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头都沾个边吧。”

“别问了,”贾迈勒说。“逼问别人是不礼貌的。”

一个女人从街道比较远的那头走向他们。五十四五,头发花白,口红鲜亮。她拿着一个高球杯,走的那条线并不特别直。

“那是凯洛格太太,”贾迈勒压低声音说,“是个寡妇。她丈夫去年走了,中风。”他若有所思地望向比利寒酸的草坪,“说起来,就是在割草的时候死的。”

“这是在开派对吗?能不能算我一个?”凯洛格太太问。尽管她还在走路,而且没有风,但比利依然能闻到她呼吸中的酒味。

“只要你不介意坐在台阶上。”比利起身,伸出一只手,“戴维·洛克里奇。”

早些时候盯着比利并和沙尼斯还有丹尼交谈的男人也走了过来。他把背心和百慕大短裤换成了牛仔裤和《宇宙的巨人希曼》的T恤。他身旁是个高挑干瘦的金发女人,女人穿家居裙和运动鞋。贾迈勒的妻子和女儿从隔壁过来,似乎端着一盘布朗尼。比利邀请他们进屋,坐在真正的椅子上。

欢迎来和我做邻居,他心想。

8

穿《宇宙的巨人希曼》T恤的男人和皮包骨头的金发妻子是拉格兰夫妇。法齐奥夫妇也来了,但他们的儿子没来,还有住在街区另一侧尽头的彼得森夫妇,他们带来了一瓶葡萄酒。客厅里顿时坐满了人。这是个愉快的即兴小派对。比利很开心,一部分原因是他不需要扮演愚钝化身,另一部分原因是他喜欢这些人,连简·凯洛格也挺可爱的,她坐立不安,一次又一次去上厕所——她管厕所叫茅房。派对散得很早,因为明天是工作日,他们都离开后,比利知道他会融入这个地方的。大家会在一段时间内对他感兴趣,因为他在写书,所以算是个稀奇货,但新鲜劲迟早会过去。等到仲夏时节,只要乔尔·艾伦没有提前来赴他和子弹的约会,他就会成为这条街上的一个普通人。大家的好邻居。

比利得知贾迈勒是万佳轮胎的领班,科琳娜是——世界可真小——法院的速记员。他得知贾迈勒和科琳娜上班的时候,戴安娜·法齐奥会帮他们看沙尼斯。沙尼斯的哥哥德里克白天在夏令营,8月会去参加篮球训练营。他得知杜根一家去年10月非常突然地搬出了黄色小屋(按照保罗·拉格兰的说法,那叫潜逃),他们为人很“势利”,因此戴维·洛克里奇搬进来是件好事。等他杀了人之后,他们会告诉记者,他这人看上去真的很好。比利对此没什么意见。他觉得自己是个好人,只是有份肮脏的工作。至少,他心想,我可从来没朝一个走在上学路上的15岁少年开过枪——假如别名“乔”的乔尔·艾伦真的干过这种烂事。

上床前,他从包装盒里取出AllTech电脑,打开电源,用谷歌搜索肯·霍夫。他在雷德布拉夫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是麋鹿兄弟会和扶轮社的成员,曾在青年商会担任当地分会的会长,2016年大选期间任共和党当地分会的主席。他还找到一张肯头戴MAGA [3]小红帽的照片,那时候他还没变得胡子拉碴。他在市政规划委员会任职,但在2018年受到利益冲突的指控后不得不退出。他在市区拥有六座建筑物,杰拉尔德塔就是其中之一,比利不禁觉得,他就像迷你版的唐纳德·特朗普。他拥有三家电视台,一家在雷德布拉夫本地,另外两家在亚拉巴马州。三家都加盟了世界娱乐电视网,这就解释了霍夫为什么会提到WWE。他离过婚,不是一次,而是两次。这意味着赡养费就能要了他的命。他计划建造高尔夫球场,但去年年底告吹。计划在市区再建造一栋楼,目前暂时搁置。霍夫还在申请赌场执照,情况相同。总而言之,想知道一个微型商业帝国如何风雨飘摇,看看霍夫就知道了。稍微推他一把,他就会坠下悬崖。

比利躺在床上,双手插在枕头底下,盯着黑乎乎的天花板。他开始理解尼克为什么吸引了肯·霍夫,以及肯·霍夫为什么勾起了尼克的兴趣。尼克可以表现得很迷人(那个价值百万的笑容),智力远超平均水平,但他骨子里是一条鬣狗,而鬣狗最擅长的就是打量路过的兽群,选中一瘸一拐的那头。这个倒霉蛋很快就会掉队。肯·霍夫的角色是替罪羊。罪名不是刺杀本身,那件事他肯定会有个无懈可击的不在场证明,但是等警察开始寻找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他们找到的不会是尼克,而会是肯。比利想了想,觉得他能接受。

他耗尽了枕头底下蓄积的凉意,于是翻身向右侧躺,几乎立刻就睡着了。

扮演一个好邻居还挺累人的。

[1]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寸等于2.54厘米。

[2]英美制长度单位,1英尺等于30.48厘米。

[3]MAGA是“让美国再次伟大”(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缩写,这条竞选口号在1980年美国总统选举中首次被共和党总统候选人罗纳德·里根使用,2016年美国总统选举,又被共和党总统候选人唐纳德·特朗普使用。

第4章

1

第二天,比利来到五楼的办公室,接上那台新MacBook Pro,下载了单人纸牌应用。程序里有12种玩法,他选了坎菲尔德接龙游戏,设置电脑在每次移牌前留下5秒钟的等待时间。假如尼克或乔治决定要偷看或监控他的活动(也许会把任务交给猫王弗兰奇),他们不可能发现其实是电脑在玩单人纸牌。

比利走到窗口向外看。法院街的两侧停满了车,其中有很多巡逻车。雀斑咖啡馆外面有遮阳伞的小桌坐满了吃甜甜圈和丹麦卷的顾客。有几个人走下法院门前宽阔的石阶,但往上走的人要多得多。有些人一路小跑,炫耀有氧运动的成果。更多的人步履沉重,步履沉重的人以律师为主,看他们像棺材似的大公文包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了。法院很快就要开庭审案了。

就好像是为了印证这个念头,一辆小型客车(曾经是红色,现在褪成了粉色)沿着拥挤的街道慢悠悠地驶近,经过台阶,来到巨大的砖石建筑物的右侧尽头,在那扇比较小的边门前停下。客车的车门折叠打开。一名警察下车,然后是一溜穿橙色连体服的囚犯,最后是另一个警察。警察用铁链牵着那一串囚犯绕过客车突出的车头。职员出入口的门开了,橙色连体服们排队进去,在里面等待叫号出庭。很有意思,也值得记在心里,但比利认为尼克说得对:艾伦出庭的时候,警察会护送他走台阶去正门。但这不重要,无论是正门还是边门,射击的条件几乎完全相同。重要的是法院街在工作日很繁忙。下午室外的人也许比较少,但大部分庭审会在上午完成。

你杀完人就会消失,本事他妈的比得上胡迪尼,尼克说过。等到尘埃开始落定,你早就没影了。

他当然要消失,因为雇主花的一部分钱买的就是这个。很大一部分。尼克肯定知道,万一他在消失方面出了岔子,雇比利的优势就会体现出了。比利没有会向他施压(或用来向他施压)的朋友或亲戚,你不可能通过这种方法逼他出卖雇主。尽管在尼克心中,比利远不是大吊灯上最亮的那颗灯泡,但他知道这个职业杀手足够聪明,明白交代一个名字不可能把罪名减轻到二级谋杀或过失杀人。你来到一栋楼里,在五楼等了几周或几个月,然后用狙击枪干掉一个人,在定罪方面就不存在讨价还价的余地了。这是用大号红字写的预谋犯罪,只有一级谋杀才能体现正义。

但是,万一比利被抓住,检方还是有条件可供交易,尼克对此同样心知肚明。这个州是有死刑的。地检官只要聪明,就肯定会问比利是想挨一针毒药,还是去林康惩戒所服无期徒刑。条件就是他开口。比利觉得就算事情走到那一步,他还是可以不把尼克牵扯进来,他可以指证肯·霍夫,因为假如警察在比利·萨默斯走出杰拉尔德塔时逮捕了他,那么霍夫恐怕就活不久了。无论如何,霍夫恐怕都活不久。和尼克·马亚里安这种人打交道,替罪羊很少有能全身而退的。

即便如此,比利恐怕也活不久,因为稳妥永远好过后悔。他也许会在双手被铐在背后地从监狱楼梯上摔下去,他也许会在洗澡时被磨尖的牙刷捅死,或者被一条肥皂噎死。一对一的话,他能保护自己,甚至一对二也问题不大,但对上一伙新纳粹或三四个人民民族帮的彪形大汉呢?不行。另外,一辈子待在监狱里?同样不行,死了也比被关着强。他猜尼克也知道这个。

假如他不被抓住,就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了。他从来没被抓住过,之前的17次他都干净利索地脱身,但他从没面对过现在这样的情形。平时他只需要考虑在暗巷里开枪,附近停着一辆车带你离开,出城的最佳路线已经标得一清二楚,但这次不一样。

你在市区的一栋办公楼里,从五楼干掉底下的一个人,而街对面的人熙熙攘攘,都是市局和县局的警察,你该怎么消失呢?比利知道电影里会怎么演:坏蛋枪手会用消音器去除枪声和火光。但这次不存在这个选项,距离稍微远了点,而且一次不中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另外,子弹突破声障的霹雳巨响是无法掩饰的,连消音器也无能为力。比利还有个个人问题,那就是他向来信不过消音器。你有一支最好的步枪,却要在枪口加装那么个小玩意,这是存心干扰自己的准头。所以,枪声会很响,尽管人们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来源,但等大家不再躲藏,抬头一看就会发现五楼的一扇窗户上多了个圆形的小窟窿。因为办公楼的这种窗户是打不开的。

这些问题没有吓住比利。刚好相反,他燃起了斗志。就像危险的脱逃表演——被关在用铁链拴住的保险箱里,然后投进东河,或是身穿拘束衣吊在摩天大楼外面——让胡迪尼燃起斗志一样。比利还没想到完整的计划,但他已经有些想法了。停车库的一二两层比欧文·迪安说的要拥挤稍微拥挤一点,也许今天的庭审日程表排得特别满,但等比利开到四层,他就可以随便挑地方停车了。换句话说,这里可以独处,而独处永远是好事。比利相信胡迪尼一定会赞同。

他回到桌前,昂贵的苹果电脑还在玩纸牌游戏。他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进入亚马逊网站。你在亚马逊能买到一切。

2

杰拉尔德塔门前有段路沿刷着“固定停车位”。11点一刻,一辆厢式货车在那里停下。车身侧面画着一顶大草帽,草帽底下是“何塞的快餐车”几个字,再往下是西班牙语的“人人都要吃!”。人们纷纷走出大楼,像蚂蚁被蜜糖吸引似的朝着货车聚拢。5分钟后,另一辆货车在第一辆背后停下。车身侧面画着一个卡通少年,正在笑嘻嘻地啃双层芝士汉堡。11点半,人们已经开始排队买汉堡包、炸薯条、墨西哥夹饼和玉米卷饼,这时又来了一辆热狗车。

该吃饭了,比利心想。顺便再多认识几个邻居。

四个人正在等电梯,三男一女。他们都穿商务装,看上去都是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女人也许更年轻一点。比利加入队伍。一个男人问他是不是新来的驻场作家……语气像是比利顶替了以前的老作家。比利说他就是,然后自我介绍。他们也报上名字:约翰、吉姆、哈里、菲莉丝。比利问底下什么比较好吃。吉姆说汉堡包不赖,洋葱圈一级棒。菲莉丝说皮特的辣酱热狗好,扇她耳光她都不松口。

“都不是什么高级点心,”哈里说,“但总比棕色纸袋的外卖强。”

比利问街对面的咖啡馆怎么样,四个人齐齐摇头。比利觉得如此一致的态度很好玩,不由得笑了。

“离那里远点,”哈里说,“中午能挤死人。”

“而且很贵,”约翰说,“我不知道作家的情况,但我在刚起步的法律事务所工作,每一分钱都必须节省着花。”

电梯门徐徐打开,比利问菲莉丝:“这栋楼里的律师很多吗?”

“别问我,问他们,”她说,“我是新月会计所的。负责接电话和查退税。”

“我们法务狗相当不少,”哈里说道,“三楼和四楼有一些,六楼更多。我记得七楼有一家刚起步的建筑师事务所。我还知道八楼有一家照相社,专做网购的商单。”

约翰说:“要是在这里拍电视剧,名字应该会叫《青年律师》。大事务所基本上都在两三个街区之外,法院街另一头的荷兰街和埃默里广场。我们守在附近,接接大人物漏下来的碎渣。”

“也等大人物蹬腿,”吉姆说,“老牌事务所的大部分律师都是老恐龙,穿三件套的正装,说话活像霍格老板 [1]。”

比利想到楼门口的广告牌:办公室和豪华公寓现房出租。牌子似乎有些年月了,和霍夫本人一样,也透着绝望的气息。“我猜你们事务所肯定谈了个很好的租约。”

哈里向比利竖起两根大拇指:“没错。四年长约,价钱低得几乎不可思议。而且就算这栋楼的主人——他叫霍夫——破产,租约也依然有效。滴水不漏。帮我们这些小家伙争取了些招揽客户的时间。”

“另外,”吉姆说,“要是一个律师连自己的租约都能搞砸,那他就活该破产了。”

三个年轻律师放声大笑,菲莉丝跟着微笑。电梯门在大堂打开,三个男人冲在前面,准备速战速决。比利和菲莉丝以比较从容的步伐穿过大堂。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属于朴素自然的漂亮,更像雏菊,而不是牡丹。

“有件事我挺好奇。”他说。

她微笑道:“那是作家的天性,对吧?好奇?”

“应该是吧。我注意到很多人穿便装。就像他们。”他指了指刚走到门口的一对男女。男人穿黑色牛仔裤和桑·拉T恤 [2]。他身旁的女人穿长罩衫,但主要是为了彰显孕肚,而不是遮掩。她的头发向后梳成纹丝不乱的马尾辫,用红色橡皮筋扎住。“你可别告诉我他们是律师或者助理建筑师。我猜他们有可能是从照相社出来的,但这样的人也太多了。”

“他们在二楼的商业解决公司工作。整个二楼,那是一家催收公司。我们叫他们BS [3]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皱起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怪味,但比利注意到她的语气里也有一丝忌妒。成功人士打扮刚开始也许挺激动人心,但随着时间推移,很快就会变成一种拖累,对女人来说尤其如此——漂亮的发型,漂亮的妆容,走起路来咔咔响的高跟鞋。五楼会计所的这个漂亮女人肯定偶尔也会心想,要是能简简单单穿个牛仔裤和无袖衫,然后只涂个口红就出门,该是多么巨大的解脱啊。

“坐在一个大开间里从早到晚打电话就不需要认真打扮了,”菲莉丝说,“催收对象反正看不见你,你拨通他们的号码,说你们要么搞钱还债,要么银行就来查封你们家屋子。”她在快到门口的地方忽然停下,像是陷入了沉思,说:“不知道他们收入怎么样。”

“我猜你们不为他们整理账目。”

“你猜对了。洛克里奇先生,要是你的书大卖了,请务必记得找我们。我们也是新成立的。我手包里好像有名片来着……”

“别麻烦了,”比利说,按住她的手腕,免得她开始认真翻找,“万一我大卖了,我保证顺着走廊过来敲你们的门。”

她给他一个微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她左手中指没有订婚或结婚戒指,比利心想在某个平行时空里,现在他就该请她下班后去喝一杯了。她也许会说不行,但她睫毛底下打量他的眼神,再加上她脸上的笑容,他觉得她很可能会答应。可惜他不会开这个口。认识别人,可以。被人喜欢和喜欢人,可以。但不能过于亲近,亲近是个坏主意,亲近等于危险。等退休以后,也许他可以换个活法。

3

比利买了个汉堡包,各种各样的佐菜加满,然后和律师吉姆坐在一张广场长椅上,吉姆的全名是吉姆·奥尔布赖特。“试试这个,”他递给吉姆一块肥厚的洋葱圈,“真他妈好吃。”

确实好吃。比利说他也要去买一份,吉姆·奥尔布赖特说太他妈应该了。比利接过装在小纸船里的洋葱圈和几小袋番茄酱,回到吉姆旁边坐下。

“所以戴维,你的书是写什么的?”

比利用手指封住嘴唇:“最高机密。”

“就算我签保密协议,你都不能说?约翰尼·科尔顿专门搞这个。”他指着墨西哥快餐车前的一名同事说。

“是的,不能说。”

“我欣赏你的谨慎。我还以为作家喜欢谈论他们正在写的书呢。”

“我认为说得多的作家往往写得少,”比利说,“不过事实上我只认识我这么一个作家,因此我只是在瞎猜。”然后他说(但不完全是为了改变话题):“你看热狗车前面的那个人。这身打扮可不是每天都能看见的。”

他指的那个男人在墨西哥快餐车前,刚和另外几个同事会合。即便和商业解决公司的其他员工相比,这位老兄也相当抢眼。他穿着金色伞兵裤,比利不由得想到了他在田纳西州度过的童年,镇上几个想当时尚先锋的小子会在周五晚上穿着这玩意儿去溜冰场跳舞。往上是一件腰果花图案的高领衫,早期YouTube视频里英国摇滚乐队穿的就是这种衣服。最后的亮点是他头上的那顶馅饼帽,茂密的黑发从帽子底下披散到肩膀上。

吉姆大笑:“那是科林·怀特。时尚标杆,对吧?他超级娘娘腔,快活得就像巴黎周日的下午。商业解决公司的大多数人都是独来独往。他们的工作是逼财务状况焦头烂额的人还钱,靠这个挣吃饭喝酒的钱不可能让他们受欢迎,他们自己也很清楚,但科林不一样,他是真正的社交花蝴蝶。”吉姆摇摇头:“至少吃午饭的时候是。我很想知道他上班的时候是什么样,恐吓寡妇和破产老兵,掏空他们口袋里的最后一毛钱。他肯定很擅长做这种事,因为他们公司人员流动率非常高,而他在那里的时间比我上班都久。”

“那是多久?”

“18个月。科林有时候穿苏格兰裙来上班。不骗你!有时候披斗篷。他还有一身迈克尔·杰克逊的打扮——你知道的,骑兵军官制服,肩章和铜纽扣全配齐了!”

比利点点头。科林·怀特拿着一个纸盒,里面是两块墨西哥夹饼。他停下,和菲莉丝聊天,他说了句什么,逗得她仰头大笑。

“他真可爱。”吉姆说,语气像是真的很喜欢他。

菲莉丝走开,和另外几个女人坐在一起。科林·怀特的两个同事给他腾出空位。坐下前,他先把一只脚放在另一只脚后面,做了个原地旋转,连手套侠 [4]见了都会为他骄傲。比利估计他身高5英尺9英寸,顶多5英尺10英寸。计划里的又一块拼图——也许。停车场第四层,更多笔记本电脑,现在是科林·怀特。一只羽色稀有的小鸟。

4

那天下午,比利设置MacBook Pro自己玩克里比奇纸牌游戏,1号玩家每次出牌前延迟5秒。他还把游戏设置成2号每次都会击败1号。这样就能让偷窥狂在一个小时内有的忙了。然后他打开自己的电脑,上亚马逊买了两顶假发:一顶金色的短发,一顶黑色的长发。换其他时候,他会让卖家寄到某个收发驿站,但这个活儿不需要,因为到了下手那天,太阳还没落山,警方就会确认戴维·洛克里奇是枪手。

处理好假发的问题,他拿了本空白的史泰博笔记本放在自己的电脑旁,开始在网上查看供出租的屋子和公寓。他找到了几个备选的,但实地调查必须等他收到在亚马逊订购的东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