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光吃着馄饨,一边摇头:“要我说,肚子饿了,相信这一碗馄饨能救命,相信个逑的主,主又不能饱肚子。”

老布有些焦急:“你不能和主说逑啊!”

程正光不以为然:“我说了他也听逑不见,就他听见了又能把我怎么样?敢来打我呀!”

狼王把馄饨碗一推,不吃了,因为他心里不爽。老布说的神圣,他不以为意,但他说的刑具以及生殖崇拜,他是听进去了,也作了自己的理解。十字架就是男人搞女人,那是不是说,男人搞了女人,就要在十字架上受刑?妈的,自己这几天,天天都是昏天黑地搞女人,难道说,自己要在十字架上受刑?

转而又想,湘西这么大,那么多山,老子想跑到哪里就跑到哪里,谁能给老子受刑?扯淡。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向前走。程正光和另一名保镖也没有吃完,追老大而去。老布却在后面说:“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浪费粮食。”

程正光说:“老子想怎样就怎样。”

三个人走了一段,程正光感觉不对,问道:“大当家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狼王说:“回去。”

程正光暗吃一惊,这就回去了?洪江这个花花世界,自己还没有玩够啊。仔细一想,怎么可能玩够?就是一辈子在这里玩,都是玩不够的。可这种话肯定不能说,得说一些狼王高兴的。

“可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少当家的啊。”他说。

“没找到就没找到。”狼王说,“他又不是孩子,还有谁能吃了他不成?”

程正光自然想到城里这几天传出的消息,说是白马镖局有一批重要货物,将会运走。程正光眼珠一转,自以为聪明,说:“我知道了,大当家的一定是看中了白马镖局的那批货物,赶回去指挥。”

“逑。”狼王只说了一个字。

程正光不懂这一个字代表的意思,还以为狼王只是扔了句口头禅,表示对自己的认同,便说:“我已经打听过了,白马镖局上次死伤无数,有些人,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这次接了一批大买卖,见到钱,他们又不得不赚,所以,就从另外几家镖局请了几名镖师。”

另一名保镖说:“我听说,白马镖局在洪江的关系不是太好,其他镖局,肯借镖师给他?”

“这你就逑不懂了。”程正光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肯出钱,什么人请不到?再说了,白马镖局短短十几年时间,不仅能在洪江立足,而且还能坐二望一,没逑点能耐,肯定不行。”

“光知道抢。”狼王说,“就算逑抢,也要懂得用脑子。”

“是是是,老大说得对,要用脑子。”程正光说。

狼王兴致很高,反问:“那你说逑看,你想到了什么?”

程正光咳咳一笑:“我只是在想,早晨出门的时候,和冬雨姑娘约好了的,晚上还要回去好好地干活。可现在,连告别的话,都来不及说逑一声。”

“看你这点逑出息。”狼王说,“出城之后,你就不用回去了,先去一趟飞鹰帮。你不是在那里有关系吗?”

程正光一时没有转过来,问:“飞鹰帮?我去飞鹰帮干逑什么?”

狼王鄙视地看了程正光一眼:“你去找你的那个朋友,把白马镖局走镖的事,告诉他。”

程正光目瞪口呆:“告诉他?如果告诉他了,他们肯定会去抢那批货,那我们还抢逑什么?”

“脑子不逑够用,就按老子说的做。”狼王说。

狼王千人斩最初确实是想抢这批货的,他之所以在洪江留了这么多天,也是在打这批货的主意。不过,刚才和老布的一席话,让他改变了主意。不管老布所说是对是错,今后,自己都要少冒险。当然,他也有他的难处,正所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现在可是当近五百人的家啊,光是吃喝拉撒,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座小山。不抢肯定是不行的,可抢也要讲究抢的方法、技巧。

比如眼下这批货,狼王就想让飞鹰帮去抢。飞鹰帮躲在鹰嘴界,离野狼谷几百里,原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可鹰嘴界那里更偏远更穷,飞鹰帮把当地的地皮搜刮了一遍,就转到了野狼帮的地界上。狼王开始意识到,野狼帮和飞鹰帮,迟早有一战。为了这一战,狼王早在飞鹰帮跨进自己的地界时,便开始部署。在狼王的心目中,飞鹰帮早已经不存在了,被自己吃掉了。那也就是说,无论飞鹰帮抢了什么,其实都是在帮他狼王抢,帮野狼帮抢。

这就是狼王为什么会把嘴边的肥肉让给飞鹰帮的原因,他甚至为此暗暗得意。

三人这次没有从巫水渡口出城。土匪的诡计多,不肯走原路,宁可绕一点。这次,他们走的是西边。因为是大路,守城队在这里设了一个卡,但只检查进城的,不检查出城的。狼王想到今后可能常进洪江城,便停在这里,观察守城队的检查。

程正光有些担心,小声地对他说:“大当家的,你想知道什么,我留在这里看吧。要不,你先找个地方歇着?”

狼王问:“你替老子看?”

程正光说:“没问题,老大要看什么都行。”

狼王说:“老子想看美女,你也替逑老子?”

程正光慌忙说:“不不不,小的不敢。”

“看逑你这点出息。”狼王说。

正说着,见一顶小轿急急而来,胡不来从上面下来,立即将轿夫打发走。轿夫问:“老爷,您回去不要轿了?”胡不来说:“废什么话?我如果要,我不会说?快走开快走开。如果古大人来了看到,就不好了。”

在一旁看着的程正光问狼王:“这个人说什么古大人,谁是古大人?”

“看来,这几天,你真的只顾快活去了。”狼王说,“难道你就没逑听说,黔阳县里来了一个新任县太爷,叫古立德?”

程正光说:“一个新县太爷与我们有逑什么关系?”

“你真是个猪脑子。”狼王说,“你没听说,这个什么逑古大人,一来黔阳,就闹着要剿匪?”

“剿他娘个逑的匪,哪一个新县官来了,不是这样说?结果又怎么样?还不是以剿匪为名,趁机往自己怀里捞钱?你让我相信现在的官府,还不如让我相信龙王爷的第三条腿。”程正光对此显得不以为然。

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随即是马蹄声,众人望去,见王顺清等几个人,骑马而来。

狼王这才意识到,自己来巧了,恰好碰到新任县太爷进城,洪江的官员们前来迎接。狼王不得不躲进旁边的一间小店,找个恰当的位置坐下来,正好侧面对着门外。

随王顺清一起到来的,还有洪江巡检章益才以及洪江汛把总署的十几名汛兵。当然,马智琛也来了,他是独自一人来的,并没有加入这个队伍,只是远远地站在一旁。汛兵们在路两边站立,形成一条通道。

不一刻,来了两辆旧马车。马车停在离狼王歇脚处不远的地方,从他这里,恰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一切。马车里面,并没有人下来,只是旁边的一个帘子掀了一下,露出一张清瘦的脸。

古立德探出头说:“这一套就免了。胡师爷,你上来,其他人都回去,在巡检司里见。”

此时,狼王才知道,前面到来的那个,原来是传说中的师爷胡不来。

胡不来立即上了古立德的马车,马车继续前行,其他人也就跟了上去。

等所有人离开,狼王才从小店里出来,出城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看来,这个古大人还真有点名堂。”

第五章 能将世事看透的,必然是人精

许多人觉得,连一个妓女都肯捐一万两,自己若是捐少了,岂不是连妓女都不如?那也太失面子了。于是,陆续有人报出了自己的数,有五千两的,也有一万两的。

狼王说古大人有点名堂,那是一点都不错。

古立德第二次到达洪江,立即干了一件事,向全城所有的商富发出请帖,请他们到太白楼喝酒。整个太白楼,被古立德包了下来。

县太爷在洪江城里大摆宴席,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所有接到请柬的人,都不知道县太爷要干什么,同时也意识到,就算是鸿门宴,这个宴,也是要去的。到了时间,接到请柬的人,陆续来了,大多数坐轿,个别人骑马。太白楼原本有一块地方,专供客人停轿。而不远处的万花楼,有专门的马厩,也是可以拴马的。可这次,是县太爷请客,所有的轿马,一律返回。

古立德并没有穿官服,而是长袍马褂,一身普通人打扮,站在太白楼门口迎接客人。既然连县太爷都站到了门口,王顺清不得不站,胡师爷就更要站了。还有巡检章益才,以及古立德此次带来的钱粮师爷马小宗等人,也都站在门口。

每有一个客人到来,古立德便迎着。他当然不认识这些人,一旁的王顺清和章益才,一一介绍。古立德客气地拱手行礼,然后做出请的动作,请客人入内。商人自然是希望和权力发生勾兑的,每一个到来的商人,都希望能和古立德多说几句话。可古立德只有一个,他和某一个人多说了几句话,和别的商人,就没有机会说话了。

胡不来深知,控制古大人和某人说话的机会,是他的财富所在。他会在第一时间,将客人引进太白楼。太白楼的一楼,所有桌子上面,都已经摆好了名牌,客人只要找到自己的名牌就座,一切就都妥当了。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张祖仁和老西一起来的时候,王顺清先向古立德介绍,胡师爷不失时机地插上去,道:“有洋枪队的,就是这位西先生。”

西先生主动伸出手,要和古立德握手。上次也是在洪江,古立德和老布见面,老布也是要握手,古立德装着没看见,马虎过去了。这次,西先生同样要握手,古立德最初也想让过去,转而一想,自己还指望着他的洋枪队呢,这个面子,是要给的。于是伸出手,和西先生简单地握了握。

古立德说:“西先生在中国生活,可要遵守中国的法律。”

西先生说:“一定一定。”

古立德又说:“我们算是朋友了。不过,西先生,我可要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不遵守中国的法律,可别怪我不够朋友。”

离开古立德向里面走的时候,西先生就问胡不来:“古大人是什么意思?警告我吗?”

胡不来说:“西先生可能不了解中国的规矩。”

“中国的规矩?中国的什么规矩?”西先生问。

胡不来说:“西先生你不看一看,今天来了这么多洪江富商,古大人和他们说话,哪一个超过两句的,全都是一句。和你西先生说话,几句?”

西先生想了想,说:“三句。”

“这不就对了?”胡不来说,“如果一句话代表一种情感,或者一种态度的话,对西先生,就是别人的三倍。西先生还不满意吗?”

西先生虽然堪称中国通,可这种微妙之处,他还是通不了。他问:“真是这样吗?”

胡不来还要迎接别的客人,不可能和他多说,只是答了一句:“日后,你就知道了。”

最后来的,是两抬四人轿,虽然不是约在一起,但也是不约而同,先后到达。对于这两抬轿,古立德显然就要恭敬得多,他竟然移动脚步,向前走去,一直迎到了轿前。从第一抬轿子上下来的,是王记油号的老掌柜王子祥。

王顺清立即替古立德介绍:“古大人,这是我爹。”

古立德不仅是打拱,还微微弯身:“王老前辈,失敬失敬。惊动了您的大驾,古某惭愧。”

王子祥淡淡一笑:“大人盛情,小民焉有不来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