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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他高中的时候,他的姐姐姐夫、父母先后去世,他的亲人就只有小羽了。他还说,他没想到还能见到我,我结婚的时候他很伤心,我失踪后
他又很牵挂,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了。
这个老实人一口气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我们的重逢确实让他兴奋到语无伦次了。
而我却很担心,我担心他会有意无意在金村泄漏我的行踪,那么我隐姓埋名的计划就落空了。所以,我和他说,我这次回来,是来离婚的。但
如果让张奇知道我住在这里,就会对我纠缠不休,我也就离不成婚了。我看得出他对我的离婚有期待,因此我相信他会保守秘密。他也觉得蔡村是
个好地方,金村的人和这边走动的不多,如果他不是来孩子同学家找孩子,也不会到这边来。他还承诺,这个秘密一定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临别的时候,金万丰非要在我手里塞一个苹果。
他还是和小时候那样,明明自己也没有多少好吃的,还要分给我一点。
我看着他欣喜远去的背影,不禁有些唏嘘。可惜,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苹果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我时不时地回金村去和张奇谈判,剩下的时间,就去蔡村的周围寻找进货的渠道,估算销售的差价和经营的成本。这一
切,都是我的那些“男朋友”教会我的本领。
而自从那次偶遇后,金万丰每隔几天就会来探望我一次,每次来都给我带东西。要么是一些新鲜的水果、蔬菜,要么是时兴的雪花膏、发卡,
又或者是煤油、蜂窝煤之类的日用品。有的时候,他也会来给我的住处修修补补,把我这个破烂的小窝,弄得挺整洁清新的。
我知道这是金万丰这种男人追求我的表达方式。
如果是20岁的我,或许会因此感动,把金万丰当成我的依靠,期待着和他长相厮守的日子。但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我的心已经变得麻木了
。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也接纳了他的热情,但我没有让他更进一步。
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哪怕我一直在告诉自己,等我离了婚,我就开间小店,过上平平淡淡的日子。
背负这么多秘密的人,真的有资格过这样的日子吗?
6
4月6日,天色渐暗。我在屋子里打扫着卫生,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吓了一跳。来蔡村找我的,只能是金万丰,但这敲门声又不像是他的
风格。我半惊半疑地开了门,万万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林倩倩。
看到林倩倩我很高兴。
我到蔡村之后,已经有两个月了,我觉得事情筹备得差不多,也喊过她来这边看看。可林倩倩说,她不如我聪明,开店的事情,她也不懂。她
说她在城里转了转,发现这边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她说她不想什么事都依靠我,也想被我依靠,所以她要自己去试试,去理发店当个学徒也好,
去服装店学卖衣服也好,除了睡男人,总有一样事情是她能做的吧。我对她的决定非常支持,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各自忙碌,鲜少见面,她能找到
我的住处,可见她对我之前说的话是上了心。
林倩倩进到屋里,倒是没说什么,而是东看看,西摸摸,像是一个老朋友来串门一样。我感觉她心里有事,连笑容都有点勉强,她平常哪是这
么别扭的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渐渐占据了我的心头。
她边闲聊着来这儿路上的见闻,边顺手把房子翻了个遍,甚至翻出了房东放在床底下的一个有些年头的老古董——捕兽夹。她说自己没见过这
玩意儿,一定要玩一下,只是她玩得心不在焉,玩过之后,就把撑开的捕兽夹,随手扔在了沙发上。我也没去收拾,等着她开口说出真正的来意。
磨蹭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进入了话题,还是那两个字——借钱。
她要借的,不是小钱,而是1800块。
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啥也不用说了。我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林倩倩压根就没有去学什么理发和卖衣服,她说的那么好听,最后还是回到了赌桌上。我当时脸色发白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倩倩开完口之后反倒轻松了,没脸没皮地直接跪了下来,让我看在往日的情谊上,再帮她一把。
“最后一次!真的是最后一次!只要还清了,我一定‘金盆洗手’!姐姐,我的亲姐姐,我都听你的!开店也好,打工也好,我什么都听你的
!”
她抱住我的腿,号哭着,眼睛里甚至连眼泪都挤不出来。她的声音在我的耳朵里变得那么吵闹,看着她可笑的表演,我的心越来越冷,冷到我
都好像听不见自己的心跳了。
我把她扶起来。她的眼里顿时盈满了快乐的希望。
我取下了那个一直不舍得离身的金镯子,递给了她。
她眼里的笑意顿时凝住,她问我,是什么意思。我说,林倩倩,这个金镯子算是你送给我的,现在还给你,我们俩以后就不是姐妹了,你不用
听我的,我也不会再管你了。金镯子有30多克,那时候的金价大概是每克60元,卖了它,能换2000元左右,够她还上赌债了。
林倩倩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凄凉地看着我,可怜地看着我,我狠着心不看她的眼神。我知道,我今天绝不能心
软。她染了赌瘾,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林倩倩了。她可以骗我,可以哄我,可以装可怜,可以扮凶狠,这些事情,我已经看够了。我的余光里看到她
把金镯子戴上了,她没有放过到手的这一块“肉”,她已经是个彻底的赌鬼了。按照我的经验,她以后继续染赌,挣的钱肯定不够输的,输了钱还
得来找我。那一刻,我的心变得异常坚硬,我甚至开始思考是不是该换一个住处了。
僵持中,门又被敲响了。
从敲门声,我就知道这次肯定是金万丰无疑了。真是不巧,怎么这两个人能赶到一起呢?
我把金万丰堵在门外,敷衍了他几句。房间里点的是煤油灯,光线很暗,所以在门口的金万丰也无法窥见屋内的情况。可能感受到了我的敷衍
,他也就无奈地离开了。他当然不能在这种时候和林倩倩见面,情绪仍很激动的林倩倩,真的有可能什么都说出来。我不敢冒这样的风险,让金万
丰知道我所有的秘密。
金万丰走后,我重新回到房间,居然看见林倩倩在笑。
她的脸上全是眼泪,笑容扭曲得像是疯了一样,看得我心慌。
她说,她懂了,她终于懂了,什么小店,什么赌博,都是幌子。我之所以这样绝情,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她说我从来没把她当过姐妹,说我每
次有了男人,就把她抛到脑后。她说,我凭什么觉得自己比她优越,就凭和男人睡的时间长吗?睡一次是睡,睡一个月就不是睡了?50块是睡,
500块就不是睡了?谁比谁高贵?谁比谁下贱?我做小姐的事情,那个男人知道吗?他要是不知道,她可以亲自告诉他,一个一个数给他看……
林倩倩越说越大声,嘴里的话也越来越不干净。
我想捂住她的嘴,却一巴掌扇在了她脸上。她号了一声,往我身上扑了过来。我没想过,我会和她这样毫无体面地扭打成一团。但当时的我,
脑海里一片空白,翻滚的只有愤怒和屈辱,好像所有压抑的情绪都在此刻找到了出口。
混乱中,我用力推了林倩倩一下,她居然直接向后倒向了沙发。
沙发上,有一个被撑开的捕兽夹。
被捕兽夹夹住脑袋的林倩倩尖声大叫起来,她剧烈翻滚,摔到了地上。我当时害怕极了,生怕附近的邻居听见什么动静,于是在她背后,想帮
她把捕兽夹取下来。
如果这个时候,她服个软,或许结果就会不同吧。但是,就算此刻,她还一直嘴硬着在骂我“虚伪”“臭婊子”“活该被男人骗”。
维系理智的细线,就在那一刹断掉了。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在用力地踹着捕兽夹。一下,两下,直到她的声音从喉咙里挤扁成泡沫,直到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强烈的恐惧感让我恢复了理智,我把林倩倩头上的捕兽夹取下扔开,把满脸是血的她抱到了床上。我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她别死,别
死!
我拿过煤油灯,希望在微弱灯光的照射下,发现她还活着的迹象。
可是,她的眼睛还瞪着,却连一丝呼吸都没有了。
大惊之下,煤油灯失手掉落。灯体在床上碎裂,火苗在林倩倩的身上蹿了起来,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床铺。
没救了……
我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逃。
因为只顾着逃命,我甚至忘记了我赖以安身立命的根本——那张万元存单。待我想起来的时候,火势已起,根本不可能再返回去取存单。也不
知道是不是幻觉,我仿佛在火光里听到了林倩倩的冷笑声。
我踉踉跄跄、漫无目的地奔跑着,这是我第三次万念俱灰。
7
我还能去哪里呢?
回家?我有家吗?去找金万丰?告诉他我杀了两个人吗?
那种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孤独感再次涌上心头。
夜里的冷风吹得我直打哆嗦,我也跑不动了。恰好,我看见远处路边停着一辆带篷的卡车,于是翻到了车斗里,躲在货物堆中,心想就这样吧
,听天由命吧,这辆车把我带到哪里,我就去哪里吧。
躺在车斗里,我无法控制自己回想着林倩倩瞪着的眼睛。我们在火车隧道里的黑暗里相拥,在逃出旅馆的余悸里紧搂,在即将开始的新生活面
前相视而笑……而现在,她在黑暗里瞪着我,恨着我,缠着我,让我不得超生。即便如此,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最想拥抱的,却还是她……我默默
地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没睡一会儿,我就被一阵嘈杂声吵醒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公安发现我是凶手,来抓我了。如果是这样,那就是天意,我认命了。但这动静听
着又有些不对,我从车篷的缝里往外看,居然看见几个人在搜司机的身。
我悄悄地从车篷里翻出来,逃离了卡车,可是没走出十几米,身边庄稼地里突然跳出一个男人,直接把我摁倒在地面。那男人的力气好大,摁
得我肩膀很疼,动弹不得。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卡车开走了,然后就是有好多人的脚步走到我的身边。我努力侧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都蒙着面。
这帮人肯定不是公安。
所有人都在指责那个摁住我的男人,说他为什么不蒙面。那个男人说,自己只是在外围放哨,没想到车斗里还藏着个人。然后这帮人就七嘴八
舌商量应该怎么处置我。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悲凉,没有想到我这些年努力求生,最后要被一帮土匪灭口。
我不想和他们解释我并没有看到他们的脸,也不想向他们求饶。我累了,闭上了眼睛,等待他们对我的裁决。
就在此时,远处响起了隐约的警笛声。那个方向,就是蔡村的方向。我知道,着了火的房屋被发现了,林倩倩之死,事发了。
眼前的这帮土匪明显紧张了起来,他们领头的一个扎小辫的男人绕到我面前看了看我说:“都别争了,带回去,我家有个空屋,先把她锁里面
再说。”
于是我就这样被稀里糊涂地带到一个陌生的村落,然后被稀里糊涂地锁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里。
也行吧,好歹有床有被褥,我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很沉的一觉,我甚至没有做梦。
天一亮,房门就被打开了。我的脸色很平静,即便去死,我也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门外是那个领头的扎小辫子的男人。他端着一碗白米粥,拿着一个馒头走了进来,问我饿不饿。
我很意外,这个土匪头子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凶神恶煞,反而是很温和地和我聊起了天。一开始,我只是被动地回答他的问题,慢慢地,我
们就开始有问有答了。
他叫肖强,不仅很温和,甚至还有些羞涩,只是他在努力掩盖他的羞涩罢了。
我们聊了几句,彼此都放下了一些防备。肖强从口袋里拿出一盘磁带,问我是否知道,这个方方正正的小玩意是什么东西。
我一眼就看出,那盘磁带是走私货。于是我就说,你可以派人去城里,找卖收录机的地方,你就可以看到也有卖这个的。
肖强半信半疑地离开了。几个小时之后,他猛地推门进来,兴奋地告诉我说,真没想到,这个小玩意居然卖5块钱!5块钱啊!那是多大的数目
!
看着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哑然失笑。
可能是因为我的指点,肖强发现了新大陆,他对我的态度更加亲近了。他和我说了很多他们村子的情况。
他们并不是什么土匪,而是正常的村民。只不过他们村子地处偏僻,村民都很穷,穷则思变,于是他们就想方设法弄钱。最开始,他们是偷煤
。偷来的煤块不仅可以给村民们自用,多余的还可以去镇子上换钱。但后来他们发现,这桩买卖风险大、回报小,还不如直接抢钱来得直接。昨天
晚上,也是他们第一次实施抢劫,不巧就被我撞上了。昨晚的抢劫,他们抢了十几块钱,在搜查货车车厢的时候,发现车厢里只有几箱子这个小玩
意。他们都不认识这个小玩意是什么,有个村民出于好奇就拿了一个。
肖强说自己很后悔,昨晚没把那几箱磁带全都抢走。
我就问他,即便是抢走了,你知道怎么换成钱吗?
肖强再一次怔住了,显然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问题。
于是我说,我来教你吧。
真没想到,兜兜转转,我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在桃村重新开始了。
在广州的5年里,我接触了各种各样的“老板”,我学东西很快,他们对我又没有防备。所以,久而久之,我也深谙了他们的“生意经”。以
前,我只是一个人,就算知道这些门道,也没有机会去试验。现在,肖强信我,而他又能驱动得了桃村的人。我那颗本已死去的心,就在这机缘巧
合中,越烧越烈。
在我的出谋划策之下,肖强他们很快就捞到了第一桶金。
他们抢劫了一辆走私货车,并且成功把走私货物销售了出去,换了数百元的现金。
那是他们整个村子一年的收入。
在我的建议下,这数百元的现金,我们平分给了村里的每家每户。这一招是东哥教我的,先给点甜头,才能有回报。这行当要做得长久,就要
把每个人都拖下水。肖强以前偷煤,是小打小闹,现在抢劫可是个危险的活儿,一旦暴露,没有退路,必须要先得到全村人的支持。
果不其然,这一次行动后,肖强在村里的地位顿时上了一个台阶。村民仰慕的目光,也极大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因此,他对我可以说是礼遇有
加。他做事有些“虎”,但对我格外心细。他亲自帮我粉刷了我居住的小屋,还拿来了很多日用品。
我不傻,我当然能感觉到肖强喜欢我。他的那帮小兄弟经常会拿他和我开玩笑,他也会故作生气地去教训他们,但我很清楚他的心里想什么。
我不介意这些玩笑,但心里对肖强也不是那种男欢女爱的感觉。
我忽然理解当年东哥为什么会看上我了。原来手把手教一个人,是这种感觉。肖强信任我,就像当年我信任东哥一样。仰慕中,带着一丝盲目
。哪怕前面是下地狱,也以为在走上坡路呢。
又获了几次益后,所有村民,包括村支书都更听从肖强(其实是我)的决策了,全心全意支持着我们的生意。在金钱的联结下,整个村子像是
形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友谊”。我们在全村人的庇护之下,隐藏得很好。
做生意需要耳听八方,所以,我让肖强从村部拿些报纸回来翻阅。
也就是因为这样,我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死讯”。原来,没有人见过林倩倩,她被烧焦在我住的房子里,就被人当成了我。报纸上
还说,案件已经侦破了,杀人犯就是金万丰。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办案的公安叫冯凯,报纸上还刊登了他的照片,说他是破案的功臣。看到这则报道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一方面,我嘲笑这个办
错案的公安居然成了功臣,实在是滑稽。另一方面,我确实担忧公安到最后会不会真的把金万丰当成凶手枪毙了。金万丰是无辜的,他最大的错误
就是偶遇了我。
可是,我也不可能去投案自首。
人总要向前看,林倩倩也好,金万丰也好,他们要怪,就怪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错误的地方。我不会再回头了,不会再软弱了。
那天晚上,我留下了肖强,卸下了他最后的防备。
现在,我和桃村已经绑在一起了。
肖强很听话。我告诉他,我不想抛头露面,只想做他背后的女人。
所以,他就全都照着我说的意思办。
我让肖强指挥他们专抢夜晚行车的车辆,指挥他们抢哪些货物可以获得更高的报酬,指挥他们如何进行销赃。因为他们这帮人都不认识字,不
会数学,在销赃的时候有诸多不便,所以我也会参与销赃,或者在不远处指挥他们抛头露面。
通过读报纸上的连载小说,我知道人的指纹是可以破案的,所以我让肖强要求他们抢劫的时候,不仅要蒙面,更要戴手套,这是一项铁的纪律
。
在我从报纸上读到龙番市走私产业链被彻底端掉之后,我知道我必须改变方法了。我们调整了作案的时间,准备抢劫正常的货车。
可是,很快就出事了。
8
一次抢劫后,肖强发现他的一个手下居然忘记戴手套了。在那种情况下,想要回到车里抹去指纹,是很难做到的,因为他自己也不记得摸过哪
里。在这种情况下,肖强的“虎”劲就上来了。他居然让小兄弟们一把火把货车烧了。
我知道,指纹可能并不会招来大祸,但烧车是可以的。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蛰伏一段时间,避避风声。这段时间,其实我
们也没有浪费,我嘱咐肖强安排村子里的几个小孩子,去城里偷了几辆自行车。有了车辆,我们就可以去更远的地方抢劫了,抢劫后,也更容易把
货物运回来。
你们别问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思维,我爸早就说过,我是个聪明人,只要够用功,没有解不出的难题。只不过前些年,我的聪明都没有用对地
方,日子才过得那么愁云惨雾的。在广州的那几年,听我那些“男朋友”炫耀自己和公安“斗法”的故事,我就听进心里去了。世事难料,谁知道
会用在这时候呢。
不管怎么说,在我的策划下,我们突破了原有的活动范围,作案依旧很顺利,抢到的货物也更多了。
在销赃的环节上,我也是要求严格的。我让肖强不要那么急性子,不要一股脑儿地把所有赃物卖掉,而是要分批、分时间段去售卖。这样的话
,目标不大,不容易被人注意。
因为必须要销赃,那么就带来一些问题。比如,负责帮我们销售的店家,就是那个被肖强杀掉的占龙,肯定知道我们是干啥的。这样,就会存
在一些被出卖的风险。但是,我一直觉得,占龙也同样干着违法的买卖,而且我们就是他的财神爷,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不会出卖我们的
。
况且,占龙这个人还是蛮精明的,这也是我们选择他作为长期合作伙伴的原因。我们的同伙都不识字,所以开始的货物清单、账单都是由我来
书写的。一来二去,占龙即便不认识我,也认识了我的字迹。到后来,即便我们派去销赃的同伙有更换,占龙也能根据我写的字条来辨别。
认我的字条,一来是可以防止公安冒充,二来是长期合作价格也会公道一些。
前不久,肖强安排人去售卖两箱酒的时候,我也顺道和他们一起去采购一些东西。远远地,我看到了占龙店铺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我很少出门,一出门就揣着一百个小心。我瞥了一眼,就觉得不对劲。细想了一下,那两人中的一个,不就是报纸上被誉为“功臣”的公安吗
!
这时候,我已经通过报纸知道公安局发现了金万丰并不是真凶,这说明这个公安并不完全是个糊涂蛋。那么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个
地方?
只有一种解释:占龙被公安盯上了!
恐惧感弥漫了我的全身:我知道,一旦占龙被公安抓去,肯定会把我们招出来的。我们合作了这么多次生意,占龙对我们这些人、对我们整个
村子,都是了如指掌的。占龙只是销赃,罪行不重,他完全没有必要为我们隐瞒罪行。说不定招出了我们,还可以抵他的罪。
巨大的风险已经降临。
怎么办呢?现在去告诉占龙,让他赶紧逃跑?他会逃跑吗?他的家、店铺、仓库都在这里,逃跑了,货物怎么办?他舍得下这么多可以换钱的
东西吗?他会为了帮助我们隐瞒罪行,而损失自己的利益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能自保的时候,谁还会关心别人的死活啊!
事到如今,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跑了。
既然占龙不会逃跑,那么我就自己逃跑吧。和肖强这么久了,我也有些感情了。于是,我就劝他和我一起走,我有脑子,他有膀子,去哪儿都
能活。可是,肖强是一个很仗义的人,仗义到有点“虎”。他很温和地告诉我,他不会丢下我,但也不会丢下父母、丢下小兄弟们、丢下全村的父
老乡亲。他做不出那么绝情的事情。他说,桃村是生他养他的地方,他死也不会离开这里。至于占龙被公安盯梢的事情,他有办法解决,让我不用
担心,等他的消息就好。
我没想到,肖强说干就干,“虎了吧唧”的他,居然直接把占龙灭口了!当我听肖强绘声绘色地描述他的行动时,我整个人都蒙了。看到我担
忧的表情,肖强胸有成竹地说,他在动手之前,很确定周围没有盯梢的公安,动手之后又把现场弄得很乱,公安肯定都不清楚他们是在哪里动手的
,而且他们和抢劫的时候一样,全程都蒙面并且戴了手套。
听他这么一说,我又心存侥幸了。我让他仔细描述整个过程。肖强说,他们勒死占龙的时候,都戴了手套。杀完人之后,他们就把手套直接扔
占龙家的水井里了,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扔完了手套,他们又打乱了占龙家里的摆设,还用衣服盖住了杀人的具体位置——沙发。
肖强得意扬扬地跟我邀功,说这是相处这么久,和我学到的东西。但是我听完他的描述,总觉得哪里不妥,但是又想不出来不妥的地方。
他做事太野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喜欢这股野性。
我搂着这个刚刚杀完人的男人,迷恋地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肖强被我嗅得痒痒的,笑个不停。我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里,嗅着自己的欲望和野心
。我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笑我,你这样沉迷于杀人放火,和赌徒有什么分别?!
冷静下来,我还是做了两手准备。
毕竟现在摊上了人命案,公安有没有可能更加重视,从而盯上我们这个偏远的村庄,我心里没底。所以我让肖强找了村支书,共同设计一个抵
抗的方案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方案很简单。我相信,法不责众。只要村民们同心协力,警方自然是无法把我们这么多人全部抓走的。即便把我们全部抓走了,只要我们
每个人的嘴都很严,警察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这半年来,每家每户都分了不少钱。不管是过去的情义,还是未来的希望,他们都得和我们一起保守秘密。肖强也在不断强调,连外村的亲戚
都不允许透露半点。
而就在此时,有陌生人到我们村子里来了。说是什么来捞湖虾的,显然很可疑。
我们的村子就像一个坚实的壁垒,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被轻易发现。听了描述,我意识到,陌生人就是报纸上的那个公安!虽然肖强他们
几个人逼走了他,并且依照之前的方案在村口设置了岗哨,提前做好了路障,约定好集结的口令,让村民们准备好一切可以抵抗搏斗的工具,但我
这心里根本就踏实不下来,眼皮不停地跳。
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当所有的村民都以为你们真的法不责众,按时收队的时候,我却预感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又一次,侥幸心理占了上风。我焦急地等待肖强
回来,想问一问外面的情况,从而判断我们是不是真的就这样过了关。
可肖强一直都没有回来。
直到我听见外面乱成了一锅粥,知道大事不妙。我不可能再傻傻等待肖强了,他很有可能已经被抓了,虽然我于心不忍,但现在,他也是我的
过去式了。
我想,既然你们公安开始动手了,那么几条通往外界的通道,按常理都应该被你们公安封锁了。此时的我,没命地奔跑,向湖边奔跑。因为龙
番湖上,有肖强家的小船,如果能上得了那条小船,还是有逃离的机会的。
可是,那个公安,就像是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于是我只能冒充受伤,想要暂时瞒天过海,伺机逃离。虽然我的眼睛里挤不出眼泪,但
夜色掩饰得很好,我只需要号哭几声,这点演技,我还是有的。
伏在那个公安的背上,他腰间的枪套不断撞击着我的膝盖,就像是老天在提示着我,如果拿到了他的枪,说不定就可以获取最后一点逃生的机
会。
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开枪,只是那猛烈的撞击,让我不小心扣动了扳机。我更没有想到,这样会误伤了那个眉清目秀的小警察。
他死了吗?
真是抱歉,我听起来很没有诚意。
我走到今天,每次都侥幸逃脱了,可是,就差这一次运气。
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机会……
当你盯着
那个美味的诱饵时
捕兽夹锋利的牙齿
也在盯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