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未置可否,在房间陷入激烈的思想斗争。

从本性上来说,他绝对不怕事,很想和寄相片那伙人拼到底。为了和一大恶人斗争,他暗中积累了不少力量,而且有面条厂职工相助,只要策略得当,未必就会输给寄相片者。

可是,相片中三人皆是自己的至爱,真要伤了一个人,自己必将后悔终生。他可以暂时将父母、妹妹都接到面条厂,但是防人百日可行,防人千日就难上加难,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为了自己的脸面、雄心和复仇心,将亲人至于危险之中,这也算是一种自私。

“梁子,我们当时拿到视频,如果早日放出来,会是什么结果?评估一下。”

“从现在情况看,寄信者不会是孙飞。我们早些放出视频会搞掉不少人,包括詹军,王朝夜总会也会倒霉。但是,只要巨大利益存在,该来的始终要来,这是怀璧之罪,与你的决策无关。”在沧海集团骨干里面,只有梁毅然知道美达集团之事,他的判断最接近事实。

额头上天柱纹逐渐暗淡下来。侯沧海下定了决心,道:“退吧,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到工业园区重新开始。我迫于丁老熊的压力,中途撤退,对不住面条厂这些支持我们的员工。”

梁毅然劝道:“你不是圣人,只是一个商人。做到这个地步,你已经很对得起面条厂的职工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侯沧海投入相当大的精力在面条厂上。面条厂生意蒸蒸日上,保健液生产线建成,正在试生产。试生产很顺利,第一批产品已经出来。如果能够购买社会股,一切就很圆满。

但是,无论生意上再圆满,相片中任何一个若有损坏,都是不值得的。他此时更加理解张跃武当年的选择。面对相片中人,确实只能舍弃自己。虽然现在一直不能明确丁老熊和一大恶人之间是同伙关系、隶属关系还是其他关系,但是两人肯定有直接联系,所使用方法如出一辙。

侯沧海和梁毅然一直在与一大恶人暗斗,曾经成功地将王沟煤矿大白于天下,让一大恶人损失惨重。

到了真刀真枪摆上明面对战之时,丁老熊这类黑恶势力就完全占了上风。占上风的原因很简单,侯沧海是正常生意人,要守法,必然在手段上会受到约束。黑恶势力之所以为黑恶势力,在于不守法,手段可以无所不用,所以才为所欲为。

在山南这个环境里,为所欲为往往得逞一时,最终天道循环,毁灭是必然的。

下午,康麻子出现在面条厂,背着一个牛皮大包。

在小办公室里,侯沧海单独面对康麻子。

“上午,我们收到那封信了。”

“什么信?我不清楚,侯总别打哑语。”

侯沧海将那封信放在了桌上,抽出里面的三张相片。

康麻子不再装蒜,道:“我有朋友是摄影师,经常在大街小巷搞街拍,他见到侯夫人漂亮,顺手拍了下来。”

侯沧海平静地望着康麻子,道:“那到世安厂,也是顺便。”

康麻子皮笑肉不笑,道:“世安厂那一带风景好。”

“康总有什么事?不要绕弯子了。”侯沧海脑中再次浮现起康麻子和詹军等人在六号楼贵宾室乱来时的视频。

康总道;“真还有点事。孙飞找到我,愿意委托鄙人再来谈面条厂社会股入股之事。我知道侯总前期有些投入,虽然大部分钱都算给了面条厂,但是鄙人反复给孙飞做工作,他愿意把诚意费涨到一百万。”

牛皮大包里装有一百万现金。

“我退出。” 侯沧海压根不想与康麻子等人发生经济纠葛,扫了一眼百万现金,道:“钱就不必了。”

“这是诚意费。”

“第一次和康总打交道,收钱没有意思。”侯沧海做出决定后,态度平静,礼数周全。

康麻子见侯沧海执意不收一百万,道:“侯总豪爽,那么还请侯总到矿务局改制领导小组将相关资料拿回来,撤出去。另外,这事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能让工人们知道,包括金家悦和周永强。”

侯沧海道:“相片中人碰破一根毫毛,我要砍你的头。”

康麻子微微一笑,拱了拱手。

两人见面,不到十分钟就将事情谈完。侯沧海完全能将康麻子的手段看清楚,可是看得清楚,却无法破解。为了家人安全,只能承受这个苦果。

康麻子心情舒畅地离开面条厂,一路吹起口哨。孙飞费了大劲想要搞定侯沧海,结果弄得灰头土脸。军师三言两语,一个极为简单老招术就将侯沧海制得完全无法动弹。

回奏凯歌后,军师淡淡地道:“这一次我倒对侯沧海刮目相看,能屈能伸,懂进知退,能受胯下之辱,必成大器。”

从面条厂出来以后,康麻子很瞧不上侯沧海。若是其他人说这几句话,他肯定要反驳,可是军师说这几句话,他便不停点头,讨好道:“军师,您老人家教我一点诀窍?”

军师道:“你要和对手较量,找到其弱点最重要,侯沧海手底硬,狡计百出,其弱点在于牵挂太多。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这是三国志里的一句话,也是对心理战最到位的总结,够你用一辈子。”

康麻子离去,军师拿起折扇不停地摇,脸上若有所思。他见到丁老熊后,道:“如果侯沧海收了钱,此事便作出了断。侯沧海不收钱,恐怕后面还要起波澜。”

丁老熊很无所谓地道:“他既然退出,也就是怕了。对于胆小之人,一定要打倒,再踩上一只脚,他才会彻底服气。你这人想得太多,瞻前顾后,这一点让人不爽。”

军师道:“所以,我才只能做军师。”

与康麻子结束谈话后,侯沧海独自坐在办公室,关上门,直到黄昏降临。夕阳如挂在香樟树梢,天空灿烂辉煌。等到夕阳落山,黑夜便来临。

侯沧海回到家,张小兰还在客厅等待丈夫归来。

“怎么忙这么久?”

“你给老李打电话,让他弄点好吃的,送到家里来。”侯沧海平时一般不麻烦炊事员,今天特殊,准备享受最后的特权。

大厨李前宏给侯沧海准备了土豆烧牛肉,土豆炖得烂成泥,牛肉耙软,香味扑鼻。

晚餐结束,侯沧海将三张相片摆了出来。

“谁拍的,什么意思?”

张小兰看到相片,非常惊讶。听到解释以后,脸现惊恐和愤怒之色。她经历过一大恶人对江南地产的骚扰,有了心理准备,倒不至于被吓的崩溃。

“谁来谈判,就是谁寄来的相片。下午,王朝夜总会康麻子来谈判,承认这是他手下拍的相片。我决定退出面条厂,彻底退出,不再承包,不再购买社会股。不管赚多少钱,都没有家人安全重要。” 侯沧海又道:“康麻子还拿来一百万诚意费,我没有收。收了钱,以后必然有所牵连。”

张小兰完全支持丈夫的选择,道:“世界这么大,完全没有必要在一颗树上吊死,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不是胆小,是明智。”

侯沧海紧紧拥抱了妻子,感受妻子体温以及淡淡的诱人体香。

凌晨,侯沧海又来到梁毅然家里,道:“视频暂时不要动,动了有麻烦,会将丁老熊和一大恶人集中在我们身上。我们继续收集资料,半年后要打他们的黑枪,将收集到的材料送到省委和更高一级部门。这一次要和王沟煤矿一样,为民除害,打他们的七寸。”

第三百一十章 两锅夹生饭

沧海集团所有骨干都对侯沧海突然撤出表示不解。

侯沧海心情沉重又沮丧,道:“具体理由我不细说。大家要相信我,没有迫不得己的理由,我不会离开面条厂。工业园区新生产线已经调试完毕,可以正式运行。保健液生产线已经有了安装经验,这就是收获。走吧,我们离开这是非之地。”

小团姐与面条厂工人们接触得最多,闻言愣住,道:“我们撤资,不管谁来购买社会股,面条厂都会完蛋。”

侯沧海道:“我是商人,不是圣人,江州面条厂是否完蛋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就算面条厂完蛋,工人们也不会完蛋,他们可以到面条厂工作。”

张小兰知道部分真相,梁毅然知道大部分真相。他们两人没有说话,用沉默表示支持。

“我们早点到省会城市发展,甚至到一线城市,这样才能专心做市场,少受地方各种势力干扰。而且,省内高级人才聚于南州,我们去招聘,他们听说企业在江州,便没有兴趣。”杨兵作为内当家,知道保安队长带人护卫之事。他没有追问真相,提出了撤离江州的建议。

与公司骨干开完会以后,侯沧海来到舅舅家,把老厂长金家悦请到家里。三人关了卧室门,桌上扔了三张相片。侯沧海决定向金家悦和舅舅坦承大部分事实,求得他们的谅解。

他有两个关键环节没有说,一是丁老熊和一大恶人之间的关系,这是绝密之事,除了梁毅然,连张小兰都不知道;另一个是美达集团之事,他要对陈华守信。

金家悦脸色很难看。他用双手撑着低垂的头,用低沉缓慢的声音道:“我们怎么办?”

金家悦一直看好侯沧海,希望经过改制以后,侯沧海持有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以后便与江州面条厂捆在一起,能带领职工们发财致富,摆脱贫穷。此时,侯沧海被迫离开,丁老熊的企业最终会通过金钱和暴力结合的方式,控制面条厂,成为面条厂新主人。江州面条厂最终结局就是在市场竞争中失败,退出面条行业,职工们再度失业。

他是老资格企业领导,能很清楚地看到未来,对前途命运极度悲观。

周永强道:“我们管理人员持股百分之四十,那我们管理层就是大股东,实施管理职责。不管谁来持有社会股,也就是百分之三十。”

金家悦不停摇头,道:“丁老熊能够以暴力方式逼迫沧海退出,以后肯定也会用各种方式逼迫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是家庭,谁能承受得起他们的威胁。我们管理层想要自己经营,那是做梦。就算我们管理层能够经营,没有了沧海集团在市场上还是死路一条。”

周永强怒道:“太欺负人了,那我们破罐子破摔,不管矿务局弄出什么改制方案,职代会都否定,让改制没有办法进行。让侯子的销售团队继续帮助我们销售,我们就能多活几天。”

“沧海集团建有自己的销售渠道,只要是你们经营,这个渠道你们都可以用。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侯沧海准备继续收集丁老熊“材料”,关键时刻给予丁老熊、詹军等人致命一击。这些事只能秘密进行,不能给外人道出。

与金家悦和周家强见面之后,沧海集团到矿务局拿回购买社会股资料,退出了社会股购买者行列。

矿务局改制小组派出工作组,深入面条厂做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

沧海集团承包面条厂以后,给江州面条厂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活力,让这家曾经辉煌过的老厂焕发了新气象。随着沧海集团迅速撤离,这股活力随风飘散,江州面条厂如一片树叶,瞬间就由青绿色变成随时会掉落的黄叶。

播音室不再响起工人们熟悉的激昂乐曲。

食堂变得冷锅冷灶,大厨李前宏乐哈哈的胖脸消失在门口。李前宏虽然也是面条厂的老人,却一直跟随着侯沧海。侯沧海带着人撤离到工业区时,他在第一时间带着食堂一班人来到工业区厂区,开始建新的食堂。

保安队伍全部撤离,监控系统由王桂丽公司派人迁移。

改制小组的工作组进厂时,沧海集团还在撤离过程中。大部分工人都沉默都望着沧海集团撤离,有少数工人则拦住沧海集团撤离人员,要求说明原因。个别性急工人还破口大骂侯沧海过河拆桥。

江州面条厂笼罩着不详和的空气,与萧瑟秋意完全吻合。

金家悦在秋意中病倒。

工作组的重点目标还是管理层,特别是几个厂领导。工作组来到了病床前,希望金家悦为了工厂和工人的前途,能够保持高度觉悟,站好最好一班岗,推动新的改制方案完成。

金家悦积累了满腹怨气,闭着眼,不去看工作组的人,只说一句话:“我这个样子,管不了这么多,随便你们怎么搞,搞死拉倒。”

周永强也是类似态度,被工作组多次到那家里做思想工作后,干脆请了病假,到省城看女儿。

在磕磕碰碰中,面条厂职代会召开。

经过这一次波折,金家悦至少衰老了十岁,头发全白。

参加职代会的有国资委代表詹军、矿务局分管副管一湖等人。

随着沧海集团离去,工人们失去了主心骨,丢失了重振旗鼓的心劲,对工厂的前途变得漠不关心。职代会在一种奇怪的气氛中结束,三分之二的工人在麻木状态下投了否定票。

康麻子在现场旁观职代会过程,见到这个结果,脸色一下就绿了。

此时,省市政府高层与美达集团基本达成协议,消息马上就要公开。等到消息公开,康麻子代表的势力对面条厂土地的觊觎就大白于江州,要想以极小代价控制百亩土地的难度将极大。

灰头丧气的康麻子找到军师老谭。

老谭道:“侯沧海是真退还是假退。”

康麻子道:“据工作组的人说,侯沧海是真退,所有人走得干干净净。”

老谭道:“他在工业园区开厂,主营是什么?”

康麻子道:“有一条面条生产线,还有一条保健液生产线。他们从高州锁厂招了很多职工进厂,估计很快就要生产。”

第一次改制方案被否定以后,江州老面条厂改制成了一锅夹生饭。改制方案必须要经过面条厂职工同意,面条厂有三百多员工,康麻子绝无可能去逼迫每个员工投赞成票。

老谭对此事也直撮牙花,道:“夹生饭不好吃啊,如今面条厂职工患上的疑心病,除了沧海集团,不管是哪一个企业想要购买社会股都通不过。”

“算逑了,这事太麻烦了。让江州面条厂那群穷鬼守在山上,天天吹西北风。” 康麻子经营王朝夜总会顺风顺水,快活似皇帝,完全不想与这群又穷又硬的工人打交道。

老谭未置可否,让康麻子先回,暂且不动。

老谭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翻看矿务局改制方案。两个小时后,他和丁老熊见了面,道:“我们不必吃夹生饭,曲线救国。我研究过改制规则,其中一条是外部投资者占的30%股份,也可以由管理层收购,或由矿务局参股,逐步退出,时间最长两年。我们可以让煤电公司购买,等到掌握了煤电公司以后,顺便成章就掌握了面条厂,这样不显山不显水就把事情做成了。”

丁老熊同意这个想法,还竖了大指。他又忧心忡忡地道:“小熊不成器,到处惹事。如今脑袋被敲破,不知以后会不会影响智力。没有一个好使的脑袋瓜子,不管做那一行都不行啊。”提起此事,他将行凶者侯荣辉恨得牙痒,道:“侯天明和侯荣辉躲在山南大学,你把此事交给康麻子。让康麻子收购企业,这是难为他。还是让他打打杀杀,这才是他的老本行。”

康麻子回到王朝夜总会,找了一个小妹欢爽了一把。刚爽完,军师老谭到了六楼,军师开门见山地道:“侯荣辉找死,敲破了小熊脑袋,这是死仇。你安排两个老兄弟,把事情结束了。这父子俩老是纠缠不休,和小强一样还挺顽强,太烦人。”

军师代表着老熊,老熊交代的事情必须由康麻子亲自办理。他混迹江湖三十多年,手里有不少有案底的亡命徒,只要给钱,什么事都愿意做。晚上,两条黑影与康麻子见了面,拿到侯天明父子俩的相片和地址。

这两个亡命徒一人绰号粗眉毛,另一个绰号伤疤脸。他们来到山南大学以后,守在训练场那条路上,根据得到的情报,侯家父子回家必然要走这条路。

他们两人将拦截地点设在一条上坡小道,小道两边全是高大茂密鸭脚木,没有监控设备,最适合搞突击。在两支手枪抵近攻击下,侯天明和侯荣辉就是拳王阿里也没有卵用。他们在小道上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了侯家父子。

粗眉毛和伤疤脸身穿工资,将手抄在怀里,握着手枪,从上往下走,准备在靠近时再出手。

侯氏父子相当机警,突然停下脚步,然后转身就往回跑。

粗眉毛和伤疤脸此时顾不得细想是什么地方露出破绽,拿出手枪就追了过去。侯天明转过身时,正好看着两支手枪朝自己逼了过来。他原本对方会拿着大砍刀,没有料到是两支手枪,于是推了儿子一把,道:“赶紧跑。”

小道旁边恰好有一些水泥块和断砖,这是维修小道的剩余物资,侯天明弯腰取断砖,准备用断砖进行攻击。他想利用自己的攻击行动减缓袭击者速度,让儿子有时间逃脱。

“噗,噗”,两声沉闷枪声响了起来。

侯天明恰好在此时弯腰拉砖头,一粒子弹擦身而过,另一粒子弹射在左胳膊上。他神经高度紧张,没有感觉得伤痛,猛地将断砖砸了过去。趁着对方躲避之时,他闪身站在茂密鸭脚木后面。

挨了一枪,砸出一块砖石,侯天明原本高度紧张的头脑莫名就变得异常清醒,站在茂密鸭脚木后面,清晰地听到那两人急速脚步声。

伤疤脸冲到最前面,来到小道上,停下了脚步,左右张望,寻找目标。小道远处有同学,但是近处无人,也看不到侯氏父子逃跑的背影。他作案十余年,纵横半个中国,绝大多数人见到手枪会吓得夺路而逃,还有一部分被吓得一动不动,任由宰割。今天这种状况有点少见,对手居然会停下来,还敢拿石块反击,超出伤疤脸的经验。

侯天明猛地从鸭脚木后面冲了出来,左手抓住伤疤脸持枪的手腕,右手举起石块砸在伤疤脸头上。

粗眉毛紧跟在伤疤脸后面,举着枪,对着侯天明后背开了一枪。

侯天明与伤疤脸纠缠在一起,不停移动。噗地一声枪响之后,他肩膀上冒出一朵血花。挨了两枪后,侯天明意识到今天有可能交待在这里。他发起蛮力,将伤疤脸扳了过来,准备用来挡住另一人射出的子弹。

伤疤脸头上挨了一砖头,被砸得眼冒金星,头脑中如有一辆重型货车在冲撞,攻击能力大打折扣,被对手完全控制。

粗眉毛的第三枪迟迟没有打响。原因很简单,侯荣辉从后面扑了过来,将粗眉毛扑倒在地上。

侯荣辉被父亲推了一把后,没有停留在当地,也没有逃跑。他采取了和父亲一样的招术,钻进鸭脚木树丛,从侧面绕了过来。他看到枪手对着父亲后背开了一枪后,狂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从鸭脚木后面扑了出去,将枪手扑倒在地。

粗眉毛的手枪上有一根绳子,将手枪和手腕绑在一起。粗眉毛被扑倒在地后,手枪脱手,由于套得有绳子,他得以将手枪重新握在手里。

侯荣辉用手抓住对方手腕,死死将其压在地上,不让对手举起手枪。他扬起另一个拳头,狠狠砸在对方的太阳穴上。

粗眉毛极为强悍,根本不管侯荣辉拳头的攻击,左手从腰间取出匕首,狠狠扎在侯荣辉腰上。

侯天明用左手控制伤疤脸持枪右手,用右手扼住其脖子。伤疤脸打斗经验也很丰富,用力下蹲,想用体重来将侯天明拖倒在地。正在僵持之时,侯天明看见儿子腰部中了一刀。这一刀让他肝胆俱裂,强烈刺激了他的凶性。他右手松开伤疤脸脖子,然后猛地插向其眼睛,再狠命一抠。

一招得手后,侯天明推开惨叫的对手,朝着粗眉毛纵身扑了过去。

侯天明在半空中弯起手肘,落地之时,手肘从上往下,不顾一切地砸在了粗眉毛脸上。

这一击带着侯天明体重以及全身力量,肘尖砸在粗眉毛鼻梁处,鼻梁发出卡地一声脆响,被当场砸碎。

粗眉毛正在刺出去的第二刀失去了动力,软软地扎在侯荣辉腰间。

侯天明为了彻底让粗眉毛丧失战斗力,抬起手肘,狠命地连砸了三四下,将粗眉毛脸部砸得血肉模糊。他顾不得查看儿子伤情,重新爬起来,上前一步,小鞭腿踢在伤疤脸头上。

伤疤脸双手捂着眼,不管被踢掉的手枪,躺在地上不停嚎叫。

侯天明上前又朝着其脑袋踢了一脚,这才回到儿子身边。

这一场生死搏斗激烈而短暂,没有惊动远处的人。搏斗结束以后,侯天明和侯荣辉靠在一起坐在地上,伤口不停地往外冒血。

康麻子派出的两个手下原本是猎手,结果反而成了猎物。

此次事件成为了一锅超级夹生饭。

死里逃生的侯天明和侯荣辉父子原本是想躲开江州的黑暗势力,因此将视频一直留而不发,此事之后,他们与丁老熊成了不死不休之局,只能拼个鱼死网破,将视频交给了一个颇有名望的媒体人罗扬。

2005年11月,罗杨的调查报告出现在《新闻杂评》上,犹如深水炸弹在海底炸响。调查报告名字简单又直接——《起底王朝夜总会》。调查报告非常细致深入,从工商执照、发展过程、人员组成、操作模式、典型事件、小姐控诉以及偷拍资料等诸多方面对王朝夜总会进行了全盘起底,特别提到了王朝夜总会涉枪涉毒问题。文章结尾提出一个尖锐问题,这样一个涉嫌组织卖淫、非法拘禁、故意伤害、非法持有枪支、涉嫌容留吸毒的场所,为什么还能营运接近十年之久?当地警方为什么视而不见?

调查报告中,还列举了发生在侯天明、黄狮子两家的事情。儿子侯荣辉和被救出王朝的杨雨都用了化名,以真实身份出现的只有侯天明和黄勇,文章还特意点出了侯天明作家身份,列出了曾经写过的作品书目。

省委主要领导愤然在《起底王朝夜总会》写下了“保一方平安是党委政府的重大责任!务必给全省人民一个交待”的批示。

一场巨大的风暴将退出江州面条厂的侯沧海再次卷入。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此事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三百一十一章 走投无路的老混蛋

军师老谭正在苦思《起底王朝夜总会》里面透露出来的真实材料来自何人。报告中明确提到了侯天明的真实身份,从这一点来判断,应该不是侯天明和侯荣辉。

与康麻子有仇且有实力的人不少,近期冲突最激烈的当属侯沧海。军师在脑里浮起这样的画面:康麻子用其家人安全威胁侯沧海,迫使其退出了面条厂的竞争。侯沧海则先假意退让,然后致命一击,将王朝夜总会斩杀于马上。一招制命,可谓凶狠。

当丁老熊走进小房间的时候,军师老谭终于做出结论:“侯天明和侯沧海都应该能举报此事,但是侯天明没有实力把事情搞得这么大,我认为是侯沧海搞的鬼。”

丁老熊拿出一张翻拍领导批示的相片,摇头道:“谁举报的事情放到一边。你预料得很准确,果然有大人物在上面有批示。王朝夜总会保不住了,安排康麻子、牛角、老混蛋带人走吧,先避风头。”

军师老谭看罢这张相片,理智地道:“这事若不给交代,后患无穷。康麻子在王朝快活了十年,知道太多事,也该上路了。”

放康麻子在明面上,诸事让其出头,其中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应对今天这样的局面。这是军师弄出的替身策略,也是大哥常用的方法。

丁老熊道:“能躲掉吗?”

军师道:“不管能否躲掉,都不能留下。他在明面上,知道太多事情。若是被公安拿住,顺藤摸瓜,麻烦。”

几句话,决定了康麻子的命运。

《新闻杂评》虽然在省内发行量不高,但是主要针对各级政府机关,很有份量。侯沧海在第一时间拿到《新闻杂评》的内容,但是并不知道省委主要领导有批示。他开车从工业园区出发,前往王朝夜总会。王朝夜总会人去楼空,大门紧闭,贴出“正在装修,暂停营业”的告示。

按照侯沧海计划,为了让自己始终躲在黑暗处,他准备在半年后再将视频及相关资料大白于天下。这一次爆料肯定是侯天明父子所为,而且在爆料时肯定会匿名。

由于沧海集团近期与康麻子在争夺面条厂社会股上多有交锋,这笔账或许会莫名其妙算在自己头上。出于防患于未然的考虑,侯沧海将相片中出现的父母、妹妹都搬到工厂,加强保卫,不让他们轻易出门,防止出现意外。

侯沧海缩着身体在工厂里当乌龟时,案侦工作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专案组接到侯荣辉报告的信息后,兵分三路,将进山道路封死。专案组行动果断而迅速,将牛角以及其他王朝夜总会的大部分骨干成员包了饺子。牛角身上带得有枪,枪已上膛,警方动作稍慢,就要出现伤亡。

此次行动中,老混蛋带着另一个骨干外出弄酒,侥幸逃脱。

专案组在招待所开始分头审讯,在经验丰富的预审人员步步紧逼之下,康麻子下落浮出水面。

专案组一组人员直扑康麻子藏身别墅。在别墅地下室里,专案组弄开防盗门后就闻到浓重臭味,康麻子尸体躺在沙发上,沙发上还扔着一柄手枪。经法医鉴定,抵近头脑的枪伤是康麻子致死原因。从手枪弹道分析,极有可能是自杀。

康麻子死亡,让诸多线索彻底中断。

此案过后,面条厂职代会再次招开,新方案退了一步,由矿务局下属的煤电公司购买社会股。煤电公司原本就是矿务局二级单位,与面条厂是同根生,面条厂职工也就不再强烈反对。而且,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面条厂职代会召开了三次,沧海集团退出,大家也泄气了。经过再三动员,才达到最基本职代会参会人数,投票结果是勉强通过改制方案。

得知面条厂改制结果以后,侯沧海便不再关注面条厂。此时保健液在紧锣密布地投入生产,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他全身心投入新厂诸事。

在新厂附近,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乘车多次经过。

这两人是外出弄酒侥幸从公安网中逃脱的老混蛋和阿毒。逃是逃了出来,身上只剩下几百块零花钱。他们两人在王朝夜总会花天酒地过了好多年,虽然不算富翁,靠山吃山,有王朝夜总会撑着,日子过得还算潇洒。如今王朝夜总会被封,牛角等人被抓,他们如丧家之犬,急需弄一笔钱。

老混蛋知道康麻子和丁家父子有联系。知道归知道,摆在桌面却没有任何根据。老混蛋除了在王朝夜总会见到丁家父子以外,还真没有接触过丁家真正的生意。贸然开口要钱,说不定还会陷在里面。江湖险恶,老混蛋是有切肤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