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义却说:“爸,你装没听到哩。我弟妹都那么包容,你也要尽量包容才是。”

  周聪又跑进屋,嚷嚷着向爷爷汇报:“爷爷,有孩子偷咱家黄土,我爸不管!”

  秉义笑道:“聪聪,蔡叔叔还会供给爷爷家的,今天这一堆少了点儿没什么关系。”

  不料炕上的秉昆妈却对郑娟说:“那小崽子不是我孙子,是狐狸精的儿子,你看他跑进跑出的尽搬弄是非!你和秉昆可不能太好心眼儿,把狐狸精的儿子当成你们的亲生儿子来宠爱着,将来必有你们吃不完的苦头!”

  也许因为楠楠小时候在秉昆妈头脑中留下过较深印象,她反而认为楠楠才是自己的亲孙子,周聪却来历不明,看着聪聪一直觉得不那么顺眼。

  秉昆妈的话让周志刚火冒三丈。不知哪一个是亲孙子还就罢了,老年痴呆症嘛,可以不计较,但是咒自己的宝贝亲孙子,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他将手中棋子啪地往棋盘上一拍,猛起身冲老伴怒喝道:“你再胡咧咧,我找针线把你那张破嘴缝上!”

  秉昆妈却对郑娟说:“不好不好,那狐狸精又来了,附在秉昆他爸身上了,娟儿你快替妈取擀面杖,我要让它知道我的厉害!”

  极善于顺着婆婆聊天的郑娟,此时不知如何是好,愣愣地望着公公。

  周志刚顿足叹道:“好端端的日子,被她一张破嘴搅得人心里不痛快,连我生日也不让我过顺心了!”说罢,他抱起宝贝孙子往外便走。

  秉义对郑娟说:“没你一点儿错,你已经表现得无可指责了。”

  他将目光望向自己的妻子和楠楠、玥玥又说:“不要紧,你们继续,不过是一段小插曲。”

  秉昆妈却对郑娟说:“那狐狸精到底还是有些怕我的,这不我一发威,它就知道大事不好,赶快抱上它那小狐狸崽子溜了!……哎,媳妇,你姓什么叫什么来着?妈又给忘了……”

  郑娟乱了方寸,如实回答:“妈,我叫郑娟啊!”

  秉昆妈将脸一板,厉声喝道:“你叫郑娟?我记得那狐狸精才叫郑娟!”

  冬梅见状,急中生智,赶紧悄悄命令楠楠和玥玥,“快,大声背《千字文》。一、二,背!”

  于是两位少年齐声背起《于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郑娟文化程度不高,但人家也是反应极快的女子,朝冬梅那边看了一眼,立刻就明白她的用意。

  郑娟俯过身去,凑着婆婆耳朵说:“妈,你大孙子和外孙女背得多好啊!咱娘儿俩先别聊了,听会儿呗。“

  秉昆妈说:“好,听会儿。我从小在农村听上私塾的男娃背过《千字文》,还记住了几句呢!”便也前仰后合地跟着背上一句半句。

  秉义向郑娟竖了一下大拇指,走到冬梅身边拍拍她的肩,耳语道:“谢了。”

  秉义认为必须有人劝劝父亲,而这是他最应该做也最善于做的事,他便也立刻走出去了。

  厨房里,周蓉与蔡晓光紧密配合,忙而不乱。

  一九八六年,A市的副食品供给比往年更加丰富。市场买卖活跃,可用“繁荣”二字形容——蛋禽鱼肉,应有尽有。政府为过去的“黑市”正了名,辟出了经营场地,竖起了牌楼,上面写着“集贸大市场”的字样。几乎每个区都有那样的地方,市民称之为自由市场。

  A市先后迎来几批外宾,不但有从前“老大哥”国家的客人,也有从欧美远程飞来的资本主义世界的客人。A市负责外事接待工作的同志被事先提醒——他们大多戴着有色眼镜,心理复杂,不无可疑目的,前来刺探改革开放虚实,考察中苏关系发展的新动向。

  他们下榻饭店不久,不约而同要求到本市的自由市场看一看。这个封闭了好多年的东方国度,忽然开放了自由市场,出于对“自由”二词本能的偏爱,他们很想一窥究竟。

  外事部门一听就乐了,误会大了,就耐心地向他们解释。一些外宾还是坚持要到自由市场看看,他们当然大失所望,纷纷质疑——

  “真是这里吗?”

  “自由在哪里交易?”

  一位随行女翻译自掏腰包,买了十来支糖葫芦恭恭敬敬递给每位外宾一支。她解释说:“从前,本市未经审批而买卖这种好吃的东西是违法的,审批过程漫长,如今完全自由。在刚刚过去的几分钟,自由已被充分证明。”

  “就这么一点点?”

  “目前就这么一点点,以后将逐渐多起来。中国有句古话‘欲速则不达’,许多人都懂得这个道理,朋友们也不必着急。”

  陪同的外事处长是个拘谨的男人,觉得那批老外居心叵测,似乎都成心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错误的话来。他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答非所问,周围人都替他着急。这种情况下,女翻译不仅翻译,索性直接替他回答起来。

  她的表情庄重而又诙谐,给老外们留下了良好印象。

  她没被认为是“爱出风头”而受到批评,相反,她受到外事部门一位领导的表扬。

  她是周蓉。

  外事部门接待任务增加,翻译顾此失彼,向省属重点大学求援。周蓉的俄语、英语口译水平都还可以,气质也好,把她派了过去。

  外事部门希望能将她调过来,答应给她更好的住房和工作条件。周蓉却觉得外事翻译工作单调,纪律也严,不如从事教学活动自由,婉言谢绝了。

  蔡晓光因《北方的地火》的演出受挫以后,周蓉和他在一起时,总把自己遇到的有趣事讲给他,帮他消愁解闷。

  在周家的厨房里,晓光听了她拒绝工作调动的事情,很替她惋惜。

  周蓉问:“有什么可惋惜的?我更喜欢校园的环境。”

  晓光说:“如果调到外事部门,那你就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将来移民国外,摇身一变成为爱国华侨,那多威风啊!”

  周蓉反问:“我为什么要摇身一变呢?我不认为移民国外有什么好。”

  晓光说:“我不是那种意思……”

  周蓉又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晓光说:“现在一些到中国来的老外确实别有用心,我指的是一些老头,明明在国外过得并不怎么样,却装出一副生活无忧的上等人样子。他们要么死了老婆,要么娶不到称心如意的老婆,如今也跑来晃悠,想娶一个年轻漂亮、温顺听话还能做一手好菜的中国老婆。咱们伟大祖国的一些女子,也整天挖空心思寻摸嫁到资本主义国家的机会,只要能嫁给老外,几乎不讲条件……”

  “我是那么贱的中国女性吗?”周蓉生气了。

  晓光一愣,周蓉说了句他听不懂的外语。

  晓光抗议道:“不带这样的,我不会外语。咱们两个中国人讨论问题,请亲爱的教授同志说中国话。”

  周蓉嘲笑道:“看来大导演的俄语水平低得可怜,从中学到技校,你当年可是学过六年俄语的,就饭吃了?我刚才说的明明是俄语——让那类洋鬼子见他们的鬼去。”

  晓光张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就在那时,他俩听到里屋玥玥和楠楠朗声背起了《千字文》。

  晓光总算逮着个机会摆脱难堪了,搭讪道:“他俩背的什么?”

  周蓉说:“《千字文》啊!”

  “现在的中学生学《千字文》了?”

  “那倒没有,我嫂子为他俩一人抄了一份,不但要求他俩背,星期日还为他俩讲解。”

  “嫂子变成文化复古主义者了?”

  “怎么可能呢!她和我哥和咱俩一样,是典型的文化现代主义者。但我们都意识到,这对我们这些与文化关系密切的人并不好。”

  “何以不好?请赐教。”

  “你想啊,咱们当年读的是什么书?外国小说诗歌、人物传记对不对?没处找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太偏食了当然不好。如同当年的胡适,也曾偏激地否定过传统文化,后来还是回归了。我敬重胡适的道德文章绝不亚于鲁迅,就性情而言,我还更敬重胡适几分。我嫂子冬梅在大学时学的是教育学,这个专业在她那所大学是新专业,‘文革’结束前根本不可能有。她因为学了那样的专业,才有心地寻找《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早期中国蒙学文本。读完觉得好,这才为玥玥和楠楠各抄了一份,希望他们在成长过程中吸收的文化营养更全面更丰富一些。”

  “老实说,什么《三字经》《千字文》之类,我只听别人提到过,自己从没读过。至于《弟子规》,我连听说也没听说过。”

  “你用不着惭愧,我还不是和你一样?在嫂子的影响之下,我才找来读了,确实堪称伟大的蒙学教材。”

  “伟大?”

  “《三字经》是早前的识字教材,开篇十二个字却道出了人性真谛‘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什么是教知识又育人的教育理念,这正是啊!你可以不承认那是什么人性真谛,认为人之初、性本恶的观点,甚至干脆认为人之初、肉一团,懵懵懂懂,但不得不承认,《三字经》在通过蒙学育人上可谓用心良苦,想让我们的孩子将来都成为好人。作为蒙学教材,从前小学一、二年级孩子学到的字远多于今天的孩子,做人道理涉及得多,真正做到了立德树人。三才、三光、四时、四方、五行、五常、六谷、六畜、六艺、七情、八音等,全在其中了。《三字经》后半篇将中华民族的历史也大致概述了一遍,考考你,知道什么是六谷吗?……”

  晓光答不上来。

  “六艺呢?”

  他答上了几“艺”,不全。

  “八音呢?”

  他更语塞了。

  周蓉兴犹未尽,接着讲了起来:“《千字文》是从前四、五年级小学生们的识字教材,‘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开篇多有气势。与《三字经》相反,《千字文》先从天地万物讲起的——‘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知道‘律吕调阳’是什么意思吗?”

  晓光摇摇头。

  “别不好意思,我以前也不知道。对于以后的中国人,知不知道说明不了什么。我可是在大学里当老师的,是要经常为学生解惑的,知道比不知道自我感觉好点儿。《千字文》用典太多,不看注解,我这个副教授几乎一半不明白。其中词也多,‘临深履薄’‘似兰斯馨’‘容止若思’‘言辞安定’‘性静情逸’‘守真志满’,这些词我喜欢。有些道理我也认同,比如‘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比如‘庶几中庸,劳谦谨敕’‘省躬讥诫,宠增抗极’。我有自知之明,了解自己有时看问题偏激,甚至成心偏激气人,这样一些道理对我很有帮助。”

  周蓉一边慢言细语,一边从容不迫地择菜、洗菜、刷锅、擦案。看到晓光洗耳恭听的样子很可爱,她亲了他一下。

  他竟像被电击了一样,浑身一抖,冲动地抱住了她。

  周蓉低声喊道:“在我家不能这样。”

  他听话地放开了,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她明白他想吻她,提醒道:“就一下啊。”

  他没敢吻她的唇,只在额上轻轻一吻。

  忽然门开了,玥玥站在门外……

  周志刚的生日宴终于开始。天色将黑未黑,里外屋的灯都亮着。

  那是周家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丰盛家宴,老旧的圆桌摆不下也坐不开。这种情况下,秉昆将小炕桌放在炕中央,坚持与郑娟、聪聪另开一桌,理由是怕聪聪在饭桌上不安生。

  周志刚认为不妥,主张让两个孙子、一个外孙女坐炕上去。

  玥玥却说自己不习惯盘腿,坐在炕上吃不成。

  郑娟说:“让玥玥和楠楠一边一个坐爸妈两边,给老人过生日也有不排辈分坐的,讲究的是隔代延福。”

  秉义说:“爸,就听我弟妹的吧。”

  因为是郑娟的建言,周志刚马上同意。这样,玥玥就坐在了周蓉斜对面;蔡晓光是周蓉带来的客人,坐在周蓉身旁。

  秉义代表儿女和孙儿女们说过一番祝福和感恩的话后,大家便吃开了,边吃边聊家常,起先全是夸晓光做菜好。晓光心中有事,显得局促不安,表情不自然地听着笑着而已。

  周蓉也有所虑,见玥玥的神情有些凝重,唯恐她造次,就主动找话,玥玥却反应冷淡,不理不睬。

  秉义看不过眼去,批评道:“玥玥,你回答妈妈的话起码要给她个正脸吧?”

  玥玥却说:“大舅,你管得太宽了吧?我爸从不在这些小事上管我。”

  玥玥刚满十五岁,但遗传了母亲的叛逆基因,似乎早就进入青春叛逆期。

  秉义被外甥女两句话噎得怪尴尬,宽厚长者般笑笑而已。他也只能那样了。

  晓光更加惴惴不安。

  周志刚摸了一下外孙女的头,居然也说:“时代不同了,对他们这一代,确实不必像我和你妈从小对你们那样管得太严。亲人之间随便一点儿就随便一点儿吧。太严了,管得完全没脾气了并不好,人还是应该有点儿脾气的。”

  秉昆妈也说:“当初我管你们三个儿女管得那么严,你妹不是该让我操心还是让我操了那么大的心吗?”

  她说的是明白话。周蓉顿时无语,她觉自己未免有点儿可怜,晓光更可怜,就同情地替他夹菜。

  玥玥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她忽然大声问:“姥爷,我有说话的资格和权利吗?”

  亲人们都为之一愣。

  周志刚说:“当然有嘛!咱们的大家庭应该人人平等。家和万事兴,关系平等才能和睦啊。”

  玥玥将筷子一放,目光咄咄逼人,她瞪着周蓉问:“妈,你和那位导演,你俩究竟是什么关系?”

  周蓉不禁恼怒起来,也将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拍,呵斥道:“放肆!你竟敢在饭桌上审问你妈吗?”

  秉义赶紧说:“玥玥你过分了啊!晓光叔叔是你妈妈的老友,也是我和你大舅妈还有你小舅的老友。进一步说,他是我们周家的老友……”

  他扭头望向炕上,问秉昆:“秉昆,你同意我的话吗?”

  秉昆大声说:“完全同意。玥玥你什么意思?今天犯的什么病?”

  周志刚也愠怒地说:“玥玥,你刚才那个样子确实不对,姥爷不喜欢。我说不要对你管得太严,并没有可以放纵你的意思,你也不该太放任自己。”

  玥玥却不管不顾地指着蔡晓光说:“作为老友,他在厨房捧着我妈的脸亲,算不算太放任自己?”

  真是语惊四座!包括炕上的秉昆、郑娟和楠楠,目光都转向蔡晓光。

  蔡晓光真感到无地自容。

  “我妈很乐意地被他亲,算不算太放任自己?”玥玥接着反问。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周蓉。

  聪聪小声说:“姑妈那样不好,除了我爸和我,我妈就不会让别人亲她。”

  秉昆喝道:“你给我住嘴!”

  秉昆妈说:“玥玥你搞没搞错?晓光叔叔就只是你晓光叔叔吗?他还是你爸爸!”

  她又犯糊涂了。

  玥玥提高了声音说:“姥姥,你有没有搞错?我爸爸姓冯,叫冯化成,北京人,是诗人。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贵州山洞里的时候,他蔡晓光在哪儿呢?我爸上个月还从北京来看过我,难道我连我爸是谁都不清楚吗?”

  蔡晓光忍不住说:“是我当时……总之你们不要谴责周蓉,如果你们认为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

  周蓉打断道:“你别说了,越说越说不清楚。她今天主要是冲我来的,有些话就让我来说吧。玥玥,你说完了?”

  玥玥将头一扭。

  周蓉接着说:“你不说什么,证明你说完了。你说完了,该我说了。我要说的话其实很短,就一句。以前总想找机会对你说,又总觉得你年纪还小,希望能再瞒你几年,也没很合适的机会。今天是你把你妈逼到死角了,我也只得现在就告诉你。冯玥玥你给我听好了,我和你爸冯化成——我们离婚了!”

  除了秉义夫妇,她的话同样语惊四座、咄咄逼人、语气冷峻、掷地有声,大有绝地反击的意味。

  玥玥流泪了,可怜地嘟哝道:“为什么啊?为什么啊?你们到底为什么啊?”

  周蓉冷若冰霜地说:“为什么?说来话长,不是现在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你如果还愿当我的女儿,那你有权保留他的姓,继续留在本市当我的女儿。如果你觉得他比我这个妈更好,那你可以到北京找他去。你和楠楠刚才背的《千字文》中有两句是‘罔谈彼短,靡恃己长’,我今天只能把话点到为止。”

  她说这些更是气话了。

  周蓉的确生气到了极点,双手使劲儿在桌子底下攥着拳。她的斗士性格那时被女儿激将出来,仿佛女儿是最不懂事的孩子,而自己绝不会向任性的女儿低头。她的恼羞成怒是双重的,既要保护自己作为母亲的形象,又要维护蔡晓光的尊严。

  她的绝地反击彻底压制了女儿,玥玥由理直气壮一下子变得呆若木鸡,可怜兮兮。她猛起身跑出去了。

  “姐!”楠楠喊着跟了出去。

  冬梅也急忙跑了过去。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蔡晓光说完,离席而去。

  周蓉岿然不动地说:“你不必走。”

  晓光便在外屋站住了。

  那时,周家里外屋一片死寂,留在圆桌旁的只有秉义、周蓉和他们的父母。

  秉昆妈仿佛完全置身事外、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菩萨,依旧平静神秘地微笑着。

  周志刚勉强归拢起了被冲击得乱七八糟的思绪,垂着目光问:“周蓉,就是你那事,你跟哪一个亲人说过?”

  他向来叫周蓉“女儿”,只在极少数情况下才叫她的名字——往往意味着他这位一家之主即将发威了。

  周蓉强自镇定,一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大无畏模样,她把目光望向了弟弟秉昆。

  于是,一家之主周志刚也把凛凛然的目光转向了小儿子。

  秉昆说:“看我干什么啊?我在这个家里无足轻重,我一无所知。”

  周蓉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不满。她看他,正是因为自己的隐瞒而负疚。她清楚,弟弟内心里对她这个姐姐一直钦佩有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