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百货商场,也是五层的商厦。这里的老总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她姓徐,

叫徐玉英。

徐玉英是从县供销社一级一级干上来的。当年,据说她可以一边奶着孩子一

边打着算盘一边收钱一边交货,分毫不差!她的丈夫是市委的一名干部,早年丈

夫上大学就是她一人供的。后来,丈夫大学毕业分配到了省城,她也跟着来了,

干的还是老本行。这人爽快干练,大嗓门,是一个很有几分男人气概的女子。

徐玉英一见邹志刚来了,就说:“老邹,慌了吧?”

邹志刚习惯性地扶了一下眼镜框,笑着说:“我慌什么?大姐,我都不能来

看看你?”

徐玉英嚷嚷说:“还不慌?人都跑人家那儿去了?你还说不慌?我给你说,

这样下去可不行!”

邹志刚也清楚问题的严重性,可他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叫我看,也就三

天的新鲜劲。三天一过……”

徐玉英果断地说:“三天也不行!一个大商场,空落落的,这象什么话?我

给你说,你要不动手,我可动手了!”

邹志刚问:“你怎么动?说出来听听。”

徐玉英也不明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

邹志刚说:“你也打算做广告?”

徐玉英说:“做就做,不就是花钱么!”

邹志刚说:“你也打算搞那种……花架子?”

徐玉英说:“招揽生意的事,他能做,咱就能做!”

邹志刚点点头,说:“大姐,这是个三角地带,你要做了……”

徐玉英明白他的意思,大腔大口地说:“老邹,你也做,咱联起手来,干他!”

邹志刚这才说:“大姐,我来,就是这个意思。要做,咱们联手做。不过,

光打广告,也不是办法。”

徐玉英说:“那,说说你的吧。”

邹志刚说:“要想彻底解决,只有一个办法。”

徐玉英望着他,说:“我明白了,降价。”

邹志刚说:“大姐,我跟你想到一块去了。对,咱联合起来,一举把它的气

焰打下去!”

徐玉英迟疑片刻,说:“那你说,降多少呢?——5%?”

邹志刚摇摇头说:“5%恐怕不解决问题,要降,就得霍出来——10% !”

往下,两人都沉默了。这个主意,是有点损的。在这个三角地带,三家大型

商场,如果有两家联起手来,大幅度降阶。那么,第三家肯定吃不消,也许一下

子就被挤垮了!

徐玉英还算是个厚道人,再加上一下子降10% ,利润就太薄了。那不成赔本

赚吆喝了么?……她说:“要不,咱先降5%?看看再说。不行的话,再降到10% !”

邹志刚立刻制止,说:“大姐,千万不能这样。降,就要一下子降到位!一

点一点降,顾客没有感觉,那就白降了。”

徐玉英想了想,说:“这样吧,咱先礼后兵。再等它三天,三天以后,如果

还是这样……咱们就不客气了,联手降阶!”

邹志刚点点头,有些勉强地说:“行,大姐,我听你的。不过,咱要说好,

要降,咱们同时行动,一块降。不管谁,一分钟也不能提前!”

徐玉英有些不高兴了,说:“老邹啊,你这个人,怎么鸡肠小肚的?我说的

话,会不算么?”

邹志刚赶忙解释说:“我知道,大姐是巾帼女杰,一言九鼎!我信,我当然

信。”

当邹志刚离开“东方商厦”的时候,望着对面源源不断的人流,他突然产生

了一种恨意!他明白了,他遇上了一个对手,一个让他心生嫉妒的对手。——这

人,竟然会是苗青青的丈夫!

苗青青的心一直被悔恨撕咬着。

从“金色阳光”出来后,苗青青一路上都在悔海里泡着。她不能想,一想就

忍不住想哭。男人是那样的优秀,男人无论干什么,都是一把好手。可她呢,就

象是鬼迷了心窍,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临了,弄出这样的丑事,还有什么话可

说?

她知道,无论她怎么努力,任秋风是不会原谅她了。所谓的亡羊补牢,一切

都是惘然。往下,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文章还是要写的,这是总编布

置的任务。况且,她还抱着那么一线……希望。

回到家,她把采访包扔在沙发上,就那么懒懒地往床上一躺,满眼都是任秋

风的影子!

就在这时,又有人敲门了。苗青青突然想起来,好象是有一篇稿子的清样,

忘了给值班的编辑交待……这可是误不得的!于是,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急急

忙忙地开了门。

一旦开了门,就没办法了,门口站的又是邹志刚。

她知道,她无法把他赶出去。她也不能大声地嚷嚷,在家属院里住,她丢不

起这个人。那么,她只有沉默了。在沉默中,她还是忍不住甩了一句切齿的话:

“——骗子。”

邹志刚是不怕骂的。他只是朝门外招了招手,叫司机把一箱一箱的水果搬进

来……尔后,他对司机说:“你去吧,不用等我。”

等司机走后,他又是很坦然地往沙发上一坐,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两人冷战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时间,邹志刚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说:“你说

我是何苦呢?大远跑来,受你的气。”

苗青青又是切齿地说:“活该!”

邹志刚说:“听说,贵州人的把爱人叫‘钉子’,有‘金钉子’,‘银钉子

’‘铜钉子’……我就是碰‘钉子’来了。”

苗青青知道,对这样的人,你不能跟他‘贫’,你只有不理他,一句话不说。

否则,你就会再次上他的当…于是,她就那么板着脸,再也不张口了。

邹志刚不管她开不开口,只管说自己的。他说:“我的确是个骗子,我见人

都骗,骗着骗着就骗到你这里来了……”这么说着,见她还是不吭声,就又接着

说,“骗人也很累,还自带手绢,要是吐到脸上,还得自己擦…当骗子也不容易

呀!说实话,我在你这里骗了,回去还得骗。你想,她那人,也是很要强的。明

明得了癌,你还不能告诉她,你一告诉她,她就崩溃了…我是瞎话说了一篓一篓

的。有时候,我就想,做个人太难太难了!狗都比人强。”再往下,他拉开手包,

从里边拿出了一份诊断证明,在手里晃了晃,“就这份诊断证明,我都不敢往兜

里装,一直锁在办公桌里…我还得骗下去呀。”

苗青青仍旧一声不吭。然而,他说的那些话,她却是一字不漏,全听进去了。

于是,她心里就又起了疑惑,难道说,他并没有骗她?他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她又告诫自己,不能动摇,不能相信他。

往下,就又沉默了……男女间的沉默,就有点碰心思的味道了。那是用目光

去抚慰,用呼吸去探求,甚至是用意念去追逐…一点一点的,把那绷紧的空气松

下来。

终于,邹志刚站起来了。他站在那里,仿佛是很无趣地说:“既然不受欢迎,

唉,走吧。——我走了。”

听他这么说,苗青青仍然背着身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个高靠背椅上……

邹志刚似乎是要走的样子,可他走了几步,突然转过脸来,俯下身去,一把

抱住了坐在椅子上的苗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