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卫东心中的疑虑一闪而过,他很快就将小姑娘的情绪抛在了脑后,与祝老爷子并排而行。

“对于张振农的事情,我还有些自己的看法。若以前在省政府上班之时,肯定会认为振农集团是非法集资。退休以后一直住在郊区,与社员交了朋友,跟他们有了感情,了解他们的想法,对此事的看法又不一样。”

侯卫东有意要听一听各方的意见,故意与祝老爷子站在对立面,道:“不论如何说,此种行为性质是非法吸储。”

祝老爷子不停地摇头:“从2000年开始,各商业银行从乡镇大幅退缩,加上以前的农村合作基金会被关闭了,现在农村就金融部门当成了包袱。尽管振农集团在全省有知名度,由于它是民营企业,贷款很是困难,张振农性格相当地强,听说与金融部门关系很僵,他搞集资或者说是非法吸储,是被逼的,情有可原。”

侯卫东听到了太多同情张振农的评论,这更引起了他的兴趣,一路上与祝老爷子探讨着商业银行陆续退出乡镇一事。

在院子里,与张姨见了面。与几年前相比,两位长者几乎保持了原来的模样,以前就是老人,现在还是老人,没有年轻,也没有显得更老。

侯卫东感慨地道:“张姨,以前我退休了,也想办法到郊区找一套房子,享受田园风光,这些年忙忙碌碌,眨眼间就过了。回想起来,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张姨笑,“黄瓜才起蒂,你就想着退休,还早着呢,等祝焱退休十年以后,你才考虑退休的事。”

如今岭西省委组织部长的职务一直悬而未决,祝焱仍然是热门人选,此事侯卫东看得很清楚,他的层次还触及不到如此高度,只能看看而已。

晏春平接过鱼蒌子,提着刀,在外面剖鱼。

吴波是第一次到祝家,他又是学专业出身,不擅长交际,就规矩地坐在客厅里,听着祝老爷子与侯卫东吹闲牛。听了一会,忍不住道:“对于商业银行逐步从乡镇退出一事,我有想法,从带动内需来看,农村信用社、基金会以及商业银行还是应该合理布点,省金融办在去看给省政府去过相关报告,只是石沉大海,没有反应。”

侯卫东鼓励道:“你是学金融专业的,有什么好建议?”

吴波道:“省金融办的全称是省金融服务办,挂靠在省政府办公厅,如此机约设置,不能充分发挥金融办的职能,导致金融办沦为给领导写材料的部门,收集点数据,报报表,这就是最主要职责。如果不进行改变,省金融办可有可无,直接可以从人行和银监拿数据就行了。”

“我认为,金融办应由省金融服务办改成省金融管理办,加强监管职能,省属金融国资应该由金融办管理,还可以增加对地方小额信贷、担保等机构的管理和金融对外交流职能。”

侯卫东是省政府副秘书长兼任金融办主任,工作重心放在了副秘书长的岗位上,扩大了金融办的职权,对他没有决定性意义。吴波情况不同,他是省金融办常务副主任,金融办权利扩大,他的份量将会大大增加,因此,他一门心思想游说侯卫东。

侯卫东没有轻易附和,道:“省金融办扩权,那么银监部门做什么,是不是对金融过度干预。”

几人在楼下聊着男人们的话题,祝梅回到楼上,她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青山绿水,在她身旁小桌上,摆着一张照片,这是她和李晶、小丑丑的合影,背景是白宫。

第778章 集资(下)

吃了午饭,侯卫东带着晏春平和吴波这才前往铁州龙堂县。在告辞前,侯卫东在院子里给祝梅发了一个短信,道:“我有事走了,祝愉快。”

祝梅心不在焉地坐在画板前,听到短信声,便拿了起来。她在赴美治疗前一直依赖手机与外界交流,对短信敏感得紧,看罢短信,走出门,站在走廊上,见到侯卫东正与爷爷在握手。

五人出了院门,沿着小河前往公路,冬日多衰草,河水浅且清。侯卫东的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之中。

吴波中午喝了几杯酒,趁着与侯卫东单独相处的时机,说话也就放开了,道:“秘书长,岭西金融办很尴尬,在很多省份,对地方金融机构的监管权都归金融办,而我们是归财政厅,这是对金融办职能的弱化。”

侯卫东没有回答,认真听着。作为金融办主任,他对于金融很陌生,听一听吴波这种资深人士的建议很有好处。

“省金融办应该是金融管理办,管理和服务只差两个字,职能大不一样,而且,金融办现在属于省政府办公厅,多数省份都是直属于省政府。”

侯卫东边听边行,要上主公路之时,他这才接了吴波的话头,“金融办的产生与98年成立的大区行有关,也与今年启动斩农信社改革有关。”他举着手指,道:“金融办要制定本地金融业的发展规则,综合研究促进本地金融发展的地方政策;协调金融机构,为当地经济提供金融支持与服务,定位还是在协调。”

当了金融办主任以后,侯卫东也下了功夫,如今并不太外行,他听吴波说了许久,在最关键的地方发出了自己的观点。他作为金融办主任,他的观点就是金融办的观点,吴波作为副主任,他的观点只能代表他个人。

吴波见自己的意图完全没有被侯卫东接受,仍道:“秘书长,如果不重新定位,金融办就可有可无,沦为边缘机构。”

侯卫东道:“目前各地金融办正在进行探索,小额贷款公司、融资性担保机构进行市场监管和风险处置,培育和监管产权交易,柜台交易市场等区域金融市场,这几项职能暂时还不能拿到金融办,水到渠才成,水未到,渠不成,这事得等待时机。”

吴波是省政府有名的金融专家,在人民银行工作多年,素来自负,侯卫东从来没有在金融部门工作的经历,这让他自然而然在专业上对侯卫东有所轻视。此时自己的意见完全没有影响到侯卫东,让他气馁又失望。

走上主公路,侯卫东道:“金融办的职能可以摸索,但是不必急于改革,下一步如何走还得请吴主任多研究。今天我们的工作重点是振农集团,这事你有什么看法。”

吴波有了情绪,就不愿意深入交谈此事,道:“张振农就是非法吸储。”

侯卫东在地方工作多年,对社情民意知道得颇为清楚,道:“从2000年起,国有银行进行了商业改造,乡镇市场运营成本高,盈利性较差,农业银行、工商银行的分理点大面积收缩,这才是张振农事件的背景,不认识到此事的背景,就不能很好把握立场。”

吴波听见侯卫东带着倾向性,忍不住道:“情有可原,法无可恕。”

侯卫东道:“话说起来简单,可是情为什么可原,法为什么无可恕,坐在办公室是无法准确了解,还得到实地走一走,否则总是看瓶中花,看得清楚,却无香无质。”

进入了铁州境内,侯卫东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群山,思绪不觉回到了那一日,在那一日,他驾车与郭兰飞驰进入群山,渡过了经常回忆的一天一夜,此情此景,让人恍然入梦。

小车从高速路上飞奔,从铁州城区开过。

从高速路上可以看见铁州城内的高楼。高楼足有十几幢,约莫在二十多层,在中午的暖阳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岭西,除了岭西市,就数铁州的高楼最多。

以前在益杨开发区之时,在高速路口修了几幢楼,当时觉得挺不错,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整个设计还是差了档次,预留空间不足,房屋密密麻麻,楼房外形不够讲究,没有预留空调位置,外阳台也朝着大街。如今一下益杨高速路口,满眼都是楼上晾晒的衣物,给人感觉很是凌乱。楼已建成,无法推倒重来,这让侯卫东深觉遗憾。

两辆小车驶离铁州以后,很快进入龙堂县新区。

龙堂县是距离铁州最近的县,与沙州的益杨县差不多,总体上来说,龙堂县的经济和城市建设略强于益杨,但是两个城市没有级差,仍然在一个水平线上。

振农集团位于龙堂县新区,新区街道宽阔,绿化得很好,与其他新区相比,都存在路灯比行人多的现象。

到了一个人口和房屋相比集中的街道,晏春平回过头,问道:“秘书长,行程如何安排?”

“先到振农集团去看一看。”

得到指示,晏春平对驾驶员于飞跃道:“你稍停,我去问一问振农集团。”见一位中年人走过,小车开了过去,晏春平摇下玻璃窗,礼貌地问道:“请问,振农集团怎么走?”

中年人见到了两辆岭A牌照的车,给了晏春平一个白眼,嘴里咕噜着道:“你们这些当官的,最好翻车。”

又问了一个中年人,仍然是如此态度。

晏春平很有些惊讶,对于飞跃道:“龙堂人的素质真低,连问路都没有人回答。”

于飞跃指了指窗外,道:“前面有一个环卫工人。”

于飞跃是岭西交警,那日与侯卫东偶遇,便被借调到了省政府办公厅,成了侯卫东事实上的专职驾驶员。他与小车班其他司机不同,其他司机多是事业编制的工人,于飞跃则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身份。

用一位公务员来当驾驶员,这是侯卫东自己的想法。他是厚道之人,若是身边人跟随自己辛苦一场,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会过意不去。可是硬要违反规定将身边人事编转行编或者工人转干部,不仅难度大,而且说出去也不中听。

借用公务员来当驾驶员就是一个擦边球,如果于飞跃工作出色,提拔使用不费周折,如果于飞跃工作有问题,退回交警部门就行了,也不至于留在身边为难。

车停在环卫工人身旁,晏春平再次发问,这一次他学机灵了,道:“你好,我们来振农集团联系业务,请问振农集团怎么走?”

环卫工人听到了晏春平的问话,道:“振农集团,这一片都是振农集团,你们具体找那个地。”

晏春平道:“我们要到振农集团的大门。”

环卫工人顺手指了指,道:“有好几个大门,转弯是最大的门。”

大家将信将疑地转过不到二十米的转角,迎面就有一个硕大的镰刀,在镰刀后面,振农集团四个大家闪闪发光。

看着这把大镰刀,侯卫东顿时想起了以前庆达集团小广场上昂天向上的挖机,心道:“人的成长轨迹会在头脑中打上深深的铬印,看着这把大镰刀,就明白振农集团是什么企业。”

振农集团从外面看起来象一个企业,走进里面,仍然是一个企业。但是,这个企业和改革所追求的现代企业并不相同,就算没有深入了解这个企业,站在振农集团大门朝里望,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这里是一个社会,而并非一个企业。

晏春平带着小车去找宾馆,侯卫东和吴波两人随意逛着。

振农集团里面就如国企老企业,里面有厂房、街心花园、有小学,还有振农医院,老人和小孩子悠闲在路边和花园中玩耍,穿着工作服的行人不时从五人身前走过。

侯卫东对吴波道:“从第一感官来看,振农企业是什么样的一个企业?”

吴波在办公室里接触了振农集团不少材料,纸上得来终觉浅,此时站在振农集团的街道上,他脑子里的数据变得立体起来。他想了想,仍然坚持着自己的观点,道:“振农集团是为当地老百姓做了好事,但是,非法吸储就是非法吸储,他违法了。”

听了吴波一成不变的回答,侯卫东对他的看法反而有些变化,他坚持的是自己的观点,很有学者的气质,比很多没有任何原则只看上司表情的官员要可爱得多。

基于此,侯卫东没有将自己的意识强加给他,只道:“这两天,我们就沉下心来,在这里住两天。”

两人慢慢逛着,也来到了振农宾馆,晏春平办好了房间登记,在招待所登记处张望着。

进了房间,侯卫东真的有时光倒流之感,这个宾馆简朴而干净,厚重木质衣柜,实木的桌子,与以前的沙州学院宾馆颇为相似。他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抽烟,心道:“没有想到郭兰还有这样一位表叔,她以前从来没有提起来。”转念又想到:“有事没事谁把表叔挂在嘴边,郭兰在我面前不提表叔,太正常不过了。”

他想起了郭兰所托之事,打通了郭兰的电话,道:“你好,我是侯卫东,你表叔张振农的事情,现在情况如何?”

郭兰道:“表叔现在还没有回来,情况不太清楚,只是公安机关询问了不少人,估计还是扩大范围。你有什么新情况。”

自从别离以后,侯卫东一直未与郭兰联系,此时清晰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不徐不疾,温文尔雅,听到耳中很是舒服。

“张振农是全省著名的企业家,此案涉及面广,代表性强,省政府很重视,我带着金融办的同志已经到了振农集团,实地看一看情况。”

郭兰声音微微提高,道:“你在振农集团?”

“才到一会,住在振农宾馆。”

郭兰正站在阳台上接听侯卫东的电话,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站在宾馆窗前打电话的侯卫东。

第779章 短暂的时光(上)

振农宾馆与对面小楼相对而立,中间只有二十来米,二十来米有街道、小型绿化带和人行道,这是振家集团最标准化的布置,也是最普通的一段社会。

小楼带着斜顶,与其他小楼的格局一样,普通,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郭兰站在小楼的阳台上,目光注视着侯卫东。

侯卫东感觉到了这一道目光,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阳台上的郭兰。

两人的眼光瞬间就胶着在一起,各自拿着手机,却不再说话,隔着二十米的空间互相望着。这一刻,两人除了凝望,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有做。

过了好一会,侯卫东反应了过来,对着手机温柔地说:“你也来了,住在对面?”

“振农表叔的家就在这里。”

侯卫东尽管收集了振农集团不少资料,也知道张振家很低调,却没有想到堂堂董事长居然住在这样的小楼里,吃了一惊,道:“张振农是董事长,怎么会住在这里。”

对面的楼房在振农集团的社区里,毫不起眼,如一位面容平庸的中年男人,混入人群中就再也无法让人想起。

“振农表叔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一个犬儒主义者。他的集团资产过亿,管理着十几个工厂,建有学校、医院,可是他没有专车,没有好衣服,吃着粗茶淡饭。老妈还到家里糊盒子,他的儿子读大学还得自己打工,这样的企业家难道会违法。”郭兰的声音格外清晰,她平常说话总是风轻云淡,因为表叔受到了不公,她的语言就比寻常要激烈。

郭兰出来工作就在组织部,组织部的同志嘴上把着门,措词讲究严谨,她说话原本就带着书卷味,在组织部工作数年以后,语言更是严谨,如今天这样直抒胸臆,甚为少见。

侯卫东道:“我到振农集团来,就是实地走一走看一看,了解真实情况。”

“希望你到群众中走一走,他们的说法才是最真实的。”

侯卫东不再谈工作上的事情,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要见你,等一会我开车到外面的镰刀处,你过来。”

在他心里,欲望与道德一直在反复搏斗,相互拉锯着,轮番占着上风。此时眼见着对面楼上的郭兰,他便毫不犹豫地尊从了内心的真实愿望,立刻与郭兰见面的想法就是夏天最猛烈的暴雨,从天而降,无法躲藏。

郭兰内心同样在挣扎,听到了侯卫东稍显霸道的语言,这是侯卫东帮她作出了选择。她长舒了一口气,回头看了一眼客厅中的母亲与表婶,轻声“嗯”了一声。

侯卫东挂断电话,来到隔壁,对晏春平道:“我有事出去一会,有事电话联系。”

晏春平正在和吴波两人争论着什么,闻言马上站起来,道:“我去叫于飞跃。”

“我自己开车出去,叫小于休息。”他又对吴波道:“明天暂时不通知县政府,我们就在外围摸一摸情况,找机会到振农集团家里去坐一坐,最好找到了几户借款人,在他们手里看一看借款凭条。”

拿着钥匙,侯卫东稳重地出了门,到了楼梯处,他的稳重不翼而飞,一路小跑,下了楼梯。走到宾馆前台之时,他放慢了脚步,两眼不斜视,不疾不徐地出了宾馆。

坐上了车,他放下前车镜,打量了自己的面容。到了省政府以后,他在工地上的时间明显减少,脸上皮肤较之以前白了许多。他摸了摸下巴,心道:“黑一点看上去更男人味,现在长得太白了,以后要注意户外运动。”

小车在穿着振农集团工作服的行人身旁穿过,停在了振农集团标志性镰刀之下。侯卫东如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透过倒车镜注视着大门。郭兰穿着短大衣走了过来,在倒车镜里,她比平常在胖一些,更加生动。

上了车,侯卫东与郭兰对视一眼。

“到了上海,你比以前更朴素了。”

“我化了淡妆。”

“要热风嘛。”

“嗯。”

“开车出去转一转。”

“嗯。”

两人各在一方,互相思念着,谁知见面情更怯,心里的话明明可以用箩筐来装,说出来却是不咸不谈几句。

小车迅速开出了龙堂县,沿着高速路上了第一次见面的风景区。在高速路收费站前,侯卫东将车靠了路边,俯身过去,给郭兰带上了安全带。这是一个很亲密的动作,郭兰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让他感觉很痒。郭兰身上散发着淡淡茉莉花香,沁人心脾。

过了收费站,侯卫东将车载音响打开,《离家五百里》优美的曲调从小车的各个角落迸将出来,音符如肥皂泡一样在密闭空间中左冲右突。

if you miss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

郭兰特别熟悉这首歌,随着音乐轻轻地哼唱着。小车密闭性能很好,车载音响挺棒,车内回响着音乐声和她轻柔的呤唱声。这是两人的世界,密闭的小车在高速移动着,形成了一个独特的世界,一个只属于两个人的世界。

远远地看见了高速路出口,侯卫东飞快地看了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的郭兰,郭兰安安静静地坐在了椅子上,听音乐,看两旁飞驰而过的风景。

在上海读书这一段时间,她接触最多的是前室友张永莉,两人关系相处得挺好,对于张永莉来说,大姐姐郭兰的生活方式太沉旧了,在无人之时,经常苦口婆心地劝导着她。虽然郭兰并没有完全接受张永莉的思想观念,可是潜移默化之下,两人都互相影响了对方。

郭兰走出表婶家门之时,将所有的犹豫与挣扎抛在了脑后,至少,在这一个短暂的时间里,她将痛痛快快地爱一回,作一回真实的女人。

小车上了风景区,树木顿时高大且密集起来,浓浓的绿意将世界笼罩。

开进了风景区最豪华的假日酒店,侯卫东并没有马上下车,他坐在驾驶室观察了一会,在酒店的院子里,停了几辆车,都是岭B牌照,而且从车牌的号码来看,这几辆车也不是铁州的官车。

探明情况,侯卫东这才下车,出去到前台做了登记。

上楼之时,侯卫东牵了郭兰的手,两人十指相交,紧紧握在一起。

进了房间,等到服务员离开,侯卫东捧着郭兰的脸颊,道:“让我好好看一看。”郭兰头微微抬起来,带着三分羞涩、三分矜持和四分幸福,道:“我经常在梦中见到你。”

闻听此语,侯卫东心中涌起说不出的怜爱,道:“我对不起你,无法给你一个家,甚至是一个承诺。”郭兰伸出纤纤手指,放在侯卫东嘴唇,道:“别说这些,难得有机会在一起,让我们融入到大自然之中,忘掉所有人所有事所有烦恼,只有我们两人在一起。”

“好,这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侯卫东取出了手机,原本想关掉,可是作为省政府副秘书长,关掉手机是不明智的行为,他稍稍犹豫,还是将手机调整成了静音模式。

调整了手机模式,侯卫东和郭兰进了屋。

郭兰脸色红润,坐在沙发上,身体有些僵硬,手脚没有地方放置。

侯卫东推开门,伸头看了阳台,又将通往阳台的门关紧。从桌子里拿出空调摇控板,调到致热模式,27度。

郭兰看着侯卫东忙来忙去,等到他开空调之时,脸更红,下意识地用手指绞着围巾。尽管从表婶家出来就知道此事,可是当真面对之时,她的一颗心还是象要从胸腔里迸出来。

侯卫东开了空调,又烧了开水,取了要付费的好茶叶,泡了茶水,端来放在了郭兰的桌前。

做了这些事情以后,他拉着另一张椅子,坐在了郭兰身旁,随后又站起来,用手探了探空调的风口,道:“温度起来了。”他脱掉了外套,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

郭兰也感受到了热度,站起来,取下围巾,挂在了衣柜的衣架上。然后又脱下了短大衣,也挂在了衣柜的衣架上。

侯卫东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到郭兰将大衣挂好,他上前一步,从身后抱住了郭兰。

这是一具柔软、轻香而火热的身体,侯卫东紧紧抱着,在她的耳边低语:“我爱你,兰。”听到“兰”的称呼,郭兰似乎进入了热带海洋,无所不在的温暖包围着她。她转身,紧紧抱着侯卫东,喃喃地道:“我也爱你,卫东。”

热吻之后,侯卫东额头上已有汗水,他抚摸着郭兰光滑的后背,道:“我们去洗一洗。”

郭兰满脸红晕,道:“我先去洗。”

侯卫东坚决地道:“不,一起洗,你要帮我搓背。”

“我没有帮人搓过背。”

“不会就学,简单。”

侯卫东抱着郭兰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开着一面窗,窗外可以看见远处山峰上的森林。

“卫东,关掉窗子。”

“窗外景色宜人,又是大山之颠,何必关掉。”

郭兰娇羞无比,抱着双臂,道:“关掉嘛。”

等到卫生间窗户关掉,就听到哗哗流水声,还有悄不可闻的说话声、呻吟声。

第780章 短暂的时光(中)

侯卫东和郭兰并排而立,站在窗边,看着远山。

远处的山峰被森林被包围,山风吹来,整座山似乎都在摇晃。而夕阳挂在山顶,鲜红如岭西特产咸鸭蛋。

“我们到山里走一走。”郭兰握着侯卫东的手,指着远处的森林。

侯卫东在省政府的简报中偶尔看到在铁州这一带山区里野猪数量很多,但是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太珍惜与郭兰在一起的短暂时光,不忍心拒绝。

下楼,到了前台,侯卫东在招待所订了晚餐,与郭兰朝外走去。服务员正想提醒“有野猪,在黄昏别走到森林边上”,桌上电话响了起来,等到她接完电话,侯卫东与郭兰开着车已经出了宾馆。

沿着山边小道开了一会,侯卫东将车停了下来,此处有一条石板路可以上山,山顶有一个亭子。

手拉着手,两人如青春少年一般,在林间小道穿行,郭兰此时将所有的面具和重负都卸了下来,摘了不知名的小花朵,编成了两个简易花环,给侯卫东戴了一个,又给自己戴了一个。

上了亭台,视线豁然开郎。半空中挂着耀眼而柔和的太阳,远处是时隐时现的铁州大城。山风吹过,树木发起哗哗声响,侯卫东与郭兰手握着手,心连着心,与大自然融和在了一起。

等待太阳彻底落下山坡,侯卫东这才与郭兰离开了亭台,郭兰挽着侯卫东的胳膊,随手扯了一枝枯草,拿在手里挥动着。这短暂的幸福时光,两人暂时忘记了一切,单纯地沉浸在幸福之中。

眼见着就要走上公路,侯卫东突然感觉到一阵异样,他脑中猛地闪出了“野猪”两个字眼,马上将郭兰拉到身边。郭兰感受到了他的异常,问道:“有什么事。”

侯卫东没有回答,此时他耳中听到了树枝晃动声,在身前十来米的小道上,出现了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

这是一头猥琐且眼中闪着黄光的野猪,体形瘦长,很矫健,定定地看着两人。

面对着危险,侯卫东格外冷静,环顾四周,小道边恰有一株大树,他对郭兰道:“你先上树。”然后不由分说地抱起了郭兰的双腿,将其托上肩头。

郭兰是第一次在野外遇险,被侯卫东抱起以后,她双手就抓住了壮实的树枝,侯卫东再一使力,她就够着了树枝,摇摆几下,站在了大树的分叉处。

这是一头黄昏出来觅食的孤独野猪,体形庞大。由于其孤独,就更加具有攻击性。它有着黄蒙蒙阴沉沉的眼光,嗅觉特别灵敏,闻到人味,猪脑袋很快醒悟了过来,嚎叫一声,朝着面前的人冲了过去。

侯卫东刚把郭兰托上大树,就见到野猪冲了过来,此时上树显然来不及了,他一眼瞥见路边有一截两米多长的树枝,飞快取过来。树枝并不粗,用来作木棍有些勉强,断茬处很是尖锐,可以当作刺刀来用。

等到野猪逼近之时,侯卫东照着它的眼睛部位猛地刺过去,手臂感到了一阵大力撞来,“咔”地一声,树枝断了。

他向左一跳,与野猪擦身而过,朝前方下坡方向跑了几步,如猿猴一样连跳带爬窜上了一株大树。

野猪转过身体,追到树下,气急败坏地用头猛撞大树。这株树有脸盆粗,并不容易被撞断,侯卫东也就气定神闲,低头看野猪,发现野猪眼部插着一截断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