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后厨,她的眼光被地上有黑沉沉的一片颗粒吸引,黑色小颗粒覆盖了地面和宽大案板,她好奇地用脚尖踩了踩这黑色颗粒,等到弄明白是耗子屎,发出一声刺耳惨叫,转身跳到侯沧海身后,道:“这里有耗子屎。”

侯沧海看着密密麻麻耗子屎,也反胃,故作轻松地道:“食堂有耗子很正常。”

熊小梅从小就怕耗子,脸上惨白地躲在侯沧海的身后,尖叫道:“地上全是耗子屎,这里肯定有一大群耗子。”

蒋永正斜着眼睛看了一眼熊小梅,拿起手上一长串钥匙抖了抖,钥匙发出哗哗响声,无数耗子从各个角落冲了出来,在厨房里东奔西窜,仿佛如恐怖片中突然涌出来的蝎子,密密麻麻,无穷无尽。

蒋永正见惯了这些场面,抬脚,将靠近身边的大老鼠踢到半空中。大老鼠在空中扭曲着身体,发出吱吱叫声。

熊小梅发出一阵阵控制不住的尖叫。蒋永正胖脸露出一丝嘲讽表情,道:“办伙食团的人,怎么能怕耗子。以后习惯了伙食团,三天不见耗子,心里发慌。”

侯沧海原本不怕耗子,在耗子群体性活动中还是竖起了汗毛,道:“我的天,耗子也太多了。”

后勤处蒋永正初次到伙食团,被吓过好多次,此时早已习以为常,她根本无视如群魔乱舞般的耗子,道:“一食堂厨房宽大,好操作。厨房旁边还有几间房子,是库房和职工宿舍。锅炉房旁边有一个五十平米雅间,可以办桌席。这个条件比二食堂和三食堂都要好得多。隔壁有一幢学生宿舍,学生过为吃饭很方便。”

熊小梅原本对承包一食堂很有信心,瞅着仍然在屋里奔跑的耗子,信心动摇起来,拉着侯沧海胳膊不松手。

蒋永正再次提醒道:“现在是八月下旬,下午签了合同,要赶紧把灶具修一修,添置些锅碗瓢盆,已经有同学来报到了。”

侯沧海将眼光从耗子以及耗子屎中收了回来,问:“今年招生情况如何?”

“很不错,这一学期在校的学生至少有两万五千人。”

“能做到全封闭吗?”

“学院管理严,除了星期六和星期天,不准学生离校。”

听到蒋永正肯定的说法,侯沧海在心里盘算:“电科院有两万多学生,学院里有三个食堂,一食堂是最大的食堂,每一餐至少有一万学生到食堂吃饭,每一个学生平均花五块钱,也就是五万块一顿,如果每一餐毛利润按40%来算,就有两万块的毛利润,纯利润至少有一万。一天只算中午和晚上,也就近两万的进项,一个月至少就有六十万。”

想到收入如此之高,他不禁激动起来,随即告诫自己:“当初做服装店也是往好里想,没有想困难,我应该多想困难。”

蒋永正一直在观察侯沧海和熊小梅的表情,见到侯沧海问得详细,神情认真,便道:“如果你们觉得满意,就到后勤处签合同,目前有好几个人来打招呼,听说你们是关系户,肯定会优先考虑,但是现在社会关系这么复杂,说不定也有其他熟人打招呼。如果合同签晚了,就不好办。”

小梅服装店已经失败,熊小梅急于东山再起,尽管对掌管大伙食团心存疑虑,还是决定将第一食堂拿下来,悄悄拉了拉侯沧海胳膊。

侯沧海明白熊小梅的意思,道:“我们下午签合同。”

蒋永正道:“二食堂和三食堂都在校园里,我可以带你们去看一看,然后中午回去商量,商量好了,下午赶紧过来签合同,如果你们不愿意承包,那我们就跟其他几家人谈。”

熊小梅道:“我们去参观二食堂和三食堂。”

一食堂位于南区,距离学院大门很近,北区则是足球场。二食堂和三食堂分别位于东区和西区,这两个食堂也紧靠着学生宿舍,但是规模都不大,从外观看,两个食堂都是老建筑,黑乎乎的。与一食堂相比,一食堂和三食堂就如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初期的大食堂,而一食堂则是九十年代后期快餐店。

看罢总体情况,侯沧海和熊小梅信心大增。

分手时,蒋永正再次强调道:“下午三点,金正堂等你们谈合同。”

离开江州电子科技学院,熊小梅道:“我们能做好这个伙食团吗?”

侯沧海挺起胸膛,道:“只要找对路子,发财不是一件难事。以前服装店位于服装城里,竞争激烈,而且营业额始终做不大。这次不一样,有可能走对一条路。”

走出学院大门,侯沧海给周水平打了电话,约定中午吃饭。

周水平给同事说了一声,开车接到吴建军,一路飞奔,左拐右突,直奔平常经常聚会的小馆子。这个馆子是极寻常豆花馆子,却有一个响亮名字——白公馆,每次听到看到这个招牌,侯沧海等人都无比佩服豆花老板的想象力。

大家都是熟客,除了四碗豆花以外,各自叫了喜欢吃的菜。

周水平要了粉蒸肥肠,侯沧海点了青椒肉丝,吴建军则叫了青椒皮蛋,熊小梅要了黄花肉片汤。豆花雪白色,竹蒸笼装着的粉蒸肥肠是金色,青椒丝翠绿,弧形皮蛋黄色,摆在桌上不仅闻着香,看着也舒服。

三个碰了酒,侯沧海道:“上午去一食堂看了现场,条件还可以。以后兄弟们要吃饭,直接到食堂,免费。”

吴建军下岗以后,一直寻找各种生意。他站在生意人角度提出了质疑,道:“你别急着下手,我觉得不稳当。”

侯沧海道:“理由,我要理由?”

吴建军喝着酒,比划着手指,道:“第一,我比较熟悉电科院,电科院旁边有很多小餐馆,我没有细数过,二三十家是有的,每天出来吃饭的学生为数不少;第二,你和小梅都没有做过厨师,手下没有班底,红案、白案、墩子,都需要招人,这么短时间很难招到合适的人;第三,也就是最关键的一点,我最近到处找生意,凡是好一点的生意都有无数饿狼盯着,凭什么到了临开学才交给你们做?”

这个问题也无数次在侯沧海脑海盘旋。

“今天我们和后勤处蒋永正见了面,蒋永正说今后学院要实行全封闭管理,凡是学生都不准出去,只能在学校里吃,校外小馆子这一点可以不考虑。一食堂是校内最大食堂,旁边有一栋学生宿舍,在食堂旁边还要新修教学楼和一栋学生宿舍,这对我们生意大有好处。至于厨师,现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应该能够将队伍拉起来。”

凭着在黑河镇当办公室主任的经验,侯沧海总觉得做伙食团应该能够赚钱,否则承包人为什么总是给自己送酒送肉。正是有这个朴素认识,让他说服了自己。熊小梅平时在家里很少进厨房,她对伙食团生意没有具体意见,只是想着满地耗子屎,道:“一食堂看起来可以,就是耗子屎太厚,密密麻麻,让人想起就起鸡皮疙瘩。”

吴建军摇头道:“电科院有很多农村学生,生活费紧巴巴的,都吃素菜。有钱娃儿都要在外面吃馆子,伙食团生意不好做。”

侯沧海按照心理预期给两位朋友讲了前景。

周水平突然插话道:“这么多大嘴乌鸦,有这么赚钱的生意,哪里还轮得到你和熊小梅。”

侯沧海道:“学院后勤处长金正堂是杨书记的朋友,杨书记出了面,我这才有机会承包食堂。”

周水平和吴建军见侯沧海坚持要承包伙食团,也就不再多劝,举杯庆祝。

下午两点半,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电科院谈合同。

侯沧海把平常开会的公文包拿在手里,原本想打领带,看到窗外明晃晃的太阳,放弃继续打领带的念头,却仍然穿上衬衣和西裤,还在头发上喷了些发胶,做了一个成熟发型。

下了出租车,侯沧海提着公文包,挺着胸膛,大步向前。熊小梅看着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几个大字,突然有些胆怯,道:“你还是给杨书记打个电话,让他再给金正堂说一声。”

侯沧海很自信地道:“杨书记已经给金正堂打了电话,他是金正堂的老同事,这个面子无论如何是要给的。”

来到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后勤处办公室,蒋永正将侯沧海领到了处长室。处长室里有空调,凉爽无比,和外面相比是两个世界。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位圆脸黑胖子,听了介绍,站起身,黑胖子笑哈哈地与侯沧海握了手,道:“你是侯沧海啊,听杨老弟好几次提起过你,能干的办公室主任,还是帅哥。”

侯沧海自嘲道:“帅哥不敢当,自我感觉是个蟋蟀。”

聊了两句,金正堂收敛了笑容,道:“言归正传,定和打了电话,说你们关系很不错,要我无论如何把一食堂留下来。最近几天有不少人来问一食堂的事,都被我婉拒了。小蒋带你们看了现场,感觉如何?”

侯沧海道:“感觉不错。”

金正堂哈哈笑道:“现在还没有开课,在校园里看不见学生,等到开了课,学院里每个角落都是学生,只要会经营,伙食团肯定赚钱。”

侯沧海想起吴建军所言,道:“金处长,那我想问一个问题,前几个老板为什么亏损了。”

“前两个老板根本不是做事的料,小学都没有毕业,大字不识几个,你们两人不同,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人。好好经营,应该能做得好,我对你们有信心。”金正堂正愁找不到人来接盘,侯沧海来了以后,悬着的心总算落地,自然不肯说出对学校不利的话。

侯沧海问道:“我们如果要承包一食堂,要办哪些手续。”

金正堂道:“手续很简单,先交保证金四万块钱,等合同结束后退保证金。每个月承包费一万五,伙食团后面有锅炉和洗澡堂,承包费五千,承包费按月缴纳,九月份的承包费和保证金一起交。”

条件如此高,熊小梅脸色发白同,眼冒金星,望着侯沧海。她手里的钱交不起四万保证金,更别说请工人、买厨房用具、第一个月买油、米、盐、调料和煤炭等支出。

侯沧海道:“金处长,保证金能不能少一些。我和杨书记在一起工作,绝对跑不了。”

金正堂一副为难表情,道:“这是大老板定的规矩,一食堂,二食堂,三食堂,根据食堂大小分别交四万和三万保证金,如果你交得少,对其他食堂不公平。”

侯沧海道:“我们要重新装一装食堂,还要购买用具和油米盐,至少得好几万,加上保证金,林林总总算下来,费用很高。金处长,保证金能不能少一点。”

金正堂道:“小熊,侯沧海要上班,以后是你来做伙食团?”

熊小梅有些底气不足,道:“我来打理。”

金正堂打量了小梅几眼,咬了咬牙,道:“减一万五,二万五保证金,这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作了这个让步,我还要想办法给大老板解释。”

侯沧海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又砍了一个价,道:“保证金两万。”

金正堂道:“这个太低了,完全没有操作性,我在大老板面前说不清楚。”

侯沧海脑子里又想起吴建军的三点疑惑,再次坚持道:“我觉得两万元就差不多了。”

金正堂满脸为难的表情,拿着手机,道:“我给大老板请示。”

第六十五章 两个外行接手伙食团

金正堂拿着手机在外面给老婆打了电话,胡乱聊了一会。回到办公室后,他严肃地道:“刚才被大老板批评了一顿,我好说歹说,还把张强老书记抬出来,才同意两万元保证金,这是破天荒了,你们一定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以后,二食堂和三食堂来找我,我这个后勤处长就当不成了。”

四万保证金都能被腰斩,侯沧海意识到应该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又道:“每个月承包费两万,太高了,算到头上每天都要从纯利润中交七百块钱。”

熊小梅也觉得承包费太高,又担心砍价太厉害,惹恼校方,极有可能拿不到一食堂承包权。侯沧海提出这个要求以后,她暗自紧张地看着金正堂。

金正堂伸出指头,侃侃而谈:“我们有两万多学生,先不说伙食团,每天洗澡堂都可以收不少钱。只要有一万学生到一食堂吃饭,毛利润是多少?纯利润是多少?每月两万承包费,很便宜了。”

听到金正堂如此介绍,回想起吴建军所言,侯沧海心里更疑惑,暗道:“如果真的像金正堂说的这样好,一食堂怎么接连换老板?”

这时又进来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提着手包,站在门口道“你是金处长吗?听说一食堂要承包,我想包。”

金正堂眼皮都没有抬,道:“你是老刘介绍的?”

来人取出一包烟,点头哈腰地散烟,道:“金处长,我把钱都带来了,马上签合同。”

侯沧海注意到,来人的手指被香烟熏得格外黑,心道:“这种烟鬼也想包伙食团,太不卫生了。”

金正堂看了一眼侯沧海,对来人扬了扬手,道:“我在和朋友谈事,你在隔壁房间等一会。”

来人道:“金处长,我把保证金都带来了,今天就签。”

“明天上午,你再给我打电话,行不行?”等到中年人离开,金正堂愁眉苦脸地对侯沧海道:“这是我战友老刘介绍来的。老刘是老关系,原本应该照顾。但是做伙食团还是要讲究素质,这人素质不行,我不想承包给他?。”

侯沧海原本想狠狠杀一杀承包费,如此一来,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他和小梅对视一眼,下了决心,道:“金处长,我们签合同。”

金正堂一脸慎重地道:“侯主任,你是老杨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一定要仔细考虑,做这种学生大食堂是大进大出,有可能赚大钱,也有可能亏钱,要慎重考虑。而且,做伙食团非常辛苦,你要有心理准备。”

侯沧海道:“感谢金处长,既然有可能赚钱,我就要试一试。”

“有志气。”金正堂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从抽屉里拿出褐黄色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合同。他将合同递给侯沧海,道:“你在政法委工作,肯定对合同这一套文书很熟悉,这个合同是格式合同,你主要看手写部分。”

花了半个小时,两人认真看完合同,侯沧海提了一个问题:“每个月的承包费包不包括寒暑假?”

金正堂肯定地道:“当然不包括寒暑假了,寒暑假没有学生,怎么会收你的承包费。”

侯沧海道:“话虽然这样说,这一条要在合同上明确。”

金正堂不以为然地道:“一、二、三食堂合同都一样,约定俗成。放心吧,做电科院的食堂不会亏了老弟。”

合同谈完,熊小梅留在学校与蒋永正谈食堂日常管理细节。

侯沧海回到黑河,用报纸将两万元包好,装在塑料袋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拿在手里。实质上他一直用警惕眼光注意接近身边的人。天气炎热,汗水如注,很快打湿了他的衣衫。坐上出租车,车内空调迎面而来,他顿时神清气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交钱,拿到收据,一切0k。

带着合同和收据,侯沧海和熊小梅离开了后勤处办公室。金正堂笑如弥勒,送至门口,与侯沧海握了手,道:“明天上午,你们清点一食堂的餐具和用品,然后交钥匙给你们。”

站在校门口,侯沧海回望学院,“江州电子科技学院”八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格外耀眼。熊小梅走出学院之时还挺高兴,渐渐地,她脸现愁容,道:“马上就要开学了,必须在最短时间请工人,装修厨房,买餐具。这些事都要花钱,怎么办?我们手里压根没有这笔钱。服装店又一时不能变现,远水不解近渴。”

小梅服装店正在整体转租,也就是转租费和店内服装整体转让,报价五万块钱。熊小梅和侯沧海的心理价位是四万块钱,也就是能降低百分之二十五。转租启示贴出来以后,不断有人来询问,就是价钱谈不拢。

想到经济现状,侯沧海觉得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中。他作为家中男人,不能被困难吓倒,更不能在女友面前露出不安,安慰道:“你管业务,我管找钱,活人不会被尿憋死,总会想到办法。”

熊小梅道:“你已经借了不少钱,我去找大姐。”

“当初我拉着你的手离开家门的时候,发誓一定要混出名堂,现在再困难也不能朝你爸妈开口。而且你爸妈的工厂也不景气,家里没有余钱。”侯沧海自尊心强,觉得开口向熊家借钱是非常难堪的事,不管是找岳父母还是找大姐熊小琴。

熊小梅对侯家亲戚的家底很清楚,道:“爸妈借过,大舅不宽裕,你还能到哪里借钱?”

侯沧海道:“我出去一趟,晚上肯定能把钱带回来。”

望着男友远去背影,熊小梅开始临时抱佛脚,尽快熟悉厨房。她是家中幺女,不怎么进厨房,除了蒸腊肉等简单菜品外,对其他菜品都不熟悉,对于接管大食堂实在心存畏惧。她先到书店,再到菜市场。回家后,穿短袖,套围腰,冒着高温当起家庭厨师。

晚上七点,侯沧海还未回家。熊小梅打了两个电话,打通,未接。她心里烦躁,没有做晚饭。

晚十点半,侯沧海终于回到家,喷着酒气,将厚厚一叠钱放在桌上。

熊小梅惊讶地道:“找谁借的钱?”

侯沧海道:“小舅。”

小舅舅多年前为了家庭锁事与侯沧海外公吵架。侯沧海最疼外公,在青春期荷尔蒙支配下,很冲动地打了小舅舅。外公去世以后,小舅舅一家人远走他乡,这几年没有回过江州。

熊小梅知道男友自尊心甚强,一天来往三百公里找小舅舅借钱,内心肯定颇不好受。她上前抱住侯沧海,道:“你受委屈了。”

侯沧海亲了亲女友脸颊,道:“我家只有小舅舅条件最好,其他人都是有心无力。我找到小舅舅时,他高兴得很,晚上非要和我碰两杯。他小时候天天跟在我妈屁股后面,提起我妈,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借到钱,解决大问题,熊小梅悬着的心放松了,将《厨房大全》、《厨房工具书》、《川菜入门》三本书拿出来炫耀。

侯沧海道:“没有做馒头、包子的书?以后要做早餐,早餐有白案,我们没有基本常识不行。”

“《厨房大全》和《厨房工具书》是我跑遍所有书店找买到的,明天我再去淘一遍。”放下书,熊小梅到厨房转了一圈,拿出一块肉,高高举起,问:“我考考你,这是什么肉。”

侯沧海故意道:“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这是猪肉。”

熊小梅道:“你少来啊,谁不知道是猪肉,我问的是这是猪身上什么部位的肉,用来做什么?”见到老公摇头,她有些小得意,道:“这是三号肉,又叫大排、通脊。”

说到这里,熊小梅有些记不得了,翻书念道:“前端从第五、第六肋骨间,后端从最后腰椎与荐椎间垂直切开,在脊椎下5到6厘米肋骨处平行切下的脊背部分。这块肉主要由通脊肉和其上部一层背膘构成。通脊肉是较嫩的优质瘦肉,可用于炒、爆、炸、熘,是烤通脊肉和叉烧肉的好原料,也是中式排骨、西式排骨、培根的原料。背膘较硬,不易被氧化,可用作灌肠的上等原料。”

“不错,值得夸奖,希望以后继续努力,成为一名猪大师。”

“你才是猪大师。”熊小梅拿着猪肉回到厨房,站在门口反击了一句。

熊小梅在厨房里研究猪排,侯沧海拿着《厨房工具书》进行研究。厨房工具自成系统,分为储藏、洗涤、调理、烹调用具、进餐用具等大类,大类又分为炒锅、炒勺,橱柜、台面等四百多小类。

如此多的器具让侯沧海傻眼了。他原本计划按葫芦画瓢,采购一些餐具,拿到书才发现餐具种类太多,急切间是狗咬乌龟找不到地方下口。

正在犯愁之时,厨房里传来了一声惊叫,小梅捧着血淋淋手指发愣。

侯沧海赶紧上前,用清水洗掉手指上的杂物,小心地在伤口处贴上创可贴。熊小梅手指修长,曾被评为寝室第一美手。弄出一条刀口,手指痛,她心更痛。

侯沧海道:“你歇着吧,我来给你做晚饭,你在旁边指导,其实监督才是你最大的职责。”

半个小时以后,香喷喷青椒肉丝和青翠的凉拌空心菜新鲜出锅。两人将饭菜端到茶几上,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青岛国际啤酒节,彩车、花车、马拉酒桶、身着各种别致服饰,手持新奇道具的艺术方队,汇成节日之城一道流动的风景线。

两人没有看电视,热烈地讨论伙食团到底需要什么餐具。侯沧海将《厨房工具书》摆在桌上,道:“菜刀型号很多,从使用来说,有切片刀、斩切刀、砍骨刀,从菜刀的材料来分,有三合钢、七铬钢、三铬钢和特殊合金钢,象一食堂这种大型厨房,到底需要什么刀?买错了无用,多买浪费。”

家里的一把小菜刀都能让熊小梅手指受伤,想起厨房里硕大无比的锋利菜刀,她觉得背上冷汗直冒。

电科院开学是在9月1日,新生报到则稍晚一些。如果两万学生到校,一食堂还无法正常营业,这将是一个大事故。两人经过反复讨论,决定先采购盆子、碗、筷子、盐、酱油、醋、糖、味精等用具,这些东西肯定要用,买了不会错,至于其他拿不准的工具,还得请教厨师。

熊小梅道:“明天上午要和蒋永正一起清点一食堂,填写交接清单,你一起参加。”

想到即将开业的紧迫现实,侯沧海焦急的是另一件事:“没有厨师和服务员,没有人手,一切都是空谈。”

熊小梅问道:“一食堂这么大,我们要请几个厨师?几个服务员?”

侯沧海没有从业经验,只能依据常识进行推测,道:“我们从源头开始梳理。首先,我们需要一个采购员。我打听过了,商家可以将大宗物品送到伙食团。新鲜菜必须得当天买,伙食团用量这么大,必须到批发市场去买。”

熊小梅道:“批发市场偏僻,凌晨四点多钟就开市了,我要管早餐,没有办法去,你又要上班,这个采购员必须请。”

侯沧海在纸上记了下来,道:“采购员算是一个。”

熊小梅道:“伙食团每天用量很大,进货这一关把不好,会增加成本,有没有办法杜绝采购员揣腰包。”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摇头。菜价每天浮动,如果量大,采购员每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揣一部分钱进腰包,根本无法查证。在这种无法制约的条件下,采购员不揣腰包简直是天理不容。

侯沧海道:“我来当采购员。”

熊小梅摇头道:“你白天上班,做不到每天凌晨四点起床。”

侯沧海道:“既然我们两人不能当采购,那么只能尽量找可靠的采购员。虽然我们不能亲自采购,但是我们可以询价,通过询价来控制成本,当然采购员可能要悄悄揣一揣荷包,我们只能把这一部分计入成本。”

熊小梅无奈地道:“只能这样办了。”

侯沧海又道:“有了采购员,还得将菜运回来,车辆问题怎么解决?”

“买一辆最便宜的长安车得好几万,我们没有钱,只能租车。租一辆长安车,固定跑早上。这个司机算编外人员,每天只付车费,不付工资。”熊小梅考在做服装生意时遇到过运输问题,有一定发言权。

侯沧海又在笔记本上写下了“租车”,道:“关于厨房内部建设,我的设想是找一个负责管理厨房的厨师长,另外找一个服务员领班,采购员、厨师长、服务员领班并列,三者独立又互相牵制。”

在机关工作时,每次有重要活动,稿子上的工作措施第一条必然是“高度重视”,第二条是“健全机构”,第三条是“经费保障”,第四条是“具体措施”。稿子纵然千变万变,这四条是放之四海皆准的措施。侯沧海写了无数总结,对这些套路太熟悉了。此时要办伙食团,他才领悟到这几条确实是经验之谈:思想不重视,没有积极性;没有健全机构,绝对是一盘散沙;没有钱,则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具体措施,无法落实。

凌晨,侯沧海捧着《厨房工具书》,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熊小梅坐在电扇旁,任湿发在风中飞舞,她的目光盯着一幅图,图上是猪的各部位分类图。

入睡以后,她做了一个梦,在梦中,猪身上的各部位都活了起来,首先是长得如猪八戒一样的红彤彤猪头,猪头上还有鸿运当头四个大字,然后是肥壮的前肘和雪亮的前肘把。

当太阳从窗户射进来时,熊小梅睁开眼睛就将侯沧海推醒,道:“侯子,考你一个问题,什么叫做前肘把,能做什么菜?”

侯沧海睡得稀里糊涂,道:“早饭要吃前肘把,什么是前肘把?”

熊小梅略带得意地道:“前肘把顾名思议是猪的前小腿部分,皮多筯多,瘦肉少,适合炖,烧、酱,我想在伙食团就可以用作炖菜,既有营养又好吃,还便宜。”

“完了,你走火如魔了。”侯沧海坐在床边揉眼屎,道:“上午,你先去电科院,找蒋永正。我去打印招工启事,尽快贴出去。我们必须在这几天把厨师招齐,否则时间来不及了。”

侯沧海坐公交车进了城,打印三十张广告,偷偷摸摸四处张贴。以前他最痛恨乱张贴者,觉得这些牛皮癣影响市容,此时为了尽快招到厨师,顾不得市容美观了。

张贴完毕后。他来到电科院,坐在一食堂门口等候。

九点半,熊小梅和丰腴的蒋永正并排着走过来。

随着嘎嘎一串响,一食堂卷帘门打开,一个宽阔又阴暗的世界展现在侯沧海和熊小梅眼前,蒋永正报数:“桌子一百二十一张,每张桌子带六个椅子,七百一十六张椅子,电视柜四个,刷卡器五个,厨房里面还有很多东西,单子上都有。你们自己清点,如果没有错,在验收单上签字。”

桌子、椅子和电视柜的数字都很准确,无误。

在验收刷卡器时,蒋永正拿出一个张卡,依次在刷卡器上试验,刷卡器显示出卡上的金额,她介绍道:“学生打饭买菜有两种方式,一种是直接用钱,另一种是用刷卡,卡在后勤处购买。”

侯沧海对这种刷卡系统颇为怀疑,道:“刷卡后是怎么结算,我这边都看到每天刷了多少钱吗?”

蒋永正道:“你们看不到。每个月可以到后勤处查看数据,到时据实结算,或者抵扣每月承包费。”

“蒋老师,用了卡,我们计算不到每天营业额,无法核算成本,能不能不用这种刷卡器。”?熊小梅做过服装店,每天要盘点营收,如果采用刷卡设备,自己难以知道当天收入。她还有另一层更深的顾虑,刷卡器每月才能查一次,校方做手脚太容易了。

蒋永正明白两人心思,道:“这是校园卡,可以在校园内消费,每个学生都有。如果你们不用这种卡,要流失很多学生,划不来。”

侯沧海道:“也就是说,这种卡并非强制性使用,可以选择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