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面条厂逐步恢复生产,侯沧海发现自己居然挺喜欢这个地方。面条厂厂区颇大,建设两条保健品生产线丝毫不局促。

而且,随着对面条行业了解,他觉得面条行业也是一个能大有作为的行业。这里所谓的面条其实是专指挂面,是经加水和面、熟化、压延、切条、悬挂脱水等工序加工而成截面是矩形或圆形的干面条制品。

在挂面行业,行业集中度低,年产五千吨的全行业不过一百多家。整体档次偏低,中、高档不到总体的百分之十。缺乏对挂面内在品质的研究。缺乏产业链的协同。全国性品牌没有形成。

这么多问题,意味着机会。

侯沧海这时便有了长时间承包面条厂的心思,甚至在与金家悦长谈后,产生了将面条厂改制的想法。改制后让整个面条厂区域成为沧海集团的地盘。这符合抓大放小的国家大政策,面条厂这种竞争性很强的下游行业,国家绝对没有抓在手里的想法。

此时听到詹军所处财务监督与考核评价岗位,恰好要负责市属集团清产核资,指导改制企业的国有资产剥离和不良资产核销工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山不转水转,又阴差阳错地转到了一起。

侯沧海骂了一句:“他马的,冤家路窄。有鲍大有和詹军在国资委,不要说心想事成,事情肯定还要增加变数。”

“我听我爸说起过,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詹军好色好财,这种人怎么一路能爬到国资委的重要位置。” 张小兰头发在雪白枕头上披散开,脸色红润,神情已经从是低谷中爬了起来。

侯沧海道:“詹军是靠着鲍大有才有今天。鲍大有在江阳区当领导,他才成了黑河镇党委书记。詹军在黑河镇呆不下去后,又被鲍大有调到国资委。这叫做一路跟随。若不是鲍大有力挺,詹军肯定会因为收费站之事坐冷板凳。”

张小兰道:“这就说明鲍大有和詹军是一丘之貉。但是,明天你不能甩脸色。”

侯沧海道:“你说得很对,只有臭味相投,才会裹得这么紧。现在回想以前,我在黑河和政法委天天看领导眼色,过紧巴巴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的生活。你放心,我是商人,肯定会放下身段,和气生财,如果这点城府都没有,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由于分管副市长、国资委领导和矿领导要来视察,工厂相当重视,连夜将此事交给了小团姐办理。小团姐曾是锁厂办公室主任、团委书记,接待无数次领导视察,经验丰富。她召集了从面条厂里选出来的几个助手,制定了连夜插红旗、挂标语、做展板、打扫卫生等工作措施。当夜还要检查因雷雨受损的广播线路。若是视察组在午饭时间未走,在食堂吃午饭,要响起广播,形成富有活力的气氛。放广播和吃午饭的可能性不高,只是做来预备。

电视里正在重播《寻找新生活》栏目,如今张小兰成为这个栏目的忠实粉丝,天天为大胖子侯天明加油助威,还为此掉了几滴眼泪。侯沧海给小团姐打了第三个电话,听取进展以后,趁着女友专心看节目,出门再找隔壁梁毅然商议。

梁毅然是沧海集团最神秘的人物,平时乐呵呵的,却与大家没有实质业务联系,特别是将广告研究中心迁出以后,更是如此。包括张小兰在内高管都觉得研究中心莫名其妙,只不过侯沧海极为重视这个部门,大家也就默认这个怪物部门存在。

梁毅然自己也注意到这个问题,道:“侯子,还是让宁礼群弄篇调研文章,比如论一论面条行业的前景等,否则综合研究中心会被人怀疑。”

侯沧海道:“当时把广告中心放在此也就有这个考虑,只是广告中心与外界接触太频繁,所以才摘出。这事从长计议,不是今天我找你的事情。刚才接到一个电话,遇到些麻烦。”

得知了侯沧海与詹军之间的纠葛,梁毅然道:“现在他当官,你经商,交集不大啊?”

侯沧海道:“詹军所处位置很关键。”

梁毅然道:“是否真的关键得看你想要什么。”

侯沧海道:“这一次詹军来到这里提醒了我,我们要有所防范,免得到时詹军出招来阴我。比如利用某些政策,甚至自己制定一些政策,中断我们的承包。我前些天和金家悦厂长长谈过一次,他认为要想让面条厂真正获得新生,最后还得改制。我以前没有改制的想法,金厂长提出这个问题后,我才开始思考这个想法,工人们愿意改制,我们能通过改制在面条厂扎扎实实做下去,改制应该是最科学的办法。”

梁毅然这才摸到了侯沧海一直没有说出来的心思:他是吞掉面条厂的,如今詹军和鲍大有可能成为拦路虎。

“这事很好解决,你刚才说过詹军色胆包天,手脚不干净,我去收集他的证据。只要有了证据,他还不是由着我们拿捏。”

“我不想这样做,威胁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己,不能使用。”

“侯子,他是官我们是民,不用特殊手段,你怎么制约他。”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要先下手为强。江州老面条没有注册商标,你赶紧把江州老面条以及一系列近似产品注册了,以后若真是被穿了小鞋,我们另立门户很容易,品牌在手,市场不会丢,天下任我行。”

江州面条厂在计划经济时代十分红火,进入市场经济时代后被市场摧残得奄奄一息,行将就木。在这种情况下,谁也没有想到注册江州老面条商标。新团队进驻面条厂,投入大量广告,商标价值在这种情况下才体现出来。侯沧海让梁毅然注册商标,是为了应对有可能遇到的麻烦。他注册这个商标时内心没有负疚感。在短短时间,他在省台、省报、市台、市报投入超过百万元广告,没有这百万元投入,江州老面条并没有任何价值。

聊完面条厂的事情,梁毅然兴致盎然地谈起一大恶人之子乌天翔之事。通过这一段时间跟踪,这个在华尔街呆过的家伙野心勃勃地准备在国内证券市场干一番事业。这是从几封邮件中找到的线索,非常简单,不具体。

事情办完,回到寝室,侯沧海惊讶地发现张小兰在流泪,桌前放了一大堆纸巾。

“什么事?”

“你快看电视,好感人,侯天明和张小青终于见面了。”

电视画面上,身穿笔挺西服的“小侯天明”与“原版大侯天明”重叠之时,全场爆发出“哇、哇”尖叫声和连续不断的雷鸣掌声。一个瘦弱女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侯天明眼睛一下就瞪大了。

夏天问道:“张小青,见到侯天明现在的状态,意外吗?”

“很意外。”张小青哽咽不能语,泪水奔涌而出。

侯天明伸出粗壮胳膊,将张小青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张小青用手拼命想推开侯天明。侯天明很强壮,张小青双臂力量根本无法撼动。直到夏天在旁边用话筒大声音提醒时,侯天明这才回过神来,放开手臂。趁着那两条胳膊放松之机,张小青举起双拳,朝着侯天明胸口打,拳落如雨。

张小兰哽咽着道:“你不是有那本《愤怒的拳头》吗,找来我看一看。我成为侯天明粉丝了。”

张小兰看《愤怒的拳头》时,侯沧海一直在思考明天如何应对詹军。

上午十点,侯沧海接到杜灵蕴电话,知道王市长已经从办公室出发,赶紧和几个高管下楼,找到在现场指挥的小团姐。从市政府过来约需要十五分钟车程,侯沧海、张小兰、小团姐和副厂长老张一起检查标语、展板、红旗等设施。小团姐做这些事情内行,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十几分钟后,车队进厂。

杜灵蕴迅速下车,给王市长开了车门。王市长是老资格副市长,约莫五十岁左右,举止干练,神态从容。跟在她后面的是国资委一把手鲍大有和科长詹军,另一侧则是矿领导管一湖。

侯沧海迎向王市长,握了手。随后又给跟随的几个官员点头致意。他对鲍大有和詹军选择的态度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态度亲和,保持距离。

互相介绍时,鲍大有倒是挺热情,道:“小侯走出机关,闯出一片天空,成为年轻企业家。我还真希望年轻的机关干部到市场上闯一闯,尝一尝风浪,这才能长本事。成功了,则成为社会需要的企业家,不成功,则会好好珍惜现在的岗位。”

王市长笑道:“老鲍,你这样讲,留在机关的同志都成为了失败者了。”

詹军仍然是机关干部标准打扮,白色衬衣,黑色西裤和皮鞋。他以前在黑河镇当党委书记时总是虎着脸,不苟言笑,威风凛凛。此时回到市级机关任职,在市领导面前,脸露微笑,很恭敬的模样。只是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他的目光便冷下来,透着一股狠意。

王市长调整分工以后,到过不少厂矿企业,算是见多识广。她进入面条厂后感觉很不错,主要原因是干净整洁。大门明显是老式门,经过修整,重新刷了油漆。道路是水泥路面,打了许多补丁,尽管不太好看,整个公路却没有破损处。道路两旁绿化带没有杂草,草中更没有白色垃圾。

侯沧海陪在王市长身边,将其带到展板处,介绍工厂生产情况。展板反映了新团队进入工厂之后发生的天翻地覆变化,新旧相片对比非常明显。

王市长看罢相片后,提出要看一看生产现场。进入车间前,小团姐给王市长送来干净口罩帽子。生产车间秩序井然,由于没有使用全封闭生产线,灰尘有些大。工人们都知道有大领导要来,按照厂领导事先安排,尽量不要与来宾说话,专心做事。

看完车间,一行人来到办公楼进行座谈。座谈邀请了金家悦和周永强两位老厂长参加。座谈开始后,先由矿领导管一湖介绍面条厂情况。然后由侯沧海发言,随后是自由讨论。

自由讨论时,老厂长金家悦第一个发言:“侯沧海这人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来承包面条厂,实话实说,我最初是不信任的。后来侯沧海找到我,讲了三条,第一,一个工人都不放弃,大家愿意跟着他干,他都接收;第二条,正常生产后,要给工人涨工资,半年后,略高于公务员工资;第三个不会让工人失业。他提出这三条,显得很有诚意,但是我还是不相信,认为他在吹牛。只不过,面条厂没有矿里输血早就垮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结果出乎意料,侯沧海到目前为止,基本实现了承诺 。”

由于是自由发言,侯沧海接了一句:“金厂长,其实还有一条没有实现,七月份只给工人们涨了三百块工资。争取在年底,让工人工资达到江州市中等收入水平。”

众人都发出微笑。

詹军专心记笔记,没有说话。他目前接触的多是大型企业,很少到面条厂这种小型企业,觉得大家讨论没有什么意义,在本子上胡乱写着,写得最多的字句是“承包期为两年”。侯沧海在离开黑河镇时,殴打了作为党委书记的自己,詹军本是记仇的人,更是将这样的奇耻大辱牢记在心。他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无法报复侯沧海,没有料到山不转水转,两人又遇到了一起。他坐在会场上,绞尽脑汁想着报复侯沧海的方法。

生产副厂长老张道:“我是管生产的,就说老本行。面条厂开发了杂粮面、大力发展了鸡蛋面。”

矿领导管一湖打断道:“江州老面条,真有这么多鸡蛋吗?我们今天在车间看到不少鸡蛋,是不是为了应付我们,专门摆出来的。”

老张长得很粗壮,一幅憨厚模样,道:“面条里真是加了很多鸡蛋,工人们都说挺浪费,但是侯总和张总两个老板都坚持加鸡蛋,我这个搞生产的就负责把味道弄巴适。”

王市长看了一眼身穿面条厂制服的张小兰,微微笑了笑。张小兰回应了一个微笑。

老张又道:“车间加足了马力生产,只能保证江州市场需要。几个老板如今信心勃勃开发南州市场,生产肯定跟不上,我建议购买一条全封闭生产线,四百来万,每天就能生产一百吨,全年三千六百五十多吨。还有,锅炉也应该更换了,再用要出毛病。”

侯沧海作为承包人,没有购买新生产线的冲动。更何况他即将遭遇现金流断裂的尴尬,又难以从银行贷款,根本无钱更换设备。不管是做广告还是组织销售,所得经验都可以用在保健品上,可是购买了面条厂生产线,承包期到了,这些昂贵设备如何处理相当麻烦,极有可能成为拖累。

座谈结束,刚到十二点,面条厂广播响了起来,先是播放了王市长来视察的消息,随后宣布昨日的生产之星,热热闹闹的。

王市长将张小兰招到身边,小声说话。

侯沧海来到鲍大有身前,道:“鲍书记,很久没有给您汇报工作了。”

鲍大有笑呵呵地道:“小侯不错,闯出这么大的事业,这归功于当年在黑河镇基层锻炼经历。干部啊,还是应该下基层。”

聊了几句后,侯沧海又对詹军微笑道:“詹科长,我们黑河镇三个人,今天居然在面条厂会师了。

以黑河时代,侯沧海身上还有自己手下的小机关干部,此时的侯沧海领导着沧海集团,挥洒自如。这让詹军很是嫉妒。

第二百八十二章 沧海销售模式

送走王市长一行,侯沧海总是无法忘记詹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开始总结自己从区委政法委辞职以来的得失成败,主要是自己走麦城的失误。

第一次失误是在与高州老油条方景波办交接时发生。侯沧海当时才升任二七公司中层,对基础业务不是太熟悉,结果被方景波耍了一道。方景波与医生们联合起来演了一出双簧。方景波当着侯沧海的面支付了医生的临床费。但是,此临床费并非本月临床费,而是上一个月的临床费。方景波通过这个小花招将整整一个月临床费拿到手,丢给侯沧海一个烂摊子。二七南州公司不想将事情搞大,没有追究方景波的责任。如果追究方景波的责任则必须要涉及医生,与医生们关系彻底搞僵就等于失去高州市场,所以公司和侯沧海承认了失败,吃了一个哑巴亏。

第二次失误是着了建筑商苏希望的空城计。苏希望资金链出现了大问题,工地经验丰富的戴工发现了蛛丝马迹,及时向侯沧海做了报告。但是侯沧海与苏希望谈话之后,选择了相信苏希望,结果苏希望卷了近五百万溜走。此事是一大恶人介入锁厂危房改造工程的导火索。

第三次失误在承包面条厂决策上。承包面条厂的决策总体来说非常仓促。侯沧海最初是想帮助面条厂的老工人,同时借着面条厂的地盘对保健品生产线进行实验。他的设想很美好,也是针对自己资金有限进行的必要选择。可是进入实际操作之后,侯沧海才发现要想把面条厂搞好也得大量投入。他带着三百四十万现金回到江州,保健品配方和工艺用去一百多万,为江州老面条在省市打广告用去一百多万,虽然广告还要持续八九个月时间,但是现金实实在在花出去了。再加上沧海集团员工的工资钱,以及其他杂支,侯沧海有限的资金已经面临枯竭。而且蒲小兵在面条厂所做的工程全部是垫资,一笔都没有支付。

当鲍大有和詹军出现以后,侯沧海猛然意识到自己投了这么多钱,两年承包期后有可能遇上麻烦。当时决策时如果承包期在五年或者更长,那么收回投资可能性就很有把握。可是承包期只有两年,这个时间点太尴尬,赚不了太多钱,不敢大投入。

想到这里,侯沧海觉得当初脑袋装了屎。

注册江州老面条商标是减损手段之一,用来预防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为了解决在面条厂的决策失误,方案一就是承包期结束以后,继续延长承包期;方案二就是改制,由沧海集团吃下面条厂,更新生产线,扩大产能。

想起詹军睚眦必报的性格,侯沧海觉得方案一和方案二都有些玄。

前两次失误是别人做的圈套,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捱刀,只要及时止损,问题不大。第三次失误是决策失误,很值得深思。在做江南地产项目时,由于有张跃武煤矿支撑,不缺钱,还有政府支持,虽然遇到一大恶人引来无数风波,但是一大恶人出现并非商业问题,而是社会问题。从商业角度来说,侯沧海在二七公司和江南地产项目上走得很顺利,没有遇到商业上大坎。

正因为此,在承包面条厂时,他没有充分意识到承包面条厂将要带来的资金压力,又总是想要构架大企业框架,还要处心积虑对付一大恶人,决策失误,导致自己骑虎难下。

虽然知道自己决策有失误之处,但是侯沧海在外面还是绷着面子,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不肯给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唯独知道侯沧海心思的是张小兰。她一点都没有着急,调笑道:“前一段时间你太自信了,什么事都一言而决,根本听不进意见。现在知道独断专行要吃大亏吧。”

侯沧海翻看着杨莉莉送来的厚厚一叠报表,最后把目集中在现金上,猛拍额头,道:“小马拉大车,拉起费力。但是,在重大决策上,我肯定还要当霸道总裁,这个游戏规则不会变。”

“你是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张小兰弯着指头,在男友额头上来了一个“栗子”,又道:“我现在知道在座谈会上你为什么绝少提要求,原来是左右为难,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可惜啊,浪费了领导视察这个良机。侯子不用慌,等到面条厂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可以放高利贷,月息很高哦。”

侯沧海将这个幸灾乐祸的小丫头抱在怀里,道:“月息太高,我以后还不起钱,就肉偿。”

“肉偿”不过是夫妻戏语,侯沧海已经骑在虎背上,当前之计只能骑着老虎继续前进,利用现有设备和人力,加大销售力度。江州老面条只要持续旺销,还是能够缓解当前局面。

一对小情侣正要提前实验“肉偿”效果,梁毅然在门外敲门,将即将上演的“肉偿”事业打断。

侯沧海拉开门,道:“梁子,什么急事?以后我关了门,你少敲啊。”

张小兰本来跟在侯沧海身后,闻言闹了一个大红脸,悄悄踢了胡言乱语的侯子一脚。

梁毅然装作没有瞧见柔情万种的张小兰,道:“昨晚我们聊了以后,我给宁教授打了电话。他觉得我们对销售模式的探索挺有意思,刚刚他给我回了电话,准备带财经大学市场商销专业最牛教授过来,和我们一起探讨。”

侯沧海竖起大拇指,道:“这算是综合研究中心第一次出手吧。等会我给杨兵打电话,让他也到江州来,参加这次研究会。江莉和全体业务员也参加。杨莉莉、程琳、我和小兰,也参加。”

综合研究中心成立以后,表面上几乎没有开展业务,这引起了诸多高管疑惑。为了更好掩护综合研究中心的另一大主责,有必要履行更多明面上的职责。

这原本是一次关于销售的研讨,随着会议展开,参会人员扩展到了面条厂技术人员,当天下午,在高州的望城房地产公司陈杰、杨定和和周苗也回到江州参会。会议持续了三天,经过一线销售员和大学市场营销研究人员的反复碰撞,修正了侯沧海的部分设想,建立了一套沧海集团的销售模式,简称沧海销售模式。

沧海销售模式有如下几个大要点:

一是各省对应的经销商,从纵向看,分为一级批发、二级批发、三级批发,每一级都必须严格执行对应的销售价格和返利标准。从横向看,每个批发商只能在销售区域进行销售,严禁向区域外市场销售;

二是一级批发商同时又是物流商,负责仓储、资金和向终端供货,同时管理每个地区的二级批发商,二级批发商则要管理三级批发商。原则上一个省只有一个一级批发商。

三是实行保证金制度,一级批发商拿货必须提前将全年预计销售额度的百分之十打到沧海集团账户,作为保证金。沧海集团将支付保征金利息。在经营过程中,每月进货前批发商必须结清货款,才能发新货。每年年底,沧海集团返还保证金,并且给批发商返利。

四是建议沧海集团地属营销员队伍,营销员原则上一省两个,只是负责协调、服务和监督,不负责发展销售网络。

这是一个相对粗线条的销售模式,也是一个销售大纲。

侯沧海在市场中得到的经验或者教训是市场永远不会按照某个人的规划来运行,在市场中野蛮生长出来的规则往往强于在头脑中策划出来的规则。在另一方面,必须要有一双慧眼,能发现并利用野蛮生长出来的规则,因势利导,提炼成理论,然后用来指导实践。简单来说,这就是实践——理论——实践在销售领域的实际运用。

本次研讨会被命名为面条厂销售研讨会,其规则在书面上被称之为沧海销售模式,在大家口中被称为面条厂模式。

八月,江莉留下四分之三业务员维持江州市场。她则带着三个骨干销售员前往南州。

侯沧海和张小兰高度重视面条厂对南州市场的开发,跟随与江莉和业务员一起来到南州,随时观察销售进展,发现销售中存在的问题。由于江州面条没有走向全国市场,只是在山南省境内,因此各地区经销商名义上是二级经销商,实则相当于一级经销商。

在一地实验,然后全面推开,这是政府工作经验。侯沧海相当熟悉这个模式,将其运用到沧海集团销售体系建设中。

南州二级经销商是老段。

老段曾经是二七山南公司的中层骨干,也曾经是侯沧海的上级,深受大伟哥信任。苏松莉执掌二七公司以后,老段便沉默下来,主攻南州东城的所有医院,辞去了培训、人事和法务等职责。辞职的原因是苏松莉大幅削减了培训、人事和法务经费,他干起来毫无兴趣。

这一次侯沧海给老段发出邀请以后,老段毫不犹豫接受了面条厂伸来的橄榄枝,成为了南州二级经销商。老段主攻南州东城时,手下有七个人。这七个人都是老段逐步发展和培养的,只认老段,不认公司。老段就以七个医药代表为班底,组建销售面条的公司。他们和当年高州公司采取了相同的模式——一套人马两块牌子。

苏松莉来自公司高层,未经过基层实战,缺乏经验。她接管二七山南公司以后,盲目扩张后又缺乏管理手段的恶果逐步显现。各地分公司手下团队羽翼丰满后,多数都接了其他公司的业务。

老段在江莉帮助下,刚刚在南州发起销售攻势,江州老面条便惹上了官司。

官司的起因便是“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的后面一句话:鸡蛋特别多。

江州老面条如今有多个品种,比如新开发的杂粮挂条、蔬菜挂面,但是主品绝对是鸡蛋挂面。市面上的鸡蛋面往往与鸡蛋没有关系,在南州另一款鸡蛋面在成分中明确标明鸡蛋含量≥0.5%,其他鸡蛋挂面往往标明加了鸡蛋粉、蛋黄粉或者蛋白粉。

江州老面条以前的鸡蛋挂面是添加蛋黄粉,其营养与普通挂面没有太大区别。蛋黄粉是经多道工序将蛋液干燥成粉,这样更易保存运输,但会损失部分鸡蛋中的营养成分。侯沧海要求在面条中加入大量蛋黄时,当时的技术科长老张提出:“用鲜鸡蛋制作挂面,不仅成本高,而且加鸡蛋后生产过程要求严格,稍有不慎就可能产生异味、造成变质。实在要加,也不能太多,否则面条口感会变得很硬,不好吃。”

面对技术科老张的意见,侯沧海当时很蛮横,态度很坚决,道:“江州老面条要走出困境,提升品质是前提,生产流程可以调整,口感可以改善,面条厂一百多职工,三百多家属,都指着我们这口锅,必须要将技术拿下来,不能退,退一步大家一起完蛋。你们做实验要多少钱,我都批。”

在侯沧海强力压迫下,老张将全厂技术骨干集中起来攻关,夜以继日,结果一个星期不到就生产出加入蛋黄的口味很好的江州老面条。

实验成功以后,“江州老面条,鸡蛋特别多”的口号变得实至名归。

实至名归的鸡蛋面在南州很快惹上了大麻烦。

一个顾客的女儿对鸡蛋过敏,吃了鸡蛋后皮肤会变红,还要诱发哮喘,所以从来不吃鸡蛋。他们一家人来自北方,吃挂面时间多,以前其女儿吃鸡蛋挂面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过敏状态,所以直接无视鸡蛋挂面。这一次无意中购买了江州老面条,结果全身皮肤变红,严重哮喘。

哮喘发作得非常厉害,无法呼吸,所幸距离医院近,这才将吃了江州老面条的女儿抢救过来。

这个顾客家里有律师亲戚,出主意将江州面条厂告上法院,理由是在挂面上没有提示“鸡蛋过敏者忌吃”的说明,要求赔偿医疗费用,支付精神补偿费。

法院开出传票,江莉便愁眉苦脸地找到坐镇指挥的侯沧海。

南州是省会,省内大小面条厂都将南州视为兵家必争之地,竞争非常激烈,江州老面条是新面孔,没有群众基础,虽然广告投放有一定时间,但是销售一直很难,弄得二级经销商老段都缺了信心。

侯沧海一直在苦心寻找突破口,谁知正在打瞌睡就遇到枕头,有人居然送上了根本无需设计的好题材。

他将张小兰抱起来扔向半空,道:“南州之役正式打响,我们必胜。”

张小兰挺喜欢侯沧海孩子气的表现。在这个时候,他就有些接近在网上的“快刀手”。等到从半空中落上,她搂紧了男友,道:“别扔,我想吐。”

第二百八十三章 鸡蛋过敏

电视剧经常有这样的情节:女人干呕,男人着急地问,怎么了,要不去医院?女人娇嗔道,傻样儿,你要当爸爸了。男人就激动地抱着女人喊,我要当爸爸喽!女人幸福又娇羞地:别碰着孩子。男人就趴在女人肚皮上听。

侯沧海脑里也涌出相似画面,紧张地问道:“兰花花,你怀上了?”

张小兰有些茫然,道:“你把我抛来抛去,晃昏了,没有怀孕。”

侯沧海道:“害得我空欢喜一场。”

“假的吧,我怎么觉得你松了一口气。”张小兰楼紧男友胳膊,观察他的神情,张口一口糯米牙,准备咬下去。

“没有,我是真高兴。”侯沧海被紧搂着,只能眼睁睁看着漂亮的牙齿逼近。

“那我没有怀孕,你是不是很失望。”说完之后,张小兰轻轻地咬了一口,咬的部位是鼻尖。

“你是闲着没事做。现在要把思路转到工作上,有人起诉,我们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只能应诉。按照你的思路,恐怕要借着此事炒作一番,否则对不起如此鲜活的题材。这已经是你的常用思路了,习惯性手法。”

“都被你看破了。我才不管是不是习惯性手法,管用就行。”

第二天晚上,侯沧海、张小兰和程琳请律师赵波夫妻和杜建国夫妻吃饭。

肖秀雅是象棋女高手,听闻侯沧海要来,特意备了一幅象棋。侯沧海棋力略强于肖秀雅,棋至中盘,肖秀雅渐渐处于劣势。张小兰最熟悉侯沧海棋路,站在肖秀雅身后,忍不住支了两招。

有了张小兰助攻,双方陷入胶着状态。

棋局结束时,侯沧海抽空道:“兰花花,你刚才支了两招,水平不差啊,至少不比肖秀雅要低,为什么坚决不肯和我下棋,莫非有隐密。”他到了此时还没有想到交往了多年的无影宗,只是开始在疑惑为什么张小兰不和自己下棋,事情反常,必有原因。

张小兰见男友在怀疑此事,打岔道:“听青皮说,胖墩酒量很大,是超级酒桶,你千万别和他拼酒啊。”

杜建国背后有山南大学新闻社,新闻社社员们分布在全省各大媒体,这是一股极为雄厚的第四种力量。侯沧海借着赵波关系搭上了这条线。为了这条线,侯沧海在酒桌上与酒神胖墩对喝。结果自然不言而喻,侯沧海喝醉。

肖秀雅棋瘾被引发,喝完酒以后,想和张小兰下一局。

侯沧海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朦胧中,看到女友在和肖秀雅对局。旁边围着赵波、杨三火、杜建国等人。他很想起来看一看张小兰的棋力,撑了几下,醉得实在难受,又继续睡觉。等到他再次醒来时,赵波和杨三火已经离开,只有胖墩在为两个女将观战。

侯沧海起身,在卫生间吐了一通,人也就轻松了。他来到棋旁,观看女友出棋。张小兰棋风犀利,集中兵力对肖秀雅进行狂攻,倒与自己风格相近。谁知攻得太猛,被肖秀雅卧槽马偷袭,输了一局。

“一比一平,今天下得过瘾,什么时候我们再战一局。”肖秀雅输了第一局,赢了第二局,算是平手。

通过对局,张小兰和肖秀雅成了好朋友,分手时热情拥抱。

张小兰将侯沧海用安全带绑在副驾驶位置上,道:“胖墩体内解酒酶异常,喝个三斤酒都没有问题,你和他拼酒,那是找死。”

侯沧海又涌出一股酒意,急忙用手捂住,憋了一会儿,才将酒劲堵了回去,道:“我和胖墩是赵波牵的钱,我们并没有私交,要让他为我出死力,必须要表达友好。喝个大醉是交投名状。这次醉酒后,开庭时效果自然不同。等以后我们关系密切后,便不用刻意喝醉了。”

开庭当天,来了不少新闻媒体,一来看在杜建国的关系,二来这件官司确实奇特,有报到价值。

侯沧海不在意官司输赢,在意这场官司是否扩大影响力。当然,能打赢官司,又能扩大影响力,当然更好。

开庭之后,被告律师赵波主要观点是:江州老面条标明了含量,没有对社会隐瞒,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原告明明知道自己儿子不能吃鸡蛋,为什么还要买标明了含量的江州老面条,责任在自己。

鸡蛋挂面中没有蛋,这是很多人的认识,变成了一种常识。江州老面条居然真有蛋,违反游戏规则,这才造成原告的女儿鸡蛋过敏。但是,在法庭上,这种“常识”不会被法官采用,因为挂面名字是鸡蛋挂面,并且标明有鸡蛋成分。

原告律师则抓着在商品上没有提示“鸡蛋过敏者忌吃”,还千方百计找了一些法律条文进行支撑,特别是强调药品中就有明显禁忌提示。

一审是当庭判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在庭审现场,来了《山南晚报》、《山南晨报》、《山南法制报》等记者。庭审结束后,一些记者采访原告,原告十分气愤,认为江州面条厂和法庭有不可告人的联系,判案不公,要上诉。

另一些记者采访被告,侯沧海面带微笑,表态道:“江南面条厂绝对不应该承担法律责任,如果对方要上诉的话,那么江南面条厂就积极应诉。但是,原告毕竟是江州老面厂的客户,所以我们补助一千元。希望他们能喜欢不带鸡蛋的杂粮面等品种。以后,我们所有鸡蛋面都要标明鸡蛋过敏者忌食。”

晚报、晨报、法制报以及本地论坛都同时出现一条“江州老面厂真有鸡蛋,不作禁忌提示惹官司”的新闻。在本地论坛此新闻的评论区,无数“真有蛋啊”、“良心啊”、“良心商人”整齐排列。最初是李天立在认坛上作了此导,随后变成了一场关于商品质量的大讨论。

新闻进行了一轮密集发布,等到热度将要冷下来时,晚报、晨报等等大报以及本地论坛出现了江州面条厂的郑重申明,大体内容是江州老面条放有大量鸡蛋,对鸡蛋过敏者,一定不能食用。

这是一场极为漂亮的宣传战,原本就南州苦苦寻找出路的江州老面厂意外寻找到突破口,销售在南州呈井喷式爆炸。

面条厂销售模式在南州成功得相当突然,老段愿意接侯沧海伸过来的橄榄枝,重要原因是和苏松莉不和,并不是觉得江州老面条能赚大钱。谁知江州老面条在遭受官司后表现神勇,让销售经验丰富的老段下定了主要精力经营江州老面条的决心。

江州老面条在南州销量大增,江州面条厂的生产能力成为企业成长的瓶颈。老张带着全厂职工天天加班,勉强能够维持江州和南州两地的销量。他先后找到张小兰和侯沧海,明确提出:“江州面条厂生产设备频频报警,已经不堪重负,暂时停止向其他地工发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