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承义面有难色:“是啊,可这全城不在闹吗?我只能随口说是海云了。”

刘承忠皱了皱眉头:“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刘承义想了想,才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不,你帮我探听一下成长哥的意思?”

刘承忠想了想:“这件事,不能先跟成长说,我们得弯一弯。”

刘承义问:“怎么弯?”

“先找崔立。只要崔立同意,再由崔立做他姐姐的工作。”刘承忠说,“依我看,崔立对这两个外甥,还是有区别的,他更喜欢的是海云。”

刘承义立即说:“这个办法好,那就麻烦你先探一探崔立的口风。我赶紧回去,摸一下巧巧的底。”

刘承义来到女儿的闺房,敲了敲门。刘巧巧打开门,看到父亲站在门口,不由一怔。

刘承义看到女儿双眼红肿,面容憔悴,心中有些疼痛,说:“巧巧,爹想和你说几句话。”

刘巧巧把门打开:“爹,屋里坐。”

刘巧巧的闺房和别人家小姐的闺房完全不同,简单的床,墙上挂着一把宝剑,床边放着一根木棍,几张凳子。

刘承义进屋之后,说道:“今天白马镖局的马总镖头请胡师爷和把总大人来给他儿子提亲了。”

刘巧巧一时没明白过来,问:“提亲?向谁家提亲?”

刘承义说:“还能是谁家?当然是我们家。”

这次,刘巧巧明白了,心中大急,脱口而出:“我不嫁给姓马的…”

刘承义哈哈一笑:“爹就知道你的心思,爹已经回绝了胡大人和把总大人。不过呢,你知道忠义镖局是走镖的,难免要和各方面的人打交道,所以呢,爹没有直接回绝胡大人和把总大人。”

刘巧巧迟疑了一下:“爹如何回绝他们的?”

刘承义道:“爹说你已经与风云商号的二少爷余海云定了亲。”

刘巧巧张大嘴巴,没有发出声音。

刘承义继续道:“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让胡大人和把总大人没有说辞。说过之后,爹和你大伯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个事,还真是个大麻烦。”

刘巧巧问:“什么大麻烦?”

刘承义说:“如果你同意嫁给余家,那倒没什么。可我不知道女儿的心事啊,如果你不肯嫁给余家,我们不仅得罪了余家,还得罪了胡师爷和把总爷,也得罪了马家。”

刘巧巧将牙一咬,说:“爹如果希望我嫁给余家,我就嫁给余家。”

听了这话,刘承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问:“那你告诉爹,你是要嫁给海风…”

他的话还没说完,刘巧巧便大叫:“我不嫁给他,我死都不嫁给他。”

其实,刘巧巧心乱如麻,她自己都不能正视自己,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这些天,他心里所想,一直都是余海风,既有爱,也有恨,甚至恨远远多于爱。当父亲说出嫁给海风的话时,她的拒绝是脱口而出,根本就没有过心。

余承义说:“好,爹晓得了。你愿意嫁给海云,爹这就去安排人做媒。”

刘巧巧突然觉得,她想嫁的,其实是海风,并不是海云。她先已经答应嫁给余家,指的就是海风。接着,她又说出死也不嫁给海风的话,那似乎是同意嫁给海云。话已经说出,不好改口,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忙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自古都是男方到女方家提亲,怎么反倒让我们到男方家提亲呢?”

刘承义哈哈一笑:“当然是让风云商号到忠义镖局提亲。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安排好的。”

只是刘巧巧心里空空的,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

更让刘巧巧没料到的是,这件事来得非常之快。事后她才知道,当天,陈铁锋受刘承忠之托,把崔立约出来,代表刘家,主动提了这件事。回到家,崔立便向姐姐崔玲玲说了。崔玲玲一听,一百个赞成。她是真的喜欢巧巧,只要巧巧愿意嫁给余家,无论是嫁给海风,还是嫁给海云,她都乐意。就在崔玲玲和丈夫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崔立又将这件事告诉了余海云。余海云一听,大喜过望。

崔玲玲将这件事对丈夫一说,余成长的脸色顿时凝重了。

崔玲玲问:“怎么,你不乐意?”

余成长说:“不是我不乐意。你和我都知道,海风爱着巧巧,巧巧也爱着海风啊。”

“那是以前。”崔玲玲说,“你还不明白吗?刘家既然主动向我们传递这个消息,那是一定有原因的。”

余成长疑惑地说:“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崔玲玲说:“你不也觉得那件事是个事吗?如果不这样觉得,不是早已经向刘家提亲了?幸好我们没有去提亲,如果提了,刘家又不乐意,这个面子,还往哪里放?我反复想过了,这是最好的结果。”

“什么最好的结果?”余成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崔玲玲说:“为了向刘家提亲,我们已经找过全城几乎所有的媒婆。整个洪江城,都知道这件事了。如果这门亲事不成,我们的脸往哪儿搁?退一步说,我们之所以没动,不就是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们不知道刘家怎么想吗?现在清楚了,他们肯定是不同意把女儿嫁给海风的。这个办法,解决了我们两家的难题。”

余成长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有了这句话,崔玲玲自然不肯再拖,第二天,就让媒婆带着礼物,登上刘家的门。

这件事,在刘家早已经是定数了,连女儿都同意了,完全没有任何周折,刘家收下了聘礼,交换了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余家考虑到余海风的心理承受力,并没有公开此事,崔玲玲甚至把海云叫到面前,叮嘱再三,无论如何,不能对海风提起这件事。然而,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几天之后,余海风听到了风声,他不好问自己的父母,便找忠义镖局的几个人打听此事,大家全都支支吾吾。他更加相信,此事看来是真的。

这天,余海风心里烦,不想留在洪城,便出门乱走,到底想去哪里,心里没有固定的想法,只是觉得要走,不知不觉,发现居然已经到了嵩云山,再走就到水佛洞了。

余海风呆了呆,他不想到水佛洞,而是想到半山亭,遥对镜子岩。一边走一边想,自己清清白白,如何就成了嫖娼欠钱的无耻之徒?他到杏花楼找那两个妓女,杏花楼居然没有这两个人。很显然,是有人陷害他。为什么有人要陷害他?这件事,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他似乎一切都不顺,总会在关键时刻,闹出一些什么事来。这难道就是他的命运?

想来想去,自然就想到了那次和马智琛的冲突。马智琛也喜欢巧巧,会不会是他使的手段?对于马家,洪江人都采取保留态度,觉得这一家一是神秘,二是不太讲道义,不按常理出牌。难道马智琛会用这种下三烂手段离间他和巧巧?不可能吧?前几天,他还见过马智琛。现在的马智琛,和马家的关系越来越远了,他住在巡检司,每天只做一件事,追查无影神手的线索。马智琛亲口对自己说,他喜欢古大人安排的这件工作,他会努力干好的。他和余海风之间,似乎从未有丝毫芥蒂。

如果不是马智琛,那会是谁?海云?

这个念头一冒出,余海风吓了一大跳,随即想,不可能,他是自己的亲弟弟呀,他怎么可能干这样的事?转而再想,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吧?他明明知道,自己和巧巧两情相悦,不一样对巧巧穷追不舍吗?

半山亭中,有一个女人,背对着余海风,面向镜子岩。余海风心事重重,满脑子都是各种烦恼事,根本无心看别的,根本没注意到半山亭上有人捷足先登。那个女人背对着后面,因此,一开始也没发现他,待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看时,才惊呆了。

她转过身来,余海风也抬头看她,四目相对,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

“巧巧。”

“海风。”

两人同时向对方扑过去,却在距离两尺的地方,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地隔开了。

余海风想问,巧巧,他们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你真的答应嫁给海云,是这样吗?

可是,有必要说吗?从她的眼中,他已经看到了答案。

一刹那的沉默,仿佛永恒的沉默。

千言万语都在沉默之中。余海风和刘巧巧心中都想起了曾并肩坐在绍兴班里看梁山伯与祝英台,相识相知相爱相恨,和自己的处境何其相似。但他们都明白,他们已经错过了,永远无法再回到从前。

余海风没有向刘巧巧解释,解释有用吗?

刘巧巧答应嫁给余海云,也是一时冲动。这些天,她一直在问自己,余海风真的和那两个女人有染吗?自己真的不能原谅海风在结婚前有这类事吗?自己答应嫁给海云,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果是对,为什么半点惊喜都没有?如果是错,到底错在哪里?今天她站在半山亭,遥望镜子岩,想到余海风曾经在这里大喊:海风之心,天地可鉴!她似乎有些明白过来,自己很可能错怪了余海风,自己不应该怀疑他。

现在怎么办?亲事已经定了下来,一错就永远无法回头…

两人默默地望着,刘巧巧眼眶之中的泪水,默默地流下来。余海风也在流泪,但他的泪水没有流出眼眶,而是流向了心中。

“你还好吧?”刘巧巧笑了笑,低下头,擦去眼角的泪水。

“我还好。”余海风淡淡地回答道。

又是一阵沉默。

“你还好吧?”这次是余海风问她。

“我还好。”刘巧巧又转过身去,遥望镜子岩,她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顺着风飘荡而来。

余海风默默后退了几步,出了半山亭。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无法挽回,不如离开。他离开半山亭,还没有到水佛洞,忽然听到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声袭来。

余海风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但背心仍然被踢中一脚。他随机应变,扑倒在地的那一瞬间,顺势前翻,滚入草丛中,翻身跃起,喝道:“谁?”

偷袭他的不是别人,而是弟弟余海云。余海云双眼冒火,咬牙切齿,一声吼:“畜生!”又飞身而下,一招飞鹰展翅,双脚连环飞踢。

余海风忙道:“海云,你做什么?”

余海云口中应道:“打死你这个畜生。”

余海风说:“你听我解释。”

余海云哪里肯听:“她是我的未婚妻,你却和她幽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双脚在空中连环飞踢,余海风双胳膊左右阻挡。但余海云的双脚变化出乎余海风的预料,余海风居然阻挡不了,肩膀上被踢了一脚,人在草丛中摔了一个跟斗。还没爬起来,余海云又飞跃而下,招招凌厉,痛下杀手。

余海风一边挡一边退,他不想和弟弟生死相搏,但余海云却步步紧逼,招招式式都要置他于死地,而且根本不听他的解释。

余海风又气又急,已经退无可退,喝道:“海云,你这是做什么?再不住手,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余海云怒容满面,狠狠地瞪着他,破口大骂:“你要不客气是吗?那就来吧。对你这种畜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