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打算第二天清晨出发,但布基请他待到10点,因为他有事要办。他出门后,比利最后一次上山去避暑屋。他取下树篱动物的那幅画,带着它走到小径尽头。他盯着深谷的对面看了一两分钟,望着据说闹鬼的酒店曾经矗立之处。艾丽斯说她见过,但比利只看见了烧黑的残垣断壁。那块土地也许还在闹鬼,他心想。尽管对面的地段似乎非常好,但没人去重建酒店,也许这就是原因。
他把那幅画扔了下去。他从崖顶向下看,见到画挂在底下约100英尺处的一棵松树顶上。就让它在那里朽烂吧,他心想,然后下山回到布基家。艾丽斯已经把他们少得可怜的行李装进了三菱车。他们没理由不开这辆车去东海岸。这是辆好车,而且无法追踪,更何况雷吉也用不上了。
“你去哪里了?”艾丽斯问。
“散了个步。想活动一下腿脚。”
布基回来的时候,比利和艾丽斯坐在门廊的摇椅上。“我去找了个朋友,买了件临别礼物送给你,”他说着,递给艾丽斯一把手枪,“西格萨尔P320超紧凑手枪。弹夹里有10发子弹,枪膛里还有1发。小得能放进手包。子弹已经上膛,所以掏出来的时候当心一点。”
艾丽斯看着枪,被迷住了:“我从没开过枪。”
“很简单,瞄准,扣扳机。除非站得很近,否则多半打不中目标,但应该能吓走对方。”他望向比利,“要是你不同意她带枪,直说。”
比利摇摇头。
“记住一点,艾丽斯。要是非用不可,就别犹豫。向我保证。”
艾丽斯向他保证。
“好了,来抱抱我。”
她拥抱布基,哭了起来。比利觉得这其实是好事。按照励志自助小组的说法,她在感受她的情绪。
这是个很长、很有力的拥抱。过了足足30秒,布基这才松开手,然后转向比利:“轮到你了。”
尽管他不怎么喜欢男人间的拥抱,他还是照着做了。多年来,布基只是他的合作伙伴,但在过去这一个多月里,他成了比利的朋友。他在他们需要时给了他们一个藏身之处,而且参与策划了比利将要完成的事情。比这些更重要的是,他对艾丽斯非常好。
比利坐进三菱的驾驶座。布基绕到乘客座一侧,他身穿牛仔裤和法兰绒衬衫,很有科罗拉多山民的派头。他做了个摇车窗的动作,艾丽斯放下车窗。布基探身进车里,亲吻她的太阳穴:“我还想再次见到你。别让我失望。”
“不会的,”艾丽斯说,又哭了起来,“一定会见到的。”
“那就好。”布基直起腰,向后退开,“现在去干掉那个狗娘养的浑蛋吧。”
10
比利在朗蒙特的沃尔玛大卖场停车,他把车停得尽量靠近建筑物,以提高无线网络信号的强度。他拿出他的个人电脑,连接VPN,然后把艾丽斯的照片发给乔治,请乔治尽快把照片转给克拉克。
告诉他,这女孩叫罗莎莉。她的时间很短,3天后开始,只持续4天。价钱可谈,但每小时8000美元起。告诉他,罗莎莉是“优质品”。告诉他,假如有怀疑,就去问朱迪·布拉特纳。要是你愿意,告诉他,你可以免费为他安排,用来补偿艾伦那个活儿造成的不可挽回的后果。告诉他,负责接送的会是达伦·伯恩的表哥史蒂文·伯恩。有回音就立刻告诉我。
邮件落款只有一个字母:B。
他们在内布拉斯加州的林肯过夜,住的是一家智选假日酒店。比利把他们的行李放在一辆小推车上,正要进门的时候,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了一条短信。他掏出手机看,短信来自他过去的文学经纪人,这并没有勾起他的怀旧情绪。
“乔治?”艾丽斯问。
“对。”
“怎么说?”
比利把手机递给她。
乔治·鲁索:他要了。11月4日,下午8点。蒙托克公路775号。回我大拇指向上或向下。
“你确定你想参与吗,艾丽斯?由你决定。”
她找到大拇指向上的表情,发了出去。
[1]洛杉矶的别称。
[2]均为美国连锁服装品牌,主要销售女装,以风格年轻和价格低廉闻名。
[3]尼尔·戴蒙德有一首歌叫《九月清晨》(September Morn)。
[4]保罗·查瓦斯,法国画家,也曾画过一幅名叫《九月清晨》的画,画作描绘了一名裸体的年轻女子,她站在湖的浅滩处,清晨的阳光将她照亮。
第23章
我们一早离开林肯,沿着I-80公路向东开。刚开始的一个多小时,我们都没怎么说话。艾丽斯抱着我的笔记本电脑,读我在避暑屋里写的东西。来到康瑟尔布拉夫斯的城郊,一辆车闪灯超过我们,后排上坐着一个小丑和一个芭蕾舞女。小丑朝我们挥手。我也朝他挥手。
“艾丽斯!”我说,“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周四。”她没有从屏幕上抬起头来。我不由得想到了常青街的德里克·阿克曼和他的死党丹尼·法齐奥,他们俩也会这么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
“不只是周四。今天是万圣节。”
“好的。”还是不抬头。
“你会打扮成什么?我是说你最喜欢什么打扮?”
“唔……有一次我演过莱娅公主。”她还是没从她正在读的东西上抬起头,“我姐姐领着我在家附近转。”
“在金斯敦,对吧?”
“对。”
“要到了很多糖果吧?”
她终于抬起了头:“你就让我好好读吧,比利。快读完了。”
于是我不打扰她读故事了,车继续驶向艾奥瓦州的腹地。景色几乎一成不变,只有连绵数英里的平原。她终于合上电脑。我问她是不是读完了。
“刚读到我出场的时候。我呕吐,险些呛死自己。读起来很不好受,于是我就停下了。说起来,你忘了改掉我的名字。”
“我会记下来的。”
“剩下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她微笑道,“记得在奈飞看《罪恶黑名单》吗?还有我们给植物浇水?”
“达夫妮和沃尔特。”
“你觉得它们还活着吗?”
“一定还活着。”
“胡扯。你怎么可能知道它们是活还是死。”
我承认她说得对。
“我也不知道。但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相信它们还活着,是这样吧?”
“对,”我说,“确实可以。”
“这就是不知道的好处了。”艾丽斯望着窗外绵延数英里的玉米田,秸秆已经枯成褐色,正在等待严冬的到来,“人们可以选择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一切旧观念。我选择相信我们能顺利混进蒙托克角,能完成我们想做的事情,还能安然无恙地脱身,从此快乐地永远生活下去。”
“好的,”我说,“那我也选择相信这个。”
“你毕竟一直没被抓到过。杀了那么多人,每次都能逃掉。”
“让你读到这些东西我很抱歉。但你说过我应该全都写下来的。”
她耸耸肩:“他们都是坏人。这是他们的共同点。你没有杀过神父、医生或者……或者路过的保安。”
我不由得笑了,艾丽斯也微笑,但我看得出她在思考。我让她思考。几英里一晃而过。
“我要回山里去,”她最后说,“也许和布基生活一段时间。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他会很高兴的。”
“只是刚开始。等我找到工作,我就搬出去,然后存钱回去念书。因为只要你想念大学,随时都可以回去念。有些人直到40多岁甚至60多岁才开始念书,对吧?”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有人75岁才开始念大学,80岁那年拿到文凭。我的蜘蛛直觉告诉我你考虑的不是商业学校。”
“对,我在考虑真正的大学。甚至科罗拉多大学。我可以住在博尔德。我喜欢那座小城。”
“想好学什么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但又改变了主意。“我想学历史。或者社会学。甚至舞台艺术。”然后她像是担心我会反对,“不是表演,我对演戏毫无兴趣,我想学的是其他东西——布景、灯光之类的,有很多我感兴趣的东西。”
我说非常好。
“你呢,比利?你心中的幸福生活是什么?”
我根本不需要思考。“既然在做梦,我想写书。”我拍了拍她还拿在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写这东西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现在我知道了。”
“这个故事呢?你可以改一改,变成小说……”
我摇摇头:“它唯一的读者就是你,但这不重要。它完成了它的使命。为我打开了这扇门。而且我也不需要给你想个化名了。”
艾丽斯沉默片刻,然后说,“我们在艾奥瓦了,对吧?”
“对。”
“好无聊。”
我大笑:“我猜艾奥瓦人肯定不这么想。”
“我打赌他们也这么认为。尤其是年轻人。”
这个我就争不过她了。
“有个问题。”
“我希望我能回答。”
“为什么一个快70岁的男人会想要睡像罗莎莉那么小的女孩呢?我无法理解。感觉很……怎么说……畸形。”
“不安全感?也可能是想重拾他失去的活力?回顾他的年轻时代,企图重新建立联系?”
艾丽斯思考我的看法,但只考虑了一瞬间:“怎么听都像胡扯。”
实话实说,我也这么觉得。
“我是说,你想想看。克拉克能和一个16岁的女孩聊什么呢?政治?世界大事?他的电视台?女孩又能和他聊什么呢?啦啦队?Facebook上的朋友?”
“我觉得他想要的不是长期关系。价码是每小时8000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