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岛是菜板上的肉,我们不用急于下手。先示弱,让詹军伙同矿务局老大一起将面条厂的价格压低,然后我们出手,赶走孙飞、詹军这一伙人,以便宜价买下面条厂。办完此事,我们将他们连锅一起端,连詹军带陈天岛都要送进监狱。” 侯沧海说最后一句话时,声音不高,很平稳。

第二百四十一章 美达集团

区纪委和区委组织部两个部门的主官凑在一起研究如何处理陈天岛。

从陈天岛执法本身来看:他收到面条厂违章建筑举报,带领执法一科处理举报,对违章的面条厂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

这个过程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虽然区委已经开会要求各部门必须配合矿务局改制,可是正在开会时便发生此事。从时间上来看,陈天岛带队执法时并不知道会议精神,也就不存在故意违反区委要求的嫌疑。陈天岛依法履职,没有问题。

从执法过程来看:陈天岛其实并没有与张小兰发生斗殴行为,只是动作相对粗鲁一些,导致张小兰意外受伤。

区纪委和区委组织部两个领导再次回看视频。

组织部杨部长道:“金书记,视频不完整,后面部分为什么没有?”

金书记道:“据保安说,面条厂工人得到张小兰受伤消息后,纷纷跑出来看,结果脱离岗位,导致全厂短路,烧了监控。”

杨部长惊奇地道:“这么巧?恰好留下了张小兰与陈天岛发生冲突这一段,这肯定是人为设置的。用这套说辞,骗我们是傻子。”

金书记道:“人为设置又怎么样,陈天岛撞了人是事实啊。我们现在考虑是如何处理,从纪委监察角度来说,他还称不上暴力执法。若是肢体接触就要纪律处分,综合执法局撤掉算了,队员都不会认真执法了。我们既要保护老百姓利益,也要保护一线同志的工作积极性。但是,市委领导定了调子,必须得给出处理意见。我建议由组织部门给出戒勉谈话处分,然后将其调出执法部门,到乡镇工作。同时,陈天岛要向张小兰赔礼道歉,争取其谅解。”

一般情况下,区级部门副职调至乡镇工作都会由副转正,否则就是贬出城。给了陈天岛戒勉处分,再调出城,也算是较重处罚了。

这是一个综合各方因素的比较中肯的意见,杨部长接受了。

除了金书记所说的理由外,还有一个在公开场合绝对不能摆上桌面的理由,陈天岛叔叔是市里实权派,得罪了他叔叔,说不定以后会惹上麻烦。

经过反复讨论,金、杨两人拿出了一个折中的处理意见。区委同意给陈天岛戒勉谈话处分,调至黑河镇任副镇长。

杨敏得知处理结果,很气愤,马上打电话给江阳区领导,情绪颇为激动。

侯沧海陪着张小兰在客厅看电视。从医院出来以后,杨敏强烈要求女儿回家住几天。因此,从医院出来以后,侯沧海和张小兰就住在杨敏家。杨敏家里带有强烈的杨敏个人色彩,让侯沧海颇不自在。

杨敏在电话里发了一通火之后,走到客厅。她见女婿对此事并不积极,不禁怒上心头。在女儿休息时,她单独将侯沧海叫到一边,道:“兰花花吃了这么大亏,你这个当男人的,难道就这样看着。陈天岛调到黑河当副镇长,这算是什么处罚。我现在摸清楚陈天岛背后的人是谁,否则陈天岛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沧海集团的法律顾问赵波律师已经在收集资料,准备起诉,让陈天岛赔钱。”在改制的关键时刻,侯沧海并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大,闹得太大不符合当前总体战略利益。

“我们家难道缺这几个钱?”杨敏和侯沧海气场一直不和,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争执。侯沧海和张小兰结婚以后,侯沧海费了好些时间才叫出一声“妈”,当侯沧海一次叫“妈”之时,杨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且现在听到“妈”的称呼,依然会觉得不自在。

侯沧海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岳母,道:“事情发生后,陈天岛已经被工人们痛打了一顿,现在,组织上给了他处理,我们公司正在请律师起诉他。除了这三项外,等我找时机让道上兄弟捅他几刀,或者断一条腿,砍一支胳膊。”

对于杨敏的身份来说,砍人是不可能的。侯沧海用直接简单的方法,直接将杨敏挡在此事之外。

杨敏气得转身进了厨房,用菜刀将菜板砍得啪啪着响。在砍肉丸子时,她渐渐平静下来,这个臭女婿说话很不入耳,却也道出实情。如今是法制社会,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从法律角度来说,还真不能把陈天岛怎么样。

门铃响起,江阳区综合执法局老张局长带着陈天岛过来赔礼道歉。

老张局长手里提着水果,用手按着门铃,满脸堆笑。

杨敏听到门铃声,从厨房出来,问道:“谁?”

侯沧海道:“江阳区综合执法局张局长,后面跟着陈天岛,估计来赔礼道歉。我建议让老张局长进门,不让陈天岛进屋。”

杨敏点了点头。

侯沧海打开门,招呼了老张局长,将其让进门。陈天岛脸上全是指甲伤痕,贴了些创可贴,极为狼狈。他见防盗门打开,正要进门,不料侯沧海干脆利索地关上防盗门,直接将其拦在屋外。

陈天岛在屋外站了一会儿,将自己手里提着的苹果放在门口,灰溜溜走了。

陈天岛将小车留给老张局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孙飞所在的江阳酒店。

“马的,给脸不要脸。为了这点破事,把老子弄到黑河镇。我是综合执法局副局长,调到黑河至少应该当镇长,给我一个副职。”在顶楼大豪包里,陈天岛斜躺在沙发上,抽起烟,吐烟圈,发牢骚道:“表哥,我是为了你冲锋陷阵,如今遭人打脸,没功劳还有苦劳,你得犒劳我。”

陈天岛和孙飞是转弯亲戚。这种亲戚距离远,早就已经不来往了。两人是偶然之间在饭局坐在一起,交谈之下,才发现是亲戚。孙飞有钱,陈天岛是副局长,再加上詹军是两人共同朋友,其关系很快就热络起来,“表哥、表弟”称呼得很是亲切。

“放心,我安排了美女,等会詹军要过来,有福同享。”孙飞又道:“我还以为侯沧海真能把工人弄去堵省道,若真有这个劲,倒是我的对手。虽然天岛老弟事情做得莽撞,但是也摸到了侯沧海底细,这人没有什么劲,就是靠着了张跃武才能起来。”

陈天岛坐了起来,道:“表哥,面条厂那个地盘真值得花这么大的代价?”

“你这人一天就知道冲冲杀杀,要向詹军多学学,动脑筋,比动手要强。”孙飞又道:“美达集团是国内做商业地产的老大,他们与国资委多有接触,想要在矿务局东侧这一块搞一个大型商业区。面条厂在半山坡上,不在商业区范围内。但是面条厂直线距离与美达商业区直有两百多米,到时从山坡上修一条路,我们就能以极小价格获得一大片升值空间极大的土地。”

陈天岛眨着被打伤的熊猫眼,道:“美达集团真的要来?”

“鲍大有亲口给我说的,可靠性很高。面条厂那块地是工业用地,我们到手后,要通过你叔叔牵线,补交点土地出让金,改变土地用途。”孙飞道:“人要发财得靠机遇,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只要这次能掌控了面条厂,你几辈子的钱都有了。我们三兄弟下半辈子能不能过得舒服,就看这一次。”

得知这个发财良机,陈天岛两眼发光,道:“我叔叔表面上严肃得很,不近人情,实际上也想钱,只不过要绝对可靠。”他又觉得疑惑,道:“为什么不直接去弄商业区的地?”

孙飞道:“美达集团是省政府牵的线,关系深厚,我们肯定抢不到最热的地。面条厂那块地不在商业区内,又有很多工人,不引人注意。我们工作做到前面,神不知鬼不觉就抓了一块好地。什么是眼光,这就是眼光。可惜是我们得到信息晚了一些,让侯沧海抢了先。当初要是我们能承包面条厂,事情就更好办了。”

综合执法局副局长不是有油水的部门,陈天岛钱包总是不够饱满。听孙飞描述美好前景,两眼发光,如黑夜中的野兽。

詹军下班以后来到江阳酒店。他对陈、孙两人道:“美达集团之事没有公开,只有市委市政府少数领导知道,很多副职都不知道。美达集团的土地涉及国资,所以鲍主任才提前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会引来很多实力雄厚的资本,要绝对保密。”

他又道:“天岛去执法理直气壮,表面上吃了亏,实际让我们知道侯沧海不敢触碰法律底线。那我们就用公事公办的方法,让他没有入局的机会。”

美达集团看中矿务局东侧地块之事,在山南属于严格保密阶段,侯沧海自然不知道此事。他想将面条厂拿到手,是准备将这场地作为自己根据地,不管未来事业发展得多大,始终在江州留有一块私密之地。

而且,这块地足够大,可以用最小代价生产保健液。

侯沧海从岳母杨敏家里出来,来到梁毅然办公室。在隐秘房间里,两人再次研究了侯荣辉提供的视频。

视频中,有一次出现了孙飞、詹军和陈天岛,画面非常不堪。

还有一次出现了詹军、鲍大有和矿务局老大,这一次虽然有女子作陪,但是只是陪着唱歌、跳舞,没有不堪画面。

还有一次是詹军和煤电公司总经理在房间喝酒,喝歌,有一定的亲密动作。

另外,詹军与康麻子关系也挺密切,还和丁小熊在一起玩过。

侯沧海道:“詹军是关系网的连结点,麻贵一直在跟他,有没有进展。”

梁毅然道:“麻贵做事都不会触碰法律边线。他采用最笨的办法,长期记录目标的一举一动。现在看起来,他这种最笨的办法往往有奇效。”

与梁毅然商量秘密行动细节以后,侯沧海又来到金家悦家里。

金家悦是面条厂改制领导小组成员,近期一直参加改制工作。等到侯沧海进入家门,他将其带入卧室,关上门,道:“侯子,你判断是对的。第三方中介机构肯定被收买了,他们一直在压低面条厂资产,有几次我都忍不住气得要发言了。算了,就让他们现在跳得欢,到时让他们全部拉清单。你上次说起的叫孙飞的老板主动找了我,提出只要改制成功就给我二十万现金。据我冷眼观察,孙飞似乎挺着急将面条厂拿下来,我猜不透他的目的。”

按照矿务局改制实施方案,清产核资后,面条厂要按照企业改制总体方案的要求,结合面条厂实际,制定出改制具体实施方案,并经面条厂职工代表大会讨论通过。

再根据相关部门批准的方案,确定集团公司、职工、管理层、其它投资者等各方面股权比例,签订股东协议书,召开股东大会,并办理工商登记成立新公司。

此时,金家悦坚定地站在了侯沧海一边。之所以如此选择,除了钱,还有情感和道义。他是面条厂老厂长,深信面条厂职工跟着侯沧海不会吃亏,跟着孙飞必定会被抛弃。

清产核资结束,矿务局将会很快制定面条厂改制具体实施方案,不出意外,孙飞将在这一个阶段出现。

侯沧海的阻击战将发生在职工代表大会阶段。

张小兰摔倒后,他之所以不让面条厂工人聚集,主要是不想过早暴露实力。

图穷匕现时,所有人都将知道工人团结起来的力量不可侮辱和轻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动员

侯沧海想了一会儿,道:“金厂长,我有一个建议。只是建议,决定由你来做。”

金家悦伸手揉了揉额头上的皱纹,道:“到了今天,我们是捆在一起的蚱蜢,有什么话就直说。”

“既然孙飞要给二十万,可以先接住。转手交给工厂,成立困难职工资助其金,这些不义之财,不要白不要。这样做还可以麻痹他们,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侯沧海望着金家悦额头上皱纹以及脸颊上的老年斑,道:“麻烦在于有可能会惹麻烦,孙飞有混社会的根底,若是吃了大亏,肯定会报复。”

金家悦接过侯沧海递过来的资料,戴上眼镜细看。资料里写满了孙飞发迹前后种种劣迹,比如早年靠敲诈弄到第一桶金、黑吃黑将同伙送进监狱。

“你哪里弄来这么详细的资料?”金家悦撞下眼镜,用眼镜布慢慢擦。

“我有一个朋友是道上混的,那天就是他率先出手打了陈天岛。他手下就有曾经被孙飞出卖过的人,知晓孙飞根底。”

“有了这种资料,职工们看见劣迹斑斑的人要买社会股,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金家悦伸手将资料递了回去,又用手指摸了摸右手手背的老年斑,道:“搞好改制,这是我为面条厂职工做的最后一件事情。最美不过夕阳红,我的晚年不想惹上大麻烦。我老了,实在没有精力处理二十万带来的麻烦。”

“此事就不提。”侯沧海对此表示理解。

金家悦又道:“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进过歌厅,更没有碰过那种女人。这次为了与孙飞虚与委蛇,算是毁了一辈子清名,居然和那种女人坐在一起。她比我的孙女大不了多少。大半个胸都在外面,裙子遮不住屁股。要是年轻几岁,还真禁不住这种糠衣炮弹。”

侯沧海道:“这是他们的惯招,美色和金钱,永远是男人的软肋。”

“你也受不了腐蚀?”

“我多半受不了。所以想事情在前面,尽量不给他们腐蚀的机会。”

“人生真难啊。还是当坏人舒服,不用牵挂这么多。”

侯沧海与金家悦聊完以后,开车又回到岳母家里。杨敏外面做美容,侯沧海就在家里做了回锅肉。回锅肉的香味很快就装满了整个房间,引得卧床的张小兰也走了出来。

“你怎么出来了?”

“我早就能走,心情不好,所以躺在床上。”

“还是多休息一会。”

“我没有这么娇气,更多的是心情。”

炒好回锅肉,又用清水煮了南瓜,摆了一盘腐乳,两人坐在桌边聊天。

“兰花花,我这次没有马上反击陈天岛,你不要在意啊。我们做江南地产的时候,年轻气盛,虽然生意做得很成功,可是害得我又是中枪又是中刀,还搭上了任巧一条命。我吸取了很多教训,能够智取的时候就不要力取,既要给人留点余地,同时又要打其要害,免得受到反噬。”

张小兰轻轻抚了抚丈夫的短发,道:“你的性格有一个分界线,分界线就是任巧遇害。你这人心思其实挺重,不要把所有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侯沧海吻了吻妻子手背,道:“我是男人,男人天生就要背起责任,否则算什么男人。等到面条厂改制方案出台以后,我们就要出面组织面条厂工人,把那些王八蛋赶走。”

张小兰道:“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们是不是携带资本的王八蛋。”

侯沧海摇头道:“我们投资做实业,给工人们涨工资,这种王八蛋越多,社会越好。”

杨敏回家时,见到客厅没有人,便来到了厨房。侯沧海在洗碗,兰花花站在他的身边,亲亲热热地聊天。目的地到这个情景,她想起了自己与张跃武热恋时的美好时光,也是恨不得天天粘在一起,从心底里真心实意想着与张跃武永远不分开。

任何美好的东西都是稀缺的,包括恋情,不知从什么时间起,她和张跃武在一起失去了甜蜜感,虽然不至于为了茶米油盐而吵架,可是两颗心越走越远,直至不能将对方呼唤回来。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杨敏也反省自己哪些地方做得不好。她一点一点回忆过去,慢慢找到小小裂痕的来源点。当时她已经调到市委工作,经常与大领导见面。与大领导相比,张跃武只不过是不起眼的小商人,可怜巴巴地四处求人。几次难关,都是自己找大领导说话才解决。

从那时候起,自己就慢慢瞧不上他,那怕他成了亿万富豪,自己也没有把态度改过来。

想起此,杨敏翻身抱着枕头,难以入眠。

早上,杨敏起床时,准备跟女儿好好谈一谈,对待侯沧海千万别有救世主心态,否则时间久了,缝隙就要由此而生。

在这一点上,杨敏其实误解了兰花花,也不了解侯沧海。兰花花在侯沧海面前,还真没有救世主心态。她看着侯沧海从无到有,白手起家,弄出了一个有模有样的企业,了解其中艰辛,更多的是欣赏心态。

早上回到面条厂,侯沧海立刻将儿女情长放下,投入到矿务局改制这盘棋局之中。

侯沧海的策略是充分利用游戏规则,利用沧海公司与面条厂建立起来的牢固关系,将詹军、孙飞等门外野蛮人斩于马下。

具体分为三个环节:

第一步,在清产核资和制定方案时示弱,用以麻痹詹军、孙飞等人,利用詹军、矿务局一把手和孙飞来完成改制方案;

这个方案肯定绝对有利于社会出资人。

侯沧海是商人,商人不能完全讲利益,但是不讲利益绝对不是商人。他是利用詹军这一伙人的手,为自己获得利益。

张小兰发生意外,恰好是侯沧海正在实施第一步的关键时刻。所以侯沧海主动出面,将事态控制在厂区内。矿务局副总会计师王金恰好在矿务局改制领导小组里面,负责很具体的工作。由于有王金传递消息,侯沧海和金家悦等人对面条厂改制方案了如指掌,完全单向透明。

第二步,改制方案确定以后,如果确实是孙飞胜出,那么就在职工代表大会环节否定此方案;

侯沧海天天和工人们在一起,对此深有信心。

矿务局老板以及詹军要么是不了解工人,要么是脱离工人阶级太久,太相信手中掌握的权力,而将工人的力量忘在脑后。

第三步,否定孙飞以后,面条厂职工合法信访,明确由沧海集团购买百分之三十的社会股。

制定这三步走策略的核心依据是面条厂的人心向背和市委市政府希望真正解决问题的态度。

面条厂在庞大的矿务局系统来说是辅业单位,还是一个小辅业单位。在老厂长金家悦等人配合下,清产核资工作迅速完成,确实了改制方案,是矿务局众多辅业单位速度最快的一家。

改制方案核心内容如下:2005年10月20日为基准日,面条厂经清产核资,净资产为人民币1300万元,30%为职工股,人人都有,平均分配;40%为经营股,出售给高管人员、技术人员或营销人员十二人,由其自愿购买;30%为社会资金股,由江飞电子有限公司购买。

辅业改制时,根据公开原则,允许社会资金主动报名参加改制。沧海集团在第一时间报名参加面条厂改制。报名的相关材料早就张贴在面条厂最显眼的地方,并由面条厂各级负责人向职工们进行的传达,作为稳定生产的重要工作之一。

除了金家悦、周永强等少数人,工人们都不知晓改制细节,更不知道隐藏其中的刀光剑影。在沧海集团高管们有意无意诱导之下,他们都认为沧海集团将购买社会股。对此,所有工人是认可的。

当改制方案公布以后,工人们惊讶地发现社会资金股居然是一家陌生公司。

改制方案公布之时,孙飞的劣迹也就在面条厂职工内广泛流传,还被总结成一句短语:孙飞进厂,厂破家亡。

侯沧海、张小兰适时召集全厂职工开会。

主席台上安装了一台大电视,当工人聚齐以后。播放了由沧海集团精心制作专题片《腾飞的江州面条厂》。这是广告中心制作的十五分钟专题片,配乐激昂,画面接近电影水准,勾画了一幅沧海集团带领面条厂走向辉煌的蓝图。

电视播放完毕,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走在台上。

侯沧海道:“我对面条厂有着深厚的感情,从记事起,我就到舅舅家来吃大包子,在座的年龄稍大的叔叔阿姨们好多都抱过我。从这个意义来说,我就是面条厂的子弟。”

说到这里,侯沧海一口气点出了三十多个老工人的名字,这些老工人都曾经抱过侯沧海。随后,他又点出二十多个年轻工人的名字,这些年轻工人都是小时候在一起玩耍过少年伙伴。

被点到名字的工人们情绪被轻易调动起来,大家想着矿务局的改制方案,愤怒聚集。

侯沧海又道:“这些年,我看着面条厂一天天衰败,非常难过,梦想有一天能和面条厂一起重振雄风。我大学毕业以后当了公务员,后来经商做生意,总算有了小成,所以就回来承包面条厂,实现少年时代的梦想。我承包面条厂时,受到了集团很多同志反对,认为面条厂设备落后,没有市场,竞争激烈,实在没有意义。我之所以坚持承包面条厂,一方面完成儿时梦想,另一方面,也是相信面条厂员工不是孬种,只要给一个机会,肯定能把工厂做好。经过这些日子的实践,大家已经看到了效果,江州老面厂很快就重振了雄风,不仅占据了江州市大半江山,还进入了南州市场。我们团队正计划将销售网络铺向全省,还要走向全国。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家的生活会越来越好,大家伙的工资超过矿务局主业的工资水平不再是梦想。”

侯沧海所言全部是事实。自从沧海集团进入面条厂以来,确实带来了巨大变化,最直接的变化就是接连涨工资,生产出来的面条从来没有积压,反而是销售人员不断要求多生产。这种现象是二十来年都没有的,给了面条厂职工以极大信心。

侯沧海再道:“这一次陈天岛来执法,将我妻子撞伤。很遗憾告诉大家,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没有了。我很感谢那天大家仗义出手,给了我们帮助。”

他演讲的时候,牵住了张小兰的手,两人一起给工人们鞠躬。

张小兰如今充满对陈天岛的仇恨,接过丈夫话筒,道:“感谢各位,那天我受伤,这是让我终生都不会忘记的事,但是,在当天大家伸出了手,让我感到了温暖。”说到这里,她开始哽咽起来,道:“据我所知,孙飞和陈天岛关系特别密切,陈天岛经常到江阳大酒店大吃大喝。我现在怀疑,陈天岛过来执法是假公济私,矿务局里面违章建筑比比皆是,为什么在改制前,接连两天下发限期整改通知书,要是没有猫腻,我绝不相信。”

等到侯沧海和张小兰夫妻讲完以后,金家悦走上台,道:“侯沧海和张小兰是好人,也是能干人,他们带给面条厂的转变大家心中有数,我不多说。几十年来,领导说什么,面条厂职工就做什么。虽然面条厂破败不完全怪矿领导,但是他们也有很大责任。我们几次提出的重大改革,都被他们拖掉了。这一次,我们为了自己的命运,不能再听他们摆布。侯总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好,我们一定要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

他提高声音,问道:“你们愿意听随孙飞这种人的摆布吗?”

先是有几个激动工人大声道:“不愿意。”随即“不愿意”声音四起,渐渐变成了整齐的吼声。

等到吼声稍歇,金家悦道:“我们要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权利。企业改制方案需要改制企业召开职工代表大会,必须要有三分之二以上职工代表出席,经全体职工代表半数以上通过方才有效。方案公布以后,矿务局改制小组要来组织召开职工大会,愿意让改制方案通过的请举手?”

数百职工,没有一个人举手。

“不同意改制方案的请举手?”金家悦神情激动,脖子上青筋暴起,主持着人生最重要的一次会议。

数百职工全部举手。

经过前期细致铺垫,这个结局在意料之中。侯沧海面色严肃地站在主席台上,握紧了张小兰的手。他感到张小兰手心微微有汗。

“这些年,面条厂躲在半山腰上,爹不疼娘不爱,现在好不容易生产抓起来,工资涨了,又有人眼红,想要从我们嘴里夺食,我们绝对不干。”金家悦想起这些年过的苦日子,在主席台上当场落泪水,他也没有掩饰,擦了眼泪,又道:“今天这个会很重要,涉及到面条厂每个职工,我希望大家都以面条厂的利益为重,否定让孙飞进入面条厂的改制方案。为了避免矿务局改制小组又起妖蛾子,走出这个门,今天开会讲过的事大家就记在心里,不能说出口。谁敢胳膊往外拐,谁敢吃家饭拉野屎,面条厂将没有他们的生存之地。”

在会议期间,面条厂关上大门,不让外人进入。

会议结束,所有人在食堂吃饺子。小团姐动员了十几个工人家属过来包饺子,凡是面条厂职工以及家属,管够。聚在一起吃饺子时,大家谈论起改制,互相告诫不能吃家饭拉野屎。

矿务局原本应该是面条厂职工们的娘家,由于历史、现实原因,以及个别领导人的问题,面条厂职工们不再把矿务局当成娘家,反而将入驻不久的沧海集团当成可以依靠的娘家。今天这个与改制方案明显对立的大会,没有人向矿务局透露。

10月25日,面条厂召开职工大会。

这是矿务局第一个改制企业,管一湖亲自到场。

国资委代表詹军也到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图穷匕现还早得很

职工代表大会之时,侯沧海正在综合研究中心顶楼享受音乐。

窗外传来运动员进行曲,这是面条厂开大会前必然会放的前奏曲,工人们在音乐声中陆续踏入了会场。

侯沧海站在窗边朝下面看了一会,涌出大战前的兴奋。他来到卫生间,在按摩盆里放上了一池子热水。

自从张小兰怀孕以来,他就没有正常幸生活,运动员进行曲如催化剂,让欲望变成小妖精,在侯沧海体内蠢蠢欲动。为了妻子健康,此时还不能有真正的幸生活,但是洗鸳鸯浴还是允许的。

侯沧海将妻子抱进按摩盆。两人靠在盆边,听《月光奏鸣曲》,喝银针茶。

在大会场旁边的来宾休息室,詹军、管一湖与金家悦等人坐在一起聊天。

詹军趁着管一湖上卫生间之际,对金家悦道:“金厂长,今天的会没有问题吧。”

金家悦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摸过底,大家对社会股是哪家公司没有兴趣,他们关心自己是不是出钱,要出多少钱?还关心以后的管理方是不是为工人们着想。”

詹军继续追问道:“你觉得今天职工代表有没有问题?”

金家悦表情迷迷糊糊,道:“以前开过很多次职代会,大家都在下面嘻嘻哈哈,根本没人在意。”

詹军通过金家悦的关系先后找来五六个面条厂工人聊天。工人们的态度应该说是很麻木,他们的观点总结起来就是:神仙打架,和我们凡人有什么关系。

在如此重大的命运关头,工人们表现出来的麻木不仁让詹军很吃惊,也让他产生了深深的鄙视。老厂长金家悦既贪婪又胆怯,贪婪在于只用二十万就将其收卖,成为孙飞的一条狗,呼之即来,召之即去。胆怯表现在于出卖工厂以后居然不敢拿现金,还非要等到完成改制才拿这笔钱。如今的江湖,现金为王,真要改制结束,这笔钱也就没有必要再给这个老糊涂。

他冷眼观察金家悦,再次发出感慨:由金家悦这样的人当厂长,面条厂能混到现在还没有破产,已经是人间奇迹了。

管一湖没有与詹军和孙飞有勾结,但是大老板陈玉多次打招呼,要求管一湖“顾全大局”。正因为此,管一湖严格按照程序推动面条厂改制工作,没有违背陈玉意图,也没有帮助詹军和孙飞。他对面条厂情况了解得多,暗觉今天职工代表大会有点玄。只不过侯沧海除了上交参加面条厂改制的材料以后便没有动静,没有找自己勾兑,也没有找其他关系人提前做工作。如此做法让管一湖产生了错觉,还以为侯沧海对改制工作没有必得之信心。

管一湖离开面条厂以后,官越做越大,先后将几个铁杆兄弟调出面条厂。随着时间推移,他与面条厂关系越来越淡,最近十年几乎没有与一线工人接触过。他要了解面条厂真实情况,还是通过金家悦、周永强等厂领导。

从卫生间出来,他见到穿着老式双排扣西服的周永强正在朝里走,开玩笑道:“老周,好久没有见到你穿西服了,还是那么帅。”

周永强苦笑道:“这是最后一次开职工大会了,得穿正规点,留点念想。以后就是退休老头了,不管马打死牛还是牛打死马,都和我没有关系了。”

管一湖又道:“为什么侯沧海对改制不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