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购物中心和汽车旅馆在同一条路上,往前走一段就到。购物中心里最显眼的是一家沃尔玛,它比米德伍德的那家沃尔玛还要大。比利锁好车,记住驾驶座底下藏着一把枪,然后去购物。面具很容易找。尽管还有几周才过万圣节,但店里已经提前把过节的玩意儿摆出来了。他还买了一副廉价望远镜、一包高强度捆扎带、一双薄手套、一个魔杖牌手动搅拌器和一罐烤箱清洁剂。来到外面,两个警察(真正的警察,不是沃尔玛的保安)正在喝咖啡,讨论舷外马达。比利朝他们点点头:“下午好,警官。”

他们也朝他点点头,继续聊他们的。比利模仿胖子走路,直到走进停车场深处,然后快步走向福特蒙迪欧。他把枪和买来的东西塞进电脑包,开了1.5英里,来到陆景庄园。这里档次挺高,是单身花花公子的完美居所,但还不够高,雇不起警卫把守保安亭;白天的这个时间段,C栋门前的停车场很空。

比利开到一个正对大门的车位停下,取下假肚子,然后等待机会。过了20分钟左右,一辆起亚轿车停下,两个女人拎着购物袋下车。比利举起望远镜。她们走到门口,在小键盘上输入密码,但一个女人挡住了视线,比利一无所获。20分钟后,又来了一个男人……但不是比利要找的人。这个男人50多岁。他也站在比利和小键盘之间,望远镜毫无用处。

此路不通,他心想。

他可以尝试跟着真正的住户混进去(“帮我拉一下门好吗?谢谢!”),但这种办法恐怕只有在电影里才行得通。另外,现在是白天人最少的时候。40分钟只有两拨人进门,而出门的人数是零。

比利把电脑包挎在肩上,下车绕到建筑物背后。他第一眼就在比较小的备用停车场里看见了那辆厢式货车。现在他能看清保险杠上的贴纸了:死人头烂透了。除非这辆车坏了(这个可能性永远存在),那伙浑球至少有一个在家。

供服务人员使用的边门左侧有两个大垃圾箱,右侧是一把草坪躺椅和一张生锈的小桌,小桌上摆着烟灰缸。门开着一条几英寸的小缝,用砖块卡住,因为这种门会在你通过后自动关闭,而溜出来抽烟的人懒得每次回去都用钥匙开门。

比利走到门口,从缝隙向里面窥视。他看见一条光线昏暗的走廊,里面没有人。能听见音乐,枪与玫瑰的主唱在高喊《欢迎来到丛林》。往里30英尺左右,左右各有一扇开着的门,音乐是从右手边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比利进门,沿着走廊轻快地向前走。来到一个你不该来的地方,你必须表现得像是属于这里。左手边的门通往洗衣房,里面有几台投币洗衣机和烘干机。右手边的门通往地下室。

地下室里有人,正在跟着音乐唱。不,不是唱歌。比利看不见他本人,但能看见他的影子在跳舞。有人——很可能是大楼管理员——下来做什么事情,例如重设断路器、寻找修补漆,然后决定休息一会儿,幻想他在“与明星共舞”。

走廊尽头有个大号货运电梯,电梯门开着,轿厢壁贴着家具防撞垫,但比利根本没想过使用它。电机肯定在地下室,要是电梯启动,跳舞的影子就会听见。电梯左侧有一扇门,上面标着“楼梯”。比利爬到三楼的楼梯平台停下。他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取出手套和面具戴好。他把捆扎带放在裤袋里。他左手拿鲁格手枪,右手拿烤箱清洁剂。他把楼梯门拉开一条缝,外面是狭小的休息室,没人。再过去的走廊也没人。走廊左侧有一套公寓,右侧有一套,还有一套在走廊尽头。那就是轮奸团伙的住处。

比利顺着走廊走到头。门旁边有门铃,但他没按,而是大声敲门。他停顿片刻,然后敲得更响。

脚步声接近门口:“谁啊?”

“警察,多诺万先生。”

“他不在。我只是他的室友。”

“替他打掩护是没钱拿的。开门。”

开门的人至少比比利高6英寸,橄榄色皮肤。艾丽斯·马克斯韦尔顶多只有5英尺4英寸,想到这个大块头在她身上拱,比利的火气就上来了。

“你——”他看见一个男人戴着梅拉尼娅·特朗普的面具,斜挎着电脑包,他的脸立刻垮了。

“给我脱裤子。”比利说,然后用清洁剂喷他的眼睛。

8

杰克或汉克(反正是其中之一)踉跄后退,用两只手使劲揉眼睛。泡沫顺着面颊流淌,从下巴往下滴。他退到一把带遮阳顶盖的柳条椅前(比利记得这东西叫“凉台吊椅”),被脚垫绊倒在地,然后继续向后爬。这里确实是单身花花公子的客厅,弧形的双人沙发(比利也认识这东西,叫“情侣座”)面对大屏幕电视。圆桌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吧台对着能眺望机场的落地窗。比利看见一架飞机正在起飞,要是这个小杂种现在能看见,肯定会希望自己坐在飞机上。比利摔上房门。男人在惨叫他瞎了。

“不,但要是不立刻去洗干净就会瞎,所以给我听仔细了。举起你的手。”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了!”

“举起你的手,我帮你处理。”

杰克或汉克在铺满地板的地毯上打滚。他没有举起手,而是想坐起来,他的块头太大,不能掉以轻心。比利放下电脑包,飞起一脚踢在他肚子上。他嗷的一声惨叫,从嘴里喷出去的泡沫落在地毯上。

“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举起你的手。”

他举起双手,两眼紧闭,面颊和额头变成了鲜红色。比利跪下,一只手抓住他的两个手腕,躺在地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比利就用捆扎带绑住了他的双手。

“还有谁在?”比利十分确定家里没别人了。要是有,肯定会被他的惨叫引出来。

“没人!上帝啊,我的眼睛!疼死我了!”

“起来。”

杰克或汉克笨拙地爬起来。比利抓住他的肩膀,把他转向通往厨房的过道口:“直着走。”

杰克或汉克没有直着走,而是跌跌撞撞,在前面挥舞手臂,以免被障碍物绊倒。他呼吸急促,但没有像艾丽斯那样呼哧呼哧喘息,没必要教他唱《泰迪熊在野餐》的第一段。比利推着他向前走,直到他的皮带扣碰到水槽。水龙头带喷水装置。比利拧开水龙头,朝着杰克或汉克的脸喷了起来。他也淋湿了自己,但他不介意,其实还挺提神的。

“疼!还是疼!”

“会过去的。”比利说,确实会过去的,不过他希望别太快。他知道艾丽斯的底下疼了很久。也许现在还没全好。“你叫什么?”

“你要干什么?”他哭了起来。他年龄在25岁到30岁之间,人高马大,体重至少220磅,但哭得像个孩子。

比利用枪盯着他的腰窝说:“这是枪,所以别逼我再问一遍。你叫什么?”

“杰克!”他几乎在尖叫,“杰克·马丁内斯!别开枪,求求你!”

“杰克,我们去客厅。”比利把杰克推到前面,“坐在吊椅里。能看见吗?”

“能看见一点,”杰克哭着说,“但他妈的很模糊。你是谁?为什——”

“坐下。”

“钱包你拿去。里面没多少,但特里普的卧室里有几百块,就在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你拿走吧,放过我!”

“坐下。”

他抓住马丁内斯的肩膀,把他转过来,然后推了一把,让他坐进那把凉台吊椅。椅子用钩子和绳子挂在天花板上,他的体重使得吊椅摆动起来。马丁内斯用充血的眼睛望着比利。

“坐一会儿,冷静一下。”

吧台的冰桶旁有餐巾,而且是布的,不是纸的,很有格调。比利拿了一块,回到马丁内斯面前。

“别动。”

马丁内斯一动不动地坐着,比利擦掉他脸上残余的最后一点泡沫,然后退开:“另外两个呢?”

“为什么?”

“问话的不是你,杰克,是我。你只能回答,除非想再尝尝清洁泡沫。要是真的惹我生气了,就让你的膝盖尝尝子弹。听懂了?”

“懂了!”马丁内斯的卡其裤裤裆湿了。

“他们在哪里?”

“特里普去RBCC见导师了。汉克在上班。他是约斯班克的销售。”

“约斯班克是什么?”

“约瑟夫·A. 班克,是个男装——”

“好了,我知道是什么。RBCC是什么?”

“雷德布拉夫社区大学。特里普是个研究生。在职的。历史系。他在写澳大利亚和匈牙利战争的论文。”

比利想对这个白痴说澳大利亚和匈牙利的1848年革命毫无关系,但有什么必要呢?他来是为了给他们上另一门课。

“他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好像说过他约的是两点。然后他有时候会去喝杯咖啡。”

“顺便和咖啡师聊聊天,”比利说,“特别是刚从外地来的,很想认识一两个好心人的那种。”

“什么?”

比利朝他腿上踢了一脚,并不重,但马丁内斯叫了起来,柳条椅又开始晃动。三个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配一张吊椅正合适。

“汉克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4点下班。你为什么——”

比利又举起喷罐。马丁内斯的眼前肯定还一片模糊,但他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立刻安静下来。

“你呢,杰克?你靠什么挣你的啤酒面包?”

“我是日内交易员。”

比利走到圆桌上的电脑前。数字在屏幕上流淌,其中以绿色的为主。今天是周六,但其他地方还有其他人在交易,因为金钱从不休息。

“后面那辆厢式货车是你的吗?”

“不是,是汉克的。我开的是马自达。”

“厢式车坏了吗?”

“对,爆了个汽缸垫。他这周开我的车去上班。他工作的店就在机场购物中心。”

比利把一把椅子拖到吊椅前。他在马丁内斯对面坐下:“我可以放你一马,杰克。只要你乖乖的。你能做到吗?”

“能!”

“意思是等你的室友回来,你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不能大喊大叫提醒他们。我想找的主要是特里普,但要是你惊动了他或汉克,我打算用在特里普身上的招数就只能用在你身上了。听懂了吗?没什么不明白的吧?”

“懂了!”

比利掏出手机,拨给艾丽斯。她问他好不好,比利说他很好。“我和一个叫杰克·马丁内斯的人在一起。他有话想对你说。”比利举起手机对着杰克,“说你是个狗屁不如的小杂种。”

杰克没有反抗,也许因为他胆小,也许因为此刻他的自我感觉就是这样的。比利希望是后者。他希望连日间交易员也能听懂人话。

“我是个……狗屁不如的小杂种。”

“说你非常抱歉。”

“我非常抱歉。”马丁内斯对电话说。

比利收回手机,艾丽斯似乎在哭。她对比利说注意安全,比利说他会的。他挂断电话,把注意力转向吊椅上那个脸色通红的年轻人:“你知道你在为什么道歉吗?”

马丁内斯点点头,比利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9

他们坐在那里,时间慢慢流逝。马丁内斯说眼睛还是烧得疼,于是比利在吧台水槽里又打湿了一块餐巾,回来擦干净他的脸,眼睛擦得尤其仔细。马丁内斯说谢谢你。比利觉得这个人迟早会恢复他妄自尊大的“让美国再次伟大”气质,但问题不大,因为他认为马丁内斯再也不会强奸女人了。他改过自新了。

3点半左右,有人走到了门外。比利站在门背后,先望向马丁内斯,举起一根手指,按住梅拉尼娅面具的嘴唇。马丁内斯点点头。这人肯定是特里普·多诺万,因为时间太早,不可能是汉克。钥匙在锁眼里转动。多诺万在吹口哨。比利握住左轮手枪的枪管,举到面颊旁边。

多诺万进来了,还在吹口哨。他穿设计师牛仔裤和短皮外套,加上印着姓名缩写花纹的公文包和俏皮地压在黑发上的鸭舌帽,完全是一副时尚先锋的派头。他看见马丁内斯坐在吊椅上,双手被捆扎带绑在一起,口哨声戛然而止。比利上前一步,抡起枪托朝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用力不算太重。

多诺万踉跄前冲,但没有像电视里的角色被枪托打的时候那样倒下。他转过身,瞪大双眼,一只手捂着后脑勺。比利已经用枪口指着他了。多诺万把手拿到面前看,手上沾着鲜血。

“你打我!”

“比我挨的那一下轻。”马丁内斯嘟囔道,抱怨的口吻甚至有点滑稽。

“你为什么戴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