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贩”在日语中为“自选自购”之意,家电量贩店即专门售卖家电的大批发超市。 随着家电量贩店 那原本将街角染红的霓虹灯灯光消失,周围一带忽然变得寂静下来。

地点是位于新宿西口的长途巴士出发站。美绪和圭史尝试寻找长椅却没找到,只能并排坐在护栏上,让疲累的双脚休息。

美绪祈祷沼田不要出现。但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跟踪狂,并且想要她的命,至少她能从寻找犯人的苦差事中解放出来。接下来,她就可以找个沼田绝对不会出现的地点,等待那个日期变化的时刻。

想到这里,美绪忽然抬起头,她察觉到一个奇怪的事实:既然有人想要她的命,如何能找出她现在的所在位置?从今天晚上六点后,她的行动甚至超出了自己的预想。

“啊!”她不假思索地叫出了声。

圭史看向美绪,表示“怎么了”。

“是沼田。”美绪说着,同时感觉脊背发凉。

“在哪儿?”圭史凝神注视起来。

从新宿站方向拐过来的路口处,站着一个背着运动背包、模样憨实的男子。对方并没有看向美绪等人所在的出发站,只是呆呆地眺望着尚未有巴士驶入的入口道路。

美绪快速别过脸,用余光看向沼田。“他一直跟在我们后面,带包也是为了远走高飞做准备。”

“不过,”圭史也轻声说道,“那就太奇怪了。沼田家不是有帮忙搬家的人吗?那人说过,直到傍晚沼田都还在家里。”

“会不会是一伙的?”

就在此刻,伴随一声巨响,大型巴士驶入出发站。目光追随巴士的沼田也把脸转到了两人的方向。

美绪试图转移视线,却做不到。沼田似乎发现了美绪,他表情不带分毫变化地缓缓走来。

无意识中,美绪紧紧抱住了圭史的胳膊。

沼田来到两人面前,语调平淡地说:“是‘彩香’吧。我是沼田,还记得吗?”

“嗯。”约会俱乐部时期所使用的假名又被人提起来,美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沼田轮流打量着美绪和圭史,问道:“你们在约会?”

事到如今也不能突然改变姿势,美绪继续抱紧圭史的胳膊:“对。”

“你们很般配。”从沼田的口吻中感受不到任何隔阂。

备感意外的美绪稍稍冷静了一些,开始观察沼田的表情。对方给她的印象完全没变,就跟在约会俱乐部交往时一样。不过现在的沼田一脸清爽,仿佛先前他身上的附体物消失了一般。

“沼田先生怎么在这里?”美绪试探地问道。

“我要回老家去。”沼田朝新宿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又说,“来到东京后没碰上一件好事。所以我要回去了。”

听到此话,美绪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同身受。沼田说的都是实话。他既非跟踪狂,也非杀人犯,只是个被都市生活折磨到疲惫不堪、真心打算回归故里的人。

“再见了。”沼田说完,就朝车门开启的巴士走去。

“请等一下。”美绪站起身来,“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

“你去俱乐部的时候,为什么单单指名我?”

停下脚步的沼田困惑地把美绪和圭史来回打量。

觉察到对方顾虑的美绪说道:“没事的,他知道我过去的工作性质。”

“那我就说了。我觉得‘彩香’能了解我没能得到任何回报的痛苦。”

“痛苦?”美绪重复了一遍,仿佛在自我询问。

沼田垂下目光,看向脚下的沥青地面,完全就是个一无是处的人的模样。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抬起头来微笑。这是他第一次对美绪展露笑意。

“约会时间虽然很短,但我很开心。谢谢你。”沼田留下这句话,便上了巴士。

“我得告诉他,”美绪显得有些狼狈,“我得把真名告诉他。”

“为什么?”圭史问道。

“因为沼田先生就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

“你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圭史表示,“还要看着巴士开走,确认他真的回老家才行。”

他竟然还在怀疑沼田——美绪不禁吃惊。而她毫无责怪圭史的意思。她之所以解除了对沼田的怀疑,纯粹是出自极其个人的感伤罢了。

五分钟后,晚上九点三十分,长途巴士准点从新宿出发。

回归故乡的沼田,直到最后都不知道美绪的真名。

美绪陷入沉默。在巴士站附近的通宵咖啡馆坐下后,她呆呆地看着手表。

“还有时间,”圭史鼓励般地说着,“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美绪依旧默不作声。见过沼田之后,她才发觉自己一直戴着面具——在进入俱乐部工作之前,从在东京生活起,她不就已经自称“彩香”了吗?

刺耳的铃声将美绪拉回现实。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从甲府老家打来的。

美绪慌忙接通电话,气喘吁吁地向电话那头的母亲问道:“你们去哪儿了?外婆没事吧?”

“就是为了外婆的事。”母亲的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有些激动,“我和你爸刚从警察局回来。”

“警察局?出什么事了?”

“肇事逃逸的人抓到了。”

“是邻镇的公司职员,工作太着急了才撞了你外婆。”

这样一来,线索全都断了,撞外婆的人与跟踪狂毫无关联。

“外婆没事吧?”

“嗯。以老年人的体质来说,外婆骨头愈合的速度还算很快的,医生都很吃惊呢。”母亲含笑说着,又向女儿询问道,“美绪下次什么时候回家?外婆想要见你呢。”

美绪拼命在涌上心头的悲伤中寻找字句。假如她真在今晚十二点被杀,这就是跟母亲最后一次通话了。

“妈妈,”美绪发出精神抖擞的声音,“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一到二十五岁就回去。”

“明天就是你生日了。虽然早了一天,还是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再联系。”

“嗯。”母亲挂断了电话。

美绪盯着挂断的电话短暂地看了一阵子。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内心溢出了乡愁。

甲府的街道,就像是只截取了涩谷的一个区域。狭窄小巷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美绪幼年和青春期的回忆。而在进入高中、决定将来出路时,她满心都想着离开那里,离开小小的故乡,前去东京。美绪是有梦想的,虽然还没决定好要做什么,但只要去东京,快乐就会像路边的小石子一样随处可见。

吐出一口伴随着疲劳的叹息,美绪说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种时候,只要考虑顺利的事就好。”坐在餐桌另一头的圭史明快地表示,“如果能平安度过今晚,你打算做什么?”

“我还没想那么远。”

“就想想嘛。”

“住在一个小小的家里。”美绪突然说道,从儿时起就隐隐描绘出的梦想脱口而出,“一个小小的家,很多的家人。然后,笑着和大家一起生活。这个怎么样?”

“很不错。”圭史好像也变得很开心,“你相当visionary哦。”

“什么,‘变成美女’?”

“嗯,visionary。在英语中,会这样形容有梦想的人。”

英语visionary是“愿景家”“有远见的人”的意思,和日语“变成美女”(美女なり,Bijonari)发音相近。 “异象”的英文单词是vision,原文使用了英文单词的片假名发音写法。 Visionary和“变成美女” 。想起这种无聊的谐音梗,美绪觉得有点好笑,心情也略感恢复。“Visionary和异象之间有关联吗?”

“是派生词。”

“那圭史也算是visionary了,谁让你能看到异象呢。”

被美绪这样一说,圭史忽然又闭紧了嘴。他又露出了两人从相会到现在偶尔会表露出来的痛苦表情。

在探索隐藏在他表情之下的某些东西时,美绪似乎明白了圭史的烦恼所在。违背他本人的意志所看到的那些幻象,对于他人而言全都是噩梦。在预知多数人的不幸的同时,圭史还束手无策。

美绪想起自己所处的状况,又看了看手表。

时间已经指向晚上十点。

距离日期变化,还有两个小时。

“搞清预言家的身份了。”

刑警沢木接到这通内线电话并前往联合搜查本部时,时间是晚上十点十分。

走出会议室的搜查员向他提供了情报:“做出被害人将被杀害的预言的,是一名叫山叶圭史的无业男性,他是第一名被害人的男友。”

“男友?”沢木反问,“被害人的?”

“没错。”

“预言第二起事件的也是同一个人?”

“对。他自称江户川圭史,应该是假名。可以看作是同一个人。”说到这里,负责追踪两起随机杀人事件的搜查员吐出一口气,“还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