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几年没有见面,但他经常写信给我,有时候还给我寄东西,我们俩好像还跟以前一样好。

  1990年11月的某一天,我收到了乔乔的信,他说他要回家办事,我们终于又能见面了。11月26日上午他会坐火车到龙番市,然后再坐汽车到我们城南镇,接着他想让我骑自行车去接他,我们一起回村去。

  一切都很顺利,我接到了他,我们俩聊了一路都没有停。我听他说了他的大学,那个要先骑自行车,然后换乘汽车,再换乘火车才能到的大城市。我也跟他说了我的工作,我学了开车,在村里的化工厂偶尔替班开货车,可惜不是全职,工资也不多。他说他回来是找村长办材料,他打算在大学里入党。我说我也要找村长,想找他问问村委会还有没有可能进,我又年轻又肯干,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要不将来谁家姑娘愿意嫁给我。

  不知不觉,我们就到家了。他那个二流子继父没在家,我喊他到我家吃饭。他说等会儿,他带了一个宝贝回来,要给我拍张照。我们俩就站在我家的大门口,拍了一张合影。

  第二天,我们就各自去忙了,我是要去找村长的。我们村子和其他村子一样,就是一个小社会,村长就是说话最管用的人,村里有什么抽签分配的好事,村长一开口,名额就定完了。我爸妈种了一辈子的地,在这方面就是一点都不会来事儿,分配到的地都是最远的,还不如隔壁的二流子。我那时候20岁了,决心要从我这一代争口气,所以去镇上接乔乔的时候,我豁出去了,买了一箱那时候还不常见的方便面。可惜,村长把东西收下了,却连眼皮子都没抬。他说,回家等消息。

  等到下午,有人来敲我家门。

  我一看,不是村长,是乔乔。

  乔乔还背着那个很贵的相机,看起来有点着急,递给我两卷胶卷。

  他说,他有急事要去找村长,让我赶紧把胶卷送到镇子上去冲洗。那时候,我们村子里没有照相馆,所有的胶卷都必须送到镇子上去冲洗。

  我当时感觉莫名其妙,他昨天就说要给大家都拍拍照,可拍照就拍照,洗照片有啥好急的。

  乔乔说,和大家拍的那卷胶卷不急,可第二卷拍的东西就不同了。

  他说,他去化工厂附近转了转,意外发现化工厂在排污。他说了一堆话,什么没有按规定设置污水处理系统啊,什么会对村子的生态造成严重危害啊,什么会让村子遭受灭顶之灾啊。说老实话,我只是中学毕业的学历,当时根本就听不懂他说的那些词,更不理解一个工厂就排点废水,能对村子造成多大影响。后来,我再回想起当年的事情,才发现乔乔说的都是对的。可惜,我们知道得太晚,而他知道得又太早了。

  乔乔说,他拍了厂子的排污结构,是重要的证据。但洗照片要隔夜才能取,他等不及了,所以让我送去洗,他得抓紧时间去村长那里反映情况,让村长出面去解决问题。

  我虽然听不懂他的话,但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没多想就答应了,骑着自行车就去了镇里,把两卷胶卷都送去洗了。回家的时候天有点黑了,我就没去乔乔家,想等着照片洗好后再带过去。第二天,也就是11月28日,下午我骑车去镇子里取回了照片和胶卷,就带着这些“证据”回来找乔乔。

  骑车经过村里祠堂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乔乔从祠堂大门里冲了出来。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我当时就傻眼了,光天化日的,谁要害乔乔?他为啥要喊“救命”?

  我刚把自行车停在一边,就看到曹文化跟在乔乔身后,也从祠堂里冲出来。他是我们村的文化人,平时一向很稳重的,但这时候他动作一点不慢,一把就把乔乔按倒在地,手里还拿着一卷绳子,要捆他的手腕。

  乔乔被按在地上,看到了我,立马大喊:“子岩快跑!拿着东西找警察,拿着东西找警察,快跑!”

  我都吓蒙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以为祠堂里会冲出其他人来把我也按倒,可是并没有。因为当时祠堂里就只有曹文化一个人。

  曹文化抬头看着我,有点急,也有点狼狈,他见我吓得不能动弹,一边捆乔乔,一边跟我说:“子岩,你可要想好了,乔乔现在是咱们村的叛徒,我是迫不得已才动粗的。你要是听他的,那你就是背叛全村的叛徒!你知道叛徒的下场不?你、你爸、你妈,都会被全村人唾骂!你是要站在你爸妈这边,还是站在这个叛徒这边?”

  曹文化不仅是我和乔乔的老师,也是全村德高望重的老师。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所以我就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曹文化气喘吁吁地把乔乔捆牢了,用布塞好了乔乔的嘴巴,然后把他弄得站起来,推着他往前走。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啊!”曹文化冲我喊。

  我就跟灵魂出窍一样,不知不觉就向他走过去了。乔乔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的身体还在扭动,但我感觉有一双很大的手在按着他,压着他。这双手,好像也压在我的头上。

  我们一起进了祠堂。

  祠堂的条案下面,有一个地下室的入口,这个地下室平时是储存祭祀用品的。我们这些年轻人都知道,小时候经常会在捉迷藏的时候躲到这里来。

  现在,地下室的入口是开着的。曹文化推着乔乔进了地下室,然后把他捆在了中间的木柱上。

  全程乔乔都在挣扎,他的嘴巴被封住了,说不出话,但他一直在给我使眼色。其实,这里只有三个人,我如果对曹老师动手,我和乔乔未必不会占上风。但我……我不敢。一想到曹老师说的话,我的力气就好像被抽空了。我可以把曹老师按住,和乔乔去报警,可是报了警该说什么?乔乔拍的那些照片能给我们作证吗?别人会相信我们,还是相信曹老师?我……我不知道。

  曹文化看着我,正要说几句,地下室的入口那里,忽然出现了村长。

  我和村长看到对方,都是一愣。

  村长拉着脸,很严厉地说:“董子岩,你不是白眼狼吧?乔乔这只白眼狼要砸全村人的饭碗,要关掉我们的化工厂,让村里人没饭吃,我们才把他关在这里。你要是能把他的思想工作做通了,你就是村里的功臣,要不然你就和乔乔一样,是村里的罪人。罪人就要受到惩罚,你懂吗?”

  我从小到大都知道,村长是说一不二的,他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全村没有一个人敢忤逆村长,我当然也不敢。更何况村长说我可以当功臣!我只需要说服乔乔,就可以加入村委会,本来连门都够不上的事儿,一下子就能成了!

  曹文化也在旁边劝说我。他说,村长对化工厂每年给村里的分红也是有话语权的,化工厂只要好好地开着,我们村里每家都能分到钱,我要是当了功臣,还能多分一点。但要是化工厂没了,大家该种地还是得种地,这些钱谁也赚不着。到时候大家不光要恨乔乔,也会连带着恨我。“升米恩,斗米仇”,曹老师说这是他以前给我们讲过的故事,问我可还记得。

  他们劝说我的时候,乔乔一直看着我。

  他一直在摇头,一直在挣扎。他让我想到了小时候我们一起躲过那些大人的谩骂。那时候,我们多好啊……可他终归是要走的。留在这个村子里的人,是我。

  于是,我把口袋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乔乔拍摄化工厂的那卷胶卷,我洗出来了,照片被我紧紧地攥在手上。我看向村长,看到他对我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我没有再犹豫,递了过去。

  乔乔看着村长把这些东西扔进了炉灶,他不再挣扎了。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神,我低着头说,乔乔,你要真为我们好,你就听话吧。

  乔乔没说话。后来,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村长没待多久,留下曹老师和我两个人看守乔乔。整个晚上,乔乔连水都不喝一口。我以前知道他很犟,可没有想到他这么犟!曹老师坐在旁边,其实也在观察我,看我是不是死心塌地为他和村长办事。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们还不信任我,毕竟我和乔乔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但经过一晚上的努力,就算我没说服乔乔,长辈们也该信任我了。毕竟一面是被村长处置,另一面是得到村委会的工作,正常人都应该知道要怎么选吧。

  熬到了29日的早晨,他们就允许我自己回家了。

  曹老师跟着我一起走,来接班做乔乔的思想工作的,是化工厂的厂长曹广志。

  曹广志那时候应该不到30岁吧,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但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就不太好惹,我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耐,让村长都在大家面前敬他三分。我以前也很少和他接触,不知道他在外面混出了什么本事。但曹老师要我别管,说曹广志有能耐,他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说服乔乔。我想,行吧,乔乔要是服了软,一切也就没事了。

  那天,我在家睡了一天。幸好那段时间我爸妈都不在家,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睡到晚上8点左右,曹老师突然来我家找我,他神色慌张,带我去了祠堂的地下室。进了里面,我才知道,乔乔被曹广志打死了。

  我当时差点吓尿了。我本来以为,他们就是要吓唬吓唬乔乔,叫他闭嘴,别去报警,乔乔再犟,不吃不喝也熬不住吧……没想到,却闹出了人命。乔乔是曹广志打死的,他被打得好惨,看起来真是可怜……

  出了人命,我想跑。杀人偿命,应该让曹广志负责。可村长却说,我们四个人,谁也逃不了干系。要是没事,大家一起没事;要是被枪毙,大家一起被枪毙。

  我怕极了,我文化程度不高,也不懂法,我只知道,他们敢杀死乔乔,也就敢杀死我。乔乔本来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可我背叛了他……没错,我也逃不了干系,我们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

  村长问我,乔乔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卷胶卷?

  其实我身上还有乔乔的另一卷胶卷,但那都是乔乔和大家的自拍,并没有什么威胁,里面还有我和乔乔唯一的合照。我留了一点私心,没有跟村长说实话。我说,是,只有那一卷。

  村长说,乔乔的继父蒋劲峰这两天在哪儿?他有没有发现乔乔失踪?乔乔的行李箱里,会不会有其他的证据?

  这些问题我也不知道,大家只能面面相觑。

  村长说,做事要做干净,不能留下后患。他让曹老师和我一起,去乔乔家搜一搜,看看他家里还有没有其他证据。只要东西都清理干净了,没人会知道我们杀了乔乔。

  所以我就和曹老师一起,去了乔乔家。

  曹老师说是一会儿给我放风,其实一直在监视我。我知道他也有点害怕,出了这种事,是个人都会害怕吧。

  我知道,蒋劲峰那个二流子其实27号就回村了,只是没有和乔乔见上面,因为那天乔乔去找村长,就已经被囚禁起来了。28号我去洗照片之前,经过他家门口,看到大门都是上锁的,二流子应该是去打牌了。29号我清早从祠堂回来,二流子在门口倒垃圾,整个人很萎靡,说身体不舒服,要在家里躺一天。他还抱怨乔乔回来了都没见自己一次,自己把乔乔养大,生病了还没人照顾。

  我太熟悉二流子了,他这个懒人,身上哪怕有一点小毛病,也能躺几天不动弹。所以我们偷偷进乔乔家里搜东西,他又不睡在乔乔的房间,只要我们轻手轻脚,他自然就不可能发现。

  我和乔乔从小玩到大,我自然知道乔乔家的情况,他们家如果家里有人,院门是不上锁的。屋子的大门是从里面闩住的,而门缝很大,只要用一根树枝就能拨开。

  我就这样进了乔乔家,曹老师在院子里放风。我进了乔乔的房间,找到了他的书包和行李箱。他的相机就在他的书包里,我当时心想他已经死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总要有人保管,就把相机揣到了自己的口袋里。可是相机稍微有一点大,我的口袋有点揣不下,就在我刚把相机揣进口袋的时候,一不小心把乔乔房间的一个玻璃瓶碰倒了,发出了声音。

  这个声音惊醒了隔壁的二流子,也惊动了院子里的曹老师。

  我听见二流子趿拉着拖鞋就往我这边走,吓得四处找地方躲。不过,我想多了,曹老师比我胆子大,二流子刚进屋,曹老师从他背后一把将他推进了房间,我们两个人前后夹击,把他给制服了。

  这时候,院外突然有人在喊二流子,好像是问他明天去不去打牌。听见院外有人,二流子一下子就来劲了,很明显就是想呼救。我赶紧用手死死地把他的嘴巴给捂住了。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咬伤了我的左手。我疼得很,但还是没敢松手。我知道,一旦惊动其他人,乔乔被打死的事情就瞒不住了。而蒋劲峰这个二流子,只要他不出声,我们把他送到村长那里去,村长自然有办法对付他。

  为了不让他叫出来,曹老师也拼命用手掐着二流子的脖子。你们相信我,我是捂不死他的,是曹老师把他掐死的。我真的是被连累的。

  等到外面没动静了,我俩才发现,二流子已经没有任何抵抗能力了。曹老师摸了摸他的脉搏,试了试他的鼻息,说他已经死了,是被我捂死的。明明就是被他掐死的,他却要诬陷我。我知道,我又被曹老师给带到坑里了。他有文化、会狡辩,要是这件事败露了,别人只会相信他,不会相信我。

  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们赶紧跑回祠堂,把这件事和村长汇报了。

  原本我以为村长会生气,可没想到他似乎挺高兴。曹广志更是一点也不怕,说不如就把两具尸体一起埋了,一了百了。村长却说不行,说乔乔是村里供出来的大学生,就算是死了也是村里的宝,要埋到风水宝地,镇一镇村子的风水。而蒋劲峰不姓曹也不姓董,是个外人,埋得越远越好。

  过了好些年,我才把村长的心思给摸透,他肯定知道乔乔的失踪是瞒不住的,不管把乔乔埋在哪里,都可能被发现。而一旦发现了两具尸体,这件事就说不清了。但如果大家只找到乔乔的尸体,找不到二流子的尸体,那么大家都会觉得是二流子杀了乔乔,然后畏罪潜逃。村长是真的有手段,好毒的一个诡计,别说乔乔了,我们谁能斗得过他呢。

  于是村长做了部署,说他对村子熟悉,知道埋在哪里可以留住村子的福气,可以镇住乔乔的魂魄,不让他生事,还能让他看守村子,所以他负责埋乔乔。不过,因为他有帕金森,没力气,所以叫曹老师来配合他。而二流子的尸体,埋得越远越好,最好埋到外省去。那么,他们就需要一辆车来运尸体。正好,厂长曹广志有权利调动厂子里的货车,而我会开货车,所以由我和曹广志一起去把二流子的尸体运到外省埋掉。

  要我和曹广志单独行动,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的。我很怕曹广志把我也给做掉。可他阴着一张脸,我也不敢说一个“不”字。三更半夜的,我和曹广志来到厂里,开着厂里的大货车到了乔乔家门口。好在这次没有任何人经过,也没有任何人发现。曹广志从货车上取下一个麻袋,我们进屋把蒋劲峰的尸体装好,拖出了院子,弄上了货车,然后一路向南开。

  我记得开了好几个小时,到了一大片荒郊野岭。

  曹广志让我停车,说再开天都亮了,就没办法埋尸体了。于是,我们把车停在国道边,把尸体拖到附近的小山上埋了。我挖土的时候一直在害怕,怕他在背后给我一铲子,把我也埋进去。

  好在他们没有对我下手。可能是因为他们都看穿了我这个人,知道我是个没有胆儿的人,没有胆儿帮自己的朋友,也没有胆儿背叛他们。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虽然我是被连累的,但这30年来,我也天天做噩梦,梦见乔乔向我呼救,梦见二流子从土里钻出来,梦见村长、曹广志和曹老师在背后阴阴地看着我……曹广志这些年赚了不少钱,也找过不少女人,但就是没有生出一个孩子。他死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

  哦,对了,乔乔的相机最后我也没敢拿去换钱。我不敢看我洗出来的那些照片,后来都悄悄给烧了。但胶卷和相机还在,都藏在我家五斗橱最下面柜子的最里面,你们可以去搜查。

  乔乔这辈子连张遗照都没有,该让大家都看看他的样子。

  我不配当他的发小,这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2.曹文化

  别听董子岩那孩子瞎说。

  鄙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全大局。

  好吧,事情要从1990年11月27日说起。

  那天,鄙人在村委会办事,听见隔壁办公室里村长的声音很大,好像在和谁争论。鄙人向来关心村里的大小事务,就转悠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然后我就看到了乔乔这孩子,他坐在村长的对面,面红耳赤的,不知道在争论什么。村长经常会骂人,但被骂的人一般不敢顶嘴,即便有人不服,我也会去做一个和事佬。于是,鄙人就去调节了一下气氛,听他们说了一番才知道,乔乔上了大学,又没有社会经验,机械地认为化工厂不做污水处理就一定会危害全村。他啊,太天真喽!他又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化工厂,大家的日子过得那么紧张,产生的矛盾也会有很多。他不是在给村里解决问题,而是在给村里制造问题,真是掘室求鼠,掘室求鼠啊!

  乔乔说的事情,难道鄙人不懂吗?污染、环保什么的,鄙人虽然不算精通,但也略知一二。鄙人认为,一点点污染换来很大的利益,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是,村子里后来得病的人很多,但人吃五谷杂粮,焉能无病?难道别的村子就没有人得病了?这和一个厂子能有多大的干系?董子岩这小子非要说是报应,我看这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再说了,就算要提环保,也不应该是乔乔来提,一来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每个村民都对他有恩惠,他现在来砸大家的饭碗,那不是白眼狼吗?二来他又不在村子里生活,上了大学也不回来,不想着怎么回来出力,倒想着摆起谱来刁难村子,显出他自己的能耐,真是居功自傲、得意忘形啊!

  乔乔和村长之前争执得太厉害,为了让乔乔想明白,鄙人提议就去祖宗的祠堂里商议此事,不要闹得村委会的其他人都知道了。毕竟鄙人和村长是最疼爱乔乔的,要是其他人知道乔乔要砸大家的饭碗,真的会上手直接揍他。所以,去祠堂是我的主意,为的就是保护乔乔。

  到了祠堂,乔乔还是嘴硬。他自己那么大个人,却毫无大局观,毫无大义,坚持要显出他自己的能耐,非要坏了村里的大事。没辩论几句,他的情绪就非常激动了。我知道这样不行,他是个年轻人,村长已经老了,还有帕金森,万一动起手来,村长岂是他的对手?为了阻止乔乔的大逆不道,我只能冲上去把情绪越来越激动的乔乔给摁住,塞进了地下室,把他用绳子捆在木柱上。鄙人是文化人,从来不动粗的,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我只是想让他冷静一下。

  哦,你们刚才说的分红。确实,鄙人比其他村民分得多。但这有什么问题吗?我在村里德高望重,当年征地建厂,很多人不同意,都是鄙人一一去说服的。整个厂子的规划、建设,鄙人全程参与指挥。可以说,鄙人为了全村的利益,殚精竭虑。我们是按劳分配的,我做得多,多分一点不也是应该的吗?

  再说了,鄙人赚的钱,又不是最多的。赚得最多的是村长和厂长曹广志。

  当时我就想啊,既然乔乔是针对厂子,自然应该由曹广志来说服乔乔,于是我就去叫来了曹广志,让他晚上看守乔乔,好好和他说说。但曹广志这个人,年纪虽然不算大,做事却实在有些狠辣。我觉得乔乔没被社会毒打过,让曹广志吓唬吓唬他,应该就能懂得我们的苦心了。

  28号一早,鄙人有些不放心,赶紧去祠堂看了看。我担心的果然没错,曹广志那人就是一个没文化的莽夫,他说服不了乔乔,就对乔乔进行了殴打。我去的时候,乔乔已经遍体鳞伤了。我看到乔乔的时候,哎呀,我那个心疼啊。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这么点事,有必要拿命来拼吗?

  鄙人狠狠批评了曹广志,让他回去了。这一整天,鄙人都在苦口婆心地劝乔乔,告诉他什么是大义,什么是格局,不能因为书本上的一些条条框框就不去创新、不去奋斗。古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就是这个意思了。

  鄙人发誓,我没有打乔乔,一下都没打。

  乔乔可能是因为挨了打,也可能是为了麻痹我,所以一整天都萎靡不振的。到了下午,他说要上厕所,我就给他找来了便盆,给他松了绑。可没想到,他从恶如崩,居然用逃跑来“报答”我对他的信任。

  不过,他毕竟受了伤,我还是在祠堂外面摁倒了他。你说巧不巧,这一幕就被董子岩给看到了。

  怎么说呢,董子岩这孩子虽然是和乔乔一起长大的,但比乔乔要明事理多了。人家都说大学里教文化、教做人,乔乔上的这是什么大学?怎么学完了回来就变样了呢?

  董子岩很快就站在了我和村长这一边,村长也让董子岩留下来,陪我一起做通乔乔的思想工作。可我们都没想到的是,这孩子是真犟啊,开始不吃不喝,搞起绝食那一套了。

  熬了一晚上,我真的熬不住了,29号那一天就只能继续让曹广志来做他的思想工作了。交班的时候,我明确地和曹广志说了,不准再打乔乔了。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可曹广志那家伙实在是成不了大器,他还是打了乔乔,还把乔乔打死了。

  再强调一下,鄙人没有任何伤害乔乔的行为。

  我们得知乔乔的死讯,是29号天黑了以后,当时我就蒙了。唉,你们肯定无法感受到我当时心有多疼,有多痛苦和沮丧。在那种悲不自胜的情绪之下,我甚至都无法正常思考了。村长倒是一贯有手段,他说要去搜乔乔的家,让我和董子岩一起去。

  岂知,村长要我们两个去,就是想把我们拉下水。董子岩也是个没轻没重的,捂个嘴,也能把人给捂死了。我再强调一下,鄙人也没有任何伤害蒋劲峰的行为。董子岩说是我干的?尽是瞎扯。为了不让蒋劲峰发出声音,我确实帮助董子岩把他给按住了。但捂死他的人又不是我,我可是个文化人啊,哪有那么大的劲。董子岩是开大车的,有劲着呢。

  后来,村长坚持要把两具尸体分开埋,我意识到他老谋深算,是为了嫁祸到蒋劲峰身上。毕竟人手有限,原本我不想参与他们埋尸的行动的,但是我不得已,只能协助村长去小山上把乔乔给埋了。

  唯一让鄙人欣慰的是,我们埋他的地方,是一块风水宝地。

  埋了乔乔之后,我两晚上都睡不好觉,总是梦见他的样子。为了让他不再纠缠我,我去山脚下杀了一只鸡,为他祭奠。我希望他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是找他们几个去,我真的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