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的口味也着实是南北相差太远,乔一成做的饭菜叶小朗嫌淡,叶小朗做的饭菜乔一成觉得咸,叶小朗爱吃面食,动不动就包饺子,总觉得好吃不过饺子,乔一成却是打小就不大吃面食,喜欢热呼呼的小炒就米饭。两个人便时常为了饭桌上的吃食菜色而叮叮当当的。

  然而到底还是新婚燕尔,吵两句,只当是调情逗乐,转眼又粘乎到一块儿去了。

  比起吃不到一块儿去来,乔一成对叶小朗的另一个缺点更为不满一点。

  在乔一成看来,叶小朗实在是太乱糟糟了。别的不说,单就她的一个衣柜,那天乔一成无意中拉开,哗,一团衣服满头满脸地向他扑来,吓了他一跳。平时家里,但凡有东西沾了小朗的手,十有八九就会不见了,起先乔一成还打趣她有一双魔手,实在不该当记者,做魔术师倒是好的,后来,在从沙发扶手的夹缝里把久寻而不见的一把切菜刀找到之后,乔一成受不了了,也没心情跟小朗逗乐子了。

  乔一成说:叶小朗啊叶小朗,你可真是乱鸡毛似的。

  小朗不高兴了:乱点怕什么呀,我的观点是:乱而不脏。

  乔一成从被子底下扯了双穿过的团成了团的袜子出来,送到她鼻子底下说:这也叫不脏?

  小朗脸一红,往后一让:唉唉,这个是我忘了。

  乔一成说:这可是非正常范围内的乱了。

  小朗鼓起腮帮说:不是非正常范围的乱,只不过不是你能容忍范围的乱,你不是说会待我好吗?这一点都不能忍?

  乔一成叹气:你可真是乱得不象个姑娘家。

  小朗真生了气:你那碎嘴,可也真是不象个男人!

  两个人就这么都起了毛了,竟然为了这事儿足有两天互不答理。

  到第三天,小朗回家,端了桌上的冷水就要喝,乔一成恨恨地抢过来,兑了热水给她递过去,小朗不接杯子,人到蹭到一成的怀里来了。

  一成笑起来:下回不准说我不象男人,听见没?咬着牙笑着补充:我是不是男人你不知道?

  小朗用力叭地在一成的背上打了一掌。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乔一成忽地起了个念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似乎爱上的是这种日子,而不是叶小朗。

  这个念头叫乔一成打一个哆嗦,侧过身去看睡在一旁的小朗,看她蓬了一头的短发,窝在枕头里,睡得正香。

  乔一成为这个念头惭愧内疚,这个女孩子,在这城里举目无亲,她能依靠的,不过是自己,而自己也是下了决心要跟她好好地过的。

  一成搂搂熟睡的小朗,闻着她头发上淡的发香,日子才刚开始,一成想,磨磨就好了。

  日子还长着呢。

  隔天小朗回来时,挺高兴的,对一成说:哎,今儿我可是给你办到了件事。好事!

  一成问:什么好事?

  小朗拍着手说:哎哎,我要给你家二强介绍个对象,我们单位,有个后勤做杂务的方阿姨,她有个侄女,今年二十二了,小二强一岁,在新华书店站柜台,听方姨说人长得也不错,我一听,条件还真不错,就托她问一下,看能不能给二强牵个线。方姨说明天就给我回话儿。

  这消息的确让乔一成挺欣慰,二强一时犯糊涂,真要正正经经地交个同年纪的女朋友,兴许那点糊涂心思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二天,一成在单位就接到了小朗打过来的电话,小朗在电话里喜滋滋地说:人家姑娘愿意见面呢,我跟他们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人家答应了呢。

  一成赶紧溜出来,回了趟家,在街道厂子找到二强,可巧二强还没有出去,一成想,这可不是天意吗?

  一成事情跟二强说了,二强愣愣的,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一成捣捣他的肩膀,叫他给个态度。

  二强低着头用脚碾地上的土:我不想见。

  一成说:二强,我跟你说,你心里的那事儿,你放不到台面上说的,不管怎么样,也是你不对,也是你没理。她是有家有孩子的。于情,于理,你都嘴短,你明白吗?这事儿不成的。哥不会害你,你固然不怕流言蜚语,可是,你的路还长呢,不能为一时的感情冲动错失了一辈子幸福的机会对不对?听话,晚上去见见,成不成都不要紧。

  二强微微一点了头。

  见面安排在一个小公园里,叶小朗陪着二强去了,一成不放心,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

  要说看,也没什么看的,公园里一到晚上,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那女孩子的样子,连二强都没有看清楚,只觉得中等个头,适中的身材,连介绍人四个人在一片昏黑中站了半天,小朗与方姨寒暄着,那两个当事低着个头,象两朵开在黑暗里的向日葵,竟然有两分喜剧效果。

  一成听见小朗清脆的声音,对二强与那姑娘说:那么我和方姨先走罗,你们俩再聊聊,二强,回头送小茉回家啊?对了二强,你不送送方姨?来吧。

  小朗拉着二强陪方姨往小公园门口走,那叫小茉的女孩子自然也跟了出来,躲在一边的乔一成忽地明白了小朗的意思,那小公园门口,有唯一的一盏灯。

  事后一成跟小朗说:你个鬼精灵!

  小朗说:我要不把她往亮处带,你那个傻弟弟有本事一个晚上都看不清人家的长相,你信不?

  一成说:我信我信。

  这事儿成了就好了,一成想。

  5

  与二强相亲的姑娘叫孙小茉,在新华书店站柜台,她们的那个柜,是专卖儿童书籍的,孙小茉也很爱看那些简单的有许多图片的书,尽管那图片大多印刷得不是很精美。

  乔二强在相亲的那晚很沉默,孙小茉比他更深默,两个人隔了一肘的距离围着小公园的外墙推磨似地转了一个多小时,小茉说了这一晚的第一句话:我该回去了。

  二强倒松下一口气来,这口气一松,二强就笑了一下,黑暗里露出的牙特别地白:那我送你。

  二强以为这事儿多半是不成的,谁知道过了两天,二强就被大哥叫到家里去了。

  嫂子告诉他,人家姑娘和姑娘的姨对二强都还挺满意,说是愿意处处看。

  二强结结巴巴地问:我我我,我没有文凭,工工工,工作也不好。

  小朗叭啦叭啦地说:二强,你没有必要自卑,完全没有必要,你没有文凭,对方也没有文凭,听说也只是初中文化,就是运气好一点,到了新华书店,她是卖书的,又不是写书的,你干嘛要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呵,对了,方姨还说,乔二强长得还算端正,个头儿也好,男人嘛,要那么漂亮做什么,又不当花瓶供在家里,人一漂亮就长花花肠子,倒是不漂亮的好。哦对了,我跟她们说,你很会做饭,又能吃苦,人家喜欢得不得了呢。二强,你放心地谈吧,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冰山上来客》里杨排长的话:阿米尔,冲!

  一成也挺高兴地,在一旁说:你看你看,叶小朗跟乔四美不象姑嫂,象嫡嫡亲的姐妹,一样地健谈。二强,你好好的,啊?

  二强笑笑,没有回答大哥。

  二强难得来大哥家一趟,一成不肯叫他做饭,二强执意在下厨,一成给他打下手,问:你是不是嫌你嫂子做得难吃?

  二强抬眼看看大哥脸上快活的神情,待要说点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乔一成在二强背后站了半天,忽地说:二强,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人这一辈子,结婚不过是相互扶持着走上一段日子,就是感情再好,也不过那么几十年,再说,感情啊,会变的,刀是越磨越快,感情是越磨越薄的。这世上,只有变数,才是永恒的东西。

  二强干涩地笑了一下,说:大哥我念的书少,脑子笨,你的话文诌诌,不过老话说听话听音,我还是能明白的。我就觉得冤,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一成也笑:你冤什么?你们一天也没在一起过,怎么就知道能过得好。

  一成转身走出厨房,回头又对二强说: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要想永远地记住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远离她。

  二强吃惊地看着大哥的背影。

  乔二强到底还是听从了大哥的劝告和孙小茉处起了对象。

  孙小茉是个老实姑娘,老是羞惭惭的,二强话也少,两个人谈了一个多月,竟然连彼此的一些基本情况还没有摸清楚。慢慢地,二强发现,小茉很爱看电影,两个人坐在一片黑乎乎中,都自在了许多,自在是自在了,话更少了。

  乔二强与孙小茉的恋爱进程极其缓慢地向前迈进。

  终于有一天,孙小茉觉得,与其这样闷着,又提心吊胆地处着,还不如分了算了,回归以前的日子,一个人过,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在认识两个月后的一天,孙小茉与乔二强照例在周二的晚上见面,这一天,孙小茉说她不想看电影了,乔二强便陪着她沿着大街慢吞吞地走,两个人之间依旧隔着一肘的距离。

  孙小茉这一天其实是打定主意来跟乔二强说,以后不要再见面了的,可这种话无论在家里练习过多少遍,事到临头,总还是很难出口,一句话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孙小茉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二强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孙小茉只是摇头。

  二强说:要不你坐一下,你是不是走得累了?

  道路旁街心花园里的长凳上早坐上了人,黑黢黢的好大一团黑影儿,听到一点动静后微微分开,是两个人。

  二强看到这情景,没来由地觉得好笑,他低低地短促地笑了一声。

  孙小茉偷眼看到乔二强的这个笑容,心里恍恍惚惚的。

  乔二强算不得英俊,不大笑,但是笑起来,露出一口白牙时,会叫人心软。

  好容易找到一个空座,乔二强伸手抹一抹石凳上的灰,在裤腿上蹭蹭手,示意孙小茉坐。

  孙小茉一坐下便说:我们别再处了好不好?

  她把这句话说得飞快,好象怕心口的那一股子酸痛要追上嘴里的这句话,拦住它不叫它出口似的。

  二强一时没有听明白:你说什么?

  孙小茉突然地就哭了起来,哭得乔二强大张了嘴,手足无措。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处了吧,孙小茉大声地抽泣了一声又说。

  孙小茉说着,捂着脸,趴在膝上呜咽。

  二强结结巴巴地劝:你......你不要想处,我,我,我是不会......勉......勉强你的,你,你,你不要哭吧。

  孙小茉一味地埋头哭着,无限委屈。

  好容易等到她不哭了,二强说,送你回去吧。

  孙小茉象被粘在了石凳似的不肯动弹。

  这种情形实在叫乔二强摸不着头脑,只好坐在那儿陪着她不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孙小茉的情绪好象平静了,站起来朝前走。

  乔二强莫名其妙地失了恋,但似乎,也算不上失恋,乔二强也没跟大哥大嫂说。

  这么着过了约莫有半个月,有一天,孙小茉的姨又打电话找到乔二强,问二强,他跟小茉是不是闹意见了,如果是,请他让让步,男孩子的心要宽一些,让一让女孩子不丢脸的,小茉其实也后悔得什么似的,可是女孩子脸皮子薄哪,不如你先服个软,说两句好话,主动一点也就好了。都不小了,觉得还算合适的话,大家都互相多原谅原谅。

  乔二强站在单位那唯一一台电话机跟前,沐浴在大姑娘小媳妇们的目光里,听着方姨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自己也没头没脑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

  方姨在那边却已替他约好了下次跟小茉见面的时间,二强挂上电话时忽然很恍惚,记不得自己到底是答应了呢还是没答应。

  二强还是在约定的时间里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到的时候,孙小茉居然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于是,乔二强又莫名其妙地与孙小茉接着谈起了恋爱。

  这一回变故过后,二强发现,小茉变了很多,走在一起时,竟主动地挽起了二强的手臂,话也多了,神情也见活泼起来,偶尔还会撒个娇,看在乔二强的眼里,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她豁出去了的感觉。

  八月份,乔一成过生日,虚岁二十八。

  三丽打电话到一成单位没找到他,只好把电话打给了小朗。

  三丽说,他们兄妹三个凑了份子,想给大哥做生日,因为南京风俗里男人是不作兴过三十岁整生日的,不如提前一点,过二十八,八比较吉利。三丽在电话里笑说,其实就是想找大哥吃顿饭啦。

  小朗挺抱歉地说:实在对不住啊三丽,我已经定好了饭店给你大哥过生日了,要不,你看,你们一块儿来,一起吃饭怎么样?

  三丽在那头沉默了小会儿,说:这样啊,那不用了。我们改天好了。

  小朗觉得有点过意不去,说:要不真的,三丽,你们一块儿来吧。

  三丽说:不用了,你们过二人世界吧。我们改天。

  生日那天,小朗约了一成到一家档次不错的饭店,谁知又临时接到电话,出了趟任务,一成一个人在大堂一角的桌子上等了一个多钟头,小朗气喘吁吁地赶来,看他坐在角落里,说,自己其实定了个包间。

  一成说:定包间做什么,就我们两个人,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小朗亲亲热热地挽住他:怎么就冤枉了?我们结婚后你的第一个生日,不该好好地过吗?享受一下也应该的。

  一成心里头不是不感动的,可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地就变了味儿:你呀,就会乱花钱。

  小朗推着他进包间:你就是这点不好,碎!

  看到小朗定的菜单,一成等服务员走出去传菜,跟小朗说:喂,就我们俩个,你点那么多菜!退两个好不好?

  小朗有点生气了:你这个人!人家好心好意地替你安排生日,想请你吃顿好的,还做了恶人替你推了三丽他们,不就是想跟你两个人享受一下的。

  一成诧异道:怎么三丽他们约了我们吗?

  小朗说:我跟他们说请他们改一天,我想我们两个人过。

  一成想说什么,看看小朗的脸色,侧过头凑上去,赔了笑说:你生气了吗?哎,我可没别的意思,你的心意我当然是明白的。

  小朗伸了手指点着他的额把他的脑袋推远一点:我怎么就觉得你心里面还是看兄弟妹妹们更重一点,我跟你说,现在咱们才该是最亲的人呢,兄弟姐妹哪能跟你过一辈子?

  一成笑问:那么你会不会跟我过一辈子。

  小朗歪了头,极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我还真就答不上来,想来是会的吧,可是,在没有白头到老以前还真的很难说。

  乔一成拖着声音“哦--”了一声。

  小朗绽开笑容移了个座位,几乎要靠到一成的怀里来:生气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只有变数,才是永恒的东西。

  一成斜着眼看着小朗:我说过这话吗?

  小朗说:你没跟我说过,但是我听见你跟你兄弟说过。

  一成安慰地拍着小朗的背:小朗,我是打算跟你好好过一辈子的。

  小朗坐直了身子笑:不过你也没有说错。

  这一顿饭吃了乔一成大半个月的工资,吃得他心跳肉痛的,心里暗想,都是差不多的家庭出来的,怎么小朗就这么想得开,用钱比自己那是潇洒得多了。

  谁知这以后,叶小朗竟然认真地存起钱来了,乔一成高兴之余又有点疑惑,忍不住就问小朗:你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

  小朗神秘地对一成说:哎,我现在有个想法,我们努力个两年,存点钱,再把英语好好复习一下,考个托福,争取出去好不好?我们单位,走了两三个呢,这两天总编正在招人。咱们将来也出去吧,去美国。

  乔一成愣住了,这我可没有想过。他说。

  干嘛不想?小朗用肩碰碰他:人家能做到我们也能啊,又不比人家差,你英语不是挺好的?再捡起来嘛,容易啊,考个托福,上了五百多分的话,可以拿奖学金的。

  一成说:我一个学中文的,到美国做什么呢?

  小朗挺兴奋的,脸红红的:干嘛非要做跟专业有关的事?做别的也一样,另外读个专业就是了。你们单位就没走的?肯定有吧,只怕比我们这里多得多了。

  乔一成想起来,这些日子,台里的确走了好几个人,都说是去国外留学,有去美国的,有去日本的,听说有一个去了毛里求斯,说是那里是英属的,将来转地方也容易,平时大家闲聊时,嘴里的话都换成了签证,奖学金什么的。

  就在上个星期,胡春晓闲闲地无意似地在办公室里说,她爱人去了美国,在麻省理工学院,读博士去了。

  有人问,托福分一定考得很高吧。

  胡春晓说:不,他考的是GRE。

  乔一成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现在叫小朗这么一说,勾起了点心事。

  他哪里是能离开的人呢?他还有许多的牵着绊着的东西。再说,他喜欢这个城市,熟悉的人与事,一成不变的日子,叫他安心,给予他很大的安全感。

  一成对小朗说:算了吧,我们别乱动了,这种事,羡慕不来的。

  可是,小朗却没有改主意,反倒真的开始复习英语来,每周上三次托福课,看来是有点当真了。

  乔一成有点担心,回过来又想想,随她去吧,到时候,被拒签两次她自然会死心的。

  说有牵绊,这牵绊还真的又来了。

  多少日子不见的二姨突然过来找乔一成,非常严肃地说,她在街上看见乔四美跟一个黑胖老男人一起在逛马路,那老男人对四美一脸巴结的样子,看上去,他至少大四美二十岁,穿金戴银的。

  二姨说:其实我也是多嘴,可是又觉得不说是不行的。要是真的正经谈谈对象也就算了,岁数大点就大点,老夫少妻古来也不是没有,可是,我听说现在好多做老板的,都拿小姑娘当玩意呢,再闹出点什么,真要叫邻居笑死了,你妈在天之灵也不得安生!

  乔一成得知消息,当晚就跑回家去了。

  他想,以前他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妖,其实不对。

  他简直地就是上辈子欠了他们的。

  6

  乔一成着急忙慌地回了家,兄妹几个围着八仙桌坐下来,由乔一成带着他们,开家庭会议。

  乔祖望晚上又开始很少呆在家里了,电视已经吸引不了他了。

  四美咯蹦咯蹦地吃着油炸花生米,吃得一嘴喷香,完全不知道这次的会议直是冲着她而开的。

  乔一成把眉头皱得成一个疙瘩问:花生谁炸的?

  二强被一成气呼呼的语气弄得懵了:我炸的,四美要吃。

  一成挥手:端走端走!

  四美委屈地叫:大哥,一点花生米也不让人吃了吗?人家从小就缺嘴,好容易现在条件好点儿了,可以想吃什么吃点什么,大哥你干嘛呀,这么严肃?

  乔一成朝她翻翻眼睛:你当是开茶话会哪,吃花生!我就不知道你没心没肺地怎么吃得下去!

  四美尖声道:我又怎么啦?大哥你好容易回趟家,一回来就拿我开刀,我挺好的呀。她低下头去看看自己的装束。

  乔一成冷哼一声说:你现在不读汪国真啦?不装淑女了?

  四美不高兴了:哪个装了?人家本来就是淑女。

  一成更气:哪个说你是淑女?是不是哪位老板?吃得脑满肠肥,没事儿拉着你压马路消化食儿对不对?他老人家高寿啊?

  四美呱嗒呱嗒地眨着眼睛,象个小傻子似的,那表情叫乔一成心里一软,仿佛是那一年里,四美从苏州独自跑回家来,蓬着头发,露着缺了一颗牙的憨笑,叫大哥大哥时的样子。

  乔一成说:四美,我跟你说,一个女孩子自己不尊重,男人就会觉得可以在她身上占点儿便宜!你明白吗?

  四美摇头:我不明白。

  乔一成在弟妹们间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不由得抬起眼来认真地看了看这个小丫头一眼。

  灯光里的乔四美半依在桌边,身姿苗条修长,面目与小时候比起来变化并不大,不算好看,可是不知为什么,一点天真一点傻,一点厚脸皮一点无所谓,使她看上去有一种粗嘎嘎的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