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座山的每个水的每条路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每个地方。

人们挤在心爱的每个城市,牛也肥,花也香,每个村庄。

每座山的每个水的每条路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每个地方。

人们挤在心爱的每个城市,牛也肥,花也香,每个村庄

……

区委新书记李永强到任以后,各项工作压得很紧,基础设施建设有了一个新的**,区委办和黑河镇都面临着极大的工作压力,城乡环境卫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项由部门和地方负责的工作,不再纳入区委区政府主要领导目光。

到了4月,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再次热起来,推动者是市委市政府,在动员会上,市委书记再次提到了“新农村”。

12日,全市城乡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大会召开,并要求在4月中旬各区拿出两个受检点名单。

在政府常务会上,江阳区市政局上报了三个推荐受检点名单。江阳区区长吴志武看了一眼三个推荐受检点,侧身问分管副区长管志:“你觉得哪两个受检点最保险?”

管志道:“市里检查要同时查看硬件和软件,硬件是基础设施和资金投入,软件是管理模式,要求很高,短时间都没有办法突击,建议城郊让黑河镇接受试点,普通镇就拿柳河镇作为试点。”

吴志武皱着眉毛道:“黑河镇上次因为环境问题被督查通报,还是评比倒数第一,老先进变成落后分子,我记得很清楚。黑河镇真能代表江阳区接受检查?”

管志解释道:“黑河镇在环境整治上投入很大,成效很明显。最近我去实地看过一次,确实很有改观。”

吴志武道:“上一次考评组打了分,黑河镇得了倒数第一。我就纳了闷,按理说黑河镇各项工作还是不错的,怎么会倒数第一。我抽时间跑了城郊两个街道五个镇,黑河镇无论如何也排不到最后一名,甚至恰恰相反,老管,你当时是怎么把控的。”

管志道:“考评组是各部门抽的人,严格按检查表打分,所有人的分数进行平均,就是每个镇的得分。我当时也没有想到黑河镇的分数那么低,凭着实际情况,黑河镇在那一次算好的。可是程序就是如此,我也不能改考评组的打分。”

吴志武语重心长地道:“同志们啊,考核考评一定要慎重,考核指标是指挥棒,考核结果是上级对各地各部门的评价,用得好,鼓舞士气,营造出你追我赶的气氛,促进工作。用得不好,伤了部门同志的士气。对于考核考评工作中存在的隐性不正之风,我们更应该警惕。上次简报出来以后,黑河排名倒数第一。但是,没有隔多久,市委办发了一条信息,专门表扬黑河新农村方面的工作。这是什么事啊!这是对考核工作的讽刺。”

这一席话很刺耳,副区长管志神情尴尬。

区政府常务会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杨定和的耳朵里。听到区长对黑河的评价,他不禁感叹连连。在前任区委书记张强时代,他算是区委书记那条线上的人,与区长吴志武走得不近。谁知到如今,区长吴志武站出来为自己和黑河镇说了公道话,而以前关系密切的区委副书记鲍大有如今则嘿、嘿、嘿。

第二十一章 陈文军的爱情

不管诸人态度怎么样,黑河镇党委书记杨定和都不觉得快乐。他知道江阳政治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属于自己的时代必然要过去,或许就在很偶然的一天,一张调令将从天而降。他没有将自己的预感告诉任何人,还是如平常一样在黑河镇继续耕耘。

黑河镇这些年投入很大,基础设施日新月异,这里面花费了杨定和巨大心血,也带给他无数荣耀。他希望在很多年以后,还有人记得自己在黑河镇的开拓之功。这就和古时候县官希望离职时百姓送万民伞一样,明知里面有太多虚情假意,也还抱有幻想。

从区政府接受任务回来,他将侯沧海叫到办公室,递了一份文件给他,道:“市委组成督查组,查看各地城乡环境整治点,这是区委转发的文件,你先读一读,做一个我镇的工作方案,下午通知班子成员开会。”

侯沧海接过文件,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又被杨定和叫住,道:“你一直没有驻村吧,下个月安排你驻村,在乡镇工作不驻村,等于没在乡镇工作过。”

侯沧海对驻村早有心理准备,道:“没有问题,随时可以驻村。杨书记,驻村有什么诀窍?”

杨定和道:“没有什么大诀窍,认真和勤快是任何工作的基础。团结好村支书和主任,这是驻村工作的基础。”

侯沧海道:“村里领导都是脱了毛的牙刷--板眼多,团结他们不容易,杨书记能不能讲具体一点。”

杨定和道:“有一个小诀窍。你要注意村干部个人困难,只要解决了村干部个人方面存在的困难,他会记你的情,记住了你的情,你的工作不用推就能动。如果村干部不记你的情,你就是把吃奶的劲使出来,也推不动工作。”

这是一个不能上正式场合的经验,侯沧海立刻就将这条经验牢牢记住。

回到办公室,侯沧海见桌上放着一堆报纸,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一条消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2000年4月13日,新浪在纳斯达克股票市场正式挂牌交易,融资6000万美元。”

这是一条极为简洁的新闻,没有多余的话,却在侯沧海心里激起了波澜。一直以来,在乡村工作的侯沧海心里有一种被时代抛在后面的焦灼感。虽然他在黑河镇工作以来颇受重视,是黑河镇最耀眼的政治明星,可是这点成绩与新浪创始人相比简直就是太阳光辉和莹火虫莹光的差距。相差不过几岁,别人做出了辉煌成就,自己还处在泥潭一般环境里,让潜伏在侯沧海内心深处的英雄心被搅动起来,五脏都感到了疼痛。

自从来到镇政府工作以后,这种与时代脱节的焦灼感就一直存在,时浓时浅,挥之不去。焦灼感如一株缠死树的藤,紧紧包围在他的心脏等要害部位。

“既要仰望星空,又要低头看路,更关键是每一步都要走稳。”这是毕业时同寝室同学全何云在笔记本上写的留言。侯沧海当时嘲笑他酸腐,这些日子不知中了什么邪,经常在脑海中想起这句话。

走了一会儿神,侯沧海将报纸丢到了一边,拿起区委转发的文件,看了几眼后,又回到杨定和办公室。

“杨书记,有个事情想跟你报告。刚才我翻看文件,看到市委检查组有一个工作人员是我的同学,大学同学,同班,关系还不错,就是帮我发文件那位同学,叫陈文军。我想和他提前沟通,在打分上不敢说能有多大照顾,至少在信息上我们来得快,知道检查组的工作重点和方法。”

杨定和以前自持是老资格党委书记,确实过于自信。黑河镇在前一次环卫评比吃过一次大亏后,他痛定思痛,慢慢调整了工作思路,将党委书记骄傲收了起来,道:“你找冯诺借一些钱,该请客就请客,该打点就打点。黑河镇这一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多,我们只能吃补药不能吃泄药,必须要拿到好成绩。你那个同学位置重要,应该维持好关系。”

侯沧海解释道:“我那个同学是市委办一般工作人员,作不了主,我主要是想要打探点消息。”

杨定和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凡是上级部门的人,不管官大官小都不要忽视。”

离开杨定和办公室后,侯沧海就立刻准备给陈文军联系,打电话前,侯沧海不由得想起了上次见面时的情景,心道:“如果陈文军主动再叫陈华出来,他们绝对就有点意思了。至少是陈文军对陈华有那么点意思。”

电话接通,侯沧海开玩笑道:“我们聚一聚,这次可是公款,用来攻关,可以吃好点。”

陈文军道:“攻什么关?”

侯沧海开道:“你这次代表市委机关参加检查组,是钦差大臣巡视。我提前汇报工作,争取上级部门好感。”

“屁话。既然公款,今天吃大餐,找个环境好的地方。我等会约一约陈华,我们两人吃起来没有意思。”陈文军在办公室里打电话总是小心翼翼,今天办公室无人,说话就随意许多。

侯沧海道:“你去约陈华,还是我去约?”

陈文军道:“我去约。”

在办公室等了几分钟,陈文军的电话回了过来,道:“陈华能参加,那就定在铁梅山庄,山庄顶上搞了个唱歌的地方,音响效果很不错,吃完饭我们唱歌。”

毕业前,侯沧海、陈文军和陈华三人不算是最要好的朋友,毕业后三人因为各种原因留在了江州,在交往过程中渐渐成为两男一女关系颇佳的小团体。

接近下班时,侯沧海坐车前往铁梅山庄。每次到铁梅山庄,侯沧海都会想起前任区委书记张强。这位看起来根深树茂的区委书记在一纸调令之后便前往市政协担任副主席,从那一天起,江阳区报纸电视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张强的身影,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李永强的身影瞬间覆盖了张强的身影。

谁都能理解这个变化,侯沧海漫步在铁梅山庄的花花草草之中,思考起生活中的偶然性和必然性。

陈华走进院子就看见在树下徘徊的侯沧海,道:“喂,你莫非是林黛玉,看落叶伤怀?”

“没有,在想以前的区委书记张强,他以前经常到这里。”侯沧海的思绪从前区委书记身上回到了现实之中。他瞧了瞧陈华的脸,脸上没有厚粉,白白净净,手指印消失不见。

陈华走了过来,道:“不要细看了,脸上伤大体上好了,否则我也不会出来。”

侯沧海原本想劝陈华与冷小兵赶紧分手,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陈华又道:“以前听熊小梅说,你大学毕业时,最初想要下海。现在还有这个心思吗?”

侯沧海很认真地想了想,道:“通过毕业后的工作证明,官场这条路,我也能做得不错。但是,我总觉得和整个黑河镇甚至江阳区有一种疏离感,和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到底应该怎么办,我也没有想得太清楚,迷茫啊。我们不谈这个沉重话题,走,到包间,聊点轻松的。”

两人在小包间聊了一会发生在大学寝室的趣事。

陈华听了男生寝室讲的黄色笑话,捂嘴笑道:“其实我们女生寝室也要讲色的,只是不告诉你们,先讲一个带色的,让她了解小梅的另一面。”

侯沧海道:“我先讲一个秘密,其实你们寝室发生的大部分事情,小熊都给我讲过。”

陈华摆出苦苦思索状,道:“那我就找一个你应该没有听过的。有一天,我们宿舍四个人同一时间做面膜,一个海澡的,黑色,一个绿茶去痘的,绿色,一个冰晶的,透明,一个药物的,红色。另一个同学推开宿舍门,看到我们四张脸,笑惨了。”

侯沧海微笑道:“这个我听说过,当天就知道。”

“恋爱的女人真的不能守住秘密,那我再想另一件。有一次,我们寝室几个女生突发奇想,到海产品批发市场买了些毛蚶子回寝室自己偷偷煮。我们都是第一次买蚶子,完全没有经验,大部分蚶子都是死的,煮了很久,只有十几个张开口,其余的都很坚强,打死不张口。后来我们决定把蚶子摔破了再吃里边的肉,李沫就往地上一把一把摔蚶子,一边摔一边骂,叫你跟别的女人,叫你跟别的女人。我们最初没有听明白是什么意思,想清楚以后笑翻了。”

侯沧海呵呵笑了几声,道:“我还是听过,李沫是你们寝室最幽默的,很有经济头脑。”

陈华道:“嗯,她出去就进了家里的企业,比我们思想要前卫。我们寝室在你眼里没有秘密,以后我要联合寝室女生批斗小梅。算了,应该轮到你讲了。”

侯沧海讲了几个发生在寝室的糗事,惹得陈华咯咯直笑。

“你们聊什么,这么热闹?”穿着白衬衣的陈文军推门而入。

侯沧海和陈文军在大学时代都是穿着近似的低档“学生装”,工作以后,侯沧海穿衣打扮朝着杨定和靠拢,夏天体恤,秋春茄克衫,几乎没有穿过西服。陈文军分到了市委机关,依着同事的穿着打扮对自己进行改装,在短时间内,他习惯了白衬衣、西服和皮鞋,习惯了把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

陈华望了望衣冠楚楚的陈文军,道:“在聊大学的事情,等会你也要讲两个你们寝室里的笑话。”

“我们寝室都老实,还是沧海寝室奇人异事最多。”陈文军落座之时,将椅子朝陈华身旁挪了挪。

人聚齐,服务员开始上菜,开了一瓶酒。

陈文军平时不怎么喝酒,每次喝了两三杯后就要用手捂住酒杯,不肯爽爽快快地倒酒。今天他放开了量,接连喝了十个小杯,脸红红的,说话也大声起来。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山水之间,陈文军喝酒不是为了酒,而在于陈华。侯沧海作为一个谈恋爱多年的男子,将陈文军喝酒意图看得很清楚。虽然陈华有男朋友,侯沧海还是没有劝说陈文军甚至用行动在鼓励,原因很简单,冷小兵太不是东西,完全配不上漂亮、聪明又妩媚的陈华。

铁梅山庄顶部新开发歌厅效果很不错,器材专业,装修高雅,很适合江州高端人士或者喜欢假装为高端人士的人来唱歌。进了歌厅后,侯沧海顿时就由象棋高手和武术高手变成一只病猫,傻坐着喝啤酒,听着陈华和陈文军唱歌。

最初陈华和陈文军分别唱自己喜爱的歌。陈华喜欢唱《冬季到台北来看雨》这一系列的歌曲,曲调婉转,浅唱低吟,充满着忧伤和优美。

陈文军则有些蒙古风,从《草原之夜》唱到《鸿雁》。他站在大屏幕前,望着草原,把自己想像成一个草原骑马上: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江水长秋草黄,草原上琴声忧伤,鸿雁、向南方,飞过芦苇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天苍茫、雁何往,心中是北方家乡,鸿雁、北归还,带上我的思念,歌声远琴声颤……

陈文军当初参加过校园歌手比赛,虽然最终名列孙山,毕竟敢于参加歌手大赛就是实力体现。他的歌声在小屋里转圈,演绎出一片大草原风光。

“还要唱什么,我给你们点。”侯沧海拿了一瓶啤酒,坐在点播台上给两人轮流点歌。

陈文军道:“点一首,一双筷子哟,合唱的。”

“那首吗?”侯沧海想起与妇科疾病有关的那个广告,笑了起来。这个广告经常在电视里出现,三人都很熟悉,皆会心一笑。

陈文军道:“严肃点,这是艺术。”

这一首经典的男女声对唱。陈文军和陈华分别拿着话筒,面对屏幕,深情演唱。唱到后来时,两人在音乐声中牵了手。

侯沧海喝了一大口啤酒,决定等会就将这个爆炸性新闻告诉给熊小梅。

牵着手唱完歌,陈华面带红晕,目光格外温柔。侯沧海没有等待两人点歌,直接又点了一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这首歌以前侯沧海听陈华唱过,当时觉得甚为惊艳,今天在这个特殊日子里,就点了这首歌为背景音乐。

音乐响起,陈文军颇有风度地弯了弯腰,邀请陈华共舞。陈华嫣然一笑,将手掌轻轻放在陈文军手掌里。音乐声中,两人深情款款地慢慢跳舞,完全无视侯沧海的存在。

侯沧海不停地喝酒。这一曲跳完,他就喝了半瓶啤酒。

陈文军和陈华随后又跳了三曲,侯沧海则喝得满腹是酒,道:“你们自己放音乐,我放水去了。”

铁梅山庄在半山坡,外面是树林,侯沧海无处可去,在树林边上转了一会圈,找地方放了水,这才回到歌厅里面。小厅里,音乐响起,陈文军和陈华依然在跳舞。两人身体处于微妙的距离,能互相嗅到对方味道,又没有拥抱,偶尔身体能互相碰撞。

侯沧海感觉自己就是一颗大大的白炽灯,照亮了一对幸福的人。

十一点,三人从歌厅里走了出来。侯沧海准备到前台给陈汉杰打传呼,被陈华阻止了。陈华道:“我们走路下山,不远,半个小时就能下山,我走过的。”陈文军情绪高涨,附和道:“走路吧,等到司机开车过来,我们已经下山了。”

侯沧海道:“好吧,君子成人之美。”

三人沿着蜿蜒公路下山,不时有雪亮车灯刺来。每当这时,陈华就躲在陈文军身后,很有小鸟依人的感觉。对于侯沧海来说,黑灯瞎火,走在半山坡上,不时被大灯闪眼,这是一件苦恼的事情。对于陈华和陈文军来说,这是一段让人觉得幸福的路,是心灵沟通之路,唯一遗憾就是太过短暂。

下了山,走到大街。侯沧海道:“我坐出租车先走,今天由陈文军送陈华回学院。”

“好。”陈文军和陈华异口同声地答道。

侯沧海笑道:“那我就走了,你们慢慢享受这如花似玉的晚上。”

陈文军道:“乱形容。改天我和你联系。”

侯沧海坐上出租车,朝着黑河镇开去,在黑夜中留下了牵着手的陈文军和陈华。回到家时,时间太晚,侯沧海在女友汉显上留言:陈文军和陈华牵手了。

睡下不久,响起了敲门声音。陈文军在外面道:“我是陈文军。”

侯沧海睡眼朦胧地开了门,道:“你怎么到我这里来了?”

陈文军进屋后仍然在心情激动地转圈,道:“把陈华送回学院了,过来聊聊。有茶没有,泡杯茶。”

侯沧海宿舍里有一个以前办公室用过的旧热水器,还能够正常使用。办公室换热水器时,这个旧热水器原本准备当废品扔掉。为了节约钱,他就带到了寝室。

陈文军将热茶杯抱到了手里,道:“我要正式追求陈华。”

侯沧海道:“你们不是已经好了吗?”

陈文军摇了摇头,道:“现在最多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之间还有些障碍。你要相信我,我会把所有问题解决。”

侯沧海望着沉浸在恋爱中的人,感叹道:“那就快刀斩乱麻,赶紧下手。”

当夜,陈文军留宿于侯沧海宿舍。陈文军躺在床上不停地谈论悄然而至的爱情,直到睁不开眼睛的侯沧海发出呼噜声,这才作罢。

第二十二章 醉至秦阳

早上陪着陈文军吃过早饭,让陈汉杰开车送其回到市委办。

送走陈文军时,侯沧海想起了书记杨定和曾经告诉自己的驻村小诀窍:帮助村干部解决个人困难,就等同于推动工作。

他脑洞大开,这其实是一个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比如自己这些天来自觉自愿地成为一颗白炽灯,照亮了陈华和陈文军牵着的那双手。其结果就是陈文军这位大学同班同学由普通同班同学一下就跃升为能一起睡觉的好朋友,友谊提升速度极快。

友谊提升速度加快,不是功利,而是一种人性。

随后而来的是市委检查组对各区县城乡环境整治推荐点的考察。由于有陈文军提供有用信息,黑河镇能够及时准确地了解到考察组动态,准备工作相当充分,也极具针对性。所以,这一次市委检查组对江阳区推荐的黑河镇评价相当高,在最后的综合报告中数次表扬了黑河镇。

在区委相关会议上,鲍大有再一次谈起督查工作的重要性。他着重谈起区委督查办对黑河镇的督查:黑河镇经过督查以后,及时把问题解决掉,从而由落后变成先进,还得到市委检查组的肯定。从这件事情,说明了督查工作的重要性,以及各单位应该如何对待督查。

杨定和对侯沧海在城乡环境整治工作中做出的突出贡献心中有数,修改了对于发表文章的奖励政策:凡是能在市委相关部门的信息、简报上发表了文章的,一律奖励五百元。

黑河镇的简报要登上市委相关信息和简报难于上青天,以前一年有一、两条就算不错了。大家对这条政策没有什么反响。侯沧海就不同了,每个季度都有文章在市委相关部门的简报上露露脸,既赚名气,又拿奖金,还讨领导喜欢,这真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星期五下午,青树村包青天书记来到办公室。包青天真名叫包大海,是一个很有气魄的名字。他担任了多年村支部书记,由于办事公道,得了一个绰号叫包青天。包青天这个名字很有说服力,代替了那个很有气魄的包大海真名。

“侯主任,你要到青树村驻村?”包青天声音很大,进门就直截了当地发问。

“杨主任最近身体不太好,走路困难,所以我就来驻村。”侯沧海赶紧给包青天倒了水,又发了一枝烟。

包青天坐了下来,道:“以前杨主任当驻村组长,杜灵蕴是组员。现在是你当驻村组长,还是杜灵蕴当组员。晚上有空没有,青树村请你们两个吃顿饭。”

侯沧海道:“包书记太客气,这顿饭我来请。”

包青天道:“你请啥子哟,青树村穷是穷点,请你们吃顿饭的钱还是有,就到张氏腊排骨总店,晚上喝一杯。”

周末没有公事,侯沧海原本准备下班以后到秦阳与女友会面。但是这一次与包青天的晚餐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拒绝,否则会给青树村两委会一班人留下不良印象,后患极大。

侯沧海满口答应了包青天,又通知了杜灵蕴。在前往黑河张氏腊排骨总店前,他给女友发了汉显信息:晚上有事耽误,明天到秦阳。

熊小梅天天计算着时间,希望早日能和侯沧海相见,接到传呼机信息之后,失望,又伤心,吃罢晚饭,无心看电视,关了房门,拿了本琼瑶的书随意翻看。书中爱情在几年前曾经深深地打动过她的心扉,今年在房间里看起来,每个字都认得,就是难以进入脑中。

她决心给侯沧海买一个汉显传呼机。如今自己有个传呼机,所以侯沧海总是能联系到自己。侯沧海没有传呼机,没有手机,只要不在办公室里,自己根本无法找到他,就如风筝断了线,无法联系。这种感觉非常不好。

在寝室里坐了一会,她放下书,到外面溜达。

大部分星期五晚上,熊小梅都要出去和侯沧海相会,熊恒远和杨中芳对此心知肚明,装作不知道。今天熊小梅出去以后,夫妻俩坐在沙发上议论。

“侯沧海来了?”熊恒武发问。

杨中芳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道:“应该不是,侯沧海来到秦阳一般在九点钟左右,往常二妹都是八点半钟才出去,现在太早了。老头,既然二妹铁了心要和侯沧海耍朋友,干脆就让他住到屋里,就住客厅。”

熊恒远头摇得如拨浪鼓,道:“我们不能妥协,妥协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

杨中芳道:“侯沧海住宾馆,小梅肯定要去,如果被公安抓了,两人工作都要除脱。让他们进屋,在我们眼皮下面,反而做不了什么。”

熊恒远犟着脑袋道:“要住进来,得侯沧海来求我们,现在搞反了,居然是我们去求他,没有这出戏!”

杨中芳对固执了一辈子的老伴没有太多好办法,叹了口气,回到寝室,躺在床上。

在楼下公共电话亭,熊小梅打了陈华的传呼号,等了不到三分钟,电话就回过来了。

“听说,你和陈文军有那个意思了。”

“恋人之间果然没有秘密,前一次我们三人聊天,我们讲各自寝室趣事,结果我讲的事情他全部知道,你完全就是我们寝室的卧底。”

“哎,男女朋友哪有秘密。那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以前我认识陈文军,对他没有感觉。客观地说,他进入市委机关以后,进步很大,比起大学时代完全如变了一个人,办事老练,很沉稳。侯沧海变化也很大,以前天天练拳和下棋,如今知道追求进步,写得一篇好文章。”

“你别提他了,原本今天要到秦阳,结果又有事耽误。”

“你要理解侯沧海,他要在单位干出成绩,必须得花时间,鱼和熊掌不能兼得。我如果找到侯沧海这种老公,就很知足。你要相信我的眼光,侯沧海肯定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你辛辛苦苦培养了侯沧海,临到要丰收了,千万要坚持住。少抱怨,多支持,耐心等他成长。否则让其他女人摘了桃子,你哭都来不及。”

“女人的青春有几年,等他成了气候,我都老了。”

两个闺蜜在电话里聊了十来分钟,放下电话,熊小梅心气顺了,在外面转了一圈,开始担心侯沧海喝酒太多伤了身体。苦于侯沧海没有传呼或手机,想叮嘱也没有办法。前些天学校恰好发了一笔近两千块钱课时费,她暗自下定决心:“算了,不卖传呼机了。明天要给侯沧海直接买一部手机,免得到时联系不上,干着急。”

熊小梅想着给侯沧海买手机时,侯沧海正在陪青树村两委一班人在黑河街道上喝酒。党政办侯沧海和杜灵蕴组成了一个驻村组,以侯沧海为组长,杜灵蕴为组员,算是最年轻的驻村组。侯沧海为了取得村干部的信任,放开肚皮喝酒,碰杯,划拳,场面热闹得紧。

三轮之后,大家都有了酒意。

包青天单独与侯沧海碰了酒,道:“青树村扯皮的事情不多,农业税和提留统筹也收得起来,只有一件事恼火。”

侯沧海道:“什么事情恼火?”

包青天道:“青树村在城边,又在交通要道上,这些年城市发展快,青树村征地任务重。”

侯沧海知道征地拆迁是一件天大的难事,在酒精作用下,同时为了给村干部打气,他举着酒杯道:“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只要有包青天在,肯定把事情弄得好。”

包青天喝了约四五两酒,情绪上来了,道:“现在事情不好做,主要原因是领导添乱,不是我们镇里的领导添乱,是区里领导不了解基层,净是瞎指挥。”

酒品见人品,在喝醉酒时最能了解一个人的本性,侯沧海尽管喝得不少,肚子里开始翻江倒海,意识相当清楚,故意道:“区里领导大部分在乡镇工作过,怎么会瞎指挥。”

包青天彻底打开了话匣子,道:“去年底搞征地拆迁时,我们村有一户拖着不拆,提出了很多条件,杨书记硬气,就是不答应,理由很简单,如果答应了他,已经拆迁的找来怎么办?最锤子的是上级领导,三番五次来压杨书记,坚持要赶快拆迁,说是拆迁慢了就要影响工程进度。后来区领导也出了面,我就不点是哪个区领导了。杨书记最后顶不住了,在正常补偿基础上硬是追加了不少钱。都是悄悄加的,用各种名目。”

说到这时在,他瞪着眼珠子,对其他村干部道:“你们几个都知道此事,要把嘴巴管紧,哪个漏了风,要负全部责任。”

村主任老杨道:“包青天,我们这个班子六七年了,大家嘴巴都紧,否则早就闹开了。”

“现在就是这种风气,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闹一闹就能多得钱,这种影响非常恶劣,不打击,反而迁就,时间久了,好人也会变坏。以后工作会越来越难开展。”侯沧海在党政办公室,接触了相当多的材料,同意包青天的说法。

包青天道:“侯主任说是正理,我反复琢磨过这些事情,对社员来说,闹一闹没什么危害,还会得到好处,不闹才是傻瓜?刚才你说过打击的事,镇政府又没有执法权,拿拳头来打吗?根本没得办法。区里领导是软壳蛋,怕担责任,遇事绕边边。还有一种情况,区里很多时候老是想着赶工期,往往手续没有办完就急着动工,现在好多涉及到占地拆迁的工程项目,根本没有按照程序来走。最荒唐的是有些大领导想起什么就是什么,下来视察,嫌路窄了,说要加宽,下级为了拍马屁,在大领导面前梳光光头,手续不办就开始拆迁征地。既然政府程序上不完善,半夜还真怕鬼叫门,对所谓的钉子户也就不敢打击了,真要打官司,政府不一定打得赢,遇到钉子户,只好下软蛋。”

听了包青天一席话,侯沧海暗自赞扬基层干部的水平,文凭是文凭,见识是见识,文凭和见识还真不能划等号,很多学历很高的人论见识来说还真不如基层工作者。

包青天又和侯沧海碰了一大杯,放下酒杯后,他郑重地道:“侯主任,你要驻村,我欢迎。有一句话我得说清楚,凡是征地拆迁的事,我不听你的,你得听我们村里。”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事,侯沧海不能答应,又不能过于生硬,就道:“包青天,来,我们再碰一杯。”

喝酒到十点才结束,侯沧海豪放过度,现场直播,吐得稀里哗啦。

侯沧海醉得大吐,村两委干部都十分高兴,觉得侯沧海耿直,能跟村干部打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