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文不能肯定自己已经明白,但是他看出了克兹的大致意图,便点了点头。他在书上读到过一种有赖于鳄鱼的耐性而生活在鳄鱼口里的鸟。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那种鸟。克兹想让他相信,他在公共频道上播放外星人广播的行为已经得到原谅——只是一时的失控,和克兹一时失控打飞了梅尔罗斯的半只脚一样。至于六年前发生在波斯尼亚的那一切呢?现在已经没事儿了。可能事实就是如此,还可能鳄鱼已经厌倦了鸟儿恼人的啄食,打算合拢嘴巴了。欧文无法从克兹的思想中感觉到真实情况,但无论如何,他得小心为上。提高警惕,随时准备飞走。
克兹又把手伸进防护服里,掏出一块失去光泽的怀表。“这是我祖父的,但仍然能用,”他说,“我想是因为它的动力是发条,而不是电池。而我的手表到现在还是摆设。”
“我的也是。”
克兹撇撇嘴唇笑了:“有机会时去找找珀尔马特,要觉得自己可以忍受他。除了各种杂务琐事之外,他今天下午居然挤出时间分发了三百只上发条的天美时手表,而且是在大雪拦住我们的空袭行动之前。珀利的效率的确很高。可他总以为自己生活在电影里,我只希望上帝能让他清醒过来。”
“他今天晚上可能有了些长进,头儿。”
“也许真是这样。”
克兹沉吟着。安德希尔等待着。
“小伙子,我们应该喝威士忌的。我们今晚所干的像是爱尔兰人的临终看护。”
“是吗?”
“是的。我心爱的幻影马很快就要一命呜呼了。”
欧文抬起了眉头。
“没错。到时候,它神秘的隐身衣就会被揭开,然后就会变成又一匹死马任人鞭打。首先是那些政客,这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克兹又看了一眼那只失去光泽的怀表,这只表可能是他在当铺里弄到的……也有可能是从哪具尸体上抢来的。不管哪一种是真实情况,安德希尔都不会怀疑。
“七点了。大约四个小时之后,总统将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讲话,这次讲话的听众和观众人数将超过整个人类历史上此前的任何一次讲话。它将成为整个人类历史上最大的故事的组成部分……将成为自从万能的圣父创造宇宙并用自己的手指尖让各个星球永不停息地转动以来最大的骗局。”
“怎么说是骗局呢?”
“它将是一个美丽的故事,欧文。像各种天衣无缝的谎言一样,这个谎言里面将揉进大量的事实。全世界的人正高度关注,他们屏息静气地听着总统的每一个字,赞美上帝,而总统会告诉他们,在今年的十一月六日或七日,一艘由另一个世界的生物驾驶的飞船在缅因州北部坠落。这是事实。他会说,我们并没有觉得特别意外,因为至少从十年前开始,我们以及组成联合国安理会的其他国家的首脑就已经知道外星人在打探我们了。这也是事实,只不过在美国,我们有些人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就开始知道我们在天外有朋友。我们还知道,1974年,俄国的轰炸机在西伯利亚上空摧毁了一艘灰人的飞船……当然,俄国佬至今也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那艘飞船可能无人驾驶,只是一次试射。这样的情形有不少。灰人早期接触地球时非常谨慎,这表明他们对我们很害怕。”
欧文入神地听着,内心却很反感,他希望这种情绪没有在脸上或思想的表层流露出来,克兹说不准仍能进入他思想的表层。
这时,克兹又从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盒万宝路香烟,盒子有些扁了,还剩四支烟。他朝欧文递去,欧文先是摇摇头,转而又要了一支。克兹也抽出一支,然后点燃两支烟。
克兹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吐出来,说:“我把真真假假都搅在一起了,这样讲下去可能不是最有效的方式。我们还是只说假的这一部分吧,好吗?”
欧文没有回答。他近来极少抽烟,所以抽第一口时有些头晕,但味道很不错。
“总统会说,美国政府之所以将失事地点及周围地区隔离起来,是出于三个原因。首先是纯粹从后勤学方面考虑:因为杰弗逊林区位置偏僻,人口稀少,我们才有可能将其隔离起来。如果灰人是在布鲁克林甚至长岛着陆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其次是因为我们尚不清楚灰人的意图。第三个原因,也是归根结底最具说服力的原因,就是灰人携带有一种传染物质,现场的人称之为‘里普利菌’。尽管外星来客竭力要我们相信他们本身不会传染,他们却随身带来了一种具有高度传染性的物质。总统还会告诉这个人心惶惶的世界,这种真菌有可能其实就是具有控制力的智能,而灰人只是一种生长媒。他会展示一盘录像带,上面是一个灰人爆炸后成为里普利菌的过程。胶片已经做过一点小修改,以增加其清晰度,但基本上是真实的。”
你在撒谎,欧文想,胶片从头到尾全是假的,就像所谓外星人解剖那种狗屁一样,都是胡编出来的。你干吗要撒谎呢?因为你能够,就是这么简单,对吧?因为对你来说,谎言与真相一样来得自然而然。
“好吧,我是在撒谎。”克兹说,简直是明察秋毫。他飞快地瞥了欧文一眼,又重新垂下目光,盯着自己的香烟。“但那些事实是真实而有据可查的。有些灰人的确爆炸了,变成了红色的茸毛。那茸毛就是里普利。你如果吸入一定的量,那么过一段时间——我们现在还无法预测,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两天——你的肺部和大脑就变成了里普利的沙拉。你看上去就像一棵有毒的漆树,只不过是会走而已。然后你就会死去。
“总统不会提及我们今天早些时候的那次小冒险。根据总统的说法,在坠落时显然严重受损的飞船要么是被船上的人炸毁,要么就是自动爆炸了。所有的灰人无一幸存。而经过最初的传播之后,里普利也在渐渐死去,显然是因为无法适应寒冷的环境。顺便说一句,俄国人也可以证明这一点。被感染的相当数量的动物也已经被杀死。”
“那么,杰弗逊林区的人呢?”
“美国总统会说,大约三百人——本地人七十左右,加上大概两百三十位猎人——目前正在接受有关里普利菌的监控。他会说,尽管有些人似乎受到感染,但在诸如新菌灵和力百汀这类广谱抗生素的作用下,他们的感染好像已经得到控制。”
“这是替我们的赞助者说话。”欧文说。克兹满意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段时间后,就会宣布,里普利似乎不像我们最初想象的那样,抗生素对它作用不大,有许多病人已经死亡。我们公布的名单上,就是那些其实早已死亡的人的名字,他们要么是死于里普利菌,要么是死于那些可恶的移植物。你知道大家怎么叫那些移植物吗?”
“是的,臭鼬。总统会提到它们吗?”
“绝对不会。负责此事的那些人认为,对普通民众来说,那些臭鼬未免有点儿太令人不安了。当然,我们在戈斯林商店这个乡村景区处理这一问题的方式也同样如此。”
“不妨称之为最终方式。”欧文说。他的烟已经抽得只剩下过滤嘴,于是用咖啡杯将它碾灭。
克兹抬起眼睛,毫不妥协地与欧文四目相对。“没错,你可以这么说。我们要消灭大约三百五十个人——大多是男人,但是我不能说这次清洗不包括起码少数女人和孩子。当然,好的一面是,我们会确保全人类避免一场大规模的流行病,甚至有可能是一场征服。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好处。”
欧文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念头——我敢肯定希特勒会喜欢这种骗局——但是他尽力掩饰着自己,也不知道克兹能否听见或感觉到这个念头。显然无从断定;克兹是个狡猾的家伙。
“我们现在关了有多少人?”克兹问。
“大概七十个。从基尼奥过来的路上还有两倍的人;他们九点左右就会到这儿,如果天气不进一步恶化的话。”据说天气会恶化,不过是在半夜之后。
克兹点点头。“嗯。我看,另外还得加上从北边来的五十人,以及从圣卡普斯和南边其他一些小地方来的七十来人……还有我们的人。别忘了他们。面罩似乎很管用,但是从医务人员汇报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发现四例里普利菌感染者。当然,那些人自己并不知道。”
“是吗?”
“让我这么说吧,”克兹说,“就他们的行为举止而言,我没有理由相信他们知道。行了吗?”
欧文耸了耸肩。
“根据这个故事,”克兹继续说道,“关在这里的人将被用飞机运往一个绝密的医疗机构,某种51号地区,他们在那里将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如果必要得接受长期治疗。然后就再也不会有关于他们的官方声明——如果一切照计划进行的话——但在随后的两年里,会经常传出一些小道消息:尽管在治疗上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感染还是不断加剧……疯癫……可怕的形体变化,还是不要知道为好……最后,天可怜见,死亡降临。公众非但不会义愤填膺,反而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而事实上……”
他想听克兹亲口说出来,不过他早该知道克兹不会。这里没有窃听器(也许藏在克兹两个耳朵之间的那些除外),可是头儿的谨慎已经根深蒂固。他举起一只手,拇指与食指做成手枪状,然后拇指连扣三下,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一直定定地望着欧文。鳄鱼的眼睛,欧文想。
“全部吗?”欧文问,“不只是那些里普利菌感染者,那些没感染的也一样吗?这会将我们置于何地?那些没感染的士兵呢?”
“那些现在没问题的小伙子后面也会没问题,”克兹回答,“感染了的都是粗心所致。有个……嗯,那儿有个四岁左右的小姑娘,非常可爱。你几乎可以相信她会在牲口棚的地上跳起踢踏舞,一边唱着《在糖果船上》。”
克兹显然觉得自己机智诙谐,欧文认为在某种意义上也的确如此,但欧文心中却掠过一阵巨大的恐惧。那儿有个四岁的孩子,他想,才只有四岁,想想看。
“她很可爱,很讨人喜欢,”克兹在说,“她一只手腕的内侧已经可以看到里普利,发际线和一边眼角上也长了。都是些典型的地方。嗯,有位士兵给了她一块糖,仿佛她是一位挨饿的科索沃难民,于是她就亲了他一下。非常甜美,一个真正美好的瞬间,只不过他脸上现在长出了一个与口红无关的口红印。”克兹做了个苦脸,说:“他自己刮脸的时候留下了一道伤口,小得几乎看不见,可你就这样完了。跟其他人身上长的一样。规则不会因人而异,欧文,粗心会让你搭上性命。你也许会平安无事一段时间,但到头来还是无法避免。粗心会让你搭上性命。我很高兴地说,我们的大部分人会安然脱身。在这一生剩下的时间里,我们会定期接受检查,更不用说偶尔的突击检查,但是从好的方面看吧——万一患有癌症什么的,还可以尽早发现。”
“那些没有感染的平民呢?他们会怎么样?”
克兹探身向前,显出他最可亲、最可信、最理智的神态。你应该为此而觉得荣幸,觉得自己是极少数能目睹克兹取下面具(两份巴顿,一份拉斯普金,然后加水,搅拌,就可以上桌了)的幸运者之一。欧文以前就上过这样的当,但现在不会了。拉斯普金不是面具;现在这样才是面具。
不过就算是现在——这是最糟糕的事情——他也不能完全断定。
“欧文,欧文,欧文!用用你的脑子,用用上帝赐给你的好脑子!我们可以监控自己的人而不至于引起疑心或造成世界范围的恐慌——等我们那位在竞争中险胜的总统杀死幻影马之后,本来都会引起不小的恐慌了。但对于三百位平民我们却不可能做到这一点。而假设我们真的将他们送到新墨西哥,花纳税人的钱让他们在某个模范村里住上五十到七十年呢?如果一个或更多的人逃出去了怎么办?或者,过了一定时间,里普利变异了怎么办?——我觉得这正是智囊团的家伙们真正恐惧的事情。缅因州现在的环境对里普利有致命影响,可一旦它们没有死去,反而变成传染性和环境适应性大为增强的某种东西,那该怎么办?里普利如果有智能,就会有危险。就算没有危险,如果它们成为灰人的某种灯标,成为将我们的世界标示出来的星际路灯——真真美味,快来尝尝,这些家伙很好吃……而且数量很多——那该怎么办?”
“你是在说,安全总比遗憾好。”
克兹靠回摇椅里,露出了笑容。“正是这样,简单而言正是这样。”
哦,欧文想,简单而言可能是这样,但复杂的事情我们却避而不谈。我们都会自我保护。必要的时候我们会很残忍,但是就连克兹也在保护他的部下。而平民呢,则只是平民而已。如果需要烧死他们的话,他们很快就会变成灰烬。
“如果你怀疑上帝的存在,怀疑他至少腾出了部分时间来眷顾我们这些现代人,那么你可以看看这件事的发展状况,”克兹说,“发光体很早就出现过,人们报告过几次——其中一次就是店主雷吉·戈斯林自己报告的。然后,灰人在这个时间来了,对这些偏远荒凉的森林来说,这是一年中唯一真正有人的时候,而且有两个人亲眼目睹了飞船的坠落。”
“这真是运气。”
“这是上帝的恩典。飞船坠落了,他们的存在暴露了,寒冷的天气摧毁了他们以及他们带来的大量的头皮屑。”他利索地逐项勾着长长的手指,白色的眼睫毛一闪一闪。“但是还不仅如此。他们移植了一些东西,可那该死的玩意儿不行——非但没有与它们的宿主建立和谐的关系,反而以他们的身体为食,终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动物的捕杀进展顺利——我们估计其总数有十来万,在卡斯尔县边界那一带已经开始了一场大型烧烤野餐会。换了是春天或夏天的话,我们还得担心各种小虫将里普利菌带出这一地区,但现在不用。十一月份就不用担心了。”
“有些动物肯定已经逃出去了。”
“不仅是动物,很可能还有人。但是里普利的传播速度很缓慢。在这一点上我们不会出问题,因为我们拦住了绝大部分的被感染者,因为飞船已经被摧毁,还因为他们带到这儿的东西不但没有再发光,反而熄灭了。我们已经向他们传递了一条简单的信息:和平地来也好,端着光束枪来也好,但是再也不要采取这一套了,因为这是徒劳。我们觉得他们再也不会来了,至少近期不会。他们偷偷摸摸地捣腾了半个世纪,才走到这一步。我们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为科研人员保住那艘飞船……不过,说不准它已经被里普利菌感染得面目全非了。你知道我们最害怕的是什么吗?就怕灰人或里普利菌找到一位伤寒病带菌者,一位自己不被感染却能够携带并传播病菌的人。”
“你断定现在没有这样的人吗?”
“差不多可以断定。如果有的话……哦,设置警戒线不就是为了这个吗?”克兹微微一笑,“我们的运气不错,当兵的。存在伤寒病带菌者的可能性很小。灰人已经死了,所有的里普利菌都被控制在杰弗逊林区。运气也好,上帝也行,你怎么说都可以。”
克兹低下头,像鼻窦炎患者一样往上揪了揪自己的鼻梁。重新抬起头来时,他的眼中泪光闪烁。鳄鱼的眼泪,欧文想,但他心里其实也不能确定。而且他无法进入克兹的思想。要么感应波已经大为减弱,要么就是克兹找到了关门的途径。不过当克兹再次开口时,欧文几乎可以肯定说话的是真正的克兹,是一个人,而不是装模作样的鳄鱼。
“对我来说就是这样,欧文。这次任务完成后,我就要告老还乡了。我猜这儿的工作可能还需要四天时间——也可能是一周,如果这场暴风雪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的话——而且会很令人不快,但真正的噩梦是明天上午。我想我能坚持下来,不过完事之后……嗯,我已经有彻底退休的资格了,我会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给我钱,要么杀了我。我想他们会给我钱,因为我知道无数尸体的埋葬地点——这是我从J.埃德加·胡佛那儿学来的经验——不过我差不多已经觉得无所谓了。这不会是我所参与过的最糟糕的一次,在海地的时候,我们只用一小时的时间就干掉了八百人——那是1989年,我现在还常常梦见当时的情景——但是这一次更糟。要糟得多。因为关在牲口棚以及小牧场和畜栏里的那些可怜的笨蛋……他们是美国人。是开着雪弗兰、在凯玛特购物、一集不落地收看《急诊室》的美国人。一想到要向美国人开枪,要屠杀美国人……我就非常难受。我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就在于,为了结束这一事件而不得不这么做,再说,其中的大部分人本来也难逃一死,而且会死得更惨。明白了吗?”
欧文·安德希尔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很好地做到了面无表情,可是不管说出什么话,都可能暴露他内心中沉重的恐惧。他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但没有想到会亲耳听见。
他想象士兵们顶着大雪朝围栏走去,听见大喇叭通知被关押者到牲口棚集中。他从来不曾参与过这样的行动,海地那一次他没有去。但是他知道事态应该如何发展,也知道将会如何发展。
克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我不会说我完全原谅了你今天下午那次愚蠢之举,那件事就过去了,但是你已经欠了我一次,伙计。我不需要超感知觉也能知道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怎么想,我也不想白费力气来告诉你成熟起来面对现实。我所能告诉你的是,我需要你。这一次你一定得帮我。”
泪光闪烁的眼睛。嘴角几乎难以察觉的轻微抽动。你很容易忘记,就在不到十分钟之前,克兹还打飞了别人的半只脚。
欧文想:如果我帮他这么干了,那么,我有没有真正开枪都无所谓了,我会与那些将犹太人赶进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的毒气室的家伙一样罪该万死。
“如果我们十一点钟开始的话,十一点半就可以结束,”克兹说,“最迟十二点。然后事情就过去了。”
“除了做梦之外。”
“是的,除了做梦之外。你会帮我吗,欧文?”
欧文点点头。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他该不该死,他都不会退却了。最起码,他可以帮忙使行动更仁慈一些……尽量与任何一次集体屠杀一样仁慈。他事后才想到这个念头实在是荒谬之极,但是当你与克兹在一起时,当你与他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时,理性思维就会跑到九霄云外。他的疯狂说到底可能比里普利更具有传染性。
“很好。”克兹靠回摇椅里,显得既如释重负,又满脸疲态。他再一次掏出香烟盒,朝里面看了一眼,然后递过来。“还有两支。一起再抽一支?”
欧文摇摇头:“现在不抽了,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