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德里中学的后面有一个橄榄球场,里奇·格林纳多曾经在那里施展过身手,成为一名少年英雄,但是里奇已经在坟墓里躺了五年了,像詹姆斯·迪安一样死于小镇里的一场车祸。其他的英雄成长起来,然后功成身退,继续向前。不过,现在并不是橄榄球赛季。现在是春天,球场上聚集的好像是一群大鸟,一群黑脑袋的红色大鸟。这些怪模怪样的大鸟正坐在折叠椅上谈笑风生,但是,校长特拉斯克先生的讲话仍然清晰可闻;他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手里拿着麦克风。

  “解散之前我再宣布一件事情!”他声音洪亮地说,“我不会要求你们在典礼结束时不要扔学位帽,多年的经验告诉我,我还不如对自己说这句话好——”

  笑声。欢呼声。掌声。

  “——不过,我要提醒你们把它们捡起来然后上交,否则就罚你们的款!”

  有几个人开始喝倒彩,其中,比弗·克拉伦顿的声音最响。

  特拉斯克先生最后看了看全场的人。“年轻的女士们先生们,82届的同学们,我在此代表全体教师对你们说,我们为你们自豪。预演到此结束,接下来……”

  后面的话被喧哗声所淹没,麦克风已经不起作用;随着学位服的掀动,大鸟们纷纷起身准备飞翔。明天中午之后,他们就会永远飞走了;当然,疯疯闹闹地朝停车场——亨利的车就停在那儿——走去的三只大鸟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没有意识到他们毕生友谊的青少年阶段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要结束了。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这样也许更好。

  琼西一把抢过亨利的学位帽,叠戴在自己的帽子上,拔腿朝停车场跑去。

  “喂,混蛋,快还给我!”亨利大喊着,接着也抢走比弗的帽子,比弗则大笑着摇摇晃晃地追赶亨利。于是,三个人冲过草地,从露天看台的后面绕过,身上的学位服飘了起来,露出里面的牛仔裤。琼西头上有两顶帽子,流苏在两边摆动;亨利有一顶(实在是太大,连他的耳朵都罩住了);比弗则头顶空空地跑着,长长的黑发披在身后,嘴里还叼着一根牙签。

  琼西一边跑,一面回过头来逗亨利(“快呀,篮球先生,你怎么跑得像个姑娘”),却不料险些撞翻彼得——彼得正在看德里动态,也就是停车场北门旁边的一块橱窗信息牌。还有一年才能毕业的彼得伸手抓住琼西,像搂着舞伴跳探戈似的往后扳下琼西的身子,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一口。琼西头上的两顶学位帽都掉在地上,他吃惊地大叫起来。

  “同性恋!”琼西叫道,并使劲地擦自己的嘴……但接着也大笑起来。彼得是一个怪种——有时候,他会一连几个星期安安静静、平平常常,然后出其不意地来点儿反常之举。这种反常之举往往是在喝了两瓶啤酒之后,但今天下午例外。

  “我早就想这样了,格里厄拉,”彼得有些伤感地说,“你现在明白我的真实感受了吧。”

  “该死的同性恋,你如果把梅毒传给我了,我可饶不了你!”

  亨利追上来,从草地上捡起自己的学位帽,用它打了琼西一下。“上面沾了草渍,”亨利说,“如果我被罚款的话,可就远不只是亲你了,格里厄拉。”

  “少来那说到做不到的一套,臭小子。”琼西说。

  “迷人的格里厄拉。”亨利一本正经地说。

  比弗叼着牙签气喘吁吁地赶来,捡起琼西的学位帽,朝里面瞟了一眼,说:“里面有精斑,我一看就知道,我在自己的床单上见得可多了。”他深吸一口气,像大喇叭似的冲着那些穿着红色学位服、正在渐渐散去的毕业生们大喊:“格里·琼斯朝自己的学位帽里打手抢了!喂,大伙儿都听着,格里·琼西打手抢了——”

  琼西一把抓住他,把他掀翻在地,两人扭成一团,红色的学位服随着两人翻来滚去。他们的学位帽都掉在一旁,亨利把它们捡了起来,以免被压坏。

  “放开我!”比弗嚷道,“你压死我了!他娘的老天!看在上帝的分上——”

  “杜迪茨认识她。”彼得说。他对他们的打闹已经失去了兴趣,而且也不像他们那么兴奋(四个人中,也许只有彼得感觉到巨大的变化即将来临)。他又在看公告牌。“我们也认识她,以前她总是站在智障学院的门口。‘你好,杜杜。’她总是说。”说到你好,杜杜时,彼得的嗓门变得尖脆起来,一时有点像女孩子的声音,听上去甜甜的,而不是嘲讽。尽管彼得不是一位天才模仿家,亨利还是立刻就听了出来。他记得那个女孩,她长着一头蓬松的金发,一双棕色的大眼睛,膝盖上有疤痕,随身携带的白色塑料包里装着她的午餐和芭比娃娃们。她总是说芭比娃娃们,仿佛她们是一个整体。

  琼西和比弗也知道彼得在模仿谁,亨利同样知道。他们彼此之间心有灵犀,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他们与杜迪茨也心有灵犀。琼西和比弗也与亨利一样,记不起那金发小姑娘的名字了,只记得她的姓长得出奇,念起来很别扭。而且她对杜迪茨有点儿意思,所以才总是在智障学院的门口等他。

  三个人穿着学位服围在彼得身边,一同看着德里动态信息牌。

  同往常一样,信息牌上贴满了各种启事(点心售卖会,洗车服务,由本社区的人排演的《魔幻曲》预演,本地专科学校举办的暑期培训班),以及学生们手写的许多广告(卖这的,卖那的,毕业后找便车去波士顿的,寻求在普罗维登斯室友的,等等)。

  上面的角落里有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面带笑容的姑娘,留着满头金发(现在已经不再蓬松,而成了鬈发),大大的眼睛里透着一丝迷茫。她不再是小姑娘了——亨利曾经一次次感到奇怪,不知道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包括他自己)是怎样消失的——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他都能认出那双迷茫的黑眼睛。

  寻人。照片下写着两个大字。再往下是一行小字:乔西·林肯霍尔,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她是1982年6月7日,在斯特罗福德公园的垒球场。底下还贴有更多的复印件,但亨利已经没有心思细看了。他转而想到,德里镇的人们对孩子失踪事件的反应是多么奇怪——与其他地方的人截然不同。今天是6月8日,也就是说,那个叫乔西·林肯霍尔的姑娘才失踪一天,可这张寻人启事却贴在(也可能是被移到)信息牌上端的角落里,好像是什么人有意而为。还不仅如此。今天早上的报纸对此只字未提——亨利知道,因为他看过,或者说在吃麦片的时候浏览过。也许是登在本地新闻版的某个容易被忽略的位置,他这样想着,顿时觉得正是这样。关键词是被忽略。德里的许多事情都被忽略了,比如说对于失踪孩子的议论。近年来,这里有许多孩子都不知去向——这一点他们知道,遇见杜迪茨·卡弗尔的那一天他们显然想到过这个问题,但是大家都没怎么提及。似乎偶尔丢失一个孩子是生活在这样一个美好宁静之地的代价。想到这里,亨利感到一股愤慨之情油然而生,先是渗入继而取代了他此前那不谙世事的快乐。她也很可爱,总是带着她的芭比娃娃们。与杜迪茨一样可爱。他想起他们四个人送杜迪茨上学的情景——无数次相伴而行——而她,乔西·林肯霍尔,总是等在校门外,她的膝盖上有疤痕,总是拎着那只大塑料包,口里说:“你好,杜杜。”她当时真可爱。

  现在还是,亨利想,她——

  “她还活着。”比弗语气平静地说。他把嚼烂了的牙签从嘴里取出来,看了一眼,扔到草地上,“不但活着,而且就在不远处,对吧?”

  “没错。”彼得说。他还在凝神看着那张照片,亨利知道彼得在想什么,和他自己所想的几乎一样:她长大了。就连乔西也长大了,如果生活更善待他们一些,她可能已经成为杜迪茨·卡弗尔的女朋友。“可是,我觉得她……你知道……”

  “她碰到大麻烦了。”琼西说,他已经脱下学位服,把它叠好搭在手臂上。

  “她被困住了。”彼得梦呓般地说,眼睛仍然望着照片。他的手指开始左右摆动起来。

  “在哪儿?”亨利问,可彼得摇了摇头。琼西也一样。

  “我们问杜迪茨去。”比弗突然说。他们都明白这是为什么。用不着再商量。因为杜迪茨能看到路线。“杜迪茨——”

  11

  “——能看到路线!”亨利突然大声喊道,并在悍马的乘客座上猛地坐直身子。欧文吓了一大跳,他原本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与他为伍的只有暴风雪,以及表明他仍在路上的没有尽头的反射镜。“杜迪茨能看到路线!”

  悍马一个侧转,滑了一下,然后重新稳住。“天啊,伙计!”欧文说,“下一次发疯时先提个醒,好不好?”

  亨利用手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接着又吐出来。“我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以及该干什么了——”

  “嗯,很好——”

  “——不过我得先给你讲个故事,这样你才会明白。”

  欧文瞥了他一眼。“你自己明白吗?”

  “不全明白,但比此前明白。”

  “那么讲吧。我们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德里,时间够吗?”

  亨利觉得时间应该绰绰有余,尤其是用思想来交流的话。他从最开始——他现在所理解的开始——讲起。不是从灰人的到来,也不是从拜拉斯或臭鼬,而是从四个男孩一心想看返校节女王掀起裙子的照片讲起。欧文开着车,脑海里相继浮现出一连串相互关联的画面,与其说像是电影,不如说更像一场梦。亨利给他讲起杜迪茨,讲起他们的第一次“墙洞”之行,以及比弗在雪地里呕吐的事情。他给欧文讲起他们结伴上学,讲起“杜迪茨牌”:他们玩,杜迪茨记分。讲起他们带杜迪茨去看圣诞老人的情景——简直让他们绞尽了脑汁。还讲起他们三个高一届的孩子在毕业头一天看到德里动态信息牌上乔西·林肯霍尔的照片。欧文看见他们坐在亨利的车里,朝位于枫树巷的杜迪茨家开去,他们的学位服和学位帽都堆在后面;看见他们向卡弗尔夫妇问好,卡弗尔夫妇正在客厅里,陪着一个身穿德里煤气公司制服的脸色灰白的男人和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罗伯塔·卡弗尔的胳膊揽在艾伦·林肯霍尔的肩膀上,在对她说没事儿的,她知道老天不会让可爱的小乔西出任何事情。

  力量真强,欧文迷迷糊糊地想,天啊,这家伙的力量可真强。他怎么会这样?

  卡弗尔夫妇没怎么在意这些孩子,因为他们是枫树巷19号的常客;而林肯霍尔夫妇由于焦虑万分,几乎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到来,罗伯塔倒好的咖啡他们也碰都没碰过。他在房间里,孩子们,艾尔斐·卡弗尔说,并朝他们勉强地笑了笑。而杜迪茨此刻正玩着自己的特种部队玩具兵——他有一整套——一看到他们出现在门口,就连忙起身。杜迪茨在房间里从来不穿外出时的鞋子,而总是穿着一双兔子拖鞋,那是他上次过生日时亨利送给他的——他很喜欢这双兔子拖鞋,打算把它们穿到散架为止——可是现在,他却穿好了出门的鞋子。他一直在等候他们,尽管脸上仍然笑容灿烂,可眼神却显得严肃。“我们——去哪儿?”杜迪茨问,于是——

  “你们从前就这样干过?”欧文低声问道。他想亨利已经告诉过他,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亨利的意思。“甚至在这之前?”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上面已经长出一层浅浅的拜拉斯。

  “是的。不,我也不知道。别出声,欧文,只管听着。”

  欧文的脑海里再一次充满1982年的那些画面。

  12

  他们到达斯特罗福德公园时,是四点半钟。垒球场上有一群姑娘,她们都穿着印有德里五金字样的黄色球衫,几乎清一色的马尾辫从帽子后面穿出来。多数人都还戴着牙套。“天啊——她们可真是笨手笨脚。”彼得说,也许的确如此,不过她们看上去显然很开心。亨利可一点儿也不开心,他的心里正七上八下,但他看到琼西至少跟他差不多,也是严肃而惶恐的神情,不禁嘘了口气。彼得和比弗两个人的想象力比较贫乏,而他和格里厄拉的却过于丰富。在彼得和比弗看来,这不过是弗兰克·哈代和乔·哈代式的探险。可对亨利而言就不同了。找不到乔西会是一件糟糕的事情(因为他们能找到,他知道他们能找到),而如果找到的是已经死去的乔西……

  “比弗。”他说。

  比弗一直在注视着那群姑娘,这时朝亨利转过头来。“什么事儿?”

  “你仍然觉得她还活着吗?”

  “我……”比弗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显得很困惑,“我不知道,伙计。彼得,你觉得呢?”

  但是彼得摇了摇头。“在学校的时候,我觉得她还活着——妈的,她在照片上简直就像要跟我说话了。可现在……”他耸了耸肩。

  亨利看着琼西,琼西也耸了耸肩,然后摊开双手:不知道。于是亨利又转向杜迪茨。

  杜迪茨正透过他称为“镜镜”的包裹式太阳镜东张西望。亨利觉得戴着“镜镜”的杜迪茨很像《火星叔叔马丁》中的雷·沃尔斯顿,可他绝不会对杜迪茨这么说,也不会用思想告诉他。杜迪茨的头上还戴着比弗的学位帽;他特别喜欢吹动流苏。

  杜迪茨不具有选择性感知;对他来说,在垃圾桶里翻找可回收物品的酒鬼,打垒球的姑娘,在树枝上跳来窜去的松鼠,都同样令他着迷。这是他的一个与众不同之处。“杜迪茨,”亨利说,“你去学院上学时,总是跟你一起的那个姑娘,叫乔西的那位,乔西·林肯霍尔记得吗?”

  杜迪茨很得体地显出饶有兴致的样子,因为他的朋友亨利在跟他讲话,可对那个名字他却毫无反应。这也在预料之中。杜迪茨连早餐吃的是什么都记不清,又怎么会记得三四年前跟他一起上学的小姑娘呢?亨利感到一阵失望,同时也觉得好笑,这真是奇怪。他们在想些什么?

  “乔西,”彼得口里说,但是看上去也没有抱太大希望,“我们以前总是笑话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还记得吗?她长着一双棕色的眼睛……一大头金发,全都直直地竖着……还有……”他沮丧地叹了口气。“我×。”

  “得过——作数,”杜迪茨说,因为这常常会让他们发笑:得过且过,过了作数。可现在却不起作用,于是杜迪茨又换了一句:“不——打球,不——玩耍。”

  “是呀,”琼西说,“不得打球,不得玩耍,没错。我们不如送他回去吧,伙计们,这样没——”

  “不。”比弗说,于是他们都望着他。比弗的眼睛既熠熠发亮,又透着困惑。他的嘴里咬着牙签,咬得又快又狠,牙签像活塞似的在他的嘴唇间上下抖动。“捕梦网。”他说。

  13

  “捕梦网?”欧文问。他的声音似乎来自遥远的地方,即使他自己听来也是如此。悍马的前灯照出前方没有尽头的雪域荒原,只是因为沿途有黄色反射灯的标志,这里才成其为一条路。捕梦网,他想,随后脑海再次被亨利的过去所占满,初夏那一天的情景、声音和气息几乎将他淹没。

  捕梦网。

  14

  “捕梦网。”比弗说,他们彼此心领神会,他们常常这样,因为他们认为,朋友之间就应该这样(亨利后来才明白,事实并非如此)。对于第一次去“墙洞”打猎时共同做过的那个梦,他们从来都没有直接提及,但是他们知道,比弗相信它与拉马尔的捕梦网多少有关。谁也没有去跟他争辩,不仅因为他们不想挑战比弗对那片无害小编织物的迷信,更主要是因为他们对那一天根本就不想提及。但现在他们明白,比弗的理解起码对了一半。他们的确被捕梦网罩在一起,但不是拉马尔的捕梦网。

  杜迪茨是他们的捕梦网。

  “来吧,”比弗镇静地说,“来吧,伙计们,别害怕。抓牢他。”

  于是他们抓牢了他,尽管他们的确害怕——多少有一点害怕;比弗也不例外。

  琼西握住杜迪茨的右手——经过职业学校的训练,杜迪茨的右手已经可以灵巧地维修机械。杜迪茨似乎有些惊讶,接着笑了,并主动与琼西十指相扣。彼得握住杜迪茨的左手。比弗和亨利靠拢来抱住杜迪茨的腰。

  于是,他们五个人站在斯特罗福德公园一棵古老的大橡树下,六月天的阳光和树影星星点点地洒在他们脸上。那架势颇像大赛上场之前抱成一团鼓劲。那些穿着鲜艳黄球衫、正在打垒球的姑娘没有理睬他们;松鼠也对他们视而不见;正忙着翻找空易拉罐、以便凑足晚上那顿酒钱的酒鬼对他们也无暇顾及。

  亨利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一束亮光悄然而至,他知道那亮光就是他的朋友和他自己;是他们——还有那明媚的阳光和绿色的树影——共同发出的,其中,杜迪茨的光芒最为夺目。他是他们的“球”;没有他,就不会有“不得打球,不得玩耍”。他是他们的捕梦网,是他为他们制作了捕梦网。亨利的心里满满的(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而由此而产生的空虚则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越来越深,越来越暗),他想:难道就是为了找到一个除了对她的父母之外,对外人也许无关紧要的失踪的智障女孩吗?那一次,当他们抱成一团时,难道就是为了杀死一个没有脑袋的坏小子吗?天啊,居然在睡梦中让那家伙把车驶离路面,令他死于非命?仅仅是这样吗?那么伟大、那么神奇的力量,难道就是为了这种卑微的事情?仅仅是这样吗?

  因为如果真是这样——即使在他们的力量合而为一的迷醉时刻,他仍然在想着——那又有何用?那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赶走他的胡思乱想以及其他各种念头。乔西·林肯霍尔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一个模糊不定的图像,起初由四种理解和记忆构成……接着,杜迪茨终于明白他们大张旗鼓地要寻找的人是谁,于是出现了第五种理解和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