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条件反射地。

  谭颂举起手机,咔嚓给她拍张特写镜头。

  贺南枝敏感地问:“你干嘛?”

  “投简历啊。”谭颂说:“杨弋是演艺圈出了名敢用新人的,片酬开得还比普通导演高一倍呢,我们也去投个真人照片试一试,要是能靠脸混个打酱油的小角色也好。”

  贺南枝唇微启,刚要说话。

  房门被敲响。

  谭颂打住话头,迈步朝外走。

  过了两三分钟,他双手搬了个黑色的复古手提箱进来,手感还有点沉,轻拿轻放地搁在了茶几旁边:“这谁给你寄的?说有人送到公司让你验收,你不在……又大老远送到了剧组来。”

  贺南枝垂下眼看着箱子款式有几分眼熟。

  打开一看。

  里面是个精致的手办雕像,用上好的寒玉雕琢而成,线条轮廓工艺完美到极致,就连神色都拿捏恰到好处,重点是玉雕的那张脸——

  昨日才见过。

  此时最上方覆着一张票据,极薄的白纸透光印着:

  「尾款300万——骆岱工作室。」

  看着熟悉的俊美面容,贺南枝薄薄的眼皮轻颤,第一反应猛地就把箱子关上了,心脏怦怦跳的厉害。

  谭颂觉得眼前一晃而过,没来及看清楚:“是什么神像吗?”

  “嗯,古董市场淘来观音像。”

  正封箱的贺南枝顺势应了声,强调:“求事业运用的。”

  随即,不等谭颂露出欣慰表情。

  贺南枝说:“老物件很脆弱,摔了你赔不起,所以千万别碰这个箱子,我打个电话。”

  谭颂一听。

  脑补出那种脆皮古董。

  一碰就碎。

  立刻举手保证:“我绝对不动!”

  -

  她没走远,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随即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出去,接通时,轻声说:

  “我找骆岱。”

  电话那头顿了下:“骆老师正在闭关中,叫您直接把尾款打进账号就好。”

  骆岱,雕刻界颇有名气的古典主义艺术家,年纪极轻就拥有了一手堪称国宝级的玉雕手艺,在他这儿就没有不完美的作品,最擅人像,不少古玩大佬收藏的顶级玉雕都是出自他手。

  一般人排着队都约不上他,价格也非常昂贵。

  三年前,贺南枝意外得到了块极品白玉,就在他那边定了款独一无二的谢忱岸玉雕手办。

  准备收藏。

  后来和谢忱岸的关系急转恶劣,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

  贺南枝抱有一线希望地询问:“现在退订还来得及吗?”

  助理道:“来不及,老师耗时三年才做成的,到手您想销毁随意,但钱必须付。”

  “我最近贫穷,短时间内没钱……”

  “三个月内交齐,不然老师会去找您监护人要。”

  贺南枝闭了闭眼,细白指尖扶额。

  要早半年前,她当场就给结清了。

  但这二十一年攒下的小金库,前段时间全部捐给昆剧院了,如今银行卡上的寥寥无几余额,比脸还干净。

  三百万尾款!!!

  想到自己要是自暴自弃跑回贺家拿的话,堂哥那边绝对会调查清楚这笔钱的来龙去脉。

  不行!

  贺南枝很快掐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冷静了下,才返回到化妆间。

  见到谭颂第一件事,便是开口:“给我接活儿吧。”

  “嗯?”

  “拍照!投简历!”

  贺南枝空灵的音色里,带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个观音神像这么灵验的吗?

  谭颂双手合十,虔诚的祷告:“赶紧搬回家供奉起来。”

  *

  搬回公司提供给她的公寓“供奉”是不可能的。

  万一被失窃了。

  贺南枝想到了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于是,当晚就独自来到坐落在泗城最贵地段的一片富人区独院别墅。

  这儿的人身份也是极贵,为保护隐私性,自然是有一套严密的保安系统。

  早年间。

  谢家就在这里给她和谢忱岸备好了婚房。

  出租车司机开不进来,贺南枝平时不来这里闲晃,弯弯绕绕的走了半天,等拖着黑色的复古手提箱总算找到记忆中的门牌号,天际的黄昏遂被夜色染黑,只能借着路灯才能看清这栋华美的别墅。

  她纤弱的身影停了片刻,确认完没有摸错门后。

  贺南枝伸出指尖,输入密码。

  密码错误。

  重复试了两次。

  还是密码错误。

  “别墅门锁密码多少来着。”光滑如镜的屏幕再一次显示错误,贺南枝从不怀疑自己,倒是表情带了点困惑说:

  “怪了,该不会是年久失修坏了吧?”

  -

  在按不按下新密码之间犹豫……

  门蓦地从里面打开。

  贺南枝入目便是——

  腰间随意裹了条白色浴巾的男人站在门口。

  眉目寒凉寡淡,如玉精雕细琢,不沾染任何红尘余烬。

  他大抵是刚洗过热水澡,身上还有蒸腾的热气,从胸肌到肌理分明的腰腹性感肆意,清冷的面容与危险勃发的身材,极具反差的张力感,令人不自觉沦陷。

  贺南枝瞳孔慢慢放大。

  下一刻。

  想到什么似的,她条件反射地把箱子藏到身后。

  谢忱岸淡淡地略了眼过去:“藏什么?”

  想到里面那见不得人,尤其是见不得这人的玩意儿,贺南枝卷翘的眼睫毛抖了下,她下巴微微抬起,虚张声势:“女孩子私人物件,少管。”

  “哦。”

  谢忱岸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随即从容转身,真不管了。

  让她进来。

  并道:“关门。”

  贺南枝:“……”

第4章 “我的鱼娇气,从不凑合”

  贺南枝拎着复古手提箱,迟迟未动一步。

  谢忱岸站在玄关位置,许是见她罚站似的晾在原地,稍停半秒,不疾不徐地转身往室内走去,并随口:“里面有鬼?”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冷冽淡漠,贺南枝却听出了其中深意。

  意思明显。

  内涵她不敢进来。

  笑话。

  这是她的地盘,她有什么不敢的。

  贺南枝抬眼恰好撞入男人裸露的性感胸膛上,乌黑瞳仁微颤了一下,强迫自己平静,直接进门。

  虚张声势睨了他一眼: “鬼吓不到我,倒是被某个突然出现在别人家里洗澡的男人吓到了。”

  说完。

  就跟成功扳回一局似的,她摆出主人的模样,纤细的指节提起箱子进屋。

  别人家里?

  谢忱岸眼神微微敛起。

  贺南枝与谢忱岸擦肩而过时。

  距离靠近的那瞬,空气中陡然有一股冷香弥漫而过,若隐若现的,像是烈日夏季灌进来的最后一缕寒风,凛冽又清透。

  贺南枝下意识想。

  他还没换?

  这香不是在国外停产了吗?

  “南枝。”

  这时谢忱岸叫她名字,冷香也越发清晰沁入鼻尖,等贺南枝茫然中回过神,看到他修长冷峻的身形已经站在旋转楼梯边缘,泛着玉质冷色的手敲了敲扶手:

  “提醒你一下,这是婚房,我占一半的拥有权。”

  ……

  贺南枝还没想到怎么理论婚房归谁时。

  谢忱岸这边径直朝上楼走去,也不知道他耳力这么惊人的好,洗澡都能听到她在外面一直密码试错的声音。

  贺南枝想把复古手提箱搁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喘口气,想到里面见不得人的东西,又将手指放了上去。

  不敢松开。

  忽而。

  外面响起门铃声。

  还惊了她一下。

  嗯?

  贺南枝下意识看向楼梯,没人。

  眼尾的余光瞥见悬挂在墙壁上的华丽时钟,指向了八点零一分。

  这算是半夜了吧?!

  谢忱岸居然不守男德约了人来婚房?

  贺南枝踩着细高跟,也不掩饰什么动静,走了过去。

  打开门。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笔直着站姿出现在外面,手拿文件包,大抵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看到她,露出震惊表情。

  “我是……走错门了吗?”

  “这是您家?”

  “没错,我家。”

  是上回裴曜那次打过面照的那位,她有点儿印象。

  所以,贺南枝以一个异常柔和的姿态立在门旁,对他微笑:“暂时被人鸠占鹊巢了,你有事?”

  “我、我找,谢总!”盛秘书看到了谢忱岸身披着奢靡的石墨色睡袍缓缓步下旋转楼梯,长舒了一口气,连忙喊道。

  谢忱岸轻应了声,似未听见方才贺南枝理直气壮说得‘鸠占鹊巢’这四个字。

  反而神色自若地坐在了真皮质地的弧形沙发上。

  盛秘书经验尚且不足,从没见过有人敢在权势压城的谢家继承人面前口出狂言的。

  看都不敢看,只低首道:“谢总,我来向您汇报别墅鱼缸维修的进展。”

  说着偷瞄了眼贺南枝。

  不知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贺南枝眼底了然,心想:

  原来是鱼缸没修好才来婚房住呢。

  她想到自己的正经事。

  直接拎起一直未松手的手提箱上楼。

  忽而听到盛秘书开口道:“已经动用私人飞机,从国外聘请了十名顶级设计师过来,重新给鱼缸设计,当然……鱼也抢救活了。”

  贺南枝眼波流转,她踩在高一届的台阶上。

  无意间看到盛秘书递给谢忱岸看维修进展照片。

  入目便是盛在一个小巧玻璃鱼缸内的红色小锦鲤。

  果然。

  还是那条鱼。

  呵,那条丑的要死的鱼还活着呢。

  谢忱岸清隽眉心深折,重点却放在——

  “鱼缸太小了。”

  盛秘书解释道:“凑合用两天,很快鱼缸就修好了。”

  谢忱岸漫不经心地掠过那一抹纤细身影,偏淡的嗓音徐徐:“我的鱼娇气,从不凑合。”

  所以他不容置喙道:“换大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条鱼才是他老婆。

  贺南枝恰好听到这句,忍不住腹诽。

  懒得再听谢忱岸的养鱼之道,径自上楼!

  盛秘书眼观鼻鼻观心。

  总觉得这鱼——

  似乎意有所指。

  不敢违背:“这就安排人去换。”

  楼上。

  贺南枝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衣帽间,象征性搬了条椅子抵住门。

  也不知能防的住谁。

  她纤细膝盖跪在奶白色的地毯上,将嵌入式墙壁的玻璃衣柜打开,里面除了挂着精美的刺绣戏服外,最里面还安静地放着一个超大型古董珍宝箱。

  贺南枝轻轻抚摸过那浮雕于宝箱上的古典卷叶纹饰,微凉的触感自指间传开,下一秒,动作极轻地,将锁扣也给解开了。

  她不着急把谢忱岸玉雕手办放进去,指尖倒是沿着边缘探入,从一堆宝物里摸索着,没想到摸出了象牙质地的精致扇子。

  薄如蝉翼的扇面透光照在贺南枝脸上,表情怔了下,记起年少的一些往事。

  她自幼就学昆曲出身,奈于贺家管得严,不喜她抛头露面跟着戏剧院到处巡演,后来十五岁那年登台意外大爆了一场,从此美名就不知不觉中流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