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巧巧摆着头,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现在只是孤儿寡母,你如果要杀就杀吧,我保证不会反抗。”说着,刘巧巧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头,似乎等着余海风下手。

余海风被刺激了,说:“你等着,我一定要证明给你看。”说过,余海风准备翻窗而出,刚到窗口,又犹豫了,停下来对刘巧巧说,“不管你是否相信我,现在,你都要替我做一件事。你去把二姑父叫来,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跟他说。”

刘巧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她已经不相信余海风了。

“真把人急死了。”余海风说,“你去把二姑父叫来,我一说,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我们两家的血海深仇,没有二姑父帮忙,我根本报不了。”

刘巧巧暗想,他既然要我去叫伯父,我何不趁这个机会逃走?想到这里,她一句话没说,抱起儿子,立即出门,直接进了伯父的房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刘承忠也不敢完全相信余海风了,他并没有和刘巧巧一起过来,而是在家里进行了一番部署,才独自来到刘巧巧的房间,见了余海风。

余海风和刘承忠谈了很长时间,直到天快亮时,才悄然离去。余海风要去长沙找马智琛,有些事,他必须向马智琛证实。

马智琛之所以留在长沙,是因为古立德给湖南巡抚吴其浚写的那封信。

吴其浚不同于其他官员,他是一个植物学家和矿物学家,专攻科学,爱惜人才,一生政绩平平,可学术成就卓著。他虽出生于官宦之家,却没有一点官架子,每到一地,先四处搜寻当地的植物标本。吴其浚一年前才由江西学政升任湖南巡抚,其时,湖南的禁烟运动轰轰烈烈。对于禁烟,吴其浚是支持的,但他本人只醉心于研究植物,很少过问禁烟事宜。此次,朝廷要打击禁烟派,他虽然有个人看法,却也没有表露。

马智琛拿着古立德的信,找到吴其浚。吴巡抚看看信,又看看马智琛,问道:“你知道这信里写的什么吗?”马智琛摆了摆头,说:“古大人只告诉我,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信,他要求我必须亲手交给大人。”

吴其浚将信交给马智琛,说:“你看看吧。”

马智琛接过信,认真看了一遍,睁大眼睛望着吴其浚,说:“我不明白。”

吴其浚说:“古大人把你推荐给了本官,从现在起,你就跟在本官身边吧。”

既然巡抚大人这样说了,马智琛不得不留下来。若是让他自由选择的话,他肯定回黔阳。在黔阳,古立德是马智琛人生的旗帜。如果你是牛人,未来你也许能成为很多人的旗帜。但在你还年轻的时候,还不成熟的时候,你需要有一个目标,有一杆旗帜。旗帜的作用,就是能让你永远按照正确的道路前进。将这种理论总结成一句话,人的一生,需要跟对一个人。

对此,马智琛是有深刻认识的。他如果没有跟着古立德,今天的他,仍然跟在父辈的后面,为仇恨而奋斗,并且去制造更多的仇恨,使得仇恨成为一个永远都解不开的结。他很幸运,命运让他跟了古立德,对人生对社会,他有了全新的认识,也有了人生的旗帜。

此外,他还要把古静馨送回黔阳。她跟着自己跑到长沙来,古大人一定不知道,此刻还不知会多么着急呢。

然而,巡抚大人将他留了下来,他倒没想过依靠巡抚大人获得一个什么样的前程,而是觉得,既然是古大人推荐,巡抚大人又这么说了,他就不应该再有异议。马智琛在长沙租了房子,先把自己安顿下来,准备找个恰当的机会,把古静馨送回去。

没想到,马智琛还没有进入工作状态,却传来一个意外消息,古立德被革职查办。

听说这个消息,古静馨抱着马智琛哭了,哭得死去活来。古静馨说,智琛,我爹不是个贪官,他当官这么多年,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钱。我爹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我爹。她还说,难怪爹要安排我和娘回老家,原来,爹早已经知道这个结果,他是在替自己安排后事。除了你,我再没有别人依靠,你如果不救爹,我就只能看着爹死。

马智琛怎么帮?他只是一个小人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官场边缘人,除了去找吴巡抚,他没有别的门路。

吴其浚听了他的话直摆头,说:“你想过没有,古大人为什么把你推荐给我?因为他已经知道会有这一天。”

马智琛说:“古大人是个清官,而您,身居巡抚之职,您若不肯救他,没有人能救他。”

吴其浚说:“很多事,你不了解。在这个世界上,无论清官还是贪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以自己的方式推动世界的发展。这就像很多人一起推一辆车,有些人想朝这个方向推,还有些人想朝另一个方向推。你如果想让车子按照自己所希望的方向走,就一定得把阻力消除。”

“清官会成为阻力?”马智琛不明白,“如果清官会成为阻力的话,这个社会,还有什么希望?岂不是要贪官横行了?”

吴其浚说:“这个问题太深了,不是一句两句能够说清的。我只能告诉你,没有人能救得了古大人,从某种意义上说,就连皇上也救不了。”

这句话给了马智琛巨大的打击。如果说连皇上都救不了古大人,那古大人不是只剩死路一条了?再说,皇上若是连一个清官都救不了,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马智琛有一种质朴的认识,他觉得,像古大人这样的人,就不应该受此劫难。无论如何,他都要救古大人。

从此,马智琛成了一个上访户。吴其浚还没有给马智琛正式安排工作,他每天去衙门,也就点个卯而已。他的所有时间,都用于写状子,替古立德申冤。那时候没有邮政,这样的状子写好,需要找人传递,每传递一次,都需要一大笔钱。马智琛和家里实际已经没有联系,经济来源不足,一时间穷困不堪。

正是这时候,余海风找到了他租住的房子里。

余海风登门的时候,马智琛正坐在小院的树荫下写状子。天气实在太热了,马智琛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扇子,上身完全赤裸,身上挂满了汗珠。既因为治安好,也因为家徒四壁,没有可偷的,马智琛的家,连门都没闩,余海风一推门就进来了。

马智琛抬头看到余海风,既惊且喜,几乎是叫着说道:“海风哥,是你啊,太好了。”他因为激动,手发抖,一大团墨,掉到了面前的纸上。

余海风看了马智琛一眼,说:“很意外,是吗?”

“当然,太意外了。”马智琛说,“那天,我把你送到回生堂,晚上你就不见了。我在洪江查了好几天,一点线索都没有。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很简单,马智琛、刘继煌他们将余海风送往回生堂时,无尘和水佛寺的几名僧尼恰好路过。无尘知道受伤者是余海风,自然要跟过去看看。水佛寺有一名僧尼是从洪江出家的,她在洪江有一幢老屋,后来就作为水佛寺的僧尼在洪江落脚的场所。无尘叫她们去那幢屋子等自己,她跟着进了回生堂。大概由于人太多太乱,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余海风身上,也可能由于余海风这边的人以为她是回生堂的人,而回生堂的人,又误以为她是送余海风来的,谁都没有注意她。待她听说余海风可能昏迷好几天,并且很可能永远都醒不来时,心如刀绞。她当时做出一个决定,要把海风带回水佛寺。

当天晚上,她轻而易举将昏迷的余海风带离了回生堂,和其他僧尼在落脚点会合,第二天一早,租了一架板车,将余海风拉出了城。守城的团丁见是僧尼,也没有检查。

因为无尘是自己的母亲,马智琛又在官府从事调查方面的工作,余海风不好说明此事,只说:“或许是意外际遇吧,不然,我可能已经死了。”

马智琛见余海风不愿意说,也就没有细问,只是问:“这次到长沙,又是押镖?”

余海风说:“不是,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马智琛一愣,问:“找我?什么事?”

余海风说:“既然我们以兄弟相称,我也就不绕弯了。我想问问你,马家和崔家有世仇这件事,你知道吗?”

马智琛吃惊地看了余海风一眼,略显犹豫,然后说:“既然你这样问,那就说明,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承认,我们马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在仇恨教育中长大的。”

余海风站起来,向马智琛走了一步,问道:“你们到洪江,就是为了找崔家报仇?”

马智琛摆了摆头:“不,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仇家是谁,我们找了整整二十年。”

余海风问:“那后来怎么找到的?因为那次你偷袭海云?”

“对那件事,我后悔死了。”马智琛说,“而且,我更后悔的是,我回到家,欣喜若狂地把这一发现告诉了他们。”

“后悔?你为什么后悔?”余海风不相信地质问。

“当时我没有后悔。”马智琛说,“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当时我是欣喜若狂。我攻击海云,只有一个原因,他和巧巧结婚了,我恨他。我只是想打他一顿,出一口气,没料到他使出了十二追魂腿法。所以,我太兴奋了,回去后,立即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家人。”

余海风进一步问:“所以,你的家人就请雷豹分别偷袭余家人,想知道追魂腿法是不是余家祖传,是这样吗?”

马智琛说:“后来,我跟着古大人干了。我从古大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也明白了很多东西。我突然明白,我们的国家我们的民族,其实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们不应该一代又一代去以仇恨的方式化解仇恨。”

“你的意思是说,你爹以及你叔叔他们干了什么,你不知道?”余海风问。

马智琛看了余海风一眼,反问:“你想问什么?”

余海风说:“我已经问得很清楚。你叔叔马占坡和雷豹,还有你几个哥哥,杀死了我的舅舅、弟弟、七刀叔以及另外八个人。”

古静馨恰好从里面出来,听到此话,大吃一惊。

“海风哥,你说什么?那十一个人,是智琛的叔叔杀的?”她问。

余海风指着马智琛:“你问他。”

古静馨问:“智琛,这是真的吗?”

马智琛看着余海风:“如果我说知道,你是不是要杀了我?”

“是。”余海风说。

“那你杀了我吧。”马智琛说。

余海风再问了一句:“你的意思是说,你知道?”

“不,我不知道。”马智琛说,“可是,我确实知道他们想那样干。”

余海风抽出刀,又抓住衣襟,挥刀将衣襟割断,道:“马智琛,我告诉你,这个血海深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你们马家,杀了我全家,我也要杀你马家全家。当然,你除外。有一天,你可以找我来报仇。我会等着你的。”

“海风哥,你听我说…”马智琛想劝余海风,可余海风已经转身出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离开长沙,余海风直接去了鹰嘴界。

狼王千人斩以前一直不愿意带个压寨夫人,认为带个女人是麻烦,自从见到花蝴蝶之后,他改变了主意。把花蝴蝶抢回鹰嘴界之后,他就感叹自己以前白活了,多么美妙的生活呀!有了花蝴蝶之后,他再也不带土匪出去抢劫了,天天和花蝴蝶缠在一起,饮酒作乐,逍遥如神仙一般。偶尔,他也会想起余海风,有些小伤心,同时也更努力地在花蝴蝶身上播种,想尽快把失去儿子的损失补回来。

狼王、白狼、灰狼等人,围在一起喝酒作乐。上次从万花楼抢了十几个妓女,狼王随后进行了分配,整个野狼帮的大头领,每人分得一位如花似玉的夫人,还剩下几个,便成了公用财产。大家正喝得高兴的时候,一名土匪从外面跑进来,人还没站稳,便叫:“大当家的,少当家的回来了。”

狼王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罗小飞。罗小飞满脸的狂喜,立即站了起来。狼王道:“你作死啊,胡说什么?少当家的不是在这里吗?”

土匪说:“不是,不是二少当家的,是大少当家的。”

“大少当家的?”狼王的手一颤,手中的酒杯跌在地上,“你是说海风?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独眼狼一脸兴奋:“没死,活蹦乱跳的。”

话音刚落,余海风在一群土匪簇拥下进来。罗小飞在狼王和土匪对话时,已经向外冲去,恰好和余海风迎面撞上,她一下子扑进了余海风的怀里,惊喜地叫道:“海风哥,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谁说我死了?我不是好好的吗?”余海风说。

狼王一阵大笑,说:“好哇好哇,你回来就好。你告诉我,是不是回来和小飞结婚的?”

余海风看了看怀中的罗小飞,罗小飞也正抬头看他,脸早已经红了,既期待又害怕。余海风说:“是。”

狼王又是一阵大笑:“太好了,摆酒,现在举行婚礼。”

余海风挥起一只手,道:“慢,我有一个条件。”

“条件?”狼王愣了一下,转而又说,“没逑问题,只要你和小飞结婚,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万个条件,老子都答应你。”

余海风说:“我不要一万个条件,只要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