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静之中,老太太垂着目光站了起来,谁也不看,往客厅外走。
秉昆他们互相望着,一个个面露窘态。
老太太在客厅外头也不回地说:“秉昆,跟我来。”
秉昆腾地站了起来。
大人们个个舒一口气。
书房里,二人先后落座,老太太问什么事。
秉昆就将赶超摊上那件事说了一遍。
老太太问:“要我怎么做?”
秉昆说:“大家认为,如果公安方面能出面帮着追讨,也许厂里的损失不会太大,孙赶超也不至于会坐牢。”
老太太默然坐了会儿,忽然问:“你嫂子她母亲不是就住在前边的二号院吗?你为什么不找她啊?她给公安方面的头儿们打个电话,不是更有把握吗?你应该带你们一队人马从我这儿转移一下,去找亲戚啊!”
秉昆从容不迫地说:“阿姨,我还真不知道她家也住这条街上。我从没去过她家。除了我姐去过她家一次,我家再没人去过。我姐去那一次也是为了看我哥,我爸至死没见过我嫂子她妈的面。”
老太太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
秉昆说:“门不当户不对的两家亲戚,我家人都不愿往我嫂子家走动。可对于我,您比我嫂子她妈亲。我们家都知道,我有您这么一个像亲人一样亲的老阿姨。一说要到您这儿来,我爱人和俩儿子可高兴了,他们都想见见您。他们几家的老婆孩子也是这样。阿姨,您千万别误会,我们主要是来看望您的。您不问我们有没有事,我们是不会提孙赶超那件事的。”
老太太沉吟了一下,有些困惑地问:“那他不就只有干等着被厂里问罪了吗?”
秉昆说:“是啊,肯定是那样。我们小老百姓,摊上事了只能认命,别无他法。”
老太太又问:“如果他被判刑了,他老婆孩子怎么过呢?”
秉昆说:“有我们呢。我们商量好了,共同替他照顾老婆孩子。”
老太太沉吟片刻,提高了声音说:“秉昆,行啊你,撒谎不脸红了。在文艺界混了十几年,出息了,嘴也比以前甜多了。我五十几岁时,你们叫我老太太。现在我快七十了,你倒叫起我阿姨来了,你自己就不觉得可笑啊?”
秉昆仍不脸红,虔诚之至地说:“当年我们不懂事,现在我们懂事了。懂事没什么可笑的。我也没撒谎,所以不脸红。阿姨,我们确实不是只为了孙赶超的事来的。”
老太太用手指朝他一点,“还嘴硬!我也没说你的话全是谎话。四六开,核心内容是谎话,你最后的话就是核心内容。我是一般的老太太吗?你们的小伎俩骗得了我吗?”
秉昆终于脸红了。
老太太却笑道:“伎俩被我当面戳穿,到底还是脸红了吧!该脸红不脸红那也不对,而且不好,那样一个人就太不可爱了。”
秉昆不仅脸红,额上都臊出汗了。
老太太最后说:“我怎么和你们这些孩子扯上关系了呢!秉昆你给我听明白了,也要委婉地告诉他们几个,实际情况是当年我并没欠下你们什么债,而是你们欠我的。看在你们一大队人马出行不易的份儿上,那个孙赶超的事,我管了,让他别着急上火的。”
二人回到客厅,秉昆暗中向德宝做了个大功告成的手势。德宝讲了几个笑话逗老太太开心后,当机立断宣布看望活动结束,于是大家迅速撤退。
老太太也不远送,只站在楼外台阶上向大家摆手。
秉昆一家四口刚进家门,楠楠就冲他大声嚷嚷:“爸,我是你儿子,你可以在你认为必要时利用我一下,但我希望你再利用我时,起码预先向我讲明一下情况,让我有点儿心理准备!”
郑娟吃惊道:“楠楠,你胡说什么呢?你爸他怎么就利用了你了?”
聪聪也抗议道:“爸,你们大人就是利用我们,别人家小哥哥小姐姐也看出来了!我们才没你们大人以为的那么傻,我们只不过都装傻,怕你们更没面子!”
秉昆愣愣地看看大儿子,再看看小儿子,什么也没说,闷声不响地坐下了。
当天晚上,曲老太太来到了金老太太家。老马同志逝世后,两位革命老太太经常互相看望。
曲老太太说了孙赶超的事后,金老太太大为惊讶地问:“半个排的人?你倒真好性格!要是来我这儿,几分钟后我肯定就受不了啦。‘文革’那十年我一直被单独关着,落下了后遗症,人一多血压就高。”
曲老太太说:“我是体恤你老大姐啊!明知你怕来的人多,我忍心把他们那么一大队人马往你这儿支吗?那事,咱俩管不管呢?”
金老太太说:“你都答应了,那个秉昆,又是我家冬梅的小叔子,不管也不成了啊!”
于是二人商量好,由金老太太写封信,曲老太太去找市公安局的一位头头。曲老太太说她倒也乐得去一次公安局,就当散心了。
金老太太说:“你坐我的车去。”
曲老太太说:“我家老马同志的专车还没取消,我还可以沾他两年光。”
金老太太说:“那以后你用车就直接给我司机打电话,一会儿我把电话抄给你。”
曲老太太说:“不用。以后我用车也有保障,不过就是提前一天告知罢了。”
金老太太说:“那也麻烦。我腿脚不便,出门的时候少。一辆车一名司机总闲着,我心里还过意不去,你就当替我用车吧!”
接着,俩老太太自然又聊到了儿女。
金老太太说:“现在有个词可时兴了,叫‘反思’。近来我也常反思一个问题,当年我们两口子,你们两口子,都是底层人家儿女。我们闹革命依靠的是老百姓,为的是老百姓,那是真心实意的,不怕坐牢,不怕牺牲。革命胜利了,我们成干部了,还是愿意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句话勉励自己。可是呢,我们的儿女搞对象,我们却特别反对他们与老百姓人家的儿女结成夫妻。说到底,是我们自己怕和普通百姓结成了亲家。我说到根儿上没有?”
曲老太太说:“是啊是啊,往根儿上说是那么回事。儿女的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关系,也是两户人家的关系嘛!不管什么时代,门当户对总是要讲的。我儿子起初就爱上了一个百姓人家的女儿,我硬是把他们拆散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家冬梅起初一说丈夫是百姓人家的儿子,而且还是光字片的,我的头嗡一下就大了,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女婿周秉义挺出色的呀,形象又好,现在不也进梯队了嘛!”
“可万一形象一般般,烂塘泥抹不上墙,那不糟心死了?”
“是啊是啊,那可不就坏事了嘛!”
“万一所谓亲家再今天一件事明天一件事地找上门来添烦……”
“你女婿家人不那样吧?”
“他家人是另一类。除了他妹妹来过一次,别人连我家的门都没登过。也好,我省心。我是说我反思的问题,不是单指谁家。”
“老姐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你到底反思的是什么呀?”
“就是,我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变成哪样了呀?”
“我们原本是来自老百姓的人,我们是为了老百姓才豁出性命干革命的人,是口口声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按逻辑来讲,我们这样的人,应该觉得老百姓最亲啊,可我们怎么成了最怕与百姓人家结成亲家的人呢?好像哪家老百姓和我们这样的人家结成了亲家,就变成了我们的敌人似的,你能给我解释清楚这是为什么吗?”
“这……这个问题嘛,这个问题也不难解释啊!老姐姐,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嘛——到哪时说哪时,在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古今中外都这样啊!”
曲老太太表现出强烈的引导意识,特别想要解释清楚金老太太的问题,可是金老太太对于她所给出的每一种解释都不满意。她自己也常常被曲老太太的问题绕进去了,结果自己也生出了新的困惑。那次见面,两位革命资历都令人肃然起敬的老太太,从她们所具有的思想境界、所积累的理论水平,讨论到了马克思主义的根本宗旨、共产党人的崇高信仰等问题,分手时仍然感到莫衷一是,原有的困惑甚至更困惑了。
曲老太太说:“老姐姐,我都被你反思的问题搞得脑仁疼了!听我的,别再反思了,有些问题根本就没有想的必要嘛。过几天咱俩到江那边钓鱼去吧,我陪老姐姐换换脑子!”
金老太太说:“好啊。总听男人们说钓鱼有趣,咱老姐妹俩也体验体验究竟怎么个有趣法。再不去天该冷了,坐我的车去。”
曲老太太说:“我坐不惯别人的车。我一上车就打瞌睡,下了车就来精神,还是各坐各的车吧。”
金老太太笑道:“毛病还不少,那随你的便啦。反正到时候我跟在你的车后边,别把我带沟里去就行。”
曲老太太出了院门,见米黄色的墙边站着一对少男少女——少女双手揽着少男的脖子,少男的双手放在少女的腰窝那儿,想互相亲嘴又不好意思亲的样子,见院里出来人了,他俩迅速分开。
曲老太太觉得少女眼熟,试探地问:“是玥玥吧?”
她在金老太太家见过一次玥玥。
那少女确实是玥玥,少男是楠楠。
玥玥本打算面朝墙转过身去,但曲老太太已经在问了,只得故作大方地答道:“曲奶奶,是我。这是我表哥,刚才我告诉他悄悄话儿来着。”
她的脸己像苹果那么红了。
“你们继续聊吧,奶奶不打扰你们。”曲老太太边说边匆匆走过去了。
十几日后,孙赶超摊上的那件坏事,简直可以说变成了好事。市公安局的头头见了金老太太的亲笔信,他对曲老太太笑了,不好意思地说:“两位老大姐这不是折杀我嘛!区区小事,何必一位写亲笔信,一位亲自出场呢?你们只要给我打个电话,我都会照办的啊!”
金老太太的信写得热情洋溢又扣人心弦,她首先称赞市公安局广大干警多年来为人民办案所立下的功绩,接着笔锋一转,“汇报”自己听别人议论到的一件事——也就是孙赶超那件事,却根本没提孙赶超的名字。最后,她希望“公安部门应主动予以协助,帮助本市陷入困境的国有企业追回一批下落不明的产品,避免工人阶级的劳动成果遭受损失”。她接着写道:“亲爱的同志们,在工人阶级面临困境的当下,这也应该是你们神圣使命的一方面啊!”
一九八八年,全省干部进行考核评比。公安局领导对两位老太太提到的事情极为重视。他叫来几位下属,让他们看看那封信,当着曲老太太的面说:“什么是高风亮节?两位老大姐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啊!都是退休多年的老领导老党员,可都依然心系普通劳动者们,多么值得我们学习啊!”
于是,市局派出两名优秀的侦察员先到厂里,向孙赶超了解情况后,在两名厂里人员的陪同下火速赶往深圳。深圳警方积极配合,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原来那小老板因为设庄聚赌被当地公安机关收押,正准备移交司法部门呢,而两千双“解放”牌胶鞋一双不少完好无损地存放在他公司的库房里。那小老板为了争取宽大处理,一再强烈表示自己要“急工人阶级之所急”,一定要付现钱把那两千双胶鞋先买下不可。
他们就把现金带回来了。临行前,他们找到孙赶超的妹妹,把她送回中医理疗所,给予了必要的安抚劝慰。
两名公安同志一分钱不收,差旅费也完全由公安局实报实销。
厂里派人敲锣打鼓向市局送了一面锦旗——市局领导们备感光荣,派人及时到两位老大姐家汇报了办案结果。
曲老太太在电话里向金老太太开玩笑道:“我的老姐姐,看来咱俩一出马,余温还挺高啊!”
金老太太也笑道:“估计那几个老百姓家的孩子,今后可有了向别人吹牛的话题啦!”
孙赶超在这件事上的表现特别低调,不论厂里的什么人问,都以“贵人暗中相助”或“无可奉告”两句话搪塞过去。他越是这样,人们越觉得他背景深藏颇有来头,他一时间成了厂里最有神秘色彩的人物。
既然赶超把两千双鞋卖出去了,而且是个有背景有来头的人,他该得的百分之十的提成就准备给他了。
有的领导有意见,“起码得把厂里派去那两位同志的出差费扣除吧?”
主管领导拍板道:“别了!谁知道他什么来头什么背景啊?给他个全乎脸吧!他高兴,关照他的人也高兴。他不高兴,咱们都不知道把他背后的什么人给得罪了。”
拿到了提成的孙赶超两口子转忧为喜,乐不可支,坚决要求对哥们姐们表示表示。
秉昆认为完全没有必要。
德宝向秉昆通报了一个信息,说他在酱油厂忽然接到吕川从北京打来的长途电话,他要回本市调研,特别想哥们儿几个,到时候无论如何要聚一下。
秉昆问:“他要回来调研什么?”
德宝说:“没讲。”
秉昆问:“那他在北京什么机关工作呢?”
德宝说:“没顾上问。”
秉昆责怪道:“你怎么能什么都不问呢?”
德宝说:“哥们儿,别忘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接长途电话,还是咱们吕川从北京打来的!咱们酱油厂那破电话线路有问题,一会儿声音清楚一会儿声音不清楚。他说‘我想死你们了’,这一句我倒是听得清清楚楚,当时眼泪都快下来了,什么都忘了问。”
秉昆听得心里也热乎乎的。
二人便抽空去找了一次赶超,告诉他吕川要回来的事。三人商定,干脆等吕川回来一块儿聚——地点定在“和顺楼”,赶超出三十元,其余餐饮费由秉昆他们均摊。
第十七章
白笑川告诉秉昆,“和顺楼”这条街的拐角开了一家私人书店——不是报刊亭捎带着卖什么畅销书,而是以卖书为主,兼卖报刊,名曰“崇文书店”。书店很有些新书好书,他自己就买了一本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
那个街口与秉昆上下班的方向相反。他已经很久没摸书了,为了看看到底有些什么好书,有一天他下班后去了一次。
书店的门面装修得还可以,简单,古朴。门两边的墙上镶着一块块规格不等的木板,上面以各种字体烫出古今中外名人读书的语录,外国名人的语录下还配有英文,这是既省钱又有想法的一种装修。店内面积一百二三十平方米,高矮书架井然有序,窗子擦得干干净净,窗台摆着几盆花。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店里除了秉昆再无他人。秉昆正走动着,观看着,听到背后有人轻声问:“先生要选哪方面的书?”
秉昆一转身,顿时惊呆了,站在他面前的居然是当年的瘸子,看来他正是店主。
瘸子穿一身中式裤褂,黑色布鞋,平头,头发全白了。他蓄着三缕须,半尺多长——那么长的胡须都得蓄上四五年。十几年过去了,他还坐过牢,看上去却没怎么显老,面容仍那么白皙,这让他的胡须看起来像是假的,而头发像成心染白的,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位印象。
瘸子的样子没怎么变,秉昆一眼就认出了他。
瘸子却并没有立刻认出秉昆,或者,在他的记忆中秉昆这个人早已不存在了。
瘸子看秉昆有些疑惑,轻声问道:“这位朋友,我们曾经认识不成?”
秉昆吞吞吐吐地问:“你……什么时候出来的?还记得当年酱油厂那个……”
“哎呀……是你吗?”他终于认出秉昆是何许人了。
秉昆说:“对,是我,周……”
他抢着说:“周秉昆!你当年却不知道我姓甚名谁,现在你可以知道了……”
他把扇子放在书架上,从兜里掏出名片盒,取出一张名片双手奉上。
秉昆犹豫一下,接过去,见上面印着“水自流”三字。
秉昆问:“真名真姓?”
他说:“绝对真的。”
“有姓水的?”
“不多,绝对有。”
二人聊了几句,一时再无话可说,却分明都有不少话想问、想说。
水自流试探道:“愿意坐下聊聊吗?”
秉昆点了一下头。
书店一角摆了两只高脚凳和一个小茶几,水自流把秉昆引到那里坐下了。茶几后是一大株龟背竹,几片阔叶罩着茶几。
这时,秉昆特别想吸烟,觉得若不及时吸支烟,心脏就快停止跳动了似的。他掏出烟来,首先礼貌地递向水自流。
水自流说:“我戒了,彻底戒了。从入狱那天起,再没吸过一支。”
秉昆又一愣。
水自流劝道:“能戒你也戒了吧,对身体确实有害无益。我这里都是书,吸烟不安全。也怕不吸烟的人来了,闻到烟味儿转身就走。不过今天对你例外,想吸就吸吧。”
“就吸一支。”
秉昆忍不住还是吸着了一支烟。
水自流说,书店是几个朋友一块儿投资帮他开起来的。他们都是从前尊他为大哥的人,如今都合法经商,做得挺顺,风生水起。他们不指望这个书店挣钱,挣了全是他的,亏了由他们往里贴。只要他想开下去,他们就保证贴得起。
“怎么偏偏要开书店?”
“从前的梦想呗。一种情结啊,当年不是不许嘛。”
“情况呢?”
“还行吧。刚三个多月,已经赚了点儿,来的人一天比一天多了,估计一年后能把装修的钱挣回来。将来怎样,那就难说了。我也不是为了钱。我单身一人,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只不过活着总得干点儿事,这事对社会有帮助。”
“你那些朋友真好。”秉昆听了大为羡慕。
“也谈不上好。不瞒你说,还个个都是污点不少的人,只不过对我比较义气罢了,我当年拿义气换来的。”水自流的话说得淡定坦率。
“有《大众说唱》吗?”
“对不起,没进。我这书店的定位比较高,是为大学生和读书人开的。我进书有选择,翻一翻随手就扔的书我不进,何况你们那份刊物现在也不好卖。”
听一位曾经危害社会的人说那么高蹈的话,秉昆的心里挺受刺激,也很替自己曾付出过大量热忱和心血的刊物感到悲哀。
他嗫嚅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那份刊物的关系?”
水自流微微一笑,低声说:“我知道你的一切,所以今天你不必谈你自己。你只听我说,要完全相信我的话,还要牢记住我的某些叮嘱,行吗?”
秉昆点了点头。烟己短得烫手,他舍不得地插在了花盆里。水自流从兜里掏出手纸把烟头左包右包地包严后,竟揣进了兜里。
“我入狱前,除了你,没接触过一个好人。你是个例外,不仅对我是例外,对我们那伙人都是例外。我也要洗心革面做好人了,所以我才要告诉你一些事,叮嘱你一些话,理解吗?”
秉昆又默默点了一下头。
“你和郑娟,你们做了夫妻,这可以说是上天的安排,你永远不要后悔。”
“这话不必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