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桑看向三只龙舟,绿色在最后,虽然落队并不是很远,但看舟上的那些汉子动作已经不如前两只的那船迅速,好像累极了。

  观而不语,不到片刻,三只龙舟就都靠近了终点的水标了,水标上挂着一只红色的彩绸,哪只龙舟取了彩绸便算是赢了。眼看着赤色龙舟上有人伸手去探那彩绸了,却不料身后黑色的龙舟上跳出一人挡了下来,两只龙舟相撞了一下,舟上众人皆是摇晃的厉害,却又都各不相让。正在此时,最后的绿色龙舟擂鼓手突然重擂两声一喊口号,原本看似筋疲力尽的划手们徙然用力,迅速摇起了浆,不及看仔细就一头扎进了正相挣的两舟之中,一个身手敏捷的汉子迅速跳起探手,那只彩绸就稳稳拿在手里了,河岸两边顿时叫好震耳。

  宇文桑略有意外地看着那只龙舟,也暗自佩服男子,随笑着侧身道:“你赢了。”

  “幸运猜中,不足多提。”男子笑着一语带过,侧手示意宇文桑在旁边的椅上坐下。

  正在此时,门外的人捧着一盘五彩丝线捆好的河粽进来,对白芷行礼,道:“主子,龙舟已经完了,现在要投河粽了。”

  男子挥手示意将河粽放下,道:“听说投河粽时许下愿念,若河水之神能听到你的愿念便会助你成事。”

  宇文桑伸手笑着拿起一只,道:“我也知道,每年端午哥哥们都会带我到河边投河粽,可是许了愿每次都不灵。”说到最后,不禁有也失望。

  男子淡淡一笑,看宇文桑道:“哦?是什么愿?”

  宇文桑一脸委屈的道:“我许愿父王母后再不要给我禁足,结果去年被禁了好几次。我许愿不要再学琴,可是父王还特意给我了师父盯着我学……”宇文桑一口气说了这几年的愿望,却没有一个实现,都是反其道而行。

  “呵呵有趣有趣,想来河水神是故意跟你做对呢。”男子听着听着就止不住轻声笑开,笑声明丽清亮。

  宇文桑有些负气的呶了呶嘴,道:“听人不如意,你倒甚是开心。”

  男子看宇文桑的表情,收了收脸上的笑意,冲宇文桑拱手行一礼,道:“是我失礼了,小姐莫怪。”

  “叫我阿桑就好。”略作迟滞之后,宇文桑又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

  男子优雅一笑,道:“还从未有人如此问过我的姓名呢?”

  “那别人都怎么称呼你?”

  男子含笑看宇文桑,并没直接回答她,只是起身走到桌案前开始碾墨,说:“方才是我失礼,我作画一幅,算是赔礼了,借姑娘腰间玉笔一用。”

  宇文桑借笔出手,男子挥笔作画,在黑迹待干之际,自旁边取过一只玉萧,轻行一礼之后附唇轻吹起来。映着阁外的水光粼粼,阳光斜照进阁内在地上投出一片绯白,男子的脸在绯白的阳光之下更显丰神俊朗,完美若玉石雕成,光华流转间,令人不能直视。想起了一首读过的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曲《琳琅》更是让宇文桑诧异不止,这首曲子就是每次与宇文桑相隔墙相和的曲子,一曲停下许久,宇文桑都还没能回过神来,难道他们就是那个几次相和的人?

  愣愣地看着眼前天人般的脸,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直到男子淡笑着垂眸坐下,宇文桑才发觉自己的失礼,低头燥红着脸拿起河粽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河吸了吸气,使劲一丢,道:“希望国泰民安!”

  丢完,又顺手拿起一个丢出去,道:“希望父王宇文王后永远安康!”

  “希望哥哥能早日娶亲!”

  “希望华仪不要再丢东西!”

  “希望大靖王宫的花多开几日!”

  一口气丢了七八个,直到感觉到男子背后看宇文桑的目光时宇文桑才攸然收手,干笑着回头,道:“是不是有些贪心?”

  男子轻笑着摇摇着,道:“是有些贪,都说许愿不能讲出来,你全都说出来,岂不不灵了?”宇文桑嘿笑着摇了摇手,道:“每年都没讲出来,每年都不灵,兴许是河神位收到的都是没讲出来的愿念,今年宇文桑大声地讲出来,指不准他能听到呢。”

  男子神色如故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宇文桑估计着他是不相信许愿之说,看到还剩下一只河粽顺手就拿起来塞向男子的手,却在手指碰到他的手时,感觉到他手上的冷凉。他迅速地抽开了手,带笑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警惕。

  宇文桑拿着河粽的手徙然落空,略有尴尬地止在那里,男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突然异常,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失礼了。”

  宇文桑才发现,原来男子极不喜被人接近,甚至厌恶别人的亲近。不自然地咧了咧嘴,将脸转向窗外,装作看河面。男子也转脸看向外面,眼眸微垂,眼睫在眼前投下半弘阴暗。就在此时,宇文桑的目光意外落在男子的腰间,腰悬一剑,剑上的饰物是一块透明的玉质,雕刻的半朵桃花几乎以假乱真,宇文桑不由地抬手捂住了胸口的衣襟,他竟然就是另外半块玉的所有人!宇文桑心里无比震惊地看着他,好在他只是将目光落在窗外,并未发现宇文桑的异样。

  番外:忆梦——刹那芳华几番凉9

  “你……你的剑真好看,那上面的玉真漂亮。”宇文桑努力平复着语气询问。

  男子垂眸挑起玉看了看,道:“这块玉随我很多年了。”略作停滞一下,白芷又将目光望向窗外,道:“这玉对我很重要。”

  听他这样一说,宇文桑已经无法言喻自己心里的诧异激动了,本想问他是否是那个一直在府外萧音相和的人,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有问,立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感觉日头已经有些西偏了,才想起三王子哥哥说要让宇文桑早些回府,就向白芷请辞。

  作别男子下了临香楼,抑不住在街上边走边笑,真没想到今日竟然真能找到那半块玉,乐嘻嘻的走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一件事来,就又匆匆朝回走,想去拿那幅男子给自己画的相。可当宇文桑赶到临香楼时,正巧看着男子乘马车离去,宇文桑连唤几声都因路人太过热闹没被听到,看到马车行的并不快,就跟看那马车一路追了上去。追了几条街,旁边的行人就渐行少了,路也越来平坦起来,马车最后停在一处坪场之下,宇文桑支着身子靠在旁边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但就在宇文桑顺气的空当,前面的马车又开始行了起来,这下子宇文桑再也没力气去追了,只能看着马车绕过坪场转了过去。

  “我当是你跑去哪了!难不成你还当真喜欢上凡间了,有空就自己偷跑下来?”当紫凤的声音传来时宇文桑先是一欣喜,然后是一惊。

  凡间,她竟然是来了凡间,那么说方才那个人是凡人?

  沉着脸色转过身,一抬头就看到马背上一身紫色锦袍的紫凤,俊朗的五官英姿飒爽,悠然自得带几分疏狂的味道,此时正笑眼打量着宇文桑。从马蹄留在地上的印记看来,他是跟了宇文桑有一阵,一直从后面慢走着。

  “正好有件事,我需要无人的时候和你解释一下。”

  “我?”紫凤一下子有些懵。

  宇文桑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只香袋递给他,道:“上次是我误会你了,还给你吧。”

  紫凤看宇文桑说的一脸慎重,脸色略有些沉凝,道:“你还真是笨,别人得了东西生怕主人去寻,天下竟还有你这样没心眼的。”

  “错了就是错了,是我错怪你了,自然要还给你。”

  紫凤不与宇文桑多争这个,随意看了看宇文桑托在手中的香袋,却没有去接,又眯眼打量宇文桑一阵,反而渐渐在脸上露出个笑意,神情居傲,道:“我说过,这香袋你即拿去,就要好生保管,也休想再退回给我。”

  宇文桑立刻惊住,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人,以为他还在生气宇文桑当初误会,赶紧皱眉解释,道:“当日真的并非我要夺你之物,只怪我也有一只同样的香袋。”说话之际,怕他不信宇文桑赶紧也取出自己的那只递给他看。

  “你的?”紫凤微挑眉头,轻轻弯腰一探,就将宇文桑托在掌心的香袋挑在了指间,借着阳光看了看,眯眼淡淡地念上面的小绣字,道:“执子之手。跟宇文桑的那只上面的诗名是一对儿呢。”

  “出自凡间的《诗经。邶风。击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宇文桑点头说出。

  紫凤看宇文桑脸色认真的念出来,略有一刻的审视,突然朗声笑开来,笑的身子在马背上前后仰着。

  宇文桑念这句诗只是随口,却引来紫凤如此大笑,想了想又没有念错,不禁摸不着头脑。

  笑了一阵,紫凤才看到宇文桑一脸不解,强压着笑意附下身近盯着宇文桑的脸,声音软了些许,带着些戏弄的魅惑,道:“你这是在与我许诺盟誓?”

  宇文桑一听,立刻知道他方才是在嘲笑宇文桑,心里有些气愤地蹙起眉,道:“懒得理你了!把香袋还给我。”

  紫凤看了看指间的香袋,然后优雅地挂上自己的腰间,最后还甚是得意地看了看宇文桑,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而且你也向我明心盟誓了,总要留下些订情之物的,这香袋不错!”

  “你……你胡说!不要脸!”宇文桑气极地伸手想指他,欲伸手去夺,却被他拉马轻易闪过。“不要再骂宇文桑不要脸,若是被人听见,非要治你个蔑视神族之罪,再说我的脸虽称不得六界第一,却也是个英俊非凡的,你这丫头这样说我不是口是心非吗?”

  宇文桑很是憋屈地望着马背上神情悠闲的紫凤,千万个后悔自己来还香袋,早知道把这香袋直接丢河里去。

  见宇文桑低着头生闷气,紫凤试着叫了宇文桑两声,宇文桑都没理会,他才拉着马缰上前一步低头看宇文桑,道:“好了好了,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一点都不好玩,我走了!”

  拉马走了两步,见宇文桑还立在原地,紫凤又扯着马退了两步回来,身子懒散的支在马背上侧看着宇文桑,道:“罢了罢了,我不再逗你就是了,其实今日你父王你已经找过我了,我凤凰一族与你宇文氏先族早在千年前有个婚约,这香襄便是当年先族交换的信物,你父王仔细计算了一下,轮下来就是到你我身上了,再过一百年,等你到了出阁的好年纪我就会迎你当我的仙妃。”

  “什么?”

  原本,宇文桑以为,她会真的就那么等到两百岁之后,再挑个合适的年纪嫁给凤凰之后紫凤的,而那个有两面之缘的凡人男子再不会出现。

  直到,有一天午后,当她坐在殿中正习着字时,有人打开了界门,引入凡间皇帝的大军,以一支利箭为信将一切安祥沉静打破。

  一枝利箭破窗而入,玉桑手中的玉笔落在地,然后便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宫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自殿外传来。玉桑垫着脚尖爬到窗口上向外看,她看在一个明黄的身影带领下,无数身着甲衣的人正从宫门处涌进来……

  那个人,就是人间的皇帝。

  那时个,宇文桑才忽然想起来,当日在河岸的楼栏之后,那个陌生的好看男子曾回答过她的问题,只是她从未相信过。

  第三记:花都皇宫

第39章 :皇亲王爷1

  “你叫什么?”

  “还从未有人如此问过我的姓名呢?”

  “那别人都怎么称呼你?”

  “他们称我陛下”

  “真是大话精,只有皇帝王者才能被称为陛下,可我知道你不是大靖的王。除非你是凡人的皇帝,可我不相信,因为凡人如果没有内应打开界门,根本不可能进入大靖城……”

  她早就知道过答案,只是她从未相信,等到相信之时,一切已成定局。

  两日前,花都城外。

  天色阴沉,乌云翻滚,狂风将路边的枯黄秋草吹得沙沙作响,官道上沙飞尘走,一个身着浅紫色褥裙的女子以纱巾覆面,正打马急行。

  大雨落下,看到前面树林有处破屋,女子狠狠踢了一下马肚,风风火火地冲到檐下翻身下马。推开破旧的木门,发现这是所废弃的旧院,一间破屋立在院落左侧,院墙已经驳落大半,只留下半人高的墙根。

  两声御马喝声从背后传来打断女子的观察,她回头看见两匹急驰的黑马正冒雨朝自己跑来,马上两人一着黑色劲装,一着暗红华服,看起来像是一主一仆。

  两人到门外,华衣男子跃身下马目不斜视地跨上台阶,身后的黑衣青年赶紧接过他丢下的马缰将马匹带到旁边的檐下。

  身高八尺有余,古铜肤色,修眉斜飞入,一双尾角上挑的凤眼目光深邃,五官俊秀中又有一种锐利的英姿勃勃之气,一身大色华服,极尽精美,却毫无狂妄之意,反而觉得甚是相配,这样的男子,只是立在那里不动,也让人感觉到一种逼人的华贵。

  “这雨真是恼人。”华衣男子抬手拂掉身上的雨水报怨,数点拂下的水渍沾上女子的面纱,女子露在面纱外的眼立刻露出了不悦。

  感觉到被人盯看,男子侧过头看了一眼女子,但并未有任何客气致歉,反是倨傲地撂起衣摆进门。

  女子本无意计较,但看他这般高傲自大,不免有心报复,袖下食指轻弹,那男子脚下就打了滑向前一个趔趄顿时形象全无。女子笑出声来,男子的脸迅速红了又白,冷哼一声之后甩着袖子进了破屋子。

  雨久久不停,从正午一直到天黑,女子起初还靠在墙壁上看着外面的雨帘,后来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直到感觉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有些异样,她迅速睁开眼出手去扣面前之人的脉门。

  “原来是个会功夫的漂亮姑娘。”华服男子早有防备的退后,笑握着一块轻纱旋身避开扣拿的招式落女子站定,抬手在面上摸了一下,面纱果然已经没了,杏眼瑶鼻,粉红嫣唇,可不正是玉桑。

  “还我。”玉桑没好气地伸出手。

  “如此长相,遮起来多可惜,这面纱我要了。”男子得意地露出笑意,顺手就将面纱收进了袖中。

  “抢我东西的人一般都没好下场,你可想好了。”玉桑笑说着负手到背后,掌中已经凝结灵力准出招。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打断了玉桑,对面原本调笑着的男子也收起笑意去听,马蹄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最后在院外止步,一个粗犷的声音划空传进来。

  “里面的人听着,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交出财物,放尔等离去。”

  屋内僵持的两人微愣一下,明白是遇上劫道的匪人了,玉桑看了一眼对面的锦衣男子,眼珠一转忽然笑了,道:“公子,敢问你姓甚名谁呀?”

  男子一听,侧过头冲玉桑露出风流笑意,道:“怎么,现在知道来讨好我了?放心吧,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断不会留下美人独自逃命的,待回了花都京城,你以身相许便是了。”

  “真是多谢公子好意,你还未告知你的名谓呢。”

  “淮南赵邑容。”

  玉桑笑眯眯地冲凌瑾点头,甜甜地道:“嗯,放心吧,若是你待会儿没了性命,我会为你敛尸,也会为你立块碑文,不至让你暴尸荒野无人问津。”

  “美人儿可真是调皮,这会儿还说笑,看我回头怎么治你。”赵邑容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一句。”休要纠缠拖延,快些送出钱财,否则老子非剁碎了你们。”门外众人开始不耐烦,冲着里面的人大吼起来。

  赵邑容轻步侧身出门,贴着一处残墙朝外看,玉桑也轻声爬到墙头上朝外看,大概数了数,对方有四十多人,个个都是劲装执戈,前面的泥水里倒着赵邑容的那个仆从。

  赵邑容看了一眼学他爬墙的玉桑,微眯起眼睛冲她露出挑衅笑意,身形一拔跃出去,与那些匪人打斗起来。总不能就这么被个凡人纨绔子弟比下去,玉桑不甘示弱,也紧随其后翻墙跳出去,却不想土墙翻塌,连带着她整个人掉到了泥土堆里。

  玉桑灰头土脸地伸出手,扑腾了几下才把自己从土里弄出来,边吐着嘴里的泥边去看赵邑容,看到他正和几个人缠斗,出手利落迅速,显然是个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