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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播报再次响起:各位旅客,婺源火车站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
洛川冷笑起来,“爸爸你还真是……永远都是别人的错。”
溪川却回过神,反问洛川:“难道你真觉得自己没错?包庇杀人犯不是错吗?”
“这个杀人犯是我爸爸!想想你在车祸的时候,不也是只想着救自己爸爸,无视我了吗? ”
“就是!”爸爸居然跟着反呛溪川,“你也没有救我女儿。你不要 忘了,当初你妈妈遗弃你的时候,是谁把你接回来的? !我一直把你当 亲生女儿一样,你从小到大的生活都是我负担的!”
溪川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打量着他,“你可是谋杀了我爸爸啊!负担 我的生活就能弥补了吗?你们现在是有完整的家,可是我的家呢,我的 家被你们家整个都毁了!你们这些虚情假意的人!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 代价的! ”
“我现在就要买票回上海。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溪川拎起书包,在最后一秒从车门冲了出去。
洛川没来得及拉住她,自己却被爸爸拉住了,“你让她去!看她能 去哪儿!”
车门在洛川眼前关闭。
“你松手。”洛川冷淡地瞪了他一眼,拿着手机去了车厢连接处。
“……是因为家里的事,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总之你务必在车站找 到她,我怕她一个人走丢。”
柳洛川在电话那头语焉不详。
新旬猜想不是一点小事,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溪川从婺源买票回上 海,应该还是去乘那辆列车,列车抵达黄山北站再返回上海起码要到傍 晚,时间还早。但他想提前去车站等着以免错过,毕竟女生身边没有手 机,联系不上。
正在换鞋时,妈妈从房里探出头来,“怎么刚进门又出去。别出去 了,刚收到台风红色预警的短信,你没收到吗? ”
好像和洛川通话时确实听见过短信提示音。
新旬这才低头看了看手机。
“所以更得出去了。”
溪川百无聊赖地垂头卷着吸管包装袋,在听见某个关键词时猛地抬 头,车厢里列车播报还在继续。
“……受超强台风登陆上海影响,本次列车须限速缓行,预计抵达 终点站时间……”
台风?
什么台风?几级台风?
不小心把想法说了出来,身边座位的男乘客诧异地看过来,“刚才不是说了吗? 9级台风。烦人,天气预报就没有准的时候!”
的确。。。。。。
溪川想起自己在某个时刻也对新旬说过类似的话——
“唉,我也没带,烦人啊,天气预报总是信口开河。”
准确地说,应该是在某个阶段内不断重复,不断重复过的话。
八百米测试因暴雨临时取消。
突发台风天,凉亭玻璃掉落下来砸中了姐姐。
不听劝阻去演讲那天,在车站突然被雨淋成了落汤鸡。
天气预报从来就没有准过。
连新旬都没意识到,发生巨变的不止四个人,还有天气。导致巨变 的重要因素之一也是天气!
——从原点出发,不断燃起希望,走了那么久那么远,最终却又回 到原点。
—很绝望吧。
——莫比乌斯环。从原点回到原点。
溪川慌张地把手中的吸管包装袋压平拧转,在两头相接的瞬间,她 的瞳孔急剧扩张。
莫比乌斯环,需要走两圈才会回到原点。
命中注定的台风无声无息地绕过了上海……又注定巻土重来。
新旬会不会仍在河堤边?
不是过去时间线上的河,也不是过去时间线上的那场台风,虽然细 节不同,但所有条件都具备了。
溪川六神无主,从所在的车厢一路跑向上午的商务车厢。
由于座椅故障,这个位置的乘客被换去了其他座位。
溪川跪在地上使劲探头向缝隙间张望,试图够到绿色的通话键,但 都是徒劳。
乘务员很快上前制止她。
溪川颓唐地坐在地上,朝乘务员抬起头,“列车为什么半天不 动了? ”
“因为台风的关系,现在暂停行车,在嘉兴站等待指令发车。”
“什么时候能发车? ”
“不知道,我们也在等通知。”
“你能、能借我一下手机吗? ”
多讽刺,最亲密的人,特地把他排在手机联系人上第一位。
已经习惯了打开手机就选中他的名字,习惯了在他发来的短信中点 击回复。
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
溪川拿着借来的手机不知所措。
新旬在屏幕上一大片红色延误消息中找到了溪川的列车。
他绕到服务台挤进询问的人群中,“请问1507次列车进入浙江境内 了吗? ”希望答案是否定的。
“已经在嘉兴了。但是列车现在停在站内延迟发车。”
也算是个好消息。
男生松了口气。
不管多晚到达,只要她安全就好。
更讽刺的是,唯一一个倒背如流的手机号,从来不在手机联系人 里,也从来没有拨打过。
它最初是被写在纸条上留下的,被记住恰恰是为了撕碎那张纸条。
非常非常矛盾的。
不想记住,又生怕忘记。
世界上原本有两个人会想方设法不惜代价帮你回家,现在只有一 个了。
“……妈妈,是我。”
暴雨不断拍打在车窗上。
溪川一路神经紧绷。
远在北京打工的妈妈没有过多追问,光是女儿在电话那头哭着说只 身在嘉兴就已经理由充分,她拜托了丈夫过去的同事。
她知道即使台风天,跑货运的也总会为了钱照常出车。自从丈夫 去世后,她怀疑过他身边的每个人卷走了财产,与曾经的朋友都断了联 系,而今一个个电话拨过去求人,询问有没有车当天从嘉兴到上海。
每个环节都是碰运气,都是去冒险。
溪川在河堤边从货车上爬下来。热心的大叔还忍不住伸头问一声: “不送你到家吗?你在户外乱跑很危险呀! ”
“不用啦!“女生在呼啸的风声中拔高音调,”我先救个人再回家!”
话音未落就被大风吹得失去重心摔倒在地。这风已经没有9级了,主要是她体重太轻。
自觉很丢脸,迅速爬起来帮叔叔关上副驾驶的车门。
雨势比路途中小了不少,溪川顶风走了几十米,才突然意识到最关键的问题。通话说在河边看风筝时还是中午,新旬要能扛着台风从中午 一直待到天黑……
那也是蛮有本事的。
溪川从打了鸡血的状态中恍然冋神,站在河边吹着冷风,思考接下 去该怎么办。
远处河里一个小黑点正朝自己的方向漂来。
女生被吸引了注意,水流不快,近一分钟后她才看清那是个人,吓 出一身冷汗。
当然不是新旬,看身形像个小孩。
溪川连忙折了树枝去拦截,够不着,手再伸长一点,脚下一滑,自 己摔了下去。
落水瞬间想起小学时学校印发的“暑期禁止在XX浜游泳”宣传 单,当时同学们都在吐槽“那么多垃圾的河里游得动吗?”就是这条河 了。游过才知道游不动;但是拜垃圾所赐,女生很轻易地截住了漂往下 游的小男孩,努力拖上了堤岸。
宫恪苏醒后看见的第一张脸,是清秀可爱的少女,虽然浑身都是污 泥,头发也贴在脸颊上,却不影响她的美貌。
可是这位貌美的小姐姐,有点让人看不懂来路。
“小朋友!啊,醒了!你有手机吗? ”
听着倒像是抢劫犯
男孩哇地吐出残存的污水,从草坪上坐起来,半天才搞清状况。
下午在附近建筑工地上和小伙伴捉迷藏,在水泥管里睡着了,醒来 时天黑漆漆的,风雨大作。想着赶紧回家,却不慎失足掉进河里,也不 知漂了多久,应该是被眼前的姐姐救了。
“有手机吗?嗯? ”
“嗯……嗯,有的。但是……我怕书被淋湿,把书包留在水泥管 里了。”
“我们去拿吧,嗯? ”语气让人无法轻易拒绝。
台风已经快要停了,两人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你要手机干吗? ”
“给妈妈报平安,等我打完电话你也要打,报平安,知道吗?”
“嗯。”这才想起,家里一定急坏了。
“你上几年级? ”
“一年级。”
“台风天出门是弱智吗? ”
你不也一样?
晚上九点一刻,1507次列车终于返回上海,但是直到大厅走空新旬 也没有等到溪川。
他心里有点发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怀疑溪川是否和自己已经 错过。
猜测溪川到站后第一件事肯定是赶着去服务台找回手机,决定去服 务台碰碰运气。
手机还没被领走。
服务站的乘务员最初不肯给他,直到他用自己手机拨打电话后才完 成了代领。
按亮屏幕,十四个未接电话,二十七条未读短信。
也顾不得隐私的界限,此刻只想找出任何关于她去向的线索。点开 短信,最后两条是彩信和文字。
彩信是自己和溪川的一张结婚照,不太清晰,仔细看能判断出是手 机对着悬挂在墙上的照片翻拍的。
新旬并不觉得意外。
他接着点开最上面那条短信。
“我一直误以为是我们的过去注定了我们的人生,其实起作用的是 我们的内心。虽然我暂时还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努力,但已经能猜到你改 变了什么。当我们学会接受缺憾,找回勇气,撕开伪装并心怀希望,我 们就获得了改变命运的力量,使时空逆转,使气象反常。谢谢你。我还 没有看见新旬,可我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最好的人生。”
男生把这段话看了一遍,再看一遍,由于字数限制,它被截成三段。
她算是平安了吧,从各种意义。
他长嘘一口气,在空旷的车站大厅四下张望,然后走向远处。 现在,就只剩尽快找到她这件事了。
番外 倒带未来
白色的落焰刺向眼眸。
烟雾腾空而起又逐渐消散。
从地表远处蔓延至脚下,寂静是冰冷的岩浆。
“溪川……柳溪川……”
柳溪川在数以百计双眼睛的注视中惊醒,猛地深吸一口气。在访谈 节目录制现场,她好像刚去哪个时空的隔层转了一圈,脊梁上针刺似的 冒着汗。怎么来到这里的,已经不记得了。
观众们还在等待下文,主持人面带微笑。
“什么? ”只是短暂记忆空白后的下意识追问。
主持人毫不介意地重复道:“我们刚才聊到,你的上一段感情备受 瞩目,但经历了很长的空窗期后,却突然宣布结婚。是他身上的什么特 点让你有结婚冲动的呢?”
“结婚? ”
主持人对这句重复不明白,依然笑着但眨了眨眼。
“我?结婚了?你是说我结婚……”出门时还没结婚,二十分钟车 程四十分钟访谈录制后就完成了结婚,可以算史上最强闪婚了。溪川立 刻反应过来,是过去的自己做了什么造成的。
台下响起了嗡嗡的骚乱。主持人终于难以控制局面,转头看向第一 排的节目编导和柳溪川的经纪人。
编导与经纪人交换眼神后立刻做出反应中断录制,向观众和工作人 员宣布休息片刻。
经纪人上台把不在状态的柳溪川拉到演播室外:
“侬行西啊!” 一不注意飙了句方言,被有心人听见恐怕要爆出 “柳溪川遭经纪人训斥”的八卦,其实两人平时是相处随意的朋友,工 作状态也经常忘记身份。
当然,轩辕辙立刻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压低声音用气声追问: “喝醉了? ”
“没有。先别管这个问题,关键是我和谁结婚了? ”
“你还说没喝醉!”
追究起来真是没完没了!
溪川懒得跟他解释,撒腿就往电视台外跑去,瞬间溜得无影无踪。
一个大大的负面新闻——当红女星罢录离场。
轩辕辙瞬间想到了十种平息风波的方法,在走回演播厅的途中一一 从脑海中删除。为什么身为娱乐业巨头要去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道歉 赔笑脸啊。提高两季节目广告投放量好了。
实在太绝望了。
在车里搜了一路,全网关于自己的新闻都是
“Seike溪川宣布结婚伴侣是圈外人”。
“Seike溪川宣布结婚圈外人丈夫身份成谜”。
“柳溪川公布婚讯已与圈外男友结婚”。
公关做得过度好,这下连自己都解不开丈夫的“身份之谜”了吧。 过去的自己也不回短信,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没办法,只能靠自己了。既然已经结婚,应该是住在一起,到家应该就能知道真相。
但在车上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问司机:“你见过我的结婚对象吗?”
“嗯。”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长得帅吗?”
“还可以。”
柳溪川好像没有意识到,在毫不知情的群众听来自己是在秀恩爱。
推开门,一眼就看见墙上挂着大幅结婚照,是新旬。
不是和什么幽灵结婚了,是活着的新旬。
把照片这样挂着一定是自己的主张,品位差极了,新旬一定吐槽 过。但是,知道媚俗,他还把它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有太多记忆需要慢慢补充,但总之,应该先向过去的自己道谢吧。 按下短信发送键的那一刻,身后的电梯响起了到达楼层的提示音。
溪川回过头,一如十三年前在观礼台边。
13是一个幸运数字。
--我期待与你重逢。
后记
这里是猪妞
《拂过冬季到云来》是承诺已久的书,已经成了和读者之间的约定,在我还没动笔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会谈论到它。写作的过程也 因此很奇妙,双方都变得小心翼翼,又都觉得其中一些互动的可能性很有趣。
有读者中途写来很长的邮件,认真论证“夏新旬为什么一定不能死”。
其实没有什么是一定的。
《拂过》就涉及这类讨论。重来一遍的人生一定会过得更好吗? 一 定能避开自己犯过的错吗?开了挂一定能贏吗?全都未必。
生活本身更不会像小说那样具备完整的逻辑,那样有因有果、有始有终。意外都是突然发生的。
我的一个好朋友,男友劈腿后伤心欲绝,甚至要怀疑人生了。为什 么一个人变了心却没有丝毫迹象?依然每天温柔体贴地扮演好男人的角 色,记得在每一个纪念日准备精致美好的礼物。又是为什么要表演?既 然不存在一个神明会因为你在人生舞台上演技高超而为你颁奖。
总之她如遭晴天霹雳。
也许你以为我要说的是有一个证明“生活残酷,时不时给人一记痛 击”的故事。
但这不是故事的重点。故事中最奇怪的部分是,我这个朋友身边所 有朋友都觉得,她男友不劈腿才是怪事。一个人演技再好,只要是虚情 假意总会露出破绽,但其实那都不能称为“证据”,一点点违反常理的 故作深情,一点点眼神的游弋与行为的浮夸,都不过捕风捉影,是靠直 觉能感受到的。事先预警疑似挑拨离间,事后感慨更像马后炮。但它们 的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