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祈笑了笑,随即便退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

  谢忱岸裤脚沾湿了许些水迹从浴室出来,见贺南枝在沙发上,裙摆如水顺着雪白脚踝滑过,几乎快迤逦至地,姿态很是悠闲,纤细手指翻着机密件看。

  就跟笨鱼脑袋能看得懂似的,不过她识字,垂落的卷翘睫毛眨了眨:“容伽礼怎么也往港城北临道投资了?还找你一起融资合作?这不是我家梵梵出卖婚姻盯上的吗?”

  一连好几个困惑,她侧过极美的脸蛋,看向了慢条斯理倒杯水在喝的谢忱岸。

  气氛安静数秒。

  贺南枝条件反射地在沙发坐了起来:“你们——”

  她不太确定,连声音都有点儿断断续续的:“不会是合谋联手,准备坑贺斯梵一千万个亿吧?”

  谢忱岸将清茶喝了三分之一,薄唇被湿润过,在璀璨的灯光下尤为好看:“南枝,把件放下。”

  贺南枝雪白的腕骨藏到了身后,说:“我要是撕了,梵梵肯定会奖励我一座金山。”

  谢忱岸似笑非笑看着她做这种无用的挣扎,也抛出诱人的筹码,溢出薄唇的嗓音很低:“你不撕,我奖励你一座钻石山。”

  贺南枝精致又雪白的肩颈挺得很直,怔了会儿,倒不是被说心动,而是就算撕毁了也无用。

  只是她略有担忧,小脑袋瓜的想法一阵一阵的,唇轻启:“你和容伽礼想联手独吞港城北临道,家里还有壮丁派出去跟雷大小姐联姻吗???你不会是想让忱时去娶吧?”

  “我要的是北临道,而容伽礼想收购雷家在港城的百年产业,倒也不必联姻。”

  显然谢忱岸和容伽礼两人行事更杀伐狠绝。

  不要人家如花似玉的女儿,要的是家业——

  好歹隔壁贺斯梵,还只是想跟雷家共赢,做笔双方都能盆满钵满的买卖。

  贺南枝思考了会,又说:“不对,贺斯梵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她家这位,可是在商界从无败绩,又怎么会轻易让人偷家?

  “如果贺斯梵中途放弃了呢?”

  “放弃?”

  贺南枝这下小脑袋瓜想不过来了,纤细的身子往他胸膛前扑去,件一张张顷刻间飘散在地毯上也无人理会:“我跟你们难道不是生活在一个地球吗?怎么感觉你们过完春节办了不少大事,我还在想着最近今晚几点睡,明天出门穿什么漂亮裙子!”

  谢忱岸修长指骨捏了捏她手感嫩滑的脸蛋,薄唇一勾,嗓音压得更低:“做个无忧无虑的笨蛋美人也挺让人赏心悦目,赚钱大计,家里有一位就够了。”

  贺南枝也不是小没良心的,晃了晃脑袋:“不行,我得回老宅一趟。”

  “回去做什么?”

  “拯救我家梵梵。”

  她推开了对港城北临道项目胜券在握的谢忱岸,提着裙摆,光脚踩在了地毯上,说:“损失了这么多个亿,就算贺家列祖列宗的棺材板压的住,我那皈依佛门的姑奶奶可压不住,肯定得连夜下山把他腿打断。”

  贺家有一位曾经纵横商界,独掌大权且终身未嫁的姑奶奶。

  平时从不露面。

  但是贺南枝印象极深刻,但凡露面了,贺家上上下下,哪怕路过的猫都别有好日子过。

  她大伯和父亲敬重着这位。

  只因要不是姑奶奶年轻时在两个侄儿尚且年幼,独自苦苦撑着贺家祖业,如今的顶级豪门早就没了贺姓,她那亲爱的族长父亲可能就在哪个寺庙里当出家和尚了。

  也不会遇上母亲——

  这世间,更不会有这么可可爱爱的小鱼出世。

  谢忱岸俯身给她递高跟鞋,极为漫不经心道:“我陪你回去。”

  贺南枝纤细的手自然搭在他肩头,穿好后,语气幽幽道:“你是准备看梵梵笑话吧?”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下。

  是她母亲发来的消息。

  也在远程召唤她紧急回老宅救场,贺斯梵要被吃斋念佛的姑奶奶打死了!!!

  贺南枝卷翘的眼睫毛眨呀眨,毫不犹豫地选择血浓于水的伟大亲情,指尖摁着屏幕,当着谢忱岸的面,快速回复一条消息过去:

  「妈妈,你让姑奶奶慢点打,我带了一个坑我们家钱的罪魁祸首回来!」

第84章 (这钱是你赚的,你替哥哥跪...)

  贺斯梵上千亿的投资项目就这样夭折,这无疑是能让贺家长辈震怒的。

  还未踏入客厅,远远地就听到贺语柳冷笑着讽刺:“家里人丁单薄,你父亲年轻时出过车祸,被撞成植物人躺了七年,躺得鬼迷了心窍,只要你一子,这些年让他多生个继承人都不肯,我看你这些年谨慎行事也就摆了,没想到你是要毁了贺家百年基业啊。”

  随即,贺睢沉低缓的嗓音响起:“姑姑言重了。”

  贺语柳看似在训斥贺斯梵,实则是在指桑骂槐,对早年被两个亲侄子设局架空权力这件事,耿耿于怀至今,又说:“睢沉,你掌管族中事务也二十来年了,都说人心是肉长的,你何时能对贺家多上一分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都偏在了顾青雾身上。”

  贺睢沉位居高位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副对谁都能姿态温温和和的模样,把玩着水墨瓷杯道:“贺家的男人姑姑想随意训斥也就训了,何必牵扯到青雾身上,她若是听不顺耳,我这心思更得偏过去把人哄,对家族的事也无暇分心。”

  贺语柳呼吸一窒,皈依佛门多年也修不好她对权欲的执念,见阴阳怪气不过贺睢沉,又将怒火发在了贺斯梵身上,握着的拐杖狠准敲了下去:“他倒是硬气,上千亿投进去亏了就亏了,死活不给个缘由。”

  为什么放任雷家攀上容家的高枝,婚期都定下了却临时反悔。

  贺语柳要知道真相。

  贺斯梵已经被她杖责过,如今拐杖落在腿上也不带皱眉头,明亮的灯光映在他半边线条深邃的侧脸上,薄唇溢出的语调一如既往冷漠薄凉:“没什么缘由,就是不想结婚了。”

  “孽障!”

  贺语柳又朝他狠狠打了一下。

  旁边两鬓雪白的老管家满是心疼:“斯梵腿粉碎性骨折过,还没养好,这样打不得啊。”

  贺语柳下手毒辣,偏就是要他跪,要往他腿上打。

  端坐在主位的贺睢沉都没有说话,悠然自得地喝着茶。

  老管家只能苦劝,一直念念有词打不得。

  直到客厅外,贺南枝心里砰砰砰的跳,提着裙摆跑了进来,她抬手就要抱住贺斯梵,那沉木香质地的拐杖自后面而来,肩头只有几寸距离倏地硬生生止住。

  同一时间,贺斯梵神色微变,也抬起手臂挡在了上方。

  这般心惊动魄的一幕,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贺南枝已经就势抱紧了贺斯梵,抬起漂亮的脸蛋对震怒不已的贺语柳说:“姑奶奶,家里就这么一个独苗苗,他要是被打死了,这偌大的家业会累死我爸爸的。”

  贺语柳泛灰的眼珠子,盯着贺南枝看了许久。

  那怒气值,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降温。

  贺家无人不知,她吃斋念佛之前,是有意想亲自抚养贺南枝。

  比起贺斯梵这种年幼自闭,担了私生子名分多年,且有个不讨喜的福利院出身生母。

  贺语柳对本就是首富家族出身的顾青雾生下的女儿,更偏爱些。

  所以在家里。

  贺南枝随随便便掉几滴鳄鱼眼泪,就能熄灭贺语柳的怒火。

  至于为什么没有抚养成功。

  原因也很简单。

  一是贺睢沉要自己把爱女养在身边。

  二就是贺语柳带过贺南枝几日,当问起倘若给她一个亿零花钱,准备怎么花时。

  贺南枝坐在地板上,比白瓷还要细腻透白指尖将存钱罐里的硬币倒出来,哗啦啦的银白色洒满裙摆,随而,轻歪脑袋认真地思考了下,启唇软软地回答:“拿一千万给妈妈买护肤品。”

  贺语柳慈爱地看着她,又问:“剩下九千万呢?”

  “投资给谢忱岸,让他帮我钱生钱——”

  贺南枝嫩红的唇角翘起了得意笑容。

  而贺语柳的笑容彻底消失。

  谢家双生子皆是狼子野心之辈,倘若这百年基业让贺南枝继承去还得了。

  今晚继承,明天就能双手捧给谢忱岸。

  ……

  “姑奶奶您要是还想家法伺候哥哥,那把我一块打死好了。”

  贺南枝清软的声音将贺语柳飘远的思绪拉回,见她倔强着一张脸蛋,闹起小情绪来,简直和顾青雾如出一辙,长得像,脑子也毫无经商天赋,半点都未将贺氏的基因遗传到。

  贺语柳握紧拐杖才勉强没倒下,已经气到说不上话。

  恰好这时,谢忱岸在外跟岳母交谈完,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外面院子的树叶裹上了绿意,夜风吹过,飘飘摇摇的落了他一身,仿若没看到客厅紧张气氛似的,薄唇淡笑:“谁惹姑奶奶动怒了?”

  “——”

  明里暗里的煽风点火这套算是让他给玩明白了。

  还问???

  不如直接给贺斯梵脊梁骨上捅一刀子来的痛快。

  贺语柳看到谢忱岸就更加头疼,偏这位姓谢,是谢家主精心培养给予厚望的继承人,平时在家中怕是一句稍微重点的责怪都不曾入耳,她老了却不糊涂,心知这拐杖就算把贺斯梵当场打死,也不能往谢忱岸身上落一下。

  沉默许久。

  贺语柳震怒的情绪彻底平息,才声线平静地开口:“罢了,当父亲的没有把儿子教好,能怪谁。”

  贺睢沉似笑非笑地应承:“姑姑名言。”

  贺语柳冷笑看他:“你倒是把女儿教的好,要再生一个,还有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蠢事发生?”

  怕是未来十年里,顶级豪门圈内都能把贺斯梵投资失败亏损的事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家族的脸面都丢尽了。

  语落。

  她看贺家的男人无论是哪个都不顺眼至极,举着拐杖要走,继而,又冷冷扫过跪在地上的贺斯梵:“废物。”

  贺南枝纤细的手抬起,及时捂住贺斯梵的耳朵:“哥哥别听。”

  今晚的闹剧也终于落幕,贺睢沉身为族长, 又不能坐视不理贺语柳连夜杀下山来问责的怒火, 陪了几个小时,也够乏味的,指骨淡淡放下茶杯:“去祠堂跪着吧。”

  一语结束。

  贺斯梵还坐着轮椅呢,就要被罚跪祠堂。

  贺南枝都快心疼死了,一直陪同着,还忽而看向谢忱岸:“这钱是你赚的,要不你替哥哥跪吧。”

  谢忱岸面无表情婉拒了她的盛情:“你家列祖列宗不认识我。”

  这话有几分道理,贺南枝瞬间换位思考了下,倘若她是祖宗的话,一看有个不是贺家血脉的人跪在跟前,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只是贺斯梵的伤势,也不能任由他这般病着。

  贺南枝叫管家去请家庭医生。

  谁知得到的答复是,姑奶奶严禁贺斯梵看伤,除非他给出一个理由为何解除跟雷家的合作关系。

  贺斯梵这张嘴硬到,今晚谁来了都不可能能撬出答案。

  最后还是顾青雾送来了治淤青的药膏,贺南枝将他衬衫解了,看到后背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杖痕时,生生倒吸了口气,泪水浮现在了眼底:“哥哥,疼不疼?”

  贺斯梵膝盖的伤显然是白养了,无论是哪个部位的,此刻正疼得起劲。

  但是他俊漠的面容除了苍白无血色外,神色就跟丧失了基本的情绪变化:“她那拐杖连路边的野狗都打不死,挨几下皮肉伤而已。”

  到现在还嘴硬!!!

  贺南枝站在不动,晶莹的泪珠下秒就直直滚下来了。

  贺斯梵视线落在她泪痕的脸蛋片刻,抬起冰冷的手给她擦干净:“我没事。”

  贺南枝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那时五官尚未长开,看起来哪儿都小,像一个精致洋娃娃的小人儿,哭起来的时候就顷刻间变成了小泪人,在他犯下错被家法伺候的时候,总会趁着长辈没留意,总会拿她香香软软的小毯子裹着他,塞一颗甜到发腻的糖果到他嘴里。

  “梵梵,为什么每次姑奶奶搬出家规惩罚你,都要催我爸爸生小鱼?”

  “她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你?”

  “因为我是私生子,我叫喻家梵——”

  “危言耸听啊!”

  贺南枝将温软的脸蛋贴着他手掌心,如蝶翼的卷翘眼睫毛眨呀眨:“你是大伯和大伯母的小孩,哪里是私生子?”

  贺斯梵低眸,冷冷静静地讲述着贺家众所周知的事实:“姑奶奶不认可我母亲身份。”

  整个家族眼中,是没有当家主母的。

  有的只有贺睢沉明媒正娶进来的那位地位尊贵无比的族长夫人。

  而他母亲,对名分不强求,甚至连一场婚礼都不愿意配合他父亲举办。

  贺南枝小脑袋瓜想不通大人的恩恩怨怨,指尖更加抓紧他的衣袖,声音很急:“无论哥哥是喻家梵,还是贺斯梵,哥哥都是小鲤儿唯一的亲哥哥。”

  “二叔要是有别的小鱼呢。”

  这题她熟, 贺南枝睁着掉过眼泪显得格外清透的眼睛, 启唇说:“我们就报团孤立别的小鱼,我和谢忱时就是这样孤立他哥哥的。”

  “二叔有别的小鱼,你也只会认我对吗?”

  “对!”

  ……

  贺南枝将药膏都用完了,一点儿也不浪费地把贺斯梵背部的伤痕厚厚涂抹了三遍,见他体温过高,怕是有发烧极限,还亲自煮了碗退烧喝的中药,习惯性往里扔两个红枣。

  而谢忱岸得了便宜,此刻也少不了过岳父那关,正在书房里。

  贺南枝不可怜他,趴在床沿迷迷糊糊地睡到了天亮,见已经时间差不多了,便简单洗漱完,换了一身淡青色的连身裙,就往祠堂那边走。

  贺斯梵被罚跪了整宿,听老管家说,直到五点多左右,爸爸才让谢忱岸将他扶起。

  那膝盖粉碎性骨折过,怕是又得重新养个百来天的。

  贺南枝表情困惑道:“我还以为是姑奶奶打断的呢,哥哥什么时候受的伤?”

  老管家摇头:“他不说。”

  无论是为何弄丢了港城的生意,还是为何腿会粉碎性骨折,整个贺家老宅上上下下无人知晓原因。不经意间,管家又说了一句:“上回跟季家解除婚约,他也没个交代,这次也是。”

  贺南枝裙摆一顿,抬眼看了下两鬓已有风霜的老管家,心底隐隐有了答案。

  而这个猜测。

  她不能出言跟贺家任何人说,哪怕是亲生父母也不能。

  等贺斯梵去医院治腿,她跟谢忱岸也离开的时候,在前往横店的路上,才趴在男人肩头,纤白漂亮的指尖掩着嘴巴嘀咕道:“梵梵是不是因为师姐?”

  谢忱岸看她保密工作这般到位,薄唇扯了扯,也配合压低偏淡的声线:“可能。”

  这男人城府极深,一向是说话留三分余地让人揣测。

  她心底有数,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嗯?”

  “怪不得梵梵脊梁骨都快被姑奶奶拐杖打断了,也不肯透露半句,他要是说出一个字,师姐以后在贺家那些老顽固长辈面前的名声怕不会太好,毕竟为了感情动摇到百年基业,对于掌权人而言可不是什么美谈。”

  贺南枝也松了口气,又说:“昨晚那顿家法伺候,是该罚的。”

  谢忱岸看破了贺斯梵藏得极深的心思,她那位高权重的父亲大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无非是懒得点破。

  “你倒是立场变化自如。”谢忱岸长指漫不经心碰了碰她哭过的眼尾,没睡好的缘故,贺南枝肌肤又雪白,现在还残留着一抹胭脂色的淡红痕迹。

  贺南枝从他这几个字里,听出了阴阳怪气的意味。

  哼哼唧唧了起来:“梵梵被打我还是心疼的,但是他要是牵连到师姐身上,唔……那真是罪该万死了。”

  幸好贺斯梵从始至终,都把林惊鹊撇得干干净净。

  如同她暗恋了他十年,从未越界,没有给他添一丝困扰。

  换他,也亦是如此。

第85章 (心甘情愿)

  贺斯梵被家法伺候这事,贺家是关起门来训子,倒是没有在顶级豪门圈内给传播出去。

  在剧组拍戏客串期间,贺南枝没少关心他的伤势,后背被杖责的淤青养个十来天就恢复如初了,膝盖上粉碎性骨折的伤就没那么容易养好,医生判断出的结果,少说坐轮椅个半年之久。

  贺南枝还得知,第三天的时候吃斋念佛的姑奶奶嫌弃自己双手沾满鲜血,实则是眼不见心不烦,找了个理由就回山上去了,还是她爸爸亲自护送出贺家大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