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似乎有点儿不太矜持,又忽然撤回了这条微信消息。

  谁知。

  谢忱岸简短的消息回了过来:「我看到了。」

  贺南枝乌发间的耳垂烧成薄薄的胭脂色,下意识想解释发错人了。

  结果谢忱岸竟然学会玩截图这套,将她方才那段话,发了回来:「消遣我玩?」

  贺南枝为自己约炮行为寻了个完美理由:「我就是看最近天寒地冻的,想找你暖下被窝。」

  等上片刻。

  谢忱岸发了极短的语音过来,点开听,波澜不惊的嗓音低低想起:「等我出趟差回来。」

  贺南枝也不知怎么就鬼使神差跟他正经约上了去哪儿做的地点,以及细到时间是几点,她好从忙成狗的明星工作行程里,抽出那么一点点让人欢愉的甜蜜时间。

  *

  *

  “我最近已经看了不下十场内幕这部电影了呢,真巧……你也是女主角沈拂的粉丝?”

  夜晚华灯初上之时。

  在某个入场费便是六位数起步的高档会所顶楼,蓝缨穿着一身蓝丝绒的长裙袅袅婷婷站在吧台前,美得秾丽的长相让她走到哪儿,都颇受精英范的成功人士和一些玩咖富二代的热情追求。

  此刻,她葱白手指端着红酒浅尝,偶尔漫不经心地跟前来搭讪的俊秀男人闲聊几句。

  提起电影。

  对方就顺势提起名下有一套面积两千平米的大别墅,平时看电影都是在家里电影院看的,偶尔也会追星,投资的影视产业更是数不胜数,还声称很看好内幕那部电影的女主角在内娱的发展,春节后打算投资她一部电影。

  蓝缨就跟听戏似的,连酒都品出了别有一番滋味。

  随后。

  他从西装裤袋里掏出了一张黑金色名片,看她的眼神,宛如是在看快入虎口的小绵羊:“蓝小姐,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度——”

  忽而,那张悬在空中的薄薄名片被骨节分明的长指抽走。

  “谢谢……”

  没等对方说出。

  蓝缨盈盈一握的腰肢先蓦然僵了起来,能清晰感受到,有股薄荷烟草的浓郁气息霸道地自身后传来,强而有力的手臂与她衣裙料子摩擦而过,微灼温度就跟会附在衣裙料子上似的。

  短短几秒。

  耳畔,响起了那道靡丽慵懒的腔调:“宁翱?”

  他视线掠过名片印的一行字:“多年不见还这么跟我客气道谢呢,记得上小学那会,你连名字都写不明白,天天挂着鼻涕眼泪交白卷回家挨揍,最后还是我功德无量教你把老爷子珍藏的古董印泥偷出来,以后不会写名字就盖个手印——”

  看到宁翱就跟吞了毒药似的,开始印堂发黑。

  蓝缨指尖扶额,也要提前调整好深呼吸,在将招牌式笑容挂在脸上,认命似的转过身。

  两年了无音讯。

  她都做好谢忱时这张过分漂亮却不带女气的脸是不是残了,谁知还是那副纸醉金迷里泡出来的贵族公子哥模样,略惋惜了几分,红唇用力抿着微笑弧度:“谢二,宁公子似乎不太想和你叙旧情呢。”

  趁着这空隙,宁翱已经自觉地接过话:“改日再聚,我还有事。”

  谢忱时的名声八百年前就恶名昭著,但凡混泗城的那些纨绔子弟,没有一个是没被他削过的,平时要是倒血霉给遇上了,都得慌不择路的遁地走。

  见人已经跑远。

  蓝缨将红酒杯搁在吧台,略有些控诉道:“今晚真枯燥无味,还不容易碰到个能聊会吹的,就被你吓跑了。”

  “二公子这是拯救你。”

  谢忱时用一种看无知少女的眼神看她,仿佛方才所为已经能算是他最高尚的品德:“小告状精,还真想跟他开房啊,别想了,你跟宁翱那货色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随即,他单手抄着裤袋要往外走。

  蓝缨见状,拿起名牌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你能掐会算?”

  “他那鼻子跟下巴是整的,都成医疗事故了看不出来?”

  谢忱时眼尾锋利地朝她一扫,继而,又懒洋洋的加了句:“真生个丑逼崽子出来,你将来就跟留了案底一样。”

  “——”

  那辆蓝黑色帕加尼就停驶在高档会所门口前。

  出来时。

  几个穿着紧身长裙又披着貂皮大衣的女网红正在拿手机咔嚓一顿美颜自拍。谢忱时也不急着上前,倒是从裤袋拿出烟盒和打火机,火光缥缈时。

  蓝缨已经穿好御寒的毛呢大衣,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等女网红拍好照又嘻闹着离开,谢忱时长指间烟火停息,带她上车。

  “对了。”

  蓝缨坐在副驾,保命地系好安全带后,看向他那边:“你这两年,跑哪里去了?”

  谢忱时启动车子,单手打了半圈方向盘,黑绸的衣袖口露出半截冷白却极具锋利感的腕骨:“跟二叔登顶珠穆朗玛峰了。”

  蓝缨妩媚潋滟的眸子惊讶: “你是在上面住下了?”

  谢忱时瞥了她眼:“当二公子玩荒野求生呢?”

  知道蓝缨颇为八卦又爱告状的德行,他也玩猜谜语那套,薄唇溢出的语调懒洋洋地:“在雪山待了大半年,刚下飞机就让谢忱岸那个黑心肝派人捆到深山老林破庙去了。”

  蓝缨一向能说会道,却难得磕绊了下:“你是犯了什么家规吗?谢、谢总不会是找和尚给你超度吧?”

  谢忱时姿态越发漫不经心:“他说你二公子离开家时,把院子里观赏池里的鱼喂死了一条,偏那条还是我妈亲手喂过几天的,随便扯了个罪孽深重的由头,派了十个保镖和十个武僧日夜守着破庙里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二公子蹲监狱呢。”

  蓝缨艳色的红唇想幸灾乐祸笑一番,又想到还在他车上,忍了下来:“谢总怎么能这样对宝贝亲弟弟呢。”

  不过看谢忱时一身放浪形骸的气势,怎么看都不太像是修身养性了那么长时间的。

  看来我佛慈悲都感化不了他这个妖孽,蓝缨又轻轻柔柔的问:“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要逃?”

  谢忱时昂贵而脆弱的自尊心受不了这种字眼,继而,薄唇嗤笑了声:“当然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出来的。”

  蓝缨略懂了。

  毕竟临近年关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已经消失了近两年,再不出现都能去销户了。

  奢华的车厢内寂静了半响。

  她拿出手机刷着新闻,不经意间般,将话题转到了贺南枝身上:“你回来——去找小公主殿下了吗?”

  “还没。”

  谢忱时眼尾上扬:“她什么时候进娱乐圈还火成了大明星,贺斯梵的刀提不动了?”

  蓝缨慢慢看向他,借着车玻璃折射进来的一缕光线,在谢忱时那张过分精致锋利的面容停留了片刻,以她多年来对这位高尚品德的浅薄了解,似乎对自家要宴请四方的喜事毫不知情。

  就没有人——

  在他面前说一句恭喜吗?

  “怎么不说话了?”

  “啊,刚才助听器滑掉了。”

  蓝缨抬指在耳侧假意滑过,又小声地说:“你还是先见见她吧。”

  …

  …

  《内幕》的庆功宴邀请了数十家媒体记者到场。

  夜幕降临时分还下了一场细雪,但是也抵挡不住装潢仿古城堡的酒店里里外外喧闹人声,街灯刚亮,万缕灯光如璀璨星海,仿若一路延绵至了浓墨似的天际。

  剧组的每个演员都依照排行走完红毯,在镁光灯闪耀之下,配合拍照合影。

  贺南枝和商隽作为压轴,一出现,粉丝的应援声就更热情高涨。

  “美枝!!!美枝快看这里!”

  “枝此一生,为宁所愿!”

  “今晚的贺南枝真的美到了我的心巴上,她穿的裙摆有栀子花刺绣啊啊啊!”

  “她怎么走个红毯都能美得跟仙女下凡一样啊!”

  “梦回沈拂,无惧风霜,迎阳而上!!!”

  刚进场。

  商隽先是气定神闲在媒体的镜头下略整理袖口,无意中露出代言的品牌方腕表,继而,等离了闪光灯,才略放松,看向一直站在旁边很安静的贺南枝:“今晚的粉丝都是奔赴你而来,恭喜,看来春节之后,你咖位又要升了。”

  贺南枝微侧过头,在重要场合盛装之下,本就清艳过人的脸蛋,在化妆师精心勾描过后,每寸极白肌肤都是毫无瑕疵的,清透的眼眸似染了外面的一抹繁星璀璨光芒:“借你吉言。”

  “年后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先结婚——”

  贺南枝逢个熟人就官宣婚事这德行,引得不远处刚从马尔代夫旅游回来的谭颂投了个白眼过来。

  商隽略惊讶。

  贺南枝纤嫩的指尖慢悠悠碰着缠绕在腕间的珠宝链子,像坠落的玫瑰钻石,衬得她动作也极好看。

  良久,商隽逆着光对着她站,心里有场海啸,却只能平静地问:“能冒昧问下,是姓谢那位吗?”

  “嗯。”

  得到这个答案,似乎又在意料之内。

  贺南枝看着他温和的面容,又浅浅低语了一句:“我跟他从世家哥哥到未婚夫妻,几乎所有的成长故事都跟他有关……”

  商隽心知自己终究是来迟了她的世界,扬起洒脱的笑容:“办婚礼的话,可以给我张邀请函吗?”

  贺南枝卷翘的眼睫下是真诚的情感:“我们有一起拍戏的革命友谊,当然可以,杨弋导演我也要请呢。”

  这场庆功宴。

  两人也就刚开始配合媒体记者采访拍照,站在一处嘀咕闲谈了会儿,随后,贺南枝又跟吉祥物似的,被剧组的演员一个个借去合影。

  等进入尾声时。

  谭颂过来,附耳低语:“谢总在外面。”

  贺南枝下意识地说:“不是明天才出差回来吗?”

  她今晚结束剧组庆功宴就正式放假了,一切工作安排都推到年后再说,记得跟谢忱岸在微信上约好了的,她会去机场接他出差回归,两人再趁着雪色去吃烛光晚餐,最后回思南公馆共度良宵。

  见谭颂语气笃定的说人淋着雪,就在外面等着呢。

  贺南枝也没心思继续待在庆功宴跟人商业互吹了,提起裙摆从椅子低调起身,轻声说:“你跟我替杨导打声招呼,我先走一步。”

  谭颂不忘把毛茸茸的雪白披肩递给她:“小心别被粉丝拍到。”

  “知道啦。”

  贺南枝清灵的音色慢悠悠拉长,一看就是在阳奉阴违。

  从酒店侧门绕出去,桑落早就站在暗处给她打掩护。

  随即,又朝着街道旁边那颗落了积雪的梧桐树方向遥遥望指去:“就是那里。”

  贺南枝没让她跟,只是刚走下台阶,抬眼看到穿着一袭高级质感黑绸西装、身姿修长的男人立在树下时,高跟鞋尖忽而停在雪地里,怔了秒。

  随即,她还以为是出现幻觉了,眨了眨卷翘的眼睫。

  等意识到迎面走来的这位,是活的。

  贺南枝唇微张:“谢忱时?啊啊啊啊你!你什么时候回泗城的???”

  谢忱时懒洋洋的已经走到了她身前,灯光透着漂浮的雪花,洒在了他短发间,衬得那张轮廓锋利的精致面容几许温润之色:“你好无情啊漂亮小鱼,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给我个拥抱。”

  贺南枝这才伸出纤白小手,敷衍了事的抱了他下。

  谢忱时薄唇啜着的淡薄弧度,继而,抬起的修长腕骨淡青色血管绽起,丝毫不觉得寒冷,再也自然不过揽住她的肩膀,朝街头前方的跑车走去:“你穿这么少都不怕被冻成冰雕?”

  贺南枝还是颇有女明星的架子,轻提着曳地长裙:“谁叫我现在是女明星呢,你把手松开,小心被记者拍到。”

  “这也要怕?”谢忱时眼底笑意倏起,扫了几秒她略施粉黛的脸蛋:“涂得个女鬼一样,都没以前好看了,再说谁敢吃熊心豹子胆拍我?”

  贺南枝一时不知道先吐槽他哪个字好,哼唧唧的:“姜奈阿姨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封建余孽。”。

  谢忱时先开了副驾的车门,曲起的指骨敲了敲:“感动吧,为了接你去玩,我还从车库里挑了一辆最新款的跑车。”

  贺南枝还没坐上去,就先看到车后座放着一个手提保险箱,这里面锁着着是谢忱时一些随身零花钱,比如无限额的银行卡和各种高级会员卡,以及房产本地契都有。

  对此,她想起什么似的,眉尖轻蹙道:“你是不是该给我结算下版权费?”

  “想讹钱啊?”

  “我一直觉得你随身携带手提保险箱,是在学我的百宝箱。”

  在谢忱时修长手臂撑在车门,要抬起敲她脑门前。

  贺南枝纤纤细指煞有其事算了算,抬头看向神色略散漫的男人说:“就随随便便给我个一千万版权费好了。”

  谢忱时深知她那财迷狗德行,正要给几张钞票堵嘴,免得一路念着。

  谁知。

  下秒贺南枝慢悠悠说:“算啦,这一千万当是给你的新年红包吧。”

  随即,她弯腰坐上副驾,只是裙摆上的薄纱不小心沾了些雪地里的残叶。

  “你给我红包?”寒风凛冽间,谢忱时俯身,浸透着冷白色调的修长指骨不紧不慢地将她一抹裙摆给随意清理干净。

  只见贺南枝幽幽叹了声:“毕竟长嫂如母。”

  他动作停顿,轻抬线条凌厉的下颌:“不要开这种伦理玩笑。”

  ……

  长街尽头。

  一辆商务的黑色劳斯莱斯在漫天白雪之间。

  在无人察觉时分,浓墨的车窗玻璃极其缓慢升了下去。

  随行秘书大气都不敢喘。

  谢忱岸深幽却清冷的眸子注视着前方路灯下有说有笑的两个人,飘浮在空气中的霜雪也掩藏不住少女一袭曳地长裙摇曳生姿的身影,视线掠过她笑颜,仅仅半秒后,面无表情地移开。

  “回思南公馆。”

  秘书刚想提醒,后备箱的那一束进口玫瑰花今晚不送出的话,就凋谢了。

  抬头看到谢忱岸俊美面容淡漠至极,又把话默默地咽了回去。

  换谁提早结束了一天日理万机的出差工作行程,甚至推了对方董事长的几番盛情款待,就为回泗城,买一束玫瑰赶来给电影庆功宴上的未婚妻个惊喜。

  谁知道。

  却迟来半步,自然是没有心思在管花会不会凋谢。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繁华的雪夜里,四十来分钟后,公馆到了。

  谢忱岸未抬手接秘书递来御寒的黑色大衣,下车后,整个气场都透露着让人难以接近的疏离感,径直朝灯光昏暗的大门走了进去。

  秘书还在战战栗栗拿手机,想隔空询问远在出差城市的盛祈,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应对时。

  哐一声。

  他听到公馆里面有什么碎了。

  *

  悬在上方繁复华美的水晶灯始终未开,客厅内空旷得没有一丝人气,谢忱岸进来时,失手将搁在古董边柜上的摆件给碰倒在地,顷刻间碎了一地。

  清脆的响声,仿若惊动玻璃水缸里的小鱼,嫣红色鱼尾猛地掀起了水波。

  谢忱岸淡漠的视线顺着那一抹波光粼粼,落到了茶几上,放着贺南枝住在这里时,喝水最喜欢用的粉色玻璃杯,底部镶嵌着一条手工制作的精致鱼尾。

  每次倒上清透见底的温水,她窝在沙发上一边慢悠悠抿几口,手指握着又晃一晃。

  半响后。

  他在贺南枝平时躺过的沙发位置坐下,微低着脸,身形修长挺拔沉静到如同暗夜里被勾勒出的锋利硬线,倘若轻轻碰下,就能无情地划破命脉。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淌而过,室内烟叶的沉郁气息也弥漫开。

  谢忱岸修长指骨夹着烟,点燃了根,猩红的火光倒映着墨玉眼,等烧尽,又接了一根,跟着用指腹不惧灼痛感极慢地碾灭。

  直到墙壁的时钟转动向零点。

  他将烟盒和打火机扔在垃圾桶里,抬手去拿触感极冰冷手机。

  光滑如镜的屏幕被点亮。

  谢忱岸鸦羽般的睫毛半敛,已经翻出贺南枝的电话,又倏忽停下。

  就在这犹豫的一两秒里。

  公馆紧闭的门被从外推开了,有一抹纤柔的身影悄然无声的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