老师带去候场,侯水河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再次叮嘱带队老师要把女儿小溪看好,这才回到大剧场,准备寻找杨永卫,告诉他两个女儿的事。她不停地给自己解释:杨永卫是女儿的父亲,有权利知道和见到女儿。

从后面往观众席走时,侯水河双眼不停扫描观众,在一排排观众中寻找杨永卫。

找了两排,灯光就暗淡下来,演出正式开始。

坐在观众席上的杨永卫正准备欣赏小朋友演出,忽然,一个熟悉身影恶狠狠地撞入眼里。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在梦中无数次出现的女子,世界一片空白。时间之河原本不停向前,在这个瞬间突然静止下来。时间宛如实质,在远处变得弯弯曲曲,支离破碎。

眼前女子比自己记忆中要苍老、憔悴。此时猛然间发现侯水河居然老得这么快,杨永卫感觉有一把锥子刺进了骨头里,钻心地疼。

灯光全部熄灭时,杨永卫暂时迷失的思维恢复过来。等到眼睛适应黑暗以后,他凭着舞台上隐约灯光,朝着侯水河所在方向摸去。在这一刻,所有挣扎、犹豫、忧伤都被抛在一边,脑中唯有 “侯水河”的名字。侯水河如一条大河,以不可阻挡之势将申小宜冲刷得干净。

很长时间这种爱的情绪被父亲车祸所遮挡,此时再此相逢,内心真实想法便不可抑制爆发出来。这是潜伏于内心的情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灯光暗下来以后,侯水河非常失落,慢慢朝后退,靠在剧场墙壁,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秒钟后,她下定决心,准备违反公共场合的规则,在剧场内喊出“杨永卫”那个名字。她用手指抹掉眼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对着观众席喊叫时,被人狠狠地抱在怀里。

“水河,水河,水河。”杨永卫紧紧抱住了曾经的恋人。

侯水河被抱得不能呼吸,泪水如最强烈的暴雨,纵横而下。她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痛哭出来。

“我回来了,不走了,原谅我。”在杨永卫印象中,侯水河有着春青的饱满身体,充满弹性,此刻心爱女人的肩部、背部都有坚硬骨头,瘦得不成样子。

侯水河浑身发软,站立不住,如果不是杨永卫抱着,肯定会摔倒在地。

舞台上欢快音乐响起,侯水河胸口不停起伏,抽泣不止。

一个女工作人员发出了通道上的异常,拿着手电走了过来,低声招呼道:“演出开始了,你们坐下。”

杨永卫道:“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突然遇到,有些激动。”

女工作人员指了指后面,道:“到后面吧,后面不影响其他人。”

杨永卫搂抱着无法迈步的侯水河,慢慢朝后面挪去。

来到后面无人区,侯水河正想要说话,听到报幕声,便下意识扭转身看舞台。报幕结束后,一个小姑娘从舞台两侧出来蹦蹦跳跳来到舞台中央,后面跟着一群小女孩。

看到在前面领舞的姑娘,侯水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最前面女孩和小溪长得一模一样,衣着略有不同。她用力推开抱紧自己的杨永卫,发疯一般地朝舞台奔去。

杨永卫正在柔情蜜意安慰走不动路的侯水河,不料对方突然使出排山倒海般的蛮力。猝不及防之下,他被推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等到他坐起来时,整个舞台已经乱成一片,侯水河将阻拦自己的两个男性工作人员恶狠狠推开,冲上舞台,抱住领舞的杨小新。

“小河,小河。”一阵声嘶力竭的叫声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响遍整个剧场。

第三百二十九章 一家人的舞台

侯水河如沙漠中的旅人见到清水,不顾一切地扑上去,紧紧抱住小河。

此时的小河是杨小新。她在公园离开母亲至今已经很长时间了,母亲身影在记忆中越来越淡。在舞台上骤然被人抱住,她吓得手足无措,不停地喊“爸爸,爸爸。”

听到女儿在叫“爸爸”,侯水河怕千辛万苦找到的女儿失而复得,猛然抓过前排话筒,拼命叫道:“杨永卫,杨永卫,上来,快上来。”

杨永卫摔倒又爬起,跟在侯水河身后冲上舞台。他见侯水河拼命抱住杨小新,怕失去理智的侯水河弄伤女儿,赶紧抱住杨小新,企图将她从侯水河手臂中接过来。

杨小新被吓得“哇”地大哭起来,对着杨永卫叫道:“爸爸,爸爸。”

侯水河脑袋有时是一处空白,有时又发出火车压在铁轨的巨大轰鸣声。她没有弄明白女儿小河为什么叫杨永卫“爸爸”,于是大声尖叫道:“杨永卫,她是你女儿。”

现场乱成一锅粥,各地带队人员急急忙忙护着小演员们,不让她们离开座位。过来陪伴的家长们纷纷站了起来,望着舞台。由于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暂时都没有行动。来自广东的家长和工作人员跑上舞台,护住孩子们。

大剧院工作人员陆续上台,几个人用力抓住侯水河手臂,想将其拖下舞台。

来自山南的工作人员都知道侯水河丢失女儿之事,此时她们带着杨小溪在外面候场,舞台上又出一个杨小溪,另外还有一个发疯的母亲。工作人员自然明白了发生什么事情,带队的女领导是当母亲的人,知道母子联心的滋味,抱起候场的杨小溪急急忙忙奔上舞台。

杨永卫脑袋仍然有些懵懂,道:“她是我的女儿啊。”

侯水河鼻涕、眼泪在脸上纵横交错,尖叫道:“她是你的女儿。”她正被工作人员朝舞台下拖,就拼命用手指抓地板,双腿乱蹬,“你别管我,抱起小河。”

山南省带队领导跑上舞台。

杨永卫看到另一个“杨小新”,又看着怀里的真正杨小新,无数道闪电从天空而降,轰隆隆刺进脑海之中。

大剧场工作人员听到山南带队领导解释,又看着一对双胞胎女儿,最初不敢相信,可是侯水河这个母亲状态太疯狂,又让他们相信。

杨永卫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结结巴巴地道:“这是我的女儿。喂,你们放开她。”

大剧场工作人员蹲下来对侯水河道:“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冷静啊。跟着我做深呼吸,深呼吸,一,二。”

鼻涕和眼泪混和物流到嘴边,侯水河一下就吞进嘴里,脸上露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容,道:“你们放手啊,我很冷静。”

杨永卫抱住女儿杨小新,山南省带队领导牵着杨小溪,四人一起来到侯水河身边。

山南带队人激动得眼泪直冒,不停地道:“找到小河,太好了,太好了。”

杨永卫蹲下身,伸手将侯水河拉起来,道:“是我的女儿?”

侯水河双腿完全软掉,无法站起来,坐在地上,用手臂擦了脸上的泪水。她跟着大剧场工作人员又做了几个深吸呼,道:“你有两个女儿,杨小河,杨小溪。”她指着“杨小新”道:“那是杨小河,不到两岁时走丢了,我一直在找她。她怎么叫你爸爸?”

杨永卫道:“我在阳州一家福利院收养了她?”

侯水河劈脸给了杨永卫一个重重的耳光,道:“你为什么要收养小河?”

杨永卫道:“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有缘。”

侯水河反手又给了一个重重的耳光,声音嘶哑地道:“你为什么要用假名?”

杨永卫仍然没有躲避,道:“我没有收养资格,找人假装收养。你别打了,这两个女儿都是我的!”

侯水河这次没有抬手,眼睛慢慢回过神来,用欣喜眼光看着两个漂亮小女孩,道:“我的那个叫杨小溪,你的那个叫杨小河。”

在大剧院工作人员的帮助之下,侯水河、杨永卫一家人来到办公室。侯水河抱着失而复得的杨小河,杨永卫抱着第一次见面的杨小溪。

大剧院负责人听完了发生在这一家人身上的悲欢离合故事,眼睛打湿了数次,道:“今天是你们的幸福日,也是大剧院的幸运日,好几百观众见证了夫妻团聚、母子相认的人间喜剧。等会你们跟我一起上台,观众们一起分享你们的喜悦。”

在大剧院负责人劝说下,一家四口人出现在舞台上。他们在舞台中间站住之时,舞台灯光全灭。大剧院负责人极为擅长演说,在黑暗中讲述了一家四口人的真实故事。他没有修饰,也没有煽情,努力复原整个故事。

在讲述故事的过程中,梁祝音乐作为背景若隐若现。大堂里的观众最先是猎奇,随后便有很多人去小包里取出纸巾。

大剧院负责人讲完之后,一束明亮的灯光从天而降,落在一家四口人身上。

侯水河已经从最初的激烈情绪中恢复过来,喜气一点一点聚集在全身每个细胞,脸上洋溢起不可抑制的笑容。她人长得瘦,笑起来很老很难看,可是由于笑得很真诚,便极具感染力。

无数神奇的事情降临在杨永卫身上,让他感觉陷进一场玫瑰色的童话之中。他居然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他居然收养了丢失的亲生女儿,他居然在大剧场和侯水河见面。幸福来得太猛烈,他神情极不自然,笑得如傻瓜一样。

杨小溪和杨小河表现得最为正常。她们两人化了妆,穿上演出服,粉雕玉啄,漂亮可爱。两个小女孩互相打量对方,觉得面前人和自己一模一样,好奇,又兴奋。

旁边几个工作人员临时找来一些彩弹,当灯光响起之时,彩弹响起,在空中绽放出美丽的彩带之海。

采访的记者们早就将选手们抛在一边,如老鹰见到肥美小鸡一样围在一家人身边,用各种姿势照相。

大剧院负责人将话筒递到侯水河身边,道:“侯女士,我以前就听说过您寻找丢失女儿的故事。如今终于找回女儿,你能不能给大家讲一讲当初发生的事,以及你寻找女儿的艰辛。”

如果没有找到女儿小河,侯水河肯定不愿意当众讲出自己人生中最悲伤的事情。此刻她沉浸在巨大幸福之中,苦难成为历史,在幸福面前不值一提。

相比较大剧院负责人,侯水河讲述的亲身经历更具感染力。她从得知怀孕开始,讲到在游乐场丢失小河,再讲起苦寻小河的日日夜夜。大剧院负责人讲述之时,许多心软的观众只是拿出纸巾,此刻由侯水河讲出这些撕心裂肺的往事,惹得观众席哭声一遍。

杨永卫根本没有想到侯水河在自己出国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时便在一起。杨永卫最看不惯侯水河受委屈,每次只要侯水河受了一点委屈,就忍不住要站出来帮助她保护她。这几年时间,侯水河受的苦比巴岳山还要高,流的泪水能汇成小溪。他想象着心爱的女人在无尽黑夜中思念小河的情景,所有内脏器官都如被绳索绑住,无法呼吸,血液无法流动。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杨永卫站在聚光灯下听着侯水河讲述,数次哭出声来。等到侯水河讲完,他上前紧紧抱住爱人,不停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组织本次活动的协会负责人眼见比赛被中断四十来分钟,仍然没有恢复迹象。他跑到舞台边缘,不停地对大剧院负责人扬起手表。

大剧院负责人陷入到浓重情绪中,假装没有看到协会负责人的手势。他将话筒交给杨永卫,请他讲述为什么收养小河。

杨永卫不想多讲此事,拿过话筒后,对着场下观众大声道:“谁手里有鲜花?我需要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