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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夏新旬同学说话根本就不该拐弯抹角、明嘲暗讽,以溪川那种脑洞,不知道她会转化出什么奇怪信息。
溪川等不到下个课间,更等不到下次部门工作会议,她直接上高二的教室去找了一个同部门学姐打听情况。学姐平时在权保部待她友善,更何况她们班级的电脑也在报修之列。
“让我想想啊。唔……奶奶过世吗?我记得上个学期我们班报修电脑时,修电脑的人也总是不在,说是奶奶过世,难道是我记错了? ” 如果学姐不是记错,那就是自己上当受骗了。
溪川在回教室的路上分外沮丧,还以为自己和胖大伯成了忘年交, 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是骗人的。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谎言。
上课铃响后她趴在桌上,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老师竟然一整节课都没有发现。谁能想到,最贪玩的溪川也有这么一天,会觉得上课才是轻松愉快的事。
即使知道了胖大伯没有把自己当朋友,溪川却依然把他划在朋友圈范围内,反倒不知该怎么拉下脸去物业揭穿他,内心纠结着又拖了几天。
这天中午,十佳歌手入围决赛的选手们在食堂门口拉票。溪川拽了李未季前来帮忙。
“为什么连我也要穿这种冒傻气的衣服啊?”李未季嫌弃地用四根手指捏着洋装左右两边的肩部,在面前比了比,“看起来像娘娘腔。”
“作为一个女生,像娘娘腔哪里不对了? ”溪川把她转过身往食堂旁边厕所方向推一推,“为了卖萌拉票嘛,就当是表达对我的支持,小小地牺牲一点。”
“那就对了,关键是我不怎么支持你。”
“啊,怎么这样。”认清了事实真相的女生再一次遭到重大打击。
“比起这种羞耻Play的玩法,我宁愿在熊套装里蒸桑拿。”李未季 指着远处扮成卡通的另一位选手,但就像一个完美的嘲讽,在她手指伸 出去的瞬间,熊同学因中暑倒地不起,等溪川看过去时,他已经在被抬走的路上。
“卖萌的熊居然是男生啊,看名字我还以为是女生。”
“你不是和他一起比赛过吗? ”
“那么紧张的时刻哪里会注意别人。他们男生真是在用生命拉票啊,我们也要努力。”
回到卖萌服装的问题上,“好吧,我承认熊套装不太好。但是这种小裙子,我是不会穿的,顶多……”李未季把前襟扯下来,“我套个这东西配合你。”
“嗯,也只能这样了。”
实际效果是,李未季套上这个之后像个穿着围裙的男孩子,意外地大受好评,进出食堂的学生们无不驻足嘱目。当然,李未季自己不是很开心。
夏新旬也不清楚自己是被溪川的清唱吸引还是被她身边奇装异服的李未季吸引,他停下来待了几秒,直到溪川也注意到人群中的他。
“你挺适合搞文艺的,干吗不调去文艺部? ”男生说完这句,溪川还以为他在夸自己,其实哪会有这种好事,“既然毫无工作能力,何必在权保部拖后腿呢。”
溪川现在好像有点弄明白了,就像对方在自己眼中是渣男一样,自己在对方眼中一直都是花瓶,根深蒂固的印象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简直是荒谬啊,长着那种脸的人有什么资格歧视别人是花瓶!
溪川气得也顾不上拉票了,抡起袖子从摊前一把拽走穿围裙的李未季,朝物业大步流星地走去。
“怎么了? ”
“偏不信了!难道连个喊人修电脑的任务我都完成不了 ”
“你肯定觉得自己下定决心认真起来的样子很迷人。”李未季一边走一边拆下身上的“围裙”,慢条斯理地把溪川身后的裙摆从她的连裤袜里 拽出来,“其实并没有。就你的走光程度而言,维持体面都很难。”
“哎?走光了吗?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刚看见啊。”
溪川回头往身后望去,夏新旬朝她耸耸肩,笑容意味深长。一定是看见了啊,溪川气得直翻白眼,真不知道为什么做什-么事情都如此倒霉“
推门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气势汹汹,但气势也就仅仅维持了一秒。
胖大伯热情地朝她招手,“哎呀来得正好,我还正担心一个人吃不掉这么大的西瓜。”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等溪川回过神,自己已经抱着西瓜吃了起来,这种场合好像不太 适合指责对方说谎搪塞自己,特别是回头一看连李未季也在吃分到的西 瓜,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跟来是要做什么的,令人忧伤,
“你今天穿这么好看,是有什么演出吗?”大伯问道。
“是为了十佳歌手决赛拉票。真搞不懂这个学校,什么事都要投票。 ”
如果上次竞选副部长投票是你胜出,你就不会这么抱怨了。
“那个决赛,是哪一天啊? ”
“下周五下午。”
“那你实力怎么样?唱得好听吗?”
“她唱歌真的好听。”李未季突然插嘴进来,让溪川有点感动,
“拿不拿得到第一就另说,前十还是能进的。”
果然不能感动得太早,原来闺蜜对自己的期望也只有前十。
人贵有自知之明啊。
正在溪川发呆时,李未季不知是怎么起的头,等她反应过来,闺蜜已经在和胖大伯讨论维修电脑的事。
“……抚养自己长大的奶奶过世了,心里自然不好受,我也不方便催他。”还是那套说辞,胖大伯声情并茂。再听一遍,溪川竟然还觉得 是真实可信的。
“是啊,人之常情。”李未季附和道,“这样的话,就让他好好休 息吧。毕竟我们这边很多班级电脑岀故障影响上课了,也不能耽误,我 们这次就从外面请人来修。只不过我们需要您帮忙出个证明,说明维修 人员请假不来上班的情况,我们得拿着证明和发票去找后勤和财务老师 报销。“
一席话结束,溪川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迟钝,自己还没理清其中关系,去看那位大伯,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知听懂了多少。
但还是溪川先想明白,催促无效的情况下,闺蜜好像是另辟蹊 径了。
胖大伯的表情变得有点尴尬。他放下半边西瓜,用毛巾擦着手说: “这样啊,你们也别急,我再最后打电话问一问他能不能赶回来。我明天之前给你们答复,你看好不好? ”
李未季也放下手中剩的西瓜,“好的,那我们今天等您消息。”
事态进展颇具跳跃性,溪川努力跟上进度,屁颠颠地追着问:“你 怎么知道我是来催修电脑的事? ”
女生翻了翻白眼,“’难道连个喊人修电脑的任务我都完成不了’, 你五分钟前刚说的。”
溪川想起来了。
闺蜜接着说:“而且你之前也说过无数遍了,梦话加日常碎碎念,不会自己不知道吧? ”
“嗯?我还会说梦话?什么时候? ”
“之前上课睡觉的时候,老师都懒得理你。”
溪川猛地停住脚步,捂脸,“真的假的?“
“你可以回去问一问全班同学是真的假的。”
天啊。居然发生过这么丢脸的事,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人提醒自己,世界太冷漠了。
溪川继续追上前去,“那你问大伯要发票是怎么回事?你去找过财务了?”
“事先跟人打听了一下物业部的情况。据说维修电脑的年轻人是这位大叔的亲戚。都是裙带关系,所以平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上班, 整天混日子,大叔一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他。我没问他要发 票,我问他要的是说明维修人员缺勤的书面证明,这事捅到后勤部门那 里去,仔细追究起来,大叔就怕罩不住他。你等着吧,电脑今天肯定有 人来修。”
溪川算是听明白了,同时冒出星星眼。李未季目光往远处随便扫了扫,把手中的“围裙”递给溪川,“你帮我先带回班级吧,我有点别的 事,等会儿再去。”
溪川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二话没说就一个人跑上了楼。
李未季以为又将有一番唇枪舌剑,出人意料,夏新旬并没有靠近来 对话,他只是保持着意味深长的笑容,注视着李未季,和同行的朋友顺 原路离开。
那个笑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现在知道谁是你的朋友了。
正如李未季所料,当天下午,物业的维修人员就把所有班级的电脑 都调试好了“原来只是中了最近流行的一种电脑病毒,杀完毒之后很快 就恢复正常。
溪川一方面佩服闺蜜处理问题的能力,一方面感慨自己简直是个废柴。想要倾诉的时候,自然就想起了手机里那个疑似病毒的家伙。
“未季真是个比我强一百倍的人啊,想知道她未来怎样了。”
“更能干了。”
对方的短信太简短,看上去像并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溪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还是继续接着追问。
“你们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
这次是回短信的速度明显变慢,果然……
“别问这么多。人生有许多难以预料的事会发生,通晓了一切未来 并不会让你很快乐。”的确是在回避这个话题。
“哎呀真烦人,每次问点什么都喜欢神神叨叨地灌鸡汤,我不喝! 不喝!”
“你就不能问点不犯规的,小孩子该问的吗? ”
溪川想不通,难不成将来和李未季反目成仇?明明那么善良的人,难不成还会做什么坏事?不做坏事,好人应该有好报啊。
不过既然对方这么抵触,强行追问也只会被敷衍,只好另择话题。“那你决赛时选了什么歌? ”
“L-ether乐队的一首歌。”这次的速度就明显快多了。
“和我想的一样。”
“那是当然,当时很流行。”
“效果怎么样?唱得好不好?”
“我的人生经验是不可以随便分享给你的啊,也许本来就会重复, 但是刻意地重复我总觉得不好。你就跟随自己的内心吧,”
一到关键问题,她就又开始卖关子了。溪川拿这个可恶的自己没 辙,连诅咒也不太方便。
“跟随内心你知道我会唱什么歌吧?”
三分钟后,回复了一条:“我不知道啊。”
“爸爸爱唱的那些歌。”
“爸爸爱唱的那么多,你说的是哪一首? ”
爸爸爱唱的每一首。
此时的她突然觉得有一个自己可以聊一聊爸爸很不错,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谈起过爸爸,即使是在温聲的伯父伯母姐姐的家庭也几乎从未 提起过爸爸,就像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一个禁忌。
从记事起,印象中爸爸就总是唱歌,这和他早年做过卡车货运司机有关,溪川四岁时,爸爸的卡车副驾几乎是她的第二个家,歌声是这个 家里永恒的背景音。
妈妈明令禁止她靠近爸爸的车,那个年代还没有儿童安全座椅,但妈妈能感觉到让孩子爬上这么大的车很不安全。有一次溪川回到家时一 边小脸被烈风吹得红肿干裂,妈妈才知道她不仅坐在车上而且把窗户打 开了,万分后怕,大发雷霆,连爸爸也一起被大骂了一顿。
可是还没老实几天,她趁大人不注意一眨眼的工夫又爬上了副驾,像条小泥鍬似的藏在阴影里。爸爸一上车,看见趴在座椅上的小 脑袋正使劲用眼神恳求自己,拿她没辙,只好成为她的同犯,帮着一起瞒着妈妈。
当她在车上的时候爸爸一般只是在城中空旷的保税区开短途,安全起见,爸爸和她约法三章,要她保证绝不开窗。跟着爸爸兜风无比惬意,不能开窗,算是美中不足吧,可是只要爸爸开始唱歌,这种遗憾就不成为遗憾了。
爸爸在货运司机里算是很文艺的,可不会像她女儿这样动不动就唱 《大河向东流》,多数时间都是唱些悠扬的抒情歌,有时温柔,有时忧伤:这时溪川才能感到不开窗的好处,若是开了窗,抒情慢歌是很难被听见的,
从前她般美好的记忆都与车有关,自她受身高所限还不太能看见前方路况时,至她能提醒爸爸黄灯快结束时。
她喜欢这个狭小封闭的空间,安全感充足;也喜欢爸爸停车时向自己递来的眼神,充满了宠溺;甚至她喜欢上了若有似无的汽油味,里面好像掺了奶油混合坚果的气息。伴着温柔的歌声,她看见隔了一层玻璃 的倒车镜中,自己眼神清澈,窗外流光四溢,四季变迁。
在爸爸离世后,车厢里所有的回忆被蒙上了复杂的色彩,
上海的周一早晨总是灾难般的。平时半小时的车程,在周一早晨一个半小时也未必能到。
首先是比平时更难叫到出租车,强生和大众公司的调度电话永远 占线,反倒去路边碰运气可能是更好的选择。其次是几乎所有高架都在 堵车,而高架下则不仅堵车,平时注意不到的红绿灯此时偏偏都来刷存 在,像恶作剧似的。
如果这个路口的红绿灯让你停下,之后的每个红绿灯都会把你截住,都是团伙作案。
比周一早晨更大的灾难是,下着雨的周一早晨。
姐姐和溪川各自套上雨披准备出门时,妈妈从卧室跑出来,“哎呀, 我给忘了,今天应该送你们,天气预报说有台风。你们等我一下。”
姐姐见她还穿着睡衣,立刻摆出嫌弃脸,“不用啦,我们自己去小 区门口打车就行了。这么点距离,台风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