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除了一只靴子还没有套上之外,克兹全身上下已经穿戴整齐,就在这时,警报器骤然响起,应急灯同时大亮,使这片荒凉之地更加亮如白昼。他并没有诧异或慌张,而是感到既释然又愤然。之所以释然,是因为一直啃噬他神经末梢的东西终于浮出水面。而之所以愤然,则是因为这混账局面提前了两个小时到来。如果再等两个小时,他就会圆满地处理了整个事件。

  他左手还拎着那只靴子,用右手猛地拉开房门。从牲口棚里传来震天动地的吼声,这种勇士的怒吼在他内心激起不由自主的共鸣。风势已经有所减弱,但仍然很强劲;所有的人似乎都在齐声高呼。这些人平常都衣食无忧,胆小怕事,以为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发生,可突然之间,却有一位斯巴达克思站了起来——这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是那该死的感应,他想。他一贯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场大麻烦,他所目睹的是一场正在爆发的真正大规模行动,可他还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一准是那该死的感应。他们感觉到了风吹草动……于是有人决定采取行动。

  他看到一大群人从被撞破、砸垮的牲口棚门口你推我挤地拥出来,他们大多穿着风雪大衣,戴着橘红色帽子。有个人跌倒在四分五裂的门板上,顿时像吸血鬼一般胸口被刺穿。还有些人摔倒在雪地里,被后面的人踩在脚下。此时此刻,所有的灯都大放光芒,克兹觉得自己就像在观看一场职业拳击赛,将一切尽收眼底。

  两翼的逃犯各有五六十人,像练兵场上的队伍一样,朝着小商店两侧的围栏冲去。他们可能不知道铁丝已经通上可以致人死命的电流,也可能是根本就不在乎。剩下的人形成主力,直奔商店的后部。这是控制区内最薄弱的环节,不过已经没关系了。克兹觉得大势已去。

  在他所有的紧急预案中,都没有这种场面:两三百位十一月份胖勇士高呼口号,发起一场大无畏的冲锋。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会有任何举动,以为他们只会被动地在那里等着,口口声声要求走正常的程序,最后被烧成灰烬。

  “还真不赖,伙计们。”克兹说。他闻到了有什么东西被烧焦的气味——可能是他那该死的事业——不过,他的事业本来就快到头了,他只不过碰巧赶上这项倒霉的行动,对吧?在克兹看来,从严格的意义上说,来自太空的小灰人并不重要。如果让他来写新闻报道的话,一定会是这样一个醒目的标题:惊爆!新时代的美国人显出几分骨气!真棒。要干掉他们几乎是一件憾事。

  战备警报在雪夜里高低起伏。第一批人正在冲击商店的后部。克兹几乎可以看到那整幢房屋都在震动。

  “那该死的感应。”克兹笑眯眯地说。他可以看到他的部下在行动,先是哨兵们从岗亭里冲出来,接着,更多的人从调车场、补给库以及作为临时营房的挂车车厢里相继拥出。随后,克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不解。“开枪呀,”他说,“怎么不朝他们开枪?”

  有些士兵在开枪,不过人数有限,非常有限。克兹觉得自己闻到了恐慌的气息。他的部下之所以没有开枪,是因为他们吓破了胆。也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下一步就轮到了自己。

  “那该死的感应。”他再一次说道,可就在这时,商店里突然响起机枪声。此前他与欧文·安德希尔在其中谈过话的那间办公室的窗户划过一串串亮光。有两扇窗户被打碎了。有人想从第二扇破窗户里钻出来,却让人拽住双腿拉了回去,克兹认出钻窗的那个人是乔治·尤达尔。

  办公室里的那些人起码还在战斗,不过他们当然会这样,他们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那些逃出来的人大都还在奔跑。克兹很想扔下靴子,抓起自己的九毫米口径手枪,撂倒几个逃犯。这其实是突破自己的界限。不过他的界限已经毫无意义了,所以干吗不动手呢?

  安德希尔,是因为安德希尔。这场暴乱有安德希尔的一份。克兹对此很清楚,就像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这是典型的越界行为,而越界是欧文·安德希尔的专长。

  戈斯林商店的办公室里又传来几声枪响,接着是痛苦的尖叫,然后是胜利的狂吼。这些惯于用高级电脑、喝依云牌矿泉水以及吃沙拉的野蛮人找到了自己的猎物。克兹猛地关上门,将那一切隔在外面,然后大步返回卧室,给弗雷迪·约翰逊打电话。他的手里还拎着那只靴子。

  10

  第一群囚犯破门而入时,坎布里正跪在戈斯林老头的办公桌后。他拉开抽屉,手忙脚乱地找枪,但没有找到,很可能正是这样才躲过了一劫。

  “马上!马上!马上!”排山倒海般涌来的囚犯们狂呼。商店后面发出一声震天巨响,仿佛有辆货车冲了进来。坎布里还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那是第一批囚犯撞上围栏。办公室里的灯光闪烁起来。

  “顶住,伙计们!”丹尼·欧布伦高声喊道,“看在上帝的分上,顶——”

  在一阵猛烈冲击下,后门从铰链上松脱,径直飞进房内,同时挡住了挤在门口奋力呼喊的头一群人的视线。坎布里急忙用双手抱住脑袋,蹲下身子;房门落在桌上,正好将他罩在桌子底下的狭小空间里。激烈的枪声在这间斗室里震耳欲聋,甚至淹没了受伤者的尖叫,但是坎布里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在开枪。特雷佐斯基、尤达尔和欧布伦在射击,而科尔曼、埃弗雷特和雷·帕森斯却只是站在那儿,武器举在胸前,满脸茫然。

  吉恩·坎布里藏在这偶然形成的掩体里,看到囚犯们冲进房间,看到领头者被子弹击中,像稻草人一般倒下,看到他们的血溅在墙上、豆类晚餐的招贴画以及职业安全和健康署的宣传画上。他看到尤达尔把枪朝两个穿着橘红色衣服的壮小伙子扔去,然后转身朝一扇窗户飞奔,可刚冲出几步就被拖了回来;有个人一口咬住乔治的小腿,仿佛那是只火鸡腿,那人的脸上的里普利菌看上去很像胎记;还有个人在乔治身体的另一端同时行动,将他的脑袋向左一拧,彻底断了他的声息。房间里弥漫着蓝色的火药烟,但坎布里还是看到阿尔·科尔曼扔掉枪支,跟着高呼起来——“马上!马上!马上!”。他还看到平日里最为温和的雷·帕森斯掉转枪口,将丹尼·欧布伦的脑浆打了出来。

  事情现在简单化了,现在是感染者与未感染者之间的对抗。

  有什么东西撞上桌子,并将桌子顶到墙边。门板压在坎布里身上,还没等他站起身,人们就从门板上跑过去,无数只脚将他踩在底下。他觉得自己犹如翻身落马的牛仔,被受惊的马群踩在脚下。我会死在这儿了,他想,但紧接着,那令人窒息的压力突然消失。他挣扎着跪起来,门板滑到他的左侧,门把手狠狠地戳在他的屁股上,算是一种道别。有个人在跑走时还朝他的胸部踢上一脚,另一个人的靴子擦到了他的右耳,不过他终于站起身来。房间里浓烟弥漫,到处是大呼小叫。四五位粗壮的猎人被挤到炉子旁边,炉子与烟道两相分离,然后侧翻在地,一块块燃烧着的柴火掉了出来。钞票和纸牌纷纷着火。塑料筹码熔化时发出难闻的气味。那都是雷的,坎布里心不在焉地想着,海湾战争时他都带着。在波斯尼亚也一样。

  在一片混乱之中,他站在那里,人们对他视而不见。逃亡者不需要使用办公室和商店之间的门;整面墙壁——其实不过是一面薄薄的隔板——已经被推倒在地。隔板的部分碎片也着火燃烧起来。

  “马上!”吉恩·坎布里嘟哝着,“马上!”他看到雷·帕森斯与其他人一起朝商店前部跑过去,豪伊·埃弗雷特紧跟其后。从中间过道跑过时,豪伊还顺手抓起一条面包。

  有位头戴薄呢帽、身穿棉外套的瘦老头被推倒在侧翻的炉子上,然后被无数只脚踩在底下。他的面孔贴上滚烫的金属,顿时被烤焦,坎布里听见了他那声嘶力竭的哀号。

  不仅听见,而且感觉到了。

  “马上!”坎布里也放弃抵抗,与其他人一起奋力高呼,“马上!”

  他大步跃过从炉子里倾倒出来的越烧越旺的火焰,也奔跑起来,让自己微薄的思想融入群体的思想大潮中。

  从各种现实的意义上说,“蓝小子行动”已经宣告结束。

  11

  在小牧场上跑过四分之三的路程后,亨利停下脚步,按着怦怦乱跳的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身后是他所引发的小型哈米吉多顿之战,而前方注目所见只有黑茫茫一片。该死的安德希尔已经扔下他,已经——

  别紧张,帅哥——别紧张。

  有灯光闪了两下。原来只是亨利看错了方向而已;欧文正在小牧场西南角稍稍靠左的地方等着。现在亨利可以看清雪地摩托车的方形轮廓了。身后传来阵阵尖叫、怒吼、命令以及枪声。不过枪声没有他预想的那么激烈,但现在不是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

  快点儿!欧文喊道,我们得离开这儿!

  这已经是我最快的速度了——等等我。

  亨利又跑起来。不管欧文此前给他提神的是什么药,其效用已经消退,两条腿沉甸甸的。他的大腿奇痒难忍,嘴巴里也一样。他能感觉到那东西在他的舌头上悄悄生长。就像软饮料在“嘶嘶”有声地久留不去。

  欧文已经切开了围栏——将带刺铁丝和普通铁丝双双铰断。此刻他站在雪地摩托车前(那是一辆与雪地颜色一致的白色车,所以难怪亨利没能看见),正眼观六路地留意周围的动静,一支自动步枪靠在他的髋部。好几盏路灯为他投下了好几道影子;它们以他脚下为原点四散开来,犹如钟面上错乱的指针。

  欧文抓住亨利的肩膀。你还好吧?

  亨利点点头。欧文正要将他拉到车旁,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仿佛有人用世界上最具威力的卡宾枪开了一枪。亨利连忙一弯腰,不料脚下一绊,幸亏被欧文拉住才没有摔倒。

  怎么——

  液化石油气。也许还有汽油。你瞧。

  欧文扶住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去。亨利看到雪夜中出现了一根巨大的火柱。商店里的零碎物件——木扳、招牌、着了火的一盒盒麦片、熊熊燃烧的卷筒卫生纸——都被抛到了半空。有些士兵怔怔地望着那场面,仿佛被催眠了一般。还有些士兵朝树林里奔去。亨利猜想他们是在追捕逃犯,尽管他也听到了他们脑海中的惶恐叫喊——快跑!快跑!马上!马上!——但一时难以置信。后来,当他有时间细想时,才明白许多士兵也是在逃命。不过此刻他还没有明白,事情发展得太快了。

  欧文又把他的身子转回来,掀开一张散发着浓烈机油味的帆布帘,让他坐进雪地摩托车的乘客座里。车上的驾驶室里要暖和多了。简易的仪表盘旁边装着一台收音机,里面传出叽叽喳喳的声音。亨利唯一能听清的就是那各种声音里的恐慌。这让他大为兴奋——自从多年前的那个下午,他们四个人教会瑞奇·格林纳多那帮人敬畏上帝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兴奋。而在亨利看来,指挥目前这次行动的就是瑞奇的同类:是成年的瑞奇·格林纳多,只不过他们手里拿的是枪支,而不是干燥的狗屎。

  两个座椅之间放着一个匣子,上面有两点琥珀色的亮光在闪烁。亨利好奇地弯下腰去想看个究竟时,欧文·安德希尔掀开挂在驾驶座一侧的帆布帘,自己坐了进来。他望着熊熊燃烧的商店,在喘着粗气的同时,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心点儿,兄弟,”他说,“当心那些按钮。”

  亨利拿起匣子,它与杜迪茨心爱的史酷比饭盒差不多大小。欧文所说的按钮就在闪烁的亮光之下。“这是什么?”

  欧文拧动钥匙,雪地摩托车的引擎顿时发动起来。欧文仍然面带笑容。在透过挡风玻璃所照进来的明亮灯光下,亨利可以看到欧文的两只眼睛下面长出了橘红色的拜拉斯,有些像睫毛膏。他的眉毛里长得更多。

  “这地方太亮了,”他说,“我们要把它调暗点儿。”他让雪地摩托车转了一个完整的圆圈,仿佛驾驶的是摩托艇一般。亨利重重地靠在座位上,腿上放着那个闪烁着两点亮光的匣子。他觉得自己在五年之内恐怕都没法下地走路了。

  欧文驾车朝一条两旁都是积雪的浅沟——其实是“天鹅池路”——斜插过去,一边还转头看了亨利一眼。“你居然干成了,”他说,“坦率地说,我还以为你办不到呢,没想到你还真干成了。”

  “我跟你说过,我是一位鼓动家。”接着,他给欧文发去信息,再说,他们多半到头来还是难逃一死。

  没关系。你给过他们机会了。现在——

  又传来一阵枪声,直到有颗子弹从他们头顶上的金属顶棚弹落,亨利才意识到子弹是朝他们射来的。随着“叮当”一声脆响,又一颗子弹落在雪地摩托车的一边滑板上。亨利躲闪了一下……仿佛真能躲开什么似的。

  欧文仍然笑眯眯的,他用戴着手套的手朝自己右边指了指。亨利正要朝那边看去时,又有两颗子弹飞来,落在雪地摩托车坚实的车身上。亨利又躲闪了两次;而欧文却似乎毫不在意。

  亨利看到了一溜带有车厢的挂车,其中有些印着诸如西斯科或斯科特纸业的商标。挂车前面停着几辆旅行房车,最大的是一辆温尼贝戈房车,在亨利看来,那辆车无异于装有车轮的豪宅。六七个人站在那辆车前,正端着枪朝雪地摩托车猛射。尽管距离很远,而且风雪仍然很大,还是有很多子弹落在他们的车身上。还有人在继续加入那伙人的行列,有的甚至衣冠不整(包括一个彪形大汉,那人正赤着上身在雪地里奔跑,像极了卡通书里的超级英雄)。在那群人中间,站着一位头发灰白的瘦高个,而他旁边则是一位壮汉。亨利看到那瘦高个举枪就射,似乎根本不用瞄准。“嗖”的一声,亨利感觉到有样东西从他的鼻子前面掠过,那是个嗡嗡作响的邪恶小玩意儿。

  欧文居然笑出声来。“那灰白头发的瘦高个是克兹。他是这里的头儿,枪法可他妈的准了。”

  更多的子弹从雪地摩托车的车身和滑板上纷纷弹落。亨利感觉到驾驶室里又飞来一颗“嗡嗡”作响的小玩意儿,接着,收音机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尽管他们距离温尼贝戈房车旁的射手正越来越远,距离似乎并不是问题。在亨利看来,那伙人的枪法都他妈的很准,他们俩迟早会吃上一颗子弹……但欧文似乎很开心。亨利意识到他找到了一个比自己更不要命的人。

  “克兹身边那家伙叫弗雷迪·约翰逊。那些火枪手全是克兹的心腹,应该都是——哎呀,小心!”

  又是“嗖”的一声,一只“嗡嗡”叫的钢制蜜蜂骤然而至——这一次钻到了他们两人之间——变速杆上的把手应声而断。欧文哈哈大笑起来。“是克兹!”他大声说道,“我敢打赌是他!虽然再过两年就到了规定的退休年龄,他的枪法仍然与安妮·奥克利不相上下!”他一拳头砸在方向杆上。“不过够了!玩归玩,干归干。把他们的灯灭了,帅哥。”

  “什么?”

  欧文仍然笑眯眯的,一边伸出大拇指示意那只闪烁着琥珀色亮光的匣子。他眼睛下面的拜拉斯此刻在亨利看来犹如战时的迷彩伪装。“按那些按钮,老弟。按那些按钮,把遮光帘拉下来。”

  12

  突然之间——事情总是这么突然,总是这么神奇——整个世界远去了,只有克兹被留在这里。呼啸的寒风,簌簌的大雪,凄厉的警报,嗖嗖的子弹——全都消失了。身边的弗雷迪·约翰逊以及围在左右的“帝国山谷”的所有成员都从克兹的意识中隐去,他全神贯注于那辆渐行渐远的雪地摩托车。他能看到欧文·安德希尔坐在左边的驾驶座上,他能透过驾驶室的钢板看到欧文,仿佛他——亚伯·克兹——突然拥有了超人的透视眼。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非常遥远,不过没有关系。他的下一颗子弹会准确无误地击中背信弃义、惯于越线的欧文·安德希尔的后脑勺。他举起枪,瞄准——

  两声爆炸的巨响划破夜空,其中较近那处爆炸的冲击波几乎将克兹和他的部下掀翻。一辆车身上印有“英特尔配置”字样的挂车被炸飞,在空中翻了个跟头,然后落下来砸在那辆作伙房之用的挂车上。“天啊!”有人惊呼出声。

  并不是所有的灯光全都熄灭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不算长,因此欧文只来得及给两台发电机安上爆炸装置(其间他口里一直小声念叨着“班伯里,班伯里,骑着木马去班伯里”),但是突然之间,一路疾驰的雪地摩托车就被跳跃的光影所吞没,而克兹的枪则掉在雪地上,子弹没有射出去。

  “妈的,”他不动声色地骂了一句,“停止射击。停止射击,你们这群笨蛋。别开枪了,赞美上帝。回车上去。除了弗雷迪之外,全都回车上去。合起双掌向万能的上帝祈祷吧,祈祷我们能离开这狗屁地方。弗雷迪,你过来。脚步迈快点儿。”

  其他的六七个人陆续登上温尼贝戈房车,一边还不安地望着熊熊燃烧的发电机和火光冲天的伙房(紧邻伙房的补给处已经着火了,医务室和停尸房也将步其后尘)。控制区的半数路灯已经熄灭。

  克兹伸出胳膊揽住弗雷迪·约翰逊的肩膀,与他一起顶着大风走了二十来步;大风卷起地上的积雪,变成一片雪雾,看上去犹如神奇的蒸汽。在他们的正前方,戈斯林商店——或者说其剩下的部分——烧得正旺。牲口棚也着火了,几扇破门都大开着。

  “弗雷迪,你爱耶稣吗?跟我说实话。”

  弗雷迪以前经历过这种情形。这是一种仪式。头儿在帮他清醒头脑。

  “我爱他,头儿。”

  “你能发誓这是真话吗?”克兹紧紧地盯着他。更像是要把他看穿。防备在先,如果人的本能能够有所防备的话。“如果撒谎的话,你会永陷地狱?”

  “我发誓是真话。”

  “你非常爱他,是吧?”

  “是的,头儿。”

  “甚至超过对整个行动组的爱?超过热血沸腾地完成这项行动的激情?”他顿了一下,“甚至超过对我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