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慕筠说:“有三百多万两的现银,正陆续从苏、杭运过来……算了,我还是让人存在别处得了。”

  听到“现银”两个字,关家骥立刻来了精神。他忙说道:“您就存在我们这儿,没错。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像我们这样讲信誉的商家已经不多了。”

  义成信南京分号掌柜房里,关家骥大模大样地坐在南京分号掌柜的位置上,钱广生反倒站在一旁。钱广生说:“我已经定好了车辆和镖局,准备正月二十六启运,人和银子同时出发,无论如何也能赶在长毛到达南京城之前离开。”

  关家骥说:“慌什么,再等个三五天,还有一笔大买卖要送上门来。”

  钱广生说:“不能再等了,少东家吩咐,务必速速撤回。”

  关家骥下巴一扬:“这里是我说了算。”

  夜晚的南京街道上,一群身着便装的太平军士兵陆陆续续从客栈走出来,向四面八方散去。剃头师傅把一个箱子放在闹市区的地上,点燃引信。一个太平军士兵点燃火种。又一个太平军士兵点燃火球,扔进一户人家的院子。刹那间,城里到处都燃起了火光。大人叫,孩子哭,响成一片,夹杂着接连不断的喊声:“长毛进城啦!”

  此时,义成信南京分号里,关家骥张皇失措地抄起随身的行李,急急忙忙地往外走。钱广生带着几个伙计,迎着他走过来。

  钱广生问:“关掌柜,您这是去哪儿?”

  关家骥慌慌张张地说:“赶紧逃命,不跑就来不及啦。”

  钱广生忙问:“这撤号的事……”

  关家骥说:“顾不得那么多了,小命要紧。”

  这是咸丰三年二月初十,太平军攻占了南京。

  太平天国的士兵冲进了义成信南京分号。一个太平军士兵用钢刀押着钱广生,另外几个太平军士兵举着火把,萧长天走在最后。他们沿着一条幽暗的通道,来到了分号的地下银库门前。

  钱广生哆嗦着打开锁。两扇铁门打开,里面是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税银。萧长天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祁子俊走进祁家大院,站在廊下等候的徐六赶紧走上来,刚要施礼,祁子俊朝他摆摆手,说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徐六说:“关掌柜自己从南京逃出来了,南京分号连人带钱,尽数陷在长毛手中。”

  祁子俊主持完白天的祭祖大典。夜晚却在祁家大院内心急如焚。他焦虑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苏文瑞静静地坐在一旁。片刻,祁子俊在苏文瑞面前停住脚步,像是突然下定了决心。

  祁子俊说:“苏先生,事到如今,只有我亲自到南京走一趟。”

  苏文瑞忙说:“我随你一起去。”

  祁子俊摇摇头:“太过危险,您就不必了。”

  苏文瑞说:“哪儿的话。士为知己者死,我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穑俊?

  祁子俊和苏文瑞已坐在车里,赶往南京。骡车稳稳地行驶着,正好路过宗祠门口。

  祁子俊突然喊道:“等等!”

  车夫叫了一声“吁”,停下骡车。祁子俊跳下车,匆匆忙忙地走进祠堂。苏文瑞和车夫都莫名其妙地望着他。过了一会儿,祁子俊才从里面出来,手里捧着那张龙票。祁子俊说:“差点忘了这个宝贝。”他把龙票揣到怀里,跳上骡车。

  一路上风餐露宿,终于来到了南京城下。祁子俊和苏文瑞匍匐在城墙下,等太平军士兵走出视线,才悄悄地从被炸开的缺口溜了进去。祁子俊说:“咱们在这儿分手,您找个地方住下,我去票号,明天一早,咱们在鼓楼碰面。”

  祁子俊从怀里掏出龙票,塞进靴子里,匆匆说:“您放心吧。”

  微弱的月光下,祁子俊沿着一条昏暗的小巷,蹑手蹑脚地走着,转眼来到义成信南京分号的后门。

  院子里漆黑一片。祁子俊跳到院子里,看看四周没有动静,径直走向掌柜房。

  房门虚掩着。祁子俊正要进去,突然,几支长矛在黑暗中从各个方向伸出来抵住了他。眼前亮起一盏油灯,照出穿着各色号衣的太平军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