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下了。”燕七歌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玉桑赶紧立起身左右寻看,可屋里没有半点燕七歌的影子,她就又将信将疑地转向上那个婴儿,发现刚才还哭闹不止的他正冲着自己笑。

  “你……你……”玉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看向他。

  “我未入地府喝孟婆汤,魂魄投胎后有一刻时辰记忆,而且似乎还留下了密音传话的能力。”

  “难怪你日后年纪轻轻就那般法术超群,原来是先天便有的。”玉桑点着头小声感叹,刚想要再向他说些话,却发现面前的婴儿又大哭起来,似乎是他一刻时辰已然用完,此时就只是个普通的无知婴儿了。

  “好吧,那么我们就等着25年后再会喽。”玉桑拍了拍小婴儿的头,转身负手迈着八字步,抬高下巴越过忙碌的宫女出门。

  离开宫殿,外面天色已经是黑沉如夜,乌云压顶,天际风动云涌,玉桑感觉到有股强大的法术力量在涌动,她心中有些不安,担心结界外面的事。隔着雨幕左右看了看,玉桑认准了皇宫最高的一处宫殿檐顶,飞身落到瓦梁上,刚一站稳就发现屋顶的碧瓦上有一只被暴雨打落的燕子,看她命悬一线,玉桑动了恻隐之心,脱下自己罩在身上的外衣用两片瓦在顶梁的角落撑起一处小小的避雨之所将燕子放进去。

  随后玉桑起身,迎着狂风暴雨立定,感受着狂风的力量她慢慢笑起来,双臂舞动,使出了她作为风间族公主天生的御风能力,只要是在有风的地方,她就能借风之力增强法术,风力越大,她所借之力便越大,此时狂风如潮她的法术亦是空前强大。

  随着天际一道闪雷,玉桑用一道灵力击上天空的黑云,云头裂开黑云四散,天际出现明月繁星,但大雨却不停,玉桑自大雨中飞身向上自裂云之处飞出。

  等玉桑再睁开眼她发现自己躺在地宫的结界旁边,站起身看了一眼结界她生出些后怕,这虚影结界果然厉害,丝毫没有一点不自然或是纰漏,仿若真的发生经历过一般,若非她早有自知,只怕真被困一世也不一定能发现。

  想起燕七歌之前嘱咐过的话,玉桑不敢耽搁,按着他所说将结界上的黄符撕下,拿着那人小绣包立伸到结界的裂口处。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玉桑脚下的大理石高台晃了几晃,头顶也簌簌落下石屑,玉桑惊慌后退,险些就掉到高台下的活水槽中,好在有人及时扶住了她的腰带着她跃后落到了靠墙的位置。

  “站到我后面去。”燕七歌也不多看玉桑一眼,将她推到自己身后,接过她手中的小绣包后迅速跃身飞起,一手提灯笼一手捻着绣包曲指快速念咒,随着他的眉头越来越皱,地下宫池也摇晃越来越厉害,就在玉桑扶着石墙也无法站稳时,忽然通道入口处传来金光,一团魂魄急速飞了进来直冲悬立于空中的燕七歌而去。

  “小心。”玉桑大声叫起来,同时燕七歌迅速侧身躲过了来者的袭击,在他靠近之时伸指朝前摛再一推,就将那团魂魄以手中的红色绣包吸附稳住丢入了虚影结界中去。

  结界发出一道刺目的光亮,燕七歌似被狠击一般重重落到地上,趔趄着退后了数步才扶着墙壁站稳。

  “十年之约已成,你我之易已结,本宫会带着皇儿安心投胎,多谢。”有一个声音自结界中传来,随后结界在高台上坍塌,变成一团团粉末,红色的绣包携两个魂魄自结界中飞出,一个是身着华服的中年女子,一个是赵璋。

  “我会亲自替你们超度渡魂,可放心。”燕七歌伸手,空中的那只红绣包就光芒敛尽,从空中掉落到燕七歌的手心。

  头顶落下的石头越来越多,越来越大,燕七歌匆匆拉过玉桑的胳膊带关她朝外跑去,一路上玉桑好几次都险些被落下的石头砸中,等惊魂未定地跑出石门,身后传来轰然巨响,燕七歌抱起玉桑奋力飞身一跃落到数丈之外,等玉桑扭头去看时,只见方才还恢宏高耸的永泽宫已然化成一片焦地连一片全瓦都难看到。

  “玉桑,待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你都要信我。”燕七歌鲜少地用极慎重的语气开口,玉桑扭头皱眉看他,但还未来得及问他这话何意,四周就传来急速靠拢的脚步和铠甲摩擦声。

  “大胆燕王,竟敢刺杀皇上,还不束手就擒。”有粗犷的男声传来,随后身穿金甲,手执兵器的禁卫军就密密麻麻地林立到了面前。

  “刺杀皇上?”玉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惊讶地忍不住张大了嘴。

  虽说刚才在地宫里见到皇帝的魂魄时她已猜到皇帝这是死了,可依着对燕七歌的了解,他绝不会去杀凡人,更不说还是自己的兄弟,记得当时那个太监说承乾殿中只有辰妃和皇帝,如果真有一人杀了皇帝,那么她宁愿相信是辰妃。

  “燕七歌,你犯上忤逆大罪,可还有话要说?”人群之后传来一个语态高傲的声音,随着人禁卫军纷纷退让,身穿银白锦袍的赵邑容走了过来,依旧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姿态。

  “我无话可说。”燕七歌负手应声,平静漠然似乎早有预料。

  “将他们拿下,打入天牢,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近视。”赵邑容挥手示意,一声令下立刻就有人上前来将玉桑与燕七歌团团围住。

  玉桑本要出手挡下,但燕七歌却冲她微摇了下头,在她犹豫之际她的胳膊已被人捆住。

第48章 :皇朝权变1

  宛陵国的天牢建在花都京城城最右边的位置,方圆百里鲜有百姓居住,重兵把守之余,旁边还有一处用以操练守城精兵的演练场,算是皇家和兵部的一处要地。

  燕七歌与玉桑被押至此地已有大半日,自从他们关进牢中,就再没有人来过,连水都不曾有人送过一口。玉桑在里面走来走去,在四壁看了又看后显得有些焦急,这四壁全是以花岗岩再配以铁浆浇注而成,打磨的光滑无比,唯一的一方小窗在五丈高的头顶上,若非有人从上方打开,任是壁虎也难爬上去。

  “燕七歌,你倒是想想法子呀,难不成我们真要在这里等死。”玉桑心里着急就冲燕七歌抱怨起来。

  燕七歌倒是好心性,负手立在一面墙壁前,神态自若地看着面前黝黑的墙壁,冲她招招手,道:“急什么,再等等,过来我给你些东西。”

  “等等等,我要真是被你害死了,我做鬼都不放过你。”玉桑嘴里报怨着,脚步却没有缓,走过去在燕七歌旁边站定。

  燕七歌伸出手,手腕轻翻就将引魂灯笼召了出来提在手中,随后递到玉桑面前,道:“这个你拿着,晚些时候会有人来带你出去。”

  “给我?“玉桑惊讶地看着引魂灯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对,给你,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这灯笼吗,只要离开此地,它就是你的了。”

  “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玉桑试探地问。

  燕七歌从黑暗中转过脸,冲玉桑露出了从未见过的那种笑容,拉过她的手,将引动灯笼塞进她的手中,道:“你我人妖殊途,你跟着我到底还是有许多不便,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燕七歌你怎了?”玉桑觉得很奇怪,这可真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燕七歌,正要发问,忽然头顶的天窗被重重打开,有人放下绳锁让玉桑上去。

  玉桑看着燕七歌在犹豫希望他说句什么,可燕七歌只是微微露出些笑意,收起引魂灯笼放进玉桑腰间的乾坤袋中示意她离开。

  “就算你真杀了皇帝,我也可以救你一道出去,不必怕那些官兵。”玉桑出声,竟带了几丝恳求。

  “不必了,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玉桑脱口追问,随后看着燕七歌的神色渐渐明白过来,是辰妃。

  “此次宫变辰妃被牵扯其中,我需得帮她……”

  “算了,不必向我解释,你你爱留就留下。”玉桑狠狠打断他,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怒气,借着绳锁之力就向上跃起,冷笑道:“还说什么人妖殊途,不过是急着打发我走。好,既然你这样巴不得我走,那我走就是。”

  离开天牢,玉桑被带到了一处离演练校城百米开外的荒地上,已有一人两马立在那里,带她来的人退后离去,那个驻马而立的人转过头来,是赵邑容。

  赵邑容将牵着的马缰丢给玉桑,道:“这是燕七歌让给你的,银两,干粮,出城手谕全在马背上的包袱里面。”

  “你替他?“玉桑多少有些意外的反问。

  赵邑容明白玉桑的意外何来,拉着马缰走过两步与她直面相对,笑道:“难不成,你真以为本王下令捉拿了他,要杀了他?”

  “那是如何。”

  “皇上驾崩,朝中形势万变,外戚蠢蠢欲动,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向你道清的,本王与他有约在先,入狱不过是权宜之计,迷惑那些不安分者,让他们放下戒心出手。他即是让我安排你出城,本王便按着他的意思做,过了今晚花都城就不太平了,你若想走就在天黑之前出城离去吧。”

  玉桑心中还有些疑惑,但又对燕七歌有着气,心里明白即是已经拿到引魂灯笼,那她就此离去是最好的,省了她之前诸多的担忧,可心里虽这样想着,她却是不自觉地回头朝远处的天牢看了看。

  “怎么,这是舍不得吗?”赵邑容神色暖昧地笑意调侃。

  玉桑回头瞪了他一眼,翻身上拉起马缰,却不想赵邑容忽又伸过手来牵住了她的马缰,笑道:“燕七歌不懂珍惜,本王却对美人儿钟情的很,若是你想留下来,大可留在本王身边,待此事一过,当本王的王妃也为偿不可呀。”

  “我素来胆小,即是要有大事发生,还是早些逃命得好。”玉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随后狠踢马肚朝着城外方向急驰而去。

  驰马出城,虽然因皇帝驾崩花都全城已戒严,但拿着赵邑容的手谕,玉桑畅行无阻,天黑时分她就到了京郊一处小宅院落脚,坐在空荡荡的破宅子里,玉桑升了一堆火取暖,取出引魂灯笼在手中盯着灯笼的光亮发呆,不知道燕七歌此时如何了。

  “他不过是因你长得与别人像才对你好几分,利用才是更多,你现在已经拿到引魂灯笼,从今往后与他再无瓜葛了,不要再想,不要再想。”玉桑对自己下着命令,一挥袖在周身落下结界侧身躺下。玉桑闭上眼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时候感觉到旁边的引魂灯笼火苗在摇曳不定。

  引魂灯笼里的灯火是比红莲业火更厉害的上古神火,是一种通灵的火焰,它的火苗与主人的魂魄交合联络,引魂灯火不受风吹,不惧雨打,唯一能左右其火势的就是灯笼主人,灯在人在,灯灭人亡。玉桑看着那灯笼的火苗在扑闪,讶异于燕七歌一介凡胎竟有能力与这灯笼命运相联之余也生出担心,眼下这灯笼的火苗如此不安,必是他遇到危险。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玉桑烦躁地挥袖重新侧过身躺下,可就算不看那灯笼的火苗,她心里也是万般不安,心像是在火上烤着一般。

  半盏茶的功夫不到,灯笼里的火苗忽然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亮着,但火光却发虚,似有熄灭之势。玉桑察觉到异样,跃身从地上站起,提着灯笼看了看,一咬牙后还是提着灯笼出门翻身上马直朝花都京城而去。

第49章 :皇朝权变2

  再次回到城内,玉桑发现城中死寂一片,四处没有一点灯火,白日还见过的繁华都城像是瞬间没了半点生机,她提着灯笼打马前行,马蹄声在街道上异常响亮,待靠近皇宫位置,忽然一队人马直朝她而来。

  玉桑赶紧拉马到阴影处躲起,看着那队人马驰过后她去了皇宫墙下,因为宫中用以布局镇妖的永泽宫已毁,她轻易施法进了皇宫。

  玉桑靠着引魂灯笼感应到燕七歌在承乾宫,就赶紧过去,见那里正值灯火通明,禁卫和精兵围满了大殿外的台阶。

  大殿中传来金戈之声,玉桑看到自己手中的灯笼火光一闪,她心中着急,也顾不得其他,取出白玉毫笔一路飞跃,连连出手击倒挡路的精兵破门而入站在了承乾宫中。

  但意外的是,站在里面正在交手的人并没有燕七歌,而是赵邑容和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赵邑容一剑划过,那将军就血溅当场,随后他收剑入鞘,立在殿中的一干人全都齐齐向他跪倒。

  众人跪下,大殿立刻安静空旷下来,玉桑立在门口看过去,见到燕七歌正负手立在九步龙阶下,脸色平静漠然,对方才的杀戮仿若未闻。

  发现玉桑的存在,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燕七歌的目光也越过大殿中所有人看向她,却并没有多少意外,他缓步朝她走过来,随后在玉桑尚未反应之时忽然飞身跃起直朝她的肩头拍下掌,随着一股剧痛传遍全身,玉桑震出宫殿大门摔倒在地。

  “杀了这个妖妃,为皇上报仇,杀,杀,杀!“四周传来震天的呼喊声,玉桑看到一帮手执兵器的卫兵正在朝自己靠近,她捂着胸口挣扎了一下,立刻吐出一口鲜血,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看着燕七歌立在人群之后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黑暗里。

  醒来,玉桑在一处陈设华丽的屋内,肩头的伤已然痊愈,没有任何不适,这便是妖的好处,不似凡人般易伤易死。

  玉桑起床出门,发现是在一处院子里,院中种满黄菊,辰妃正端坐在其中煮茶,如上次在宫中所见一样。

  “你醒了,就过来喝些茶水吧,今日新帝登基,燕王去宫中了。”

  “新帝?”

  “就是淮南王,今日他登基为帝。”辰妃慢悠悠地说着站起身,抬头眨动一双妙目绕着玉桑走了几步,道:“果然与我相似,相似极了,让你替我死在承乾宫大殿里,再将你救活回来,燕王还真是辛苦费心了。”

  “你说什么?”

  “原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辰妃打量着玉桑似乎有点意外,随后又掩口轻笑起来,道:“那我就告诉你吧,其实我早就打算要弑君,我飞信与燕王请他回京救我性命,你以为燕王为何带你来花都?不过是因为你长得与我像,让你替我在人前演回死。”

  听着这些话,玉桑想起那日她赶回来后燕七歌不由分说的一掌,不禁脸色煞白。

  辰妃见玉桑如此,继续笑道:“我与燕王自幼相识,我们一道在太后身边长大,若非我成了皇妃,燕王妃的位子便是我的。”

  听到这种赤裸裸的挑衅,玉桑也不由火上心头,笑颜反讽,道:“你即是与燕七歌一道长大,便应知他性子如何,他若真有心娶你,就定能娶到,若是不娶,那就是不愿意,你这般说话,说好听了是自信,说难听了可就是厚颜呀。”

  本以为这样的话说出来,任是个女子都会面红耳赤急于反驳,却不想那辰妃不仅不怒,反而更显得意,笑语慢道:“燕七歌在我被纳入后宫那日连夜离城,弃了好好的王爷之尊不享去云游天下数年从不归京,如今我有难,他又毫不犹豫地归来助我,如此还不够明白吗。你不过是仗着与我有几分相像才得他照顾垂怜,你以为你在他心里有几分重量?”

  玉桑脸上的笑意有些许僵住,任是她努力以笑容掩盖,但她还是明白自己在这场对话里输了,辰妃直白在将她心头的那根刺给挑明了,她不得不去直视,真心残忍。

  玉桑转身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看到引魂灯笼放在桌上,她顺手拿起,之后又有犹豫一下,将它重新丢回桌上,大步出门离开了这所别院。

  玉桑渐渐远走,悄然间,院内一处不起眼的回廊下燕七歌负手走了出了,脸色一贯的平静,但眼中却是情绪复杂。

  看到燕七歌的出现,辰妃并无意外,脸上笑意散去后竟笼上些忧愁之态,淡声叹息道:“我早就说过,她对你已然动情,你却不信,还让我如此伤她,何必呢。”

  燕七歌看着玉桑离去的门口,见她背影在布着晨雾的街道上消失不见,许久才道:“她不应如此的。”

  “感情之事,又哪有应与不应的,你对她动情还不是不能自控。”

  闻言,燕七歌收回目光侧头看向辰妃,眉头微微拧起。

  辰妃见他如此露出些许笑意,未待他说话,抢先道:“别否认,我知道她是谁,你于她的情谊,我虽不能知晓全部,但也能猜出七八分。我说她是因与我长得像才得你照拂,其实恰恰相反,二十五年前我在皇宫大殿的瓦顶历劫时被她救下,我记下她的容貌,修成人形时就按着她的模样去了,真正因容貌相像才得你照拂的是我。仅是因为与她相像,你对我照顾有加,甚至还助我为妃,让我能借真龙天子的龙息续命修行。是我贪心太多,眼看再次历劫将至,便妄图借龙息修成得道,反害了皇帝性命,其实你以帮淮南王成事夺位为条件保我性命,于我来讲实属不必,我历劫不成,已然命不久矣……”

  “我知道,所以我才让玉桑替你假死,以你如今的灵力法术,任是普通的刀剑都能取你性命,让你魂飞魄散。”燕七歌冷静而淡定地转目看向辰妃接过话。

  辰妃蹙眉,不解地看着燕七歌,道:“那你还如此大费周章是为何。”

  “我要你的魂魄入灯。”燕七歌抬眸直视辰妃,眼神漠然,甚至带着一丝绝情冷血。

第50章 :残梦一约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