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江州老面条在八月销售量以后,侯沧海找到矿领导管一湖,报告面条厂发展情况。

管一湖出自于面条厂,对面条厂以前的状况了解得很清楚。看到八月份销售额,他对眼前年轻人刮目相待,极有好感,道:“侯沧海了不起,短短几个月时间能收拢人心,重新组织生产,彻底打开销路。你如此有作为,让我们面条厂的老领导情何以堪。”

侯沧海笑道:“最初搞承包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效果,否则不会只承包了两年。承包期两年,说明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大的信心。两年时间很尴尬,让公司投入资金换设备,估计刚刚完成调试,承包期就结束了。但是若不增加生产线,面条厂形成的大好局面也就到此为止,太可惜了。”

管一湖道:“你有什么想法?”

侯沧海道:“以前江州有许多与面条厂性质相近的工厂,后来大多改制,不知面条厂能不能改制?面条厂若是能改制,那么沧海集团才敢加大投入。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其他高管不汪楚,我想先来摸一摸清况。”

管一湖原本以为侯沧海是想要延长承包期,没有料到他居然想的是吞掉面条厂。如果面条厂和以前一样处于半死状态,侯沧海提出改制,相对来说会容易很多,矿务局正好可以甩掉一个包袱。可是如今面条厂刚刚见了效益,前景向好,侯沧海在这个时机提出改制,难度就要大得多。

管一湖想了想,道:“最近有一场辩论,有很多人认为改制是变相瓜花国有资产。这人呼声很大,导致前一段时间流行的管理层收购都被省政府叫停了,所以现在改制不是一个好时机,你要理解,更多是政策原因。你还是退而求其次吧,争取延长承包期。你让公司打报告过来,矿里进行集体研究,应该问题不大。”

“如果要延长承包期,我想延长十年,这样我才没有顾忌。”

“十年太长,前一次承包期是二年,我建议增加三年,承包期五年比较合理。”管一湖提出五年之期也有考虑,如今矿务局全局陷入困境,面条厂只不过是小小的三产企业,不管如何兴旺也于大局无补。若是整个矿务局出现大变动,再长的承包期也没有用,大厦将倾,岂有完卵。

“那让我们回去讨论,谢谢管叔。这是我向管叔请教,暂时保密。”

侯沧海承包面条厂决策草率,弄得现在不上不下。若是在面条厂最难的时候提出改制,相对就要容易一些。当时侯沧海没有想到改制原因有三条,一是完全没有想到面条厂会在短短时间取得成功;二是受到资金限制,以手里的资金难以支撑起保健品工厂的建设;三是最关键的一点,他作为掌门人在商场资历太短,江南地产的成功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浮了起来。

决策失误,错失良机,一步失误,步步为难。

侯沧海今天找到管一湖是试探。他舅舅和管一湖算是世交,管一湖恰好是矿务局分管领导,管一湖的态度基本上能代表企业的态度。这一次试探之后,他发现现在改制不太可能。他对于延长承包期没有太大兴趣,不管如何延长,最终产权还是别人的。

离开矿务局以后,侯沧海准备召开一次沧海集团高层会议,在此次会议上将决定下一步应该何去何从。

第二百八十四章 团队

经过这一段时间磨合,侯沧海对实业又有了新认识,对沧海集团人事进行了微调。

最初程琳是广告研究中心副职,杨莉莉是正职。由于痛感人才匮乏,杨莉莉便调去组建人事工作,为企业寻找人才,正式命名是人事总监,负责人事管理以及薪酬体系建设。

程琳则因为前期在广告战役上表现意外出色,正式成为广告研究中心主任,对外也称为广告总监。

三个副总裁张小兰、梁毅然和杨兵各负其责。

第一阶段总结会在综合研究中心召开,参会人是侯沧海、张小兰、梁毅然、杨兵、程琳、杨莉莉,另外还特邀宁礼群、王清辉、老段和小团姐四人参会。

侯沧海有意挖宁礼群过来任财务总监,因此将其列入集团的骨干参加会议。

王清辉则是保健品技术负责人,侯沧海有意让其组建综合技术中心,也请其参会。

老段是久经市场考验的销售人才,如今是江州面条厂南州经销商。侯沧海有意请其担任销售总监。

等到保健品上马以后,江莉肯定要从面条厂抽出来,到时候,面条厂就要由小团姐具体负责,由张小兰要领导。因此也请小团姐参会。

今天参会的人也是他能使用的核心人员。

由于久居江州,在真正需要高端人才时,侯沧海痛感地域之限制。如今实力不济,只能暂时偏居于此。

“任何一项事业我们都要先总结经验教训,制定发展纲要,这样才能让事业走向新的高峰。”

侯沧海面对众多事业伙伴,陈述创立沧海集团以来的经验教训。

成绩有三项,这一阶段的成绩是主要的,影响也必将深远:

一是有了完整的保健品配方、工艺和生产车间设计,而且即将拿到批文,这是将来事业腾飞的重要基础;

二是建立了属于沧海集团的沧海销售模式,承包了面条厂,并在江州和南州对面条销售进行了试点,特别是在南州的试点相当成功,足以说明沧海销售模式是可行的,具有强大生命力;

三是形成了沧海集团的基本骨干,也就是在座诸位;

失误有一项:承包面条厂时没有考虑到复杂的产权关系,虽然取得了暂时成绩,但是也让集团骑虎难下。

目标:建立席卷全国的保健品王国,产值和崛起时间以太阳神为参考。

当时最难解的问题是:缺钱。不是一般缺钱,流动资金已经见底,还有近百万外债(维修面条厂道路、围墙和其他设施,修建辅楼,修建保健品车间。)

张小兰看着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侯沧海,心里直乐:“眼前这个帅气男子明明是一个负翁了,却雄心勃勃想要建立保健品王国。身边一群聪明人居然还真相信他的理想,忠心耿耿地心怀梦想聚在其身边。”

她心道:“真正的领袖或许都有这种让身边人心折的气质,还会画一个很高大上的大饼,否则绝对不以成事。父亲虽然更有钱,事情做得更大,可是在这方面还是不如自己的男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神转折

侯沧海是意志坚强的人,初掌大权,尝到一言而决的快乐。在大部分核心成员对企业往哪里走、能走多远都很迷茫之时,他更加需要强硬。

对于核心领导人来说,用不着成为众人中最聪明的,也不用成为最能干的。但是,核心领导人一定是内心最为强硬和坚韧的,否则不足以带领团队前进。

在面条厂决策失误以后,侯沧海通过反思,意识到强硬坚韧和骄傲自满有着微妙区别。在机关里广泛使用的民主集中制便是区分两者的重要办法,也被他带进了沧海集团。

在会上,侯沧海总结完前期经验之后,将面条厂存在的问题交给参会人讨论。

宁礼群第一个发问:“既然是内部开会,我就不说恭维话了,想问一句,侯总当时为什么要承包面条厂?目的很重要,决定着应对之策。”

侯沧海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道:“第一个原因是启动资金不够,想借承包面条厂给保健品找到一块实验基地;第二个原因是我出身于工厂,对工人有感情。”

宁礼群道:“商业需要精确计算,要非常冷静。特别是在创业期间,必须极端冷静,绝不能感情用事。关照工人必须等到实力强大以后,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做的事情。承包面条厂不错,可以利用这个厂获得现金流,这一点很重要。”

小团姐对宁礼群的说法不以为然,等到他停下来以后,发言道:“我以前很悲观地认为我们国有企业的工人不行,在市场大潮中很失败,是被淘汰的一批落后时代的人。我现在想法改变了,经过市场洗礼的工人已经和前些年的工人不一样了,不比其他人差。我认为侯总承包面条厂不算决策失误,反而很英明,保健品需要熟练工人,面条厂可以当成培训基地,这样就能解决保健品厂的工人问题。如果真要算作失误仅仅是承包期少了几年,弄得不上不下。”

宁礼群是纯粹从经济角度来看问题,但是工厂的工人不是机器,有劳动技能的熟练工同样是工厂重要组成部分。小团姐的经历让她能够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江莉对学院派宁礼群也不以为意,道:“我接着小团姐说,通过经营这家面条厂,我们还培养了一支销售员队伍,还试验了沧海销售模式,这点对集团来说非常重要。”

宁礼群耸了耸肩膀。

侯沧海道:“宁教授,谈谈你的具体看法?”

宁礼群道:“现在这个状况要想把企业做大很难,资金是企业的血脉,没有资金,企业最终会死掉。所以要想办法融资。只是,保健品的题材有限,我们相信保健品这个项目,但是投资人肯定不会相信。九十年代,保健品撕杀太激烈,倒下去的大企业太多,投资商都怕了。”

“你的意思是很难融资?不管再难,你都要去试,有一线希望都要试。”侯沧海如今手上没有了现金,顿时如处在海洋深处,承受着无所不在的压力。

梁毅然是综合中心主任,在这种会上不太说话,静听大家议论。

杨兵压根没有在面条厂这边呆过,自然没有发言权。面条厂这边热火朝天的场景,让他很有些心痒,又很悻悻然。

另一个副总裁陈杰主管房地产,这次会议期间恰好在高州有事,没能参加此会。

王清辉是技术人员,若有所思地看着沧海集团高管们你一言我一语发言,没有说话。

每个人的岗位不同,经历不同,对面条厂的看法不一样。

这些人发言之后,大家便等着张小兰说话。张小兰曾经是江南地产董事长,如今是沧海集团副总裁,还是侯沧海女友,其说话的份量其实强于其他两个副总裁,这是大家默认的共识。

张小兰一直在笔记本上记录。当会议室静下来以后,她放下笔,道:“我的意见是不和矿务局过多纠缠,面条厂附属于矿务局,变数太多。我们也不要指望改制,有詹军和鲍大有把持国资局,改制肯定会横生枝节。现在的做法就是延长承包期,尽量从面条厂赚取现金,为保健品积累资金。”

宁礼群插话道:“面条厂机器老化了,生产能力受限,积累资金太慢。以七月为标准来计算,一年利润也就三百六十万左右。注意,这不是真正的利润,这是没有摊平广告费的毛利润。如果再摊上拖欠蒲小兵的工程款,一年下来能积累多少资金?必须要想办法融资,扩大产能。但是要注意到另一点,不能把资金投到面条厂,否则以后产权不明。”

这又回到面条厂产权纠葛。

“融资不是那么容易的。银行只喜锦上添花,不会做雪中送碳的事情,找投资公司,他们才不会对面条厂感兴趣。”张小兰在张跃武的女儿,耳濡目染,对资本认识得很清楚,不相信宁礼群能用现在的“烂项目”融资。

等到大家谈得差不多了,侯沧海吸取了大家意见,然后做出决定:

第一,

与矿务局进行谈判,延长面条厂承包期;

第二,

增加一条全封闭生产线,扩大面条厂产能,尽快占领全省市场;

第三,

成立沧海集团全资子公司,购入生产线,启用为保健品准备的原车间,与原面条厂不能发生产权纠葛;

第四,

招收新员工,抓紧进行培训,早日上岗。

以上四个步骤同时进行,就算不能与矿务局达成一致,也能提高产能,目标是每天一百吨。

开过会议,中午聚餐。聚餐地点放在食堂。食堂有两个简单的包间,可以供到会领导和外来客商用餐。诸位领导在《咱门工人有力量》的音乐声中走进了食堂。食堂里除了部分穿工作服的工人,还有许多家属来打饭。家属们见到侯沧海就纷纷打招呼,中年以下的多是称呼“侯厂长”、 “侯总”、“侯经理”,上了年纪的人都称呼“侯子”。

宁礼群看到侯沧海与工人们融为一体的现场,有些明白“对工人有感情”是什么意思。他对侯沧海这种“亲密”模式并不以为然,仍然坚持感情用事在经营企业中是不妥当的。

吃过饭,高管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侯沧海和张小兰回到综合研究中心顶楼午休。

张小兰道:“要增加一条生产线,你的钱从哪里来?依靠现在面条厂积累,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完成积累。你到底有什么良招?”

“我没有良招。以前我一直在想苏希望为什么借高利贷,现在有些明白了。不能正常贷款,企业要被憋死。实在不行,发动大家集资吧。”一分钱憋死英雄汉,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侯沧海在会场上说得斩钉截铁,但是要想购买能扩大产量的先进生产线必须得真金白银。

“他们几个也没有什么钱,人数又少,集资解决不了问题。你既然没有好办法,那么增加一条生产线的决定就是空中楼阁。”

“哎,实在不行,我找地方去卖肉。我的身材还可以,应该卖得出去。”

“要卖肉也行,只能卖给我一个人。”

上午开会时,最了解底细的张小兰已经做出决定,准备自己出钱帮助侯沧海建设这条生产线。她将银行卡放在桌上,道:“这是从江南地产赚到的工资钱,比你稍稍多一些,足够购买生产线了。”

侯沧海知道张小兰有钱,也曾经有很多次想要找其借钱。只是前一阶段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没有开口。现在若是不扩大产能,保健品生产线建设就要被耽误。他正准备与张小兰谈这件事情,结果张小兰主动提了出来。

侯沧海创建沧海集团所有资金不过四百多万,包括望城房地产公司、面条厂和保健品所有花费。这条全封闭生产线约需花费三百六十万元,也就是说,张小兰出的钱和侯沧海出的钱差不多。侯沧海针对高管们有一个股权分配的想法,如何分配,在他脑中还没有完全成形,暂时没有抛出这个想法。

他拿过银行卡,道:“这笔钱算什么?算是借款,还是占股份?”

张小兰只是想帮助男友解决急需的资金问题,还真没有细想这笔钱的性质,道:“你觉得应该是借款还是股份?”

侯沧海拿着银行卡,一直没有说话,过了良久,道:“如果是借款,就按照银行贷款利率来算。我若是真是这样做,那显得太生分。我做不到宁礼群所言的彻底冷静,总还得讲感情。”

张小兰伸手去拿银行卡,嗔怒道:“不想要就算了。你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

侯沧海做了一个暂停手势,道:“让我继续说完。如果作为股份,你这笔出资只比我的出资要稍稍少一些,你将成为一个可以和我分庭抗礼的大股东,这有点麻烦啊。”

听到侯沧海说得如此生分,张小兰是真的生气了。

侯沧海将拿着银行卡的手缩了回去,免得被张小兰抓住,又道:“你听我说完。我确实很急需这笔钱,没有这笔钱,至少集团会在黑暗中摸爬滚打多年。有了这笔钱,面条厂立刻就能上档升级。但是,我也不想你成为和我分庭抗礼的大股东。我们两人上了床,没有办证,不是法律意义上的一家人。你出了钱,在股权上就可以和我对抗了。”

他盯着张小兰,不等其说话,道:“我们结婚吧,结婚以后,我可以不还你的钱了,也不担心股权问题。”

张小兰本来已经被侯沧海的“无情”弄得很生气了,谁知勃然发作的时候,侯沧海说出了一个猝不及防的神转折:我们结婚吧。

结婚这个事,张小兰多次想过。只是事业正在初起阶段,侯沧海从来没有提起,她也就耐心等待男友主动求婚。她万万没有料到,侯沧海会在这个时间点用这种方式求婚。

张小兰双眉倒竖,道:“你这是求婚!”

侯沧海一脸无奈,道:“如果不结婚,我就欠你三百六十万,或者给你很多股份。结婚以后,这一切就迎刃而解。所以,我们结婚是最佳方式。”

虽然这次求婚是因为银行卡而起,可是结婚念头在心里存在很久了。侯沧海和熊小梅在即将结婚时家里发生了变故,由于没有婚姻关系,熊小梅离开江州,一切便结束了。这件事情过去时间不短,潜在影响一直没有消除,侯沧海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既然爱张小兰,干脆早点结婚,否则容易生变。

张小兰自然不能了解男友的想法,只是沉浸在“我们结婚吧”的语境之中,眼睛四处乱转,没有在客厅找到称手武器。她便跑到寝室,抓了一个枕头出来,劈头盖脸朝侯沧海打去,道:“可恶的猴子,太可恶了。哪里有这种求婚的方法。你是个土鳖,大土鳖。”她心里又甜蜜又愤恨,拿着枕头拼命抽打侯沧海。枕头很快就破了,弄得满天羽绒飞舞。

侯沧海被羽绒弄得打起喷嚏,开玩笑道:“我打喷嚏了,不知谁在想我。”

确实有人在惦记侯沧海。

矿务局如今生存艰难,主业全面亏损。詹军作为国资委干部到矿务局来过好几次了。

詹军级别不高,在国资委却很有些特殊地位。原因很简单,他是一把手鲍大有的心腹。

詹军和矿务局领导在小会议室座谈了两个小时,都累了,便停了下来,抽烟聊天。

“面条厂怎么样了?”詹军假装随口问道。

“还可以,他们准备延长承包期,以便投资。”

“我看过他们最近数据,确实挺不错的。如果要延长承包期,矿里面应该收承包费,可以考虑按照营业额来提取,点子可以商量嘛。我们不能杀鸡取卵,但是如果一点不收承包费,是国有资产变相流失。”

詹军将一顶大帽子轻飘飘地扣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别致的新婚

詹军这一顶轻飘飘的帽子让管一湖非常为难,特别是矿务局一把手王老板与詹军关系密切,让管一湖更加为难。依着管一湖本身的看法,矿务局原本就有一个天大的窟窿,收面条厂这点承包费对整个矿务局是杯水车薪,还不如放水养鱼,让侯沧海好好经营,至少能安抚住一百多面条厂职工。

王老板满脸凝重地叮嘱道:“要以大局为重。”

管一湖明白其中利害,不再为面条厂争取利益。等到詹军离开以后,他便给侯沧海打去电话。

侯沧海和张小兰确定了婚约,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便立刻变得不一样。虽然说两人早就生活在一起,可是恋人关系和夫妻关系由于一个结婚证而具有实质性差异,前者更多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少有财产性约束,后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关系,而是一个家庭与另一家庭的融合,同时还涉及到大量财产关系。

与管一湖通了约半个小时电话以后,侯沧海站起来在房间走圈,道:“我就知道詹军一定会作怪,果然如此,他给矿务局预设了一顶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帽子,并且明确提出要按照营业额来收取承包费。我在电话里坚持,如果真要缴承包费,则以利润来提取。”

张小兰沉浸在幸福之中,对这些小事并不在意,道:“无所谓,实在不行我们就到工业园建面条厂。他们在泥坑里打滚,我们没有必要跳下去陪他们。”

管一湖原本在电话里让侯沧海到他的办公室商量延长承包期的细节。若是没有要结婚之事,侯沧海肯定要到管一湖办公室。此时结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到矿务局并非最急迫的事。

侯沧海给管一湖打去电话,找了理由没有赴约,约定明天再去管一湖办公室。

侯沧海和张小兰将所有事情放下,直奔杨敏拥有的美容院。美容院知道张小兰是隐形杨老板的女儿,服务热情周到细致,精心为张小兰梳妆打扮。侯沧海原本从不化妆,今天要去拍结婚证件照,也就随意由着美容院工作人员折腾。

杨敏进屋之时,张小兰在里屋化妆,侯沧海刚刚化了妆坐在大厅。

杨敏和侯沧海四目相对。侯沧海刚刚化了妆就被一双晴晴火眼注视,而且这双晴晴火眼的主人公是岳母,尽管他脸皮够厚,心理够强大,仍然觉得不好意思,无声傻笑。

杨敏迟疑了一下,道:“你化妆?晚上有演出。”

侯沧海道:“晚上没有演出,等会我和小兰要到相馆照相,要弄好看一些。”

杨敏眼皮不停地跳,俗话说,左跳财,右跳崖,此时两口眼睛齐跳,不是跳财还是跳崖。她没有与侯沧海说话,问了旁边服务人员,直奔张小兰所在房间,站在镜前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道:“你们想要干什么?”

张小兰正在化妆,脸上没有表情,道:“我们要去照登记照。”

杨敏神情严肃地道:“结婚都不给大人说?”

张小兰道:“我准备照相后去办结婚证,拿到证后再给你们说。我和侯子住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早点拿证总比不拿证更好。”

化妆师平时挺怵杨敏,此时见杨敏被女儿收拾,暗自畅快。

杨敏很想说“翅膀硬了就不听话了”,随即想到今天是女儿拿证的大好日子,也就忍住没有说,道:“你们算日子没有?给你爸说过没有。”

张小兰摇头道:“没有算日子,也没有跟我爸说起。今天和侯子谈到这个话题,临时起意,决定把证先办下来。”

杨敏恨女儿对婚姻大事轻率,跺了跺脚,忍住气道:“那我陪你们去吧。”

张小兰道:“不用,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吃顿饭。”

杨敏本来约了牌局,为了吃这顿饭,便将牌局取消了。在女儿和侯沧海高高兴兴前去照相和拿证时,她默默地接受精油护理。在护理时,她总是想起兰花花三四岁时的乖巧模样。那时兰花花如一个洋娃娃,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如此惹人喜爱。转眼间,兰花花成了一个有主见的漂亮女子,就要成家立业。作为母亲心中有百般滋味,既高兴又心酸。

更让她担心的女婿侯沧海。这是一个不让人省心的主,能干是能干,可是太能干的男人未必有利于家庭。她想起自己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助前夫,而前夫阔了以后,和其他男人一样包养了小三。

“希望女儿的运气比我好。”杨敏突然间觉得无能为力,不能抓住丈夫的心,如今女儿一颗心又挂在其他男人身上。她有一种被抛弃的深深的无力感。

等到做完护理,杨敏躺在床上,忍不住给女儿打电话。电话里女儿声音听起来挺高兴,说是拿到快速相片,正在民政局办政大厅。杨敏看了时间,道:“需不需要给民政局陈叔打个电话,直接给你们办,不用排队。”

张小兰挽着侯沧海胳膊,幸福地坐在长椅上,道:“妈,真不用。前面还有两对就轮到我们了。我就想体验等待办证的感受,一辈子就这么一回,让我多花点时间享受。”

杨敏又道:“侯沧海给他爸妈说过此事吗?”

张小兰道:“刚刚我们在洗相片的时候,他才给家里打电话。”

听到此,杨敏心中稍稍平衡,叹道:“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把家长当回事。”

侯沧海握着张小兰的手,听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打电话,心思却一下飞到几年前。当时他和熊小梅已经订下了婚期,3月12日是他们两人的大好日子。谁知没有等到结婚那天,母亲一场重病改变了侯沧海的人生。这一次与张小兰结婚,他一点都不想看日子,先把证办下来,免得节外生枝。

一切顺利,两人拿到带有喜字的大红结婚证。

“老婆。”

“老公。”

“老婆。”

“老公。”

两人眼角带着笑,互相喊着这个别致称呼。以前他们两人在一起最亲密的时候都没有称呼过这两个词,皆是以“侯子”和“兰花花”来称呼,今天,他们终于可以用这个称呼了。从今天起,两人便受到法律约束,不再是独身,也不再是自由之身。与此同时,他们的关系也受了法律的保护,不受其他人所侵犯,包括财产继续顺序,伴侣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杨敏开车停在远远的地方,隔着车窗看着女儿和女婿牵着手走出办证大厅。两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不时追打几步,幸福感凌空飞扬。她没有给两人打招呼,静静地坐在车上看着两个年轻人。

晚餐,三人来到一家环境优雅的西餐厅。西餐厅味道不错,关键是环境相对好,大吵大闹现象基本没有,也没有太多油烟,恰好适时此时的氛围。

吃饭时,杨敏这才仔细询问侯沧海家庭。此时杨敏已经由杨局长变成了丈母娘,侯沧海把态度放低,原原本本报告家庭情况。得知自己亲家母是尿毒症、女婿的妹妹丢失了孩子,杨敏心里便揪紧了。她不是考虑钱的问题,而是觉得女婿家里的“运道”太差,怕连累女儿。临分手时,她再次提起前次说过的话题:一,要学会管理资金,二,不要搞赌博式投资,三,凡事留有余地。

杨敏怏怏地回到自己的家。这个家装修豪华,所有产品都是江州市面上最好的。可是家里弄得再豪华,剩自己孤身一人又有何用。她此时仍然要到机关管理事务局上班,白天迎来送往,与各级领导周旋,十足一个女强人形象。夜里,孤身一人,再高档的家俱也显得冰冷。她端起一杯红酒,喝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全然体会不出红酒的滋味。最终,她又拿起了电话,轻声道:“喂,在做什么?”

张小兰与父亲通话以后,独自发了一会呆。晚餐时母亲虽然一直谈笑风声,可是她仍然从其眼底看出深深寂寞,这让新婚的她心里发酸。在她心目中,母亲强悍无比,还超过了父亲,可是在送母亲上车的那一瞬间,她看到母亲眼角皱纹,以及脸上闪现出来的孤独。虽然母亲回过脸来时又变得自信十足,但是刚才瞬间的失落已经深深地留在张小兰心里。

“我妈一直占线。”张小兰放下电话,解开浴巾,跨进圆形按摩盆。

按摩盆边有两杯红酒,是特意从山岛酒吧带回来的原装红酒。如今各型葡萄酒都打着原装进口的招牌,也不知是真是假。这瓶红酒满是洋文,一个汉语都没有,估且当成原装进口吧。

除了那两份红色结婚证以外,生活仍然与原先一样。侯沧海与小兰面对面而坐,互相能看到对方的肩膀在水中忽隐忽现。窗外是蛟洁月光,还有不知名昆虫在大声吼叫。

“明天我要去见管一湖,凭直觉,延长承包期肯定会遇上麻烦。詹军提出以营业额来收承包费,这是不可能的。我想提出以利润来收取承包费,估计对方也不会同意。最可能是后三年直接提出一个定额,比如每年二十万、三十万等。”侯沧海有一半心思沉浸在新婚快乐之中,另一半心思还是留在面条厂。

“如果谈不下来,那我们另立门户,到工业园区另外建厂,不再与面条厂发生关系。”张小兰道。

“到工业园区建厂也是办法之一,等明天谈了再决策。若是承包费合适,我可以接受,另起炉灶更费钱了。互相妥协才是生意。另外,我们今天是一家人了,反而可以把钱分开。你成立一个公司,做好两手准备,如果与面条厂谈妥当,你的公司便以租赁形式在面条厂租厂房,也就是我们为保健品准备的车间,你应该要交纳租金的印花税,由厂方交纳缴纳房产税,土地税,营业税和印花税。如果谈不妥当,只能到工业园区独立建厂房,等到承包期结束,你的公司便与江州面条厂形成竞争关系。”

“你为了提高江州老面条厂的名气,用了这么多广告费,我们如果要成立新面条厂,广告费就是帮助对方提高竞争力。”张小兰想到这个问题,坐直了腰,露出一湖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