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飞雪离歌2
“其实当年救你,为你续命,让你活下来的都不是我,是他,他才是这霁雾山真正的主人,我只是因为一个承诺,替他担下了这个虚名。你们的命运,因为一盏引魂灯笼,在一开始就被联系在了一起,我见你一步步要将他逼上绝路,想要阻止但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只能看着你们相互伤害,直到一生一死才能方休。”
“白芷……”玉桑侧头看他,想要说话,却被白芷摇头止住,仰头望了望飘着大雪的天空,随后抬步下阶离开。
“我替他守了两千年的秘密,现在终于不用了,霁雾山是他为你而建的,你留下吧。”
白芷离开,玉桑在廊下立着,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中,愣愣出神,直到感觉旁边
多了一个人她才回神扭头,发现华仪不知何时已经立在了旁边。
“华仪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华仪笑着开口。
玉桑笑了笑,微低下头,如往常一样拉了华仪的手握住。
“玉桑,记得你曾问过我,当初为什么离开太液岛,你还想知道吗?“华仪微笑着问。
玉桑脸上的笑容有些许的僵滞,随后又用一个笑容掩饰过,道:“只是随口问的,不必非要告诉我。”
“现在可以告诉你了,那是因为当日我知道你偷了苍龙剑和引魂灯笼,知道你将燕七歌的魂魄投入凡界,我就告诉了白芷,他知道后为了保燕七歌这个挚友,竟然想杀了你以绝后患,紫凤知道后他恨极了我,我只得离开。”
“这不是你的错,你兴许也只是觉得不放心我,是紫凤迁怒你……”
“不是迁怒。”华仪将玉桑的话打断,望着外面的大雪,隔了许久才像是狠下决心一般开口,道:“其实我曾是想你死的。”
玉桑脸上的笑意僵住。
“其实,你也都察觉了,对吗?否则那日你不会问我为何要离开,你不过是在试探我。”
“华仪,我那日没有逼问你,以后也不会,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
“不,我要说。”华仪摇头否定,微微睑目,道:“我受够了这两千年的自责和内疚。”
玉桑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淡漠,拉着华仪的手渐渐松开收回,她意识到,当一个真相被揭示时,那个被视为姐姐的人正在一点点远离自己。
“你做了什么。”玉桑发问。
“两千年前,敌军围住大靖城时,是我悄悄打开了城门。”华仪微仰起脸闭眼说出来。
玉桑侧头看华仪闭目的侧脸,脸上看似平静,但却身子却止不住微微颤抖,半晌才声音发颤地问:“为什么?我对你就像亲姐姐一样呀。”
华仪的眼角溢出了泪水,却还是没有睁开眼睛,道:“你说的不错,我喜欢紫凤,从一开始就喜欢,可他注定会娶你这个公主,那时我真的恨你,恨透了你。”
“就为了这个,你就当了内应,把大靖城所有人的性命都送了出去。华仪,你糊涂呀,你好糊涂。”玉桑扬手,狠狠一巴掌落到了华仪的脸上,华仪毫丝未动,玉桑自己却泪流满面。
“紫凤一直想要阻止你寻找魂器,是在保护你也是保护我,他怕你知道真相,发现所有人都在那场灭族中扮演着不可告人的角色,甚至包括你自己。走到结局,对任何一个人来讲,都不是胜利,都没有任何可值得高兴的,甚至是带来了更大的痛苦失败。”
玉桑听着华仪徐徐道来,缓缓扬手在指间凝聚灵力指向她的眉心,华仪慢慢睁开眼睛迎视她,露出微笑,没有丝毫的害怕或是闪躲。玉桑狠狠扬手一击,但却没有落到华仪的身上,而是将旁边压着厚厚积雪的一处木制廊檐就齐腰断掉,瓦砾和积雪轰然塌下发出一阵巨响。
“我一直将燕七歌当成杀我族人的凶手,把白芷当成是骗我的人,甚至也怨紫凤都对我隐瞒欺骗,可是你,我一直当作姐姐的人,你才是从一开始驱使件事情的源头。华仪,我真的好恨自己,恨我现在不能狠下手杀了你!”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那天看到大军入城我就立刻后悔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糊涂……原谅姐姐好吗,求你了,求你。你一直不问我,不去想,其实就是不想失去我这个姐姐,不是吗?”华仪伸手欲拉玉桑,声音恳切而无助。
玉桑挡开华仪伸过来的手,冷笑道:“后悔有何用?你的后悔能换回风间族人的性命吗,你能让燕七歌不死吗,你能让我忘记这两千年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煎熬吗?你说的不错,我一直故意不去想,故意装作不知道,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姐姐,但现在你已经讲出来了,我再也不怕了。”
玉桑甩袖转身开,华仪站在廊檐下看着她的背影,眼泪滚落,眼中是不舍和难过,却再没有出声请求。
忽然,玉桑听到背后有东西落地的声音,一声重重的关门传来,玉桑猛然回过头去,发现面前多了一层结界将她阻挡在了原地。
在玉桑还不明情况之时,华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道:“如今你已经将神树复活,冥渡之门将再度打开,你的夙愿会得以实现,希望……希望风间族所有亡魂都能安息。”
“你想做什么。”玉桑心中升出不祥的预感。
“玉桑,你已为风间族背负太多,如今还要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自己手下,这一切皆是由我挑起,我带来的灾难,却要你承受这样残忍的惩罚,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不愿意再活在愧疚之中,我欠你的,欠风间族的,也许是还不起了,能做的,就只能这样了。”华仪的声音自屋内传来,随后屋内散发出强大的灵力。
玉桑凝力在掌狠狠一击,破了华仪的法术,快步跑回去击落门后的插销推开门,却发现屋内已经没了半点华仪的影子,华仪平日从不离手的罗扇掉落在燕七歌的脚边。
玉桑微微睁大眼睛,挪动步子地走过去,弯下腰拾起罗扇,就看到两朵绯色的樱花自画扇上飞了出来,如蝴蝶般在面前飞了一圈,一朵花在了玉桑的手背,一朵落在了燕七歌的掌心,碰到肌肤之时,两朵花都像是墨汁一样溶化,在肌肤上留现了相同的一个花形印记。随着肌肤上像是纹身一样的印记显现,在炉边昏睡着的人动了一下手指,随后醒来,慢慢放下了支看额角的手,缓缓抬起头来,看到是玉桑,露出了笑意,道:“是……是你来了。”
第76章 :犹见相逢初见时
燕七歌拉过玉桑的手,将她朝暖炉边牵了牵让她坐下,语气平淡地道:“风间族的神树应该复活了吧,我方才感觉到那些亡魂正在苏醒,明日日出之前冥渡大门应该会打开,你就能能将他们全部渡往冥界了。”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早在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情,知道我跟着你的目的,知道我早在最初就计划着要用你的命报仇渡魂,甚至应该知道引魂灯笼和那把苍龙剑就是我当初送到你身边的。你故意不说,还骗我说不记得,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先下手,杀了我你就能解脱,为什么不下手。”
燕七歌看向玉桑,少有地露出了调侃笑意,帮玉桑将垂在脸边的被雪水沾湿的碎发拂开,道:“我可没有手软,只是……只是你比较聪明,你是我认识的最聪明,最厉害的小妖,我败在你的手下,你应该自豪高兴,要知道你可是唯一一个能赢我的……”
玉桑抬手,狠狠推开燕七歌的手打断他,语气哽咽地吼道:“我不聪明,也不厉害,以我的修为对你出手,连你的衣角都沾不上,你个骗子,你算计我,设好了局让所有人帮着你来骗我。”
“好了,别生气,是我不该骗你。”燕七歌从未有过的向玉桑赔起笑脸,想要去拉她的手腕,
却被玉桑又一次狠狠打掉,红着眼眶瞪了燕七歌一眼,起身跑了出去。屋外风大雪急,玉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前面快步走着,齐膝的雪地里,才走出一小段路就
摔了好几次。燕七歌一直跟在玉桑的后面,但却不出声,任由她在前面摔倒再爬起来,然后再堵着气朝前去又一次摔到,玉桑的脸和胳膊上沾满了雪,她吡着牙抬起头,从雪里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粒之后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扭头看燕七歌,道:“我在摔跤,你都不扶我一下。”燕七歌微动眉头,似有笑意,道:“我若扶你,你定会狠狠推开我,然后说不稀罕。”
“你……玉桑一句话哽到了嗓子眼,伸手指着燕七歌,咬得牙根儿生痛却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
“你到那点心思,全写脸上了,不过就是想出气撒泼。”燕七歌笑说着上前,伸手将玉桑胳膊上的雪拍落将她拉起。
“燕七歌,你就是这么讨厌,永远不知道哄我开心,不知道温柔些。”玉桑将手上的一些雪粒朝燕七歌身上抖过去,弯腰就又抓了一把雪扔过去,燕七歌没有躲闪,反是笑着伸手一拉,将玉桑紧紧揽进了怀里。
玉桑扬着手拍打燕七歌的肩,挣扎着要推开他,燕七歌却更加用力的圈紧了她,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勒得玉桑肩胛生痛
“我不是不想对你好,只是……只是怕你会习惯了我对你好,若哪天我不在了,你就会难过,不习惯。”
玉桑扬着的手嘎然停下,挣扎的动作也僵止在当下,手上抓着的雪从指间掉落,她变得异常安静,微微颤抖着手轻轻贴上燕七歌的后背,小心地慢慢拥上,不再任性抗拒。
“看着你摔疼了,我更心疼,可我不能去拉你,你要自己学会自己爬起来。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将来还有很多路要走,你还会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万一再下一次你摔到的时候没人拉起你,那你岂不是会很难过。”
“以后要照顾好自己,就算没任何人在身边也要坚强,你是玉桑,我见过最厉害的小妖,没有什么是你办不到的。”
玉桑的下巴抵在燕七歌的肩头上,仰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感受到燕七歌说话时身体轻微的些许颤动,她努力地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会的,肯定会。”
“玉桑,今后就忘记关于风间族的一切吧,都结束了,不要再为了族人和复仇活着,要为自己活着,去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你自由了。”
“我知道。”玉桑眺目看着一望无垠的雪地,在燕七歌的肩颈上点头。
“如果难过,可以哭出来,我说过不会笑话你。”
玉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燕七歌没有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玉桑,大雪纷纷落下,很快在两人的身上落了厚厚层,玉桑感觉到拥抱着的人越来越冷,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前的一点温度,她慢慢退开身子,发现怀里已经空无一物。
燕七歌就这样在她怀里消失了,玉桑茫然地立在雪地里,手垂下去,积在胳膊和肩上的雪簌簌落下,她伸手去接了那些雪花想要握住,却发现它们在碰到她的掌心时都溶化成了水气消失无踪。
大靖城,太液湖。
玉桑站在岸边看着越发枝繁叶茂的神树,当第一缕朝阳映照上太液湖水时,神树发出刺目的光亮,一道白色的大门在光与水之间打开,里面涌出风,为已经安静了几千年了大靖城带来了再一次的生气,四周传来被风吹去的响声,远处大靖城楼上响起了金铃铛的声音,像一首悦耳的乡曲。
玉桑提着引魂灯走进那扇门,将灯笼高高举起,那些原本长在神树上,承载着风间亡魂的花苞慢慢打开,一个个魂魄从里面飞出,朝着灯笼飞去。
玉桑进入冥渡大门,那些魂魄就跟着她一起进去,神树上的花朵松纷纷坠落,最后只剩满树碧叶。
个个风间族的魂魄从玉桑身边经过,当所有风间亡魂都进入那扇大门后,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风间神树,扬手将引魂灯笼抛起挂到了树下,一阵光华萦绕后,昏睡着的燕七歌出现在了神树下。
“玉桑……”岸传来呼喊声,是紫凤终于醒了,他匆匆赶来,却还是为时已晚。
“玉桑,你在干什么。”紫凤大声地冲玉桑唤着。
玉桑看向岸边,冲紫凤微笑,道:“紫凤,其实我与燕七歌都是靠着这盏引魂灯笼而活,我们的魂魄命格相同,他入灯为祭可让灯火不灭,我的也可以。”
“你知不知道,一旦你成为引魂灯笼的魂祭,你就会永远在茫茫冥渡里迷失,你会忘记一切。”
“我知道,所以……我把难一点的事情留给燕七歌了,让他活下去,我只需要忘记就好,很容易的。”
太阳从东方开始露出头,阳光照向冥渡大门,大门开始一点点关闭,紫凤还在唤着玉桑的名字,玉桑并没有应声,只侧过头最后看着闭目躺在神树下的燕七歌,直到冥渡大门关闭,一切被黑暗代替。
“燕七歌,你说要让我自由,却不知,唯有忘记你我才能自由。”
后记
很久很久之后,我忽然自梦境中醒来,不知是何年月,不知是何时辰。我似乎是在等一个人,但也许是等得太久,我已经忘记在等谁,甚至已不记得自己是谁。
这是一个混沌的世界,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没有日出月落,有的只是无尽的迷茫。漫天浓雾笼罩着这片紫竹林,我侧卧在一枝竹梢上,微风拂过时有似是碎雨的竹叶在白雾中簌簌落下,如雨。
额头几缕银白发丝垂落到眼睫上,我微有嗔怨地拂开那银发,抬眸的一刹在远处的浓雾中看到了提着灯笼的白衣男子。
他缓步走来,在离我数丈的紫竹下停住,用一种介于清澈和薄情的眼神看了我很久,然后慢慢弯唇微笑。
叮!听到一声薄瓷碎裂的声音,我以为是身下的竹,才发现是我眼角下的一寸皮肤驳落,雪白的皮肤碎片拂过眼梢飞向男子的面,却在碰触到那灯笼的光时化成了烟散在雾中。
然后,我的脸上出现线丝般的裂纹,一寸寸地蔓延,一寸寸地驳落,我才知道,原来那么好看的笑容里有蛊,致我性命的蛊。
不过还好,我不是普通的魂魄,即便是我粉碎驳落了,我依旧还在,我的碎片在竹下重新汇集聚拢,丝毫没有伤痛。
他向我伸出手来,掌心有一只像花朵的印迹,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发现一模一样,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这一点点的绯艳花色异常醒目,他就是凭着这个从无数与我一样栖息在这里的魂魄中发现了我。
“我来接你回去。”
我迟疑地伸出手去,问:“去哪?”
那男子牵起我的手,朝浓浓的雾气中走去,道:“去一个叫云碎城的地方,然后再去一个叫红珠村的地方,还有很多很多地方。
“为什么。”
“因为我们要重新相遇。”
“我们从前很熟悉吗?
“应该不算,从前我们都有自己的秘密。”
“那我们就重新认识一遍吧,你叫什么名字?”
“燕七歌。”
两个声音渐渐远离,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浓雾之中,一切重新归于安静,唯有那盏灯笼被留在了竹林中,在雾气中微微荡漾。
回忆。神树下
“宇文公主,我们是守魂尊者,自来有着可替人成全心事之力,你可有什么事要我等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