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继续活命的话,这种问题可千万不能答错。好在也不难回答。“那倒没有,头儿。”
“感应消失了吧,弗雷迪?”
“我此前能感觉到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感应,我的脑海里有些声音——”
克兹点点头。从牲口棚的屋顶上伸出一条条火舌,那醒目的金红与里普利菌的颜色无异。
“——不过已经消失了。”
“组里的其他人呢?”
“你是说‘帝国山谷’吗?”弗雷迪朝温尼贝戈房车的方向示意道。
“我还会说谁?难道是‘消防站五加二’吗?我说的当然是他们。”
“他们没有感染,头儿。”
“很好,不过也不好。弗雷迪,我们需要两个已经感染了的美国人。当我说我们的时候,我指的是你和我。我需要两个全身长满那种红色玩意儿的人,明白了吗?”
“明白。”弗雷迪并不明白其中的原因,但此时此刻原因无关紧要。他能看到克兹在渐渐把握住局势,他能清楚地看到这一点,这让他嘘了一口气。当弗雷迪需要知道原因时,克兹自然会告诉他。弗雷迪不安地望着火光冲天的商店、火光冲天的牲口棚和火光冲天的伙房。这地方已经不可救药。
但也许并非如此。只要克兹能把握局势的话。
“这一切主要是因为那该死的感应,”克兹若有所思地说,“但引发这一切的并不是感应,而纯粹是人为的捣蛋,赞美上帝。弗雷迪,是谁背叛了耶稣?是谁给了他叛徒之吻?”
弗雷迪仔细研读过《圣经》,其主要原因就在于那本《圣经》是克兹所赠。“是犹大·以色加略,头儿。”
克兹飞快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环顾着四周,一边在心里暗暗估量损失的程度,并考虑应对之策——这种应对能力由于暴风雪天气而大打折扣。“没错,伙计。犹大背叛了耶稣,而欧文·菲利浦·安德希尔则背叛了我们。犹大得到了三十块银币。酬劳可不怎么样,对吧?”
“对的,头儿。”弗雷迪答话时,身子半背着克兹,因为补给处那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只钢铁般的手抓住他的肩膀,让他转回身来。克兹怒目圆睁,两圈白色的睫毛使那双眼睛看起来犹如一双鬼眼。
“我跟你说话时,你得看着我,”克兹说,“你得把我的话一字一句听清楚。”克兹另外那只手握住九毫米手枪的枪柄。“否则我会把你的内脏打出来溅在雪地上。我今晚已经够恼火了,你可不要火上浇油,蠢猪,听懂我的话了吗?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约翰逊一向无所畏惧,可现在却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动并想躲到一旁。“是的,头儿,我很抱歉。”
“行了。上帝仁爱而且宽容,我们也要这样。我不知道欧文得到了多少银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要去抓住他,我们要去扇他耳光,还要把那混蛋撕成两半。你听明白了吗?”
“是的。”弗雷迪此时的最大愿望,就是找到那个把他原本井然有序的世界搅了个底朝天的家伙,并好好收拾他一顿。“头儿,你认为欧文对此该负多大责任?”
“我觉得,他要负很大的责任,”克兹郑重地说,“我觉得我终于要完蛋了,弗雷迪——”
“不会的,头儿。”
“——可我完蛋时不会是一个人。”克兹仍然将胳膊搭在弗雷迪的肩膀上,领着这位新副手转身朝房车走去。前方渐渐变弱、奄奄一息的火苗是燃烧着的发电机所在之处。那是安德希尔干的,是克兹自己的部下干的。弗雷迪仍然觉得这难以置信,同时又义愤填膺。你拿了多少银币,欧文?你拿了多少,你这个叛徒?
克兹在台阶下停住脚步。
“弗雷迪,在这群人里,你最希望由谁来指挥一项追杀行动?”
“嘉拉格,头儿。”
“凯特吗?”
“是的。”
“她是食人魔吗,弗雷迪?我们留下来负责的人必须是食人魔才行。”
“她可以把那些人活活吃掉,头儿。”
“好吧,”克玆说,“因为这将是一件脏活儿。我需要两个里普利菌感染者,最好是‘蓝色行动组’的人。至于剩下的人……跟动物一样,弗雷迪。‘帝国山谷’现在就是一项追杀行动。嘉拉格和其他人要尽可能地实施追杀。不管是军人还是平民。从现在开始到明天中午十二点是追杀时间。过了这个时间,就看各人自己的造化了。当然我们两个人除外,弗雷迪。”在火光的映照下,克兹的脸上仿佛长出了拜拉斯,他的眼睛似乎也变成了鼬鼠眼。“我们要追上欧文·安德希尔,并教会他敬爱上帝。”
克兹快步踏上温尼贝戈房车的台阶,他的动作就像在湿滑的雪地上前行的山羊一般充满自信。弗雷迪·约翰逊紧跟其后。
13
雪地摩托车顺着路堤一头冲上“天鹅池路”,其力道之猛,使亨利的胃里一阵翻涌。车子一开始稍稍有些打滑,接着就朝南驶去。欧文猛踩离合器,并用力拉动变速杆,将它挂上高档。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在挡风玻璃上,亨利觉得他们仿佛在近乎两倍音速旅行。他猜想其实可能是每小时三十五英里。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可以逃离戈斯林商店,不过他觉得琼西的行进速度要快得多。
快到高速公路了,对吧?欧文问道。
对,大概还有四英里。
到那儿之后,我们就得换一辆车了。
要尽量不伤着人,更不要出人命。
亨利……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这不是中学篮球比赛。
“不能伤着人,不能出人命。起码在换车时不能。要么你答应这样,要么我马上打开车门跳下去。”
欧文瞥了他一眼。“你真会这样,是吧?而对你朋友关于这个世界的计划,你也不管了?”
“我朋友对此没有任何责任。他是被绑架了。”
“好吧,换车时不伤人。我们尽力而为吧。而且不出人命。也许除了我们自己的性命之外。我们现在去哪儿?”
德里。
他就在那儿吗?那最后一位幸存的外星人!
我想是的。不管怎么说,我在德里有位朋友,他能帮上我们。他能看到路线。
什么路线?
“先别管这个了。”亨利说,然后用思想告诉他,这事儿很复杂。
“你说复杂是什么意思?还有不得打球,不得玩耍——这都是什么呀?”
在我们南下的路上再告诉你吧。如果可能的话。
雪地摩托车朝州际公路驶去,车身的前方是两道明亮的光束。
“再告诉我一遍我们要去干什么。”欧文说。
“拯救世界。”
“告诉我这会使我们成为什么——我需要亲耳听见。”
“这会使我们成为英雄。”亨利回答。然后,他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出片刻他就睡着了。
第三部分 水库
第十八章 追踪开始
1
戴萨特的绿色招牌在雪蒙蒙中闪烁着出现,琼西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道奇仪表板上的时钟已经失灵,一直显示为中午12点——但外面依然一片漆黑,依然大雪纷飞。在德里郊外,清雪车对暴风雪渐渐无能为力。用琼西父亲的话说,这辆偷来的道奇算得上是“挺不赖的探路者”,可它现在也疲于招架,在越来越深的积雪里频频打滑,行进得越来越艰难。琼西不知道格雷先生打算去哪儿,可他觉得格雷先生不可能到达目的地。在这样的风雪天里,驾驶这样一辆车,显然不可能。
收音机倒是能出声,但是效果不好;在噪音的干扰下,目前收听到的一切都模糊不清。他没听到报时,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天气预报。从波特兰以南,大雪转成大雨,但是收音机里还说,从奥古斯塔到布伦兹威克,则不仅有冰雹,还下了冻雨。多数社区都停了电,所有的汽车都必须装上防滑链才能行驶。
这消息让琼西一阵窃喜。
2
格雷先生转动方向盘,驶向通往闪烁的绿色路牌的坡道,汽车突然一个侧滑,溅起一阵雪雾。琼西知道,如果开车的是他自己的话,汽车可能已经冲出出口的坡道,一头栽进沟里了,但开车的不是他。格雷先生现在虽然常常受到琼西情绪的影响,可是在紧急关头,他似乎不怎么惊慌失措。他并没有盲目地猛踩刹车,而是顺势滑行,并把稳方向盘,直到汽车停止打滑,再将车身调正方向。客座底下那条狗仍然在沉睡,琼西的脉搏也依然平缓。琼西知道,如果开车的是他自己,他的心脏一定在狂跳不已。不过话说回来,遇到这样的风雪天,他的用车方式就是把车停在车库里。
格雷先生在坡道顶上遵守了停车标志,尽管9号公路两边白雪皑皑,渺无人迹。坡道对面是一个巨大的停车站,被弧光灯照得透亮;在耀眼的亮光下,随风飞舞的大雪仿佛是一头无形的巨兽所呼出的寒冷气息。琼西知道,如果是在平常夜晚,那里会有此起彼伏的发动机的声音,肯沃斯、麦克以及吉米·彼得等货车的驾驶室里会闪烁着绿色或琥珀色的灯光。而今天晚上,那儿却人车全无,只有在竖着一块写有长时停车请找经理持票方才有效的牌子的区域,才停了十几辆大货车,货车的边边角角上落满雪花,使车身的轮廓不再那么鲜明。货车司机这时都在里面的休息室里吃东西、玩弹球或者看毛片,或者是在后面阴暗的客房里尽量睡上一觉,只要花上十美元,就能享有一张小床、一条干净的毛毯以及炉渣砖墙。所有人的脑海中,显然都想着同样的两个念头:我什么时候能上路?这得花我多少钱?
格雷先生踩下油门,尽管他下脚很轻,就像琼西有关冬季驾驶的资料所提示的那样,汽车的四轮还在同时飞转起来,车身左摇右晃,车轮碾进积雪之中。
很好!琼西从办公室窗前的位置叫道,很好!陷进去!一直陷到踏脚板!如果在四轮驱动时陷住了,那可就真的陷住了!
就在这时,车轮稳定下来——先是前轮,因为发动机的重量给了车身一定的引力——然后是后轮。公羊穿过9号公路,朝一个标有入口的地方驶去。进了入口后,又出现一块招牌,上面写着:欢迎光临新英格兰最好的停车站。接着,卡车的前灯又映照出另一块招牌,上面沾满雪花,但字迹依稀可辨:见鬼,欢迎光临世界上最好的停车站。
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停车站吗?格雷先生问。
当然,琼西回答,话音刚落,便不由自主地大笑起来。
你干吗要这样?干吗要发出这种声音?
琼西发现了一件令他既怦然心动又悚然心惊的怪事:格雷先生在用琼西的嘴巴微笑。不很明显,只是淡淡的,但的确是在微笑。他甚至不懂得笑声是怎么回事,琼西想。不过,格雷先生此前也不明白生气是怎么回事,可事实却表明他学得极快;他现在已经会大发雷霆了。
你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