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小姐。”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

  “嗨,”她虚弱地微笑,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乔治。”

  一头灰发的乔治?霍华德,是M大医院心脏病专家,也是世界上致力于研究AMA的权威人物。

  “自从上次帮你检查了之后,我以为你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了?”

  冷欢一笑道:“我很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乔治。”

  老先生挑挑眉,“不过这次的症状还算轻微,我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了,如果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会及时通知你。”

  他说完,转身对门外喊道:“乔纳森,你可以进来了,她醒了。”

  李乔走了进来,和擦身而过的他笑着说了声谢谢,两人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你们认识?”冷欢好奇地看着他。

  “我父亲是M大医院的董事,这里除了那几栋上百年的老房子,所有的楼都是他盖的。”他淡淡地回答,伸手替她将鬓间垂落的头发绾到耳后。

  他指尖的温度让她有些局促,她不由得将脸一偏。

  他收回手,静静地盯着她,“你之所以选择M大,是因为乔治在这里?”

  她点头。

  这样年轻,还没看够世间的美好,怎么甘心一点也不挣扎就放弃所有的希望?如果有一丝的机会,她也想争取一下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怎么会突然发病?”他问过乔治,她的情况一向比较稳定。

  她沉默,逃避他的问题。

  “是因为他?”李乔的声音,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变冷。

  “我应该能出院吧?”她笑,试图转移话题。

  他却不遂她愿,冷然开口道:“他后天结婚。”

  冷欢一怔,藏着被下的双手抓紧了床单。

  这么快么?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其实,早或晚,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若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他是未婚还是已婚,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她永远都不会是他考虑的对象。

  翘了班,回家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天还未亮。

  想就这么沉睡下去,却再也睡不着。

  冷欢失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等着每天在电话里定的闹钟响。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自窗帘的缝里渗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金线。

  她打了个激灵,忽然坐起身拿起电话看。

  按开手机键,屏幕却只闪了一下就灭了—原来电话早就没电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忙换了新电池开机。

  音乐声响起后,她握着电话,呆呆地等在原地,等着信息,或者是来电。

  心里不断闪过懊恼和郁闷,想着怎么没注意电话没电了,如果他找她了怎么办?

  直到金属机身被她手心的温度渐渐捂热,直到盯着屏幕的双眼累到泛酸,都没有一条语音信息或未接来电的提示。

  手缓缓地放下,电话无声地落在床褥之间。

  她靠着墙,嘴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容—她在期待什么,又该期待什么?这两天他忙和柳若依的婚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理她?

  人类真是奇怪,有时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发生,却还是心存侥幸。

  于是安静地穿上衣服起来,刷牙洗脸,对着镜子里的人尝试着微笑。

  拉开窗帘,让阳光铺满整个房间,捡起地毯上散落的书,将枕套床单捧进洗衣机,冲掉那些泪水的痕迹。

  想起李乔说,若你不知珍惜自己,又如何让别人珍惜你?

  对她而言,人生最糟糕的时刻也已过去,现在更不该自怨自艾。

  独自提着自超市采购的大袋食物,沿着高高的河岸慢慢地走着。

  因为觉得食欲的满足,常常可以掩盖心理的空虚。

  恢宏的钟声传来,她转身看着远处庄严的塔尖,停住脚步。

  那是座三百年的教堂,见证了无数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几个世纪里,又有无数人在神坛下许下爱的誓言。

  此刻,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他会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走到神父面前,会对她和神父说,他愿意,会亲手给她戴上戒指,会吻她,温柔坚定。

  既然能幸运地遇见你,既然能知道你就是我此生最爱,那么,即便不驻扎在你心里又何妨呢?

  如果你不爱我,那么我爱你,也就够了。

  放下手中的袋子,她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对着远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出声。

  我—爱—你。

  高地苍远浑厚的风声将她的呼喊分割成各自缠绵的三个字,越飘越远,回荡着消散。

  我。

  爱。

  你。

  只是不知,这苏格兰的风,可听得懂中文,可听得懂那颗和声音一样颤抖的心。

  “叶听风先生,你愿意娶柳若依小姐为妻,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她吗?”

  听风,你假装我们现在在教堂,假装我们正要结婚,神父就站在我们面前。

  他会问我,冷欢小姐,你愿意嫁给叶听风先生,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他吗?

  我会回答:我愿意。他又会问我,那你愿意无论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乐、贫穷或富足,都一样爱他、伴他、安慰他,一辈子相互扶持吗?

  我会回答,我愿意,因为我那么爱他。

  然后神父也会问你,叶听风先生,你愿意娶冷欢小姐为妻,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她吗?

  “听风?”柳若依小声地唤他,神情担忧而疑惑。

  叶听风怔忡地望着她,才发现自己竟在仪式上失神。

  转头看向神父,他淡淡地回答:“我愿意。”

  周围掌声雷动,他的心却仍陷在回忆里。

  为何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会浮现另一张总是笑着流泪的容颜?

  她说,看,你会和现在一样沉默。

  如果此时是她站在他的身边,他是否会真的沉默?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叶听风和柳若依的新房在M城最豪华的酒店Crystal顶楼,俯瞰人间灯火。

  只是那个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地方,原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看一眼都觉得不自在,所以他们并没有待下去,反而暗地里回到赌场。

  座机忽然响起,叶听风坐在位置上没动,柳若依知道他这时懒得理人,也没去接。

  “嘀”一声后,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伟岸的身形顿时僵硬。

  “听风,听风……”脆弱到极致的声音,没有别的言语,只是无助地轻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听得人心都揪起来。

  除了义父和郑姨之外,其他人不是叫他叶先生,就是叫Feng,只有她,第一回 就唤他听风,仿佛天经地义。

  在这样的夜里,明知道心爱的人也许正在和别人伉俪情深、缠绵悱恻,她却打到这里,他们曾经相拥的地方,明知道没有回应,却一声声地唤他。

  柳若依怔住,看向坐在椅子里沉默无言的男人,眼里尽是不忍。

  他是怎么做到的,还能冷静地坐在那?

  他半个身子都浸在黑暗里,夜色遮住了他的表情。伤痛的声音还一遍遍地在耳边缠绕,他握着椅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忽然,声音停止。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他的心骤然一痛。

  “你真的不去看她?”柳若依望着他。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声音微哑,“把你的车借给我。”

  楼下传来马达声,停了下来。

  冷欢没有站起身,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扑到窗口去看。

  这声音,不会是他的车。而他,更不可能在今晚过来。

  叶听风坐在车里,看着三楼某个房间,灯火通明。

  她说她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如果睡不着的时候,她就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所以他知道她此刻正伤心、痛苦、孤单、辗转难眠—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为何,他觉得这明亮的灯光那么刺眼?

  听风,听风……轻柔而又伤痛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听得他想堵住耳朵,逃到天涯海角。

  穿着他的毛衣,冷欢抱膝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是怎么了,竟然去打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如果他听到了那通留言,又该怎么想她?

  有雨点砸在玻璃上,一下又一下,渐渐变成了沙沙的敲击声。

  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

  任你在她怀里我依然爱你,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雨。

  一首老歌,隔了好多年,此刻居然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埋在被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铃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冷欢愣了一下,才慢慢拿到手里,看见来电人的那刻,心跳顿时疯狂起来。

  按下接听键,电话放到耳边,手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那头是沉默,她亦无言。

  失语的静寂里,呼啸的风声、淅沥的雨声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她一惊,然后猛地离开床扑到窗边。

  打开窗,冷风挟着凌厉的雨势吹在她脸上,她浑身颤抖起来。

  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影,那样熟悉,早已在她心里刻上千遍万遍。

  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她冲出房间往楼下跑去。

  跑得那么快,甚至有些狼狈,生怕推开门的那刻,他已经消失。

  然而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骤然止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吗?会不会,等她走上前,一切又成镜花水月?

  既然已经另娶,为何又在新婚之夜来到她的楼下?

  她已经爱得这般无可奈何,他居然连恨的机会也不给她。

  “宝贝,”他轻轻地唤,声音异常沙哑,“是我。”

  他竟然看透了她忐忑犹疑的心思。

  像是得到了保证,她迈开步子,慢慢地走向他,他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身上已经湿透,明明怀抱冰冷,她却觉得格外安心。

  “为什么?”她问,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眼泪,还是渐大的雨势。

  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既然来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她咬唇,目光倔强而坚定,“如果来了,就不准再走。”

  “好。”他承诺,抱起她。

  再次踩上地毯的那一刻,脚心一阵刺疼。

  他注意到她的反应,看到她居然赤足,眉心顿时蹙起,“胡闹,怎么没穿鞋就跑下去?”

  她脸一热,有些讶异他居然没有如平日那样取笑她的性急。

  冲完伤口,冷欢坐在床上,惊愕地看着他把她的右脚搁在他腿上,替她处理伤口。

  酒精棉擦上伤处的那刻,明明可以忍受的微微刺痛,她却鼻子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抬头看着她,眼里有些担忧,“很疼?”

  她摇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只是因为他的温柔,让她心酸。

  替她贴上防水创可贴,叶听风静静地望着她。

  她脸上太过明显的依恋,还有那些不容错辨的惶恐不安,彻底地打败了他。

  总是这样故作坚强的表情,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叫他怎么也放不下。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凑近她。

  她却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自旁边抽出一张面纸,仔细却又有些粗鲁地擦他的嘴唇。

  “你今天吻过别人了。”她解释,眼中带着愤恨。

  他愕然,随即失笑道:“你应该备消毒湿巾。”

  她瞪了他一眼—他居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忙碌的小手继续往下,解开他婚礼上穿的白衬衫,她嘴里跟着叨念:“你穿白的丑死了,只有黑色才适合你。”

  他又不是去参加葬礼—看着她乐此不疲地剥他的衣服,叶听风有些哭笑不得。

  她被雨淋湿的长卷发擦在他赤裸的胸前,他喉咙里不由得逸出一声低吟。

  “宝贝。”他按住她忙碌的双手,目光灼热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她。

  她的天真向来比什么都邪恶。

  再也按捺不住情潮涌动,他利落地除去彼此身上的衣服,抱着她走进浴室。

  第一次和他共浴,他昂然的身躯让本来就不大的淋浴间显得更加狭小,她被逼到了墙角,眼睛却不敢看他迫人的身体,而他却紧紧地盯着她,目光炙热,看得她整个身体都烧起来,她局促地咬唇,干脆贴到他的身上,不给他的视线留有余地。

  然而彼此的体温和肤触却成了更震撼的煎熬,她想退后,他已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在胸前丰盈停留,辗转逗弄,逼得她发出一声声轻吟。

  嘴边噙着笑,他的指尖绝然地刺探她最脆弱的深处,满意地听见她骤然抽息。

  热气腾腾的水柱不停地冲下来,让彼此的体温上升到最高点,白雾缭绕间,是她失控的迷惘容颜,红嫩娇艳,看得他心中悸动,不能自已地加快指尖的节奏。

  “听风……”情潮爆发的那刻,她哭喊出声,狠狠地咬住他的肩。

  他却微笑着凝视她,抚住她的脸颊,低头在她额间印上轻轻的一吻。

  身体犹在颤抖,她却彻底地惊怔,抬起泪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为何在彼此赤裸纠缠、欲焰焚身的这一刻,他在她额间烙下如此纯净而温柔的一吻?

  她的心完全迷惑,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这张微笑的俊颜。

  他却抱起她,让她雪嫩的双腿无助地挂在他的臂间,太过缠绵的姿势,让她不知所措。

  “宝贝,新郎吻新娘,是神父命令的,”他抵着她的额,灼热的呼吸凑在她的唇边,“而我吻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

  吻上她唇的那刻,他悍然挺身,狠狠地进入她的身体。

  战火一路从浴室蔓延到床上,他紧紧地、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儿,霸道地困住她所有的挣扎,强硬地攻击着她的柔弱。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她。每一次面对她,心中的渴望就更深一分。那种空虚感,从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而是渐渐强烈到让他失控的地步。

  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体里,感觉到她温润的抚慰,他的耐性与温柔尽失,只剩一次又一次狂野的探索和近乎凌虐的甜蜜折磨。

  欲潮汹涌的时刻,身下的小妖精缠着他起身,跨骑在他的腰上,妖娆地扭动。

  他眯着眼看着眸光迷离的她,双颊红艳如火,柔细的卷发贴在湿濡的肌肤上,魅惑至极。她不再甘心于他的逼迫,开始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跟着他一起沉沦。

  很好,这就是他最爱看的她,那么骄傲,那么强势,就如初遇时从容向他邀舞的那个女孩,当她注视着他的时候,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仿佛嫌彼此的纠缠还不够热烈,腰间动作加快的同时,她俯身封住他的唇,灵巧的小舌执意地探入,满意地听见他喉间的低吟。

  她的主动将他逼到了极限,他箍住她的腰,疯狂地挺身,娇小的身体瞬间陷入极致的刺激,分不清是快感还是疼痛,只知道她的心、她的魂都在这铺天盖地的情潮中彻底迷失。

  欲望灭顶的那刻,他望着她同样充满悸动的双眸,身心俱震—为何独独对她有这样如烈火般狂热的欲望?又为何在此刻只想将她留在身边,永不放手?

  “为什么要来?”趴在他胸前,她低声开口,又问了一遍。

  纵然知道在他出现以后再问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她还是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他没有回答,却反问她。

  “我以为你不会听到。”她坦白,微微尴尬。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凝视她略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