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沧海参加工作以来,基本上都跟在杨定和身边,在他的印象中,杨定和总是一幅泰山崩于前而不慌张的神情,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杨定和发火。发火从某种意义是失态,失态代表着对形势把握出现偏差。

失态归失态,考评组代表的是区委区政府,出来的结果就算实质上不公平,从程序上却是公平的。杨定和明知道考评结果没有反映实际情况,也没有任何理由推翻考评组的结论。他一个人蹲在厕所里,脑子里回想起刘奋斗拉得很长的声音“此一时彼一时”,想起当前自己不明朗的前景,心情灰暗起来。

侯沧海作为办公室副主任,明显感到了微妙变化,以前黑河镇在重要场合发言的次数很多,写发言稿是一件苦差,今年发言稿数量至少降了一半。作为办公室副主任,少写发言稿自然是高兴的事情,作为深深融入了黑河镇的机关干部,他对于黑河这颗璀璨之星慢慢暗淡感到心忧,似图想要为黑河镇做些什么,无奈人微言轻,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办公室翻阅文件时,侯沧海看到了市委下发的简报,猛地拍了脑袋,自语道:“我太傻了,明明有现成渠道不知道使用。既然区委办觉得黑河环卫做得不好,我就让市委办出简报来表扬。”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侯沧海来到了黑河镇以后,受到杨定和书记颇多照顾,如今杨定和书记遇上这种倒霉事情,侯沧海感觉有一种义不容辞职的责任。

他想到办法以后,先给陈华打去电话。

陈华所在办公室有两个人。陈华对面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干部,平时负责编校内的一份内刊。她听到电话铃声,道:“又是冷小兵吧,这个冷小兵硬是殷勤,一天至少要打个十七八个电话。”

陈华对冷小兵的电话早就烦得透顶,又不便在外人面前把真实心情表露出来,道:“不是,是一个陌生电话,不知找谁。”她放开捂着的话筒,道:“您好,江州学院宣传部,请问您找谁?”

侯沧海笑道:“我是侯沧海,大学确实不一样,接电话用语十分规范。在我们乡镇,接到电话都是大声武气地说你找哪个,根本没有礼貌用语。”

闲聊了两三句,侯沧海道:“上次和陈文军见面,谈到使用稿子的事情,我现在还真想在市委简报中上一篇稿子,具体内容见面谈,请你和陈文军出出主意。”

陈华豪爽地道:“没有问题,关键是看陈文军需要什么稿件。”

侯沧海道:“你今天有空没有,如果你有空,我再去约陈文军。”

陈华用眼角余光瞧了一眼对面办公桌,用简略的词语道:“关键是看他,我没有问题。”

侯沧海道:“那我马上跟陈文军联系,如果他有空,我们抽时间见一面,位置定在市政府旁边的一家火锅馆,我去订一个雅间。”

和陈文军联系的时候,陈文军正忙得焦头烂额,最初还有些不想出来吃饭,听说陈华也要来,这才爽快答应,道:“晚上不能喝酒,吃完饭,我还得加班,今天又得睡在办公室了。”

下班以后,三人在小火锅馆见面。陈华这次穿了一件淡黄色小西服套装,腰肢纤细,前突后翘,将傲人身材显示无疑。侯沧海再次在心中忏悔:“为什么每次见到陈华我都会想入非非,总是禁不住看她的身材突出部,我是有老婆的男人,老婆和陈华还是闺蜜,一定要管住眼睛,不能看不该看的地方。若是被陈华发现我在偷窥,那才真是无地自容。”

在火锅的香味和淡淡白雾中,三个初出校门的年轻人品味美食,互诉工作以来的喜怒哀乐。

侯沧海讲了发生在黑河的事情,直接提出想法,道:“我想在市委这边发一篇简报,从另一个角度给黑河镇正名,陈文军有什么建议?”

陈文军道:“要上市委简报很难,必须是典型事例,有推广和参考价值,你们搞个卫生要想上简报,难度太大。”

侯沧海道:“我来之前考虑过这一点,就从创卫角度来讲,江州市今年创卫,江阳区是重点区,所以才抓得这样紧,这应该是一个点。”

陈文军道:“创卫角度倒也行,但是由江州学院转过来,似乎又靠不上边。”

侯沧海道:“这一点我也想过,黑河这次大扫除范围很宽,把江州师范学院后墙的陈年老垃圾全部运走了,这一带是卫生死角,地盘是属于黑河镇,但是直接影响的是江州师范学院,我们搞整治的时候,江州师范的校报采访过。”

陈华道:“我有印象,上周发过这篇文章。”

陈文军想了想,道:“点子不错,但是我还得申明,最后能不能用还得主任说了算,我只是具体做事的。”

侯沧海举起酒杯,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只要尽力了,实在发不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能搬起石头打天。”

喝了几本,陈文军道:“你为什么和詹军关系搞得这样僵,我和他接触挺多,这人很谦虚,能力也强。”

侯沧海道:“一言难尽,我是想搞好关系,可是总是走不到一条道上。”

陈华接口道:“你是在市委办,位置不一样。媚上而傲下,这是人的劣根性。”

陈文军眼睛有意地意总是落在陈华脸上,听到此语,举杯道:“陈华看问题很深刻,为了这个深刻干一杯。”喝了酒,他又对侯沧海道:“李永强的秘书叫郑强,以前我很关照他,抽时间我叫他出来吃个饭,沧海也来参加。”

第十九章 陈华的战斗

陈文军要加班,只喝了白开水。聚会结束后,匆匆回到办公室加班。

侯沧海和陈华各自喝了两瓶啤酒,站在市委大楼外面看着陈文军办公室亮起灯光,与出现在窗口的陈文军挥手告别。

“你是打车回学院嘛?”侯沧海问道。

陈华看了看手表,道:“时间还早,我想走回去。”她喝了啤酒以后,脸色绯红,艳若桃花,在路灯下增添朦胧之美,格外迷人。

华灯初上,灯光射透树叶,在街道上留下许多移动的豹纹斑点。侯沧海平视前方陆续亮起来的路灯,道:“那我陪你走回去,你进学院,我正好可以坐公交车,三站路就回黑河政府。”

陈华道:“你是住在黑河政府里面,分了住房吗?待遇真好。”

侯沧海解释道:“没有分房子,以前计生办的库房,算是一个套房,分给我暂住。老鼠多得很,天天在窗子边跳来跳去。”

街道上行人渐多,有许多饮料摊子摆在路边。摊子外面挂着满天星,满天星闪烁,将饮料摊子罩在光影之后。在一个咖啡馆前,侯沧海随口道:“喝一杯咖啡。”陈华道:“好啊,喝一杯。”

侯沧海只是随口邀请,没有料到陈华答应得十分爽快,便要了看上去还不错的咖啡馆门面的一个桌子。

自从进入大学开始,侯沧海基本上没有和除了熊小梅以外的女生在一起单独活动,今天与熊小梅闺蜜单独坐在江州街道喝咖啡,这种感觉很奇怪。另一方面,也看得出陈华对回江州学院有一种潜意识的抵触,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迟回到学院。

侯沧海对于陈华有一种深深的同情。任何一个正处于青春年华的女孩子都希望有一个“王子”,为了分配到好单位,陈华被迫放弃了“王子”梦,非常现实地找了一个能安排工作的家庭,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用在这里十分恰当。

“你和小梅怎么办?”陈华坐在一串满天星下面。满天星的灯光不停闪烁,让她的脸上有一种淡淡忧伤。

“我们运气不好,如果张强书记晚调走,我和她的调动都办成了,在节骨眼上,张强走了,我们的调动就被无限期搁置。算了,不说这件事,再说我就变成了祥林嫂了。”侯沧海自嘲道:“我现在天天都要上新浪网,这个网站看新闻最快。新浪的创始人是67年出生的人,比我大不了几岁。我们算是同龄人,他创办的新浪就要在美国上市,我还在为两地分居苦恼,为赚几百块钱通讯员稿费沾沾自喜。真是货比货得丢,人比人得死,想起来令人憋气。真想什么都不管,辞职去江湖闯一闯。”

与熊小梅在一起的时候,两人更关注现实问题。而与陈华关系不一样,过于关注现实问题反而不太妥当,侯沧海在这种情况下能谈一些脱离现实的事,这些事反而是其内心真正向往的事。

“互联网是新兴行业,创始人当然年轻。真正成熟的企业家都在四五十岁。我们读的是内地的三流大学,接触不了与互联网有关的最新科技,天然比别人差一些。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只要坚持,肯定能成功。不管你信不信这一点,我是信的。”陈华目光在侯沧海脸上略为停留,道:“以前读大学的时候,你只顾着下象棋和打拳,在我们寝室眼里就是一个长不大的英俊少年,都觉得你和小梅大学毕业就会分手。没有想到你工作以后立刻就变了一个人,迅速成熟了。小梅比我有福气。”

侯沧海道:“和陈文军相比,我在大学的时候确实贪玩,是个没有长醒的小孩子。陈文军在大一就参加学生会,我还嘲笑过他。结果他抢先一步,分到了市委,我落后一步,就成为镇里的田坎干部。闯荡江湖的事情以后再说,还得把当前的事情做好,这篇稿子对我很重要,你也帮我多出点主意。”

陈华道:“你、我和陈文军,我们三人联手,肯定能把这篇文章做好。”

两人在闪烁的满天星下面聊天,闪烁的光有时明亮有时暗淡,就如迷茫的青春。在另一个摊子上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忙碌,从其摊子里放着一首老歌,歌声传达出九十年代初期的气息。

……

我不是神仙也懂得逍遥

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

笑得春风跟着用力摇

……

在这首歌风靡大街小巷时,陈华刚刚进入青春期,还多次在学校舞台表演这首歌。进入新千年后,新歌越来越多,这首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街头。陈华听得五味陈杂,思绪又回到了九十年代初期成长的小区城里。

在九十年代初期,侯沧海生活在世安厂里,也曾经听过这首歌,却没有太多情绪,反而觉得有些吵闹。等到隔壁换了一首声音轻柔的歌,他道:“你家里还有兄弟姐妹吗?”

陈华道:“还有一个弟弟,到了考大学的年龄,成绩一般,能考上江州学院就算不错了。如果我弟弟没有考到江州学院,说不定我就跳槽了,跳到政府机关,或者考研去。”

这句话明显透露出陈华的真正心思:一直在寻找时机与冷小兵断绝关系。

侯沧海、陈文军和陈华见面之时一直小心翼翼地回避了冷小兵,这是陈华的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疤,大家都在保护这道伤疤不被揭开,露出血淋淋的口子。

喝过咖啡,聊到九点半钟,侯沧海把陈华送到了学院大门口,这才离开。

陈华低头独自行走在熟悉的学院大道上,正准备回单身寝室。从一株大型鸭脚木后面闪出小胖子冷小兵,冷小兵带着满身酒气,道:“陈华,你和谁吃饭去了?”陈华停下脚步,道:“我和谁吃饭,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吗?”

冷小兵这一段时间憋了一肚子气,今天借酒发起疯来,道:“你忘恩负义,不靠我们家,你能留在学院,留在学院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要在外面逗猫惹狗。我刚才看到了,你和那个杂种侯沧海在一起,你老实交待,是不是和他有一腿。”

“放屁,我没有你这么心理阴暗。”

陈华在学院分有一间教师单身宿舍,她坚持住在宿舍,不住进冷家。她不愿意和喝了酒的冷小兵争吵,转身就要回宿舍。

“不要走,跟我说清楚,是不是和侯沧海有一腿。”冷小兵跟在陈华后面,伸手去拉陈华胳膊。

这一段时间,冷小兵和陈华一直在进行冷战。今天喝完酒,坐车回学院,恰好看到陈华和侯沧海并排走在街上。看到这一幕,冷小兵嫉妒心大起,恨得牙痒痒。若不是当时车上有领导,再加上侯沧海打架实在凶狠,他就要跳下去捉奸。

“放开,你太卑鄙了。”陈华用力甩开冷小兵胳膊。

冷小兵上前一步,又抓住陈华的胳膊,两人就在昏暗的鸭脚木后面撕扯起来。冷小兵本身并不以“武力”擅长,更喜欢动脑筋耍心眼,与陈华拉扯撕打过程中,没有占到多大便宜。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不愿意惊动其他人,就在茂密的鸭脚木后面咬着牙齿狠劲撕打。撕打中,冷小兵被陈华用皮鞋踢到小腿骨上,痛得忍不住抱着小腿直跳。

陈华转身要逃跑,被痛得泪水长流的冷小兵追上来抱住,两人扭倒在地上。

冷小兵双手握着陈华双手,紧紧压在草地上。陈华毕竟是女子,力气在撕打中消耗殆尽,无力挣扎,道:“放手,要不然我就喊了。”冷小兵道:“你喊啥子,我们夫妻打架,随便你喊,丢的不是我一个人的丑。”陈华道:“我就喊强奸。”

她正在张口喊叫时,冷小兵俯下身,用嘴巴堵住了陈华的嘴巴。如此姿势非常暧昧,冷小兵被打斗激发出烧心烈火,将陈华压在身下……

冷小兵泻掉了所有火气,翻身起来,拉起裤子。他又将陈华拉起来,耸起肩膀看着这个自己未完全征服的女人整理衣裤。

陈华满腹心酸地往宿舍走,冷小兵灰头灰脸跟在身上。冷小兵小腿被踢得疼痛难忍,走路一瘸一拐。

陈华进了屋,没有让冷小兵进门,砰地关上了房门。回到寝室,她趴在床上哭了一会,等到心情平静以后就烧了热水到卫生间冲洗。她分到单身宿舍不久,暂时还没有钱买热水器。天冷时就到学生大澡堂洗澡,偶尔也到冷小兵家里洗浴。她脱掉衣服,发现手臂好几处青紫,左脸有手指印。

洗浴完毕之后,她下定决心要与冷小兵分手。只是如今她的弟弟正想要报考江州师范学院,然后通过冷家的关系网留校或者安排一个好单位。想到了父亲和母亲苍老无助的神情,她又犹豫起来。

犹豫只是暂时的,她分手决心甚为坚定,如今犹豫的是分手时机。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一定要拿到最好的红利才分手,否则就是不成熟不冷静。

热水抹过身体,陈华想起了侯沧海,心道:“如果我遇到了侯沧海这种男人,会不会全身心投入爱一场,而不带任何个人目的。”想了一会,她觉得熊小梅比自己幸福。

陈华思考这个问题时,侯沧海正在办公室里写稿子。要写一条能够通过江州师范学院宣传部传到江州市委办的简报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难度极高,关键是切入点,没有好的切入点,市委办确实很难采用这条稿子。

他想了一会,都觉得没有好点子,就将市委书记的讲话稿拿了出来,仔细阅读。读了一会,他发现市委书记讲话稿中多次出现“新农村”三个字。他又将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读了一遍,《报告》中强调:我们必须始终把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工作紧密结合起来,统筹安排,协调推进。

市委书记所提到的“新农村”与《政府工作报告》的提法是吻合的,这正是当前的大政策,也就是题眼。

找到题眼后,侯沧海文如泉涌,一篇立意深刻、材料翔实的材料便摆在了面前。他反复修改之后,终于将这篇八百字左右的小文章完成。完成之时,接近一点钟。

次日早晨,侯沧海拿着经过三人合作的精心之作来到杨定和办公室,道:“我写了一篇简报,想要上报。”

按照组织制度,凡是上行文皆要杨定和签字,这是常规。杨定和还以为就是寻常文章,随意地拿起来看了一眼,精神一下就集中起来。读完之后,杨定和将文章放下,取下眼镜,道:“文章不错,立意高,材料实,文字精练,可是黑河在走背运,刚刚被督查通报,又在考评中得倒数第一,这篇文章不合适宜,估计区委办也不会发。”

侯沧海道:“区委办不发,市委办可以发。”

杨定和道:“市委办的稿子都来源于区委办,你不能越级发。”

侯沧海道:“我想以江州师范学院的名义发简报,再由他们报市委办。”

杨定和低头又读了一遍稿子,道:“能发吗?”

侯沧海道:“我有个同班同学在市委办工作,还有一位同学在江州学院宣传部,通过这个渠道,肯定能按照正常程序将稿子送到市委办,至于能不能用,则由市委办领导把关。”

杨定和将头靠在椅子上,没有表态。他自然明白侯沧海这样做的意思,可是与上级部门暗中较劲并非上策,这让他颇为踌躇。转念又想道:“我都是要满五十岁的人了,又当不了区级领导,何必畏手畏脚,任人拿捏。而且侯沧海选的角度巧,是以江州师范学院名义发出的简报,与我们没有直接关系。”

杨定和最终同意了侯沧海的想法,道:“既然是由江州学院发稿子,文章角度还要稍稍调整,多写几句江州学院参与情况。改好之后,再拿给我看。”

十点不到,文稿确定了下来。

侯沧海在办公室给陈华打电话,结果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他想到陈华有一个传呼机,又打了传呼,然后在办公室等待回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接到电话,从来电显示来看,并非江州学院办公室宣传部电话。

侯沧海道:“刚才给你办公室打电话,无人接近。稿子写完了,我给你送过来。”

“你明天送过来,今天我有事要出去。”陈华脸上留有几根手指印,晚上不明显,早上起来有些乌青,因此请了个病假。她戴着墨镜,在公共磁卡电话上给侯沧海回电。

侯沧海道:“什么病,听起来有气无力。”

陈华道:“感冒,要传染人,你今天不用来,明天过来吧。”

挂断电话,传呼机又叫了起来,仍然是冷小兵打过来的。陈华不想理睬他,这次直接就将传呼关掉。

第二天,侯沧海拿着稿子来到了江州学院宣传部,顺便还提来一个大西瓜,进门就笑道:“这是青树村产的早熟品种,地校联合,请品尝,味道很不错。”

陈华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戴着大墨镜,脸上涂着厚厚的粉。

侯沧海总觉得陈华脸上有些怪异,禁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道:“小梅说你最不喜欢化妆,今天有重要接待吗?”

陈华眼泪水滚落了出来。

第二十章 辩证法的用处

陈华忍了一会,眼泪还是滚落出来,破开了浓妆包围,形成一条泪珠通道,非常明显。

侯沧海道:“你和冷小兵打架了?”

“嗯。”陈华摸了摸脸,道:“脸上肿了,是不是超级难看。”

侯沧海望着陈华白皙脸上的印痕,心中升起一股怒火,道:“怎么能够打女人,不是男人。”

陈华没来由想起了冷小兵经常性的二十来秒,极度轻蔑地道:“他只有打女人的本事,就是嘴皮子还马虎,其他事情都得靠家里,没有你和陈文军有出息。”

侯沧海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道:“你说一句话,需不需要把冷小兵揍一顿。如果需要,我去黑打他,绝对不让他发现。”

“你现在是国家干部,怎么还和大学生一样。算了,打一顿没有意思,我有办法。”陈华接过纸巾,没有擦脸,道:“脸花了,我去洗一洗。”

洗完脸,巴掌印子更明显,弄得陈华很不好意思,用手把脸颊捂着。

“本来这些事情不应该我来说,但是我如鲠在喉,不说不快了。你和冷小兵不合适,找机会分手,越早越好。”侯沧海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心里话。

陈华道:“分手肯定是要分手,有些事情还没有完全解决。”

“当断不断,自食其乱,我觉得早点分了好。丢一只玉米,捡到的有可能是一片森林。”侯沧海本不想说这句话,因为这本是陈华的私事,作为局外男人最好闭嘴,更何况他还和冷小兵有明显过节。但是,面对熊小梅好友,他觉得不说出真话犹如被卡住脖子,极为难受。

“谢谢你,我会认真考虑。”陈华没有料到侯沧海态度如此鲜明,略有吃惊,抬头看了侯沧海一眼。这一段时间,她和陈文军接触得挺密切。陈文军知道内情比侯沧海更多,但是从来没有如此鲜明地表态。

“你的稿子弄完了吗,我拜读。”陈华将话题转到了稿件上。

侯沧海道:“昨晚我作了些调整,紧扣新农村这个点。”

陈华很快将稿子看完,竖起了大拇指,道:“写得很好。以前小梅老是说你喜欢下棋,下棋花了大量时间,要么就是打拳,从来没有说你业务能力强。我觉得你比很多市里秘书都写得好。”

侯沧海有意将气氛弄得轻松点,拱了拱手,笑道:“谢谢夸奖,这篇文章看起来不错,实际上是我熬夜才与出来的。杨定和书记对这篇文章也有贡献。”

侯沧海离开时,陈华将其送到楼下,道:“谢谢你,我是真诚的。多数老油条对我的事情都不敢说真话,只有你敢说真话。凭着这一点,你是值得交往的好人。”

侯沧海道:“保护好自己,需要我帮忙,随时招呼。”

到江州师范学院交了稿子,侯沧海在母校转了一圈。他特意去看了以前长期和熊小梅亲密接触的操场。他回到办公室,给熊小梅打了传呼,然后静静等待。过了良久,终于等到了女友电话。两人把所有相思化作了一个个信息片断,通过电话传至对方耳中。

“小梅,我是空有宝刀而无用武之地,你是空有刀鞘而没有宝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上次给你讲过曲线发稿,今天我把稿子交给了陈华。我本来说是昨天给她送去,谁知她请假,没有送成。今天我和她见了面,你猜怎么回事,她脸上有手指印,是和冷小兵打架造成的。”

“冷小兵只有打女人的本事,当初陈华做出一个错误选择。”熊小梅很气愤地道。

聊了一会天,稍稍解了思念之苦。放下电话后,他拿起了杜灵蕴送来的一大叠文件,聚精会神行使办公室副主任职责。

两天后,侯沧海接到陈文军电话,得知稿子通过领导审核,被采用了。

侯沧海兴冲冲地准备向杨定和汇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到办公桌前。

杨定和是镇党委书记,也是侯沧海进入社会的良老。他经常说过一句话:“正式文件没有下来之时,一切都可以改变。”这句话是根据现实生活总结出来的,针对性很强。侯沧海参加工作以后就常常听到这句话,耳濡目染之后,充分吸取了这句话的精髓:在事情没有落实之前,别急着嚷嚷。

四天后,侯沧海从江州师范学院拿到了市委办简报,上面登着自己的文章。他细细地读了一遍,简报基本原文引用,除了个别字句外,没有修改。这让侯沧海颇为骄傲,有角落悄悄自得:“象棋高手的脑袋,用来做正事,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杨定和拿到市委办简报读了两遍以后,直率地道:“文章写得好,不过还是稍显意气了。区委办是区委的门脸,我们就是区委管的一个镇,和他们争这口气不值得,也没有必要。当时我确实有情绪,人就是人,不管如何修炼,要完全控制情绪还是很难的。我是满五十的人了,有点意气之争无所谓,小侯前途远大,在这个问题上要注意。”

侯沧海原本以为杨定和看到文章会很高兴,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他脸上表情正常,实则有些气馁。回到办公室后,他喝着茶,细细体会杨定和刚才一番话,慢慢能捕捉到杨定和的心思。

正在调整情绪时,杨定和走进党政办,道:“我刚才不是批评你,你能为镇里考虑问题,发挥主观能动性,这是对的,应该表扬。而且,用这种聪明的方式来证明黑河工作也不为过。但是,每个人有不同处事方式,每个时间段也应该有不同的处事方式,这就和中医一样,要察言观色,也要五味调和。”

这是一段不明确的话,需要体会。

侯沧海真诚地道:“杨书记,我能跟着你在一起工作,很幸运,学到好多东西,这些东西是书本上没有的。”

“不许拍马屁啊。”杨定和背着手,慢慢出了门。

市委简报肯定会送到区委领导手里,领导如何看待这个信息让侯沧海很好奇,却忍着没有打听。市委简报就如一粒扔进大海的石子,似乎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詹军看到这篇报道很是难受,市委简报是对黑河镇环卫工作的无声表扬,而表扬就是啪啪打在脸上的耳光。耳光响亮轻脆,让他又羞又痛。从内心深处,他不想将这份简报送给各位领导,可是他不能违反违则,书记李永强特别讨厌工作人员搞小动作,真把市委这份简报隐瞒了,以后若是被发现,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他将文件给李永强送过去之时,财政局高局长正站在区委书记办公室旁边,没敢坐下。李志强在低头看文件,没有说话。

詹军道:“市委有一份急件,要请书记阅,在第一页。下面是一份机密件和市委简报。”

李志强脸色严肃,仍然低头看文件。

詹军看了一眼脸色紧张的高局长,准备退出办公室。

“砰”地一声响,吓了詹军一跳。李志强将一份文件拍在桌上,斥责道:“你搞什么名堂,不经过集体研究,直接拨付大额财政资金给民营企业,这是什么性质的事情,你这个财政局长知道吗?”

高局长嘴唇哆嗦,道:“李书记,这事有特殊背景。”

李志强声音依然十分严厉,道:“什么特殊背景,说清楚。”

詹军对这些事情挺有好奇心,又不敢在屋里久留,走出办公室,轻轻将房门拉上。走回自己办公室,想到曾经发出督查通报,暗自忐忑,担心领导会有什么看法。“心生忐忑”就如一条毒蛇,盘踞在他的心中,让他寝食不安,脾气变得暴躁起来。回到家里,和老婆吵了架,又动了手,仍然没有能够排除内心苦闷。

他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年轻才俊,虽然得了父辈救助落难老领导的余荫,可是自己也付出了巨大努力。如今地位来之极为不易,是祖坟冒轻烟才得到,绝对不容许失去。正是由于太看重当前位置,他患得患失,心情极度烦躁。

就在他情绪渐渐败坏之时,鲍大有一席话拨云见日,让他心里亮堂起来。

鲍大有见到简报以后,笑容满面地对詹军道:“我要表扬两个部门,一是督查室,抓问题抓得准,抓得有成效,让问题暴露出来,暴露出来才能改正嘛;二是黑河镇,出了问题不要紧,只要能够及时改正,一样能走到前列。”

在市委办简报前页有鲍大有的批示。批示号召所有被督查单位向黑河镇学习,有一句来自左传的话用得特别精彩--“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并要求区委和区政府督查办再次明察暗访。巩固取得的成绩。

听了鲍大有对市委办简报的看法,看了批示,詹军觉得自己的水平距离鲍大有还差得很远,特别是辩证法上面更是没有办法比。

詹军愉快地哼唱起一首老歌,老歌名为《江湖行》,第一次听到就喜欢上这首歌,也是他在歌厅里最喜欢唱的一首歌,获得掌声更多的一首歌。

春天就匆匆的奔向北,秋天又慢慢走向南。

快也是千山和万水,慢也是万水和千山。

沿着一条乡村到城市的路,看到一片光明和飞扬的土。

不知不觉我已经走出了很远,回头再也不见家的炊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