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紧跟在身后,一边就将李宁咏拉到来车撞不到的地方,道:“这人有点疯,你别在他前进的方向站着。”

李宁咏左顾右看,见地上有一个矿泉水瓶子,捡起来就朝开来的那辆大奔砸车。矿泉水瓶子砸在车上,发出咚的一声响。从大奔下出来两个年轻人,其中一人道:“马的,你这个臭婆娘,敢砸我车。”

从两人体态和神情来看,总觉得有些象吸粉的人。

王桥往后退了两步,探进车去,抓出李宁咏随身带的微型摄像机和外套。这一段时间,他在垃圾场时经常借用这台微型摄像机,玩得十分熟悉。迅速打开摄像机后。他抓起丢在车上的一件外套把摄像机盖上,放在车头位置。镜头对准了来人方向。他的社会经验非常丰富,做事非常冷静。见来车撞上来的方式违背寻常擦挂的处理方向,知道今天有可能要动手,就提前做了些准备。

李宁咏挺着胸,毫不畏惧地迎着来人,道:“你是怎么开车的,占了道,还撞车。”

“还是个漂亮妞,今天这事怎么算。”黄头发年青人将还有火星的烟头朝着李宁咏弹了过来。烟头弹在李宁咏衣服上,又掉落在地下。

李宁咏不停拍打衣服。骂道:“太猖狂了,太过分了。”

王桥放好摄像机后,来到李宁咏身后,道:“你报警吧,这两人怕是有点问题。”

李宁咏探进车窗,拿出手机,开始拨打。

另一个脸颊削瘦的年轻人骂道:“你他马的还要报警,活得不耐烦了。”他跑过去想要抓手机,被王桥拦住。

王桥非常平静地道:“这是交通事故。我们打电话报警,要交警出现场。你们冷静点,等交警过来。”

“出你马的现场。”黄发青年用力推王桥,骂道。

王桥道:“不要骂人。有话好好说。”

另一个脸色苍白的削瘦青年走过来,扬起拳头就打。王桥用眼睛余光看着摄像机,身体躲了躲。尽量让镜头对准着削瘦青年。

在王桥眼里,削瘦青年是完全没有战斗力的。他用手臂格住打来的拳头。往后退了一步,道:“请你不要打人。好不好,我们有话好好说。”削瘦青年打了好几拳,都被轻松格开。王桥还手时,有意用后背挡住了摄像机,随后又朝旁边闪开,把摄像机闪了出来,以便录下来者打人的景头。

两个青年人见对方虽然牛高马大却不敢还手,就围了上来,对着王桥疯狂地拳打脚踢。

王桥从小练习长拳,十来年坚持不懈,又有丰富实战经验,身手极好,对付两个体力不佳的年青人,实在是游刃有余。他没有立刻还手,而是作好了两手准备。如果两个年青人拿出匕首、砍刀之类,就痛下重手。如果两个年青人不把事态升级,此事就等到交警来了再解决。

李宁咏从来没有被人这样欺负过,见王桥只是推挡,在旁边干着急,道:“王桥,还手啊,还手啊。”她正要进去帮忙时,王桥回过头,摆了摆手,意思让李宁咏不要过来,然后又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并朝家的方向指了指。

李宁咏见到王桥这个动作,停了下来,站在外圈给家里打电话。

王桥招架了一会,火气也被激了出来。他利用后背遮住录相机之机,出手扇了黄头发年青人的一个耳光,又踢了另一个青年一脚。

黄头发年青人没有占到便宜,摸出匕首,恶狠狠地朝着王桥刺了过去。

王桥见对方拿了刀,甚至暗自有些欣赏。他往旁边一闪,让持刀的黄头发青年彻底地暴露在摄像机前。

当持刀青年叫嚣着刺了两三下后,王桥猛地出了一记极为凶狠的鞭腿,干脆利落地将持刀青年打倒在地。另一个削瘦青年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重重一拳打在了腹部,只觉腹部一阵剧痛,于虾米一样弯腰倒在地上。

这个变故来得太快,围观的人还没有来得及喝采,打斗便结束了。

王桥走到李宁咏身前,指了指车头,道:“刚才打架的情景应该录了下来,如果有啥事,你要把视频给你大哥,让他处理。”李宁咏有些不解,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王桥道:“这两人开大奔,在街上横冲直撞,恐怕有些背景。”李宁咏道:“他们有背景,难道我们就没有关系?我才不怕他。”王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你回家看一看视频,如果对我们有利就拿出来。”

李宁咏在车头拿了摄像机,提在手里。

两个小年青坐在地上,开始打电话。

过了一会,接到报警的交警赶了过来,见到现场后就皱起眉毛,对王桥道:“怎么回事?”王桥道:“他们占道,速度快。擦挂后。还倒车来撞我们的车。”

王桥描述很简单明确,结合现场车辆摆放的位置以及痕迹来说。交警清楚这是实话。交警有些为难,因为他们都认识这辆车。这辆车经常在市内飙车。惹了不少麻烦。一个警察道:“怎么办,这车是鼎盛的车?”另一个警察道:“就是鼎盛的车又怎么样,我们按规矩先把现场勘查了,有什么事,让当官的去处理。”

两个交警正在查看现场时,又有警车闪着警灯开了过来,下来两个警察。交警见到这两个警察,点了点头,继续做现场勘查。

一个警官走了过来。明知故问道:“谁报警?”

削瘦年青人擦干净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水,道:“他打人。”黄头发青年人抱着腿越叫越大声,还带着哭声。削瘦青年人道:“桑勇,别他妈的嚎了。”黄头发桑勇声音中透着哭音:“我的腿断了。”

后来的警官蹲下来,道:“你的腿怎么回事?”

桑勇道:“我爸是桑铁汉,我的腿被那人踢断了。”他拉开裤管,小腿部位出现明显的拱形,应该是骨折。

“好了,别说了。”接警的民警没有让桑勇多说。站起来对王桥道:“你打的人?”王桥点头道:“是我打的。”民警就用手去摸手铐,道:“跟我到派出所去。”

桑勇喊叫道:“还有一个女的。”

王桥最初时打开摄像机,就是为了给自己留点有利的证据,毕竟自己是城管委干部。在街上与人发生冲突,在舆论上是不利的。留下点视频证据,如果事情闹大了。在组织上也说得清楚。他没有想到持刀动手的年青人如此不抗打,一个鞭脚就把小腿骨踢折了。在这种情况下。这盘录相带就要发挥关键作用。

民警又问:“女的,还有一个女的在哪里?”

王桥平静地道:“我被人持刀袭击。没有注意到她到哪里去了。”他这时很有些欣赏李宁咏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见情况不对,赶紧走人,免得当场吃亏。

民警道:“你把人的腿踢断了,事情不小,赶紧通知那个女的到派出所来接受调查。”

在今天这事上,王桥绝对占着理,唯一担心的是怕摄像机录得不太清楚。他对民警道:“那个黄头发拿刀来捅我,这事也不小,你们可以询问现场目击者。”

另一位年龄更大的民警不耐烦地道:“你啰嗦啥?把人带回去。”

李宁咏躲在远处一个楼道上,拿着摄像机继续录相。她见到王桥上了警车,又见到来了一辆救护车,赶紧给爸爸打了电话,又给大哥和二哥打了电话,便悄悄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回家不久,邱大海和邱宁刚相继赶了回来。李宁咏看见爸爸回家,眼泪就一串一串地往下掉,道:“爸,我被人欺负了。我开车回家时,就是借大哥的那部车,正在正常行驶,对面来了一辆车,把我的道占了大半,速度快得很,我猛打了方向盘,还是被撞了。那个车不仅仅不道歉,还倒车来撞我,以为是大奔就了不起。”

邱宁刚道:“你是和王桥在一起,王桥现在在哪里?”

李宁咏道:“大奔车上有两个人,出来就打王桥,有一人还拿刀捅人。王桥还了手,现在被派出所带走了,我是溜回来的。大奔撞了我们的车以后,王桥怕事情闹大,还悄悄录了相,不知道录清楚没有?”

打开摄相机,画面质量很好,能清晰看到两个年青人不停围攻王桥。王桥只是在招架,或者是一个背影。随后黄头发年青人拿出匕首,被王桥踢倒,再然后,另一个青年也被王桥一拳打倒。

这一段录相结束,另一段录相就是王桥被戴上了手铐,上了警车,而另一方的削瘦青年开着大奔跟在了警车后面。

看完了整个事情经过,邱大海猛地拍桌子,道:“欺人太甚,不管是谁家的人,这事都搁不平。”

邱宁刚道:“有了这盘录相带,王桥没事。他身手利索,但是在对方拿出刀子前,没有还手。他是见到刀子才真正动手,一招致敌。”

李宁咏道:“哥,你出个面,找找公安方面的朋友,否则王桥在里面要吃亏。”

邱宁刚道:“没事,王桥聪明得很,不会吃亏。而且他们一查车牌就知道是我的车。”他随即打了电话,交待道:“帮我查一查,ZZZZZZ这个车牌是什么人的?”

第二百四十八章 社会关系(四)

这是第二次戴着手铐进入专政机关,前一次是在姐夫跳楼死后不久,当时王桥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有些世界末日的感觉。这一次来到明显不是派出所的地方,王桥心里并不惊慌。他如今并非在社会上流浪的无业青年,被人揍一顿根本无处说理。他现在是昌东县城管委副主任,是有身份的人。就算这个职位在静州算不得什么,可是是一种身份。

一位高个子警察站在桌前,仔细看了王桥带的工作证,然后把工作证扔在了桌上,道:“你还是副科级干部,怎么能在街上斗殴,还造成了严重后果,你这个工作是泡汤了。”

王桥确实没有想到一个鞭腿就能造成这么大的后果,这绝对是意外情况,道:“我是正当防卫,刚才作笔录时我讲得很清楚,我建议你们去问一问当时围观的群众,他们最了解事情的经过,还有交警去看过现场,他们也应该出结论,还可以找一找周边的摄像头,有可能录下我们当时的情况。”

瘦高个警察脸色一黑,道:“你建议,你建议个锤子。出了交通事故,等着交警来处理就行了,没有必要仗着牛高马大就可以欺负人,是不是当城管久了,习惯了用拳头说话。”

这是一番夹枪带棒的诛心之论,是用来定性之语。王桥对这话听得明白,正言道:“这事其中的是非曲直,不是能轻易掩盖的,如果某些人为了个人私利,做出明显违法乱纪的事情。会后悔的。”

瘦高个警察盯着王桥看了一会,转身离开。

在办公室。高个子警察喝了杯水,一个警察忽匆匆走了过来。道:“支队长,那车是昌东检察院的车,用的是地方牌照,平时是副检察长邱宁刚在用,他爸是邱大海。”

“王桥和邱家是什么关系?”

“不清楚。”

“不清楚就要搞清楚。”

来者赶紧又去讯问王桥。

“刚才你承认开车的是李宁咏,她为什么逃跑?”

“她没有逃跑,是对方在发生擦挂后,又倒车来撞我们,下车后还持刀行凶。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了保护自己,选择离开。”

“李宁咏和邱宁刚是什么关系。”

“这和今天的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

“邱宁刚是李宁咏的大哥。”

后一次询问没有作笔录。

李支队是接替吕忠勇的班成为支队长,没有局党委书记、政委桑铁汉大力支持,他估计还得继续在禁毒支队当副支队长。在禁毒岗位当了十一年副支队长,一直没有转正,让他颇多怨言。正因为此,他对桑铁汉还是有感恩之心。今天这事桑勇被打断了腿,而打人者同样有背景。这就让他很是为难。坐在办公室静静地想了一会,李支队打通了桑铁汉的电话。

桑铁汉正在医院,老婆在旁边哭得昏天黑地,儿子可怜兮兮、脸色苍白地躺要床上。他接到电话后。不耐烦地打断了李支队的报告:“不管是谁,现在是法制社会,都要依法办事。不能因为对方是官,就枉法。”挂断电话。骂道:“昌东城管委的,算个鸡巴。”

李支队又道:“他是邱……”

桑铁汉着实心痛断腿的儿子。断然道:“别说了,依法办事。”

李支队虽然对桑铁汉有感激之情,可是夹在领导中间,搞不好就里外不是人。他把办案的警察叫了进来,道:“今天这事比较复杂,你去补充点材料,调查周边群众,寻找目击者;找交警要一份勘查报告;查看周边有没有监控设备。”

两个多小时以后,调查人员回来了,报告道:“事发时,围观人挺多,但是都是行人,现在找不到了。事情发生在公路上,人行道有两米宽的绿化带,周边商铺的人都没有看清楚事发经过。我们去调查走访附近机关和商铺,没有人安装监控设备。”

李支队左想右算之后,驱车在医院找到了桑铁汉,报告了刚才被打断没有来得及说的话,以及后来补充调查的结果。

桑铁汉道:“原来是邱大海的未来女婿,难怪这么年轻就当了城管委副主任,还在街上行凶。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关键是材料要搞扎实,不能让我们被动。”

李支队道:“材料是没有问题的。他说桑勇使用了匕首,没有人证和物证。桑勇腿断了,这是铁证。”

桑铁汉沉呤片刻,决定道:“那就按程序搞刑事拘留。”

最初听说打人者是昌东城管委副主任,桑铁汉确实没有把这人看在眼里,现在得知打人者与邱大海的关系,他仍然做出这个决定就并非意气之急,而是有着充分原因的,这个原因就是李支队所不能了解的,也是促使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最主要原因。

王桥被迅速地带到了看守所,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按照他的估计,李宁咏手里有视频,应该很快就能送到公安局,自己也就出去了。但是现在被送进看守所,他有些担心:“莫非视频不清楚,看不出事情真相。”

当时是将镜头对准了现场,毕竟只是将机器放在哪里,没有跟随人的移动进行调整,有可能录不清楚。他在脑中将所有事情回放了一遍,当时唯一能避免冲突的情况就只能是离开,而离开以后,依着对方开大奔的背景,就有可能被定性为肇事逃逸,也很麻烦。

其次他认真分析了开大奔之人的背景。邱大海已经是市级领导干部,要比他级别更高的人在全市也不过数人而已,凭着开车时如此嚣张的劲头,肯定就不会是几位主要领导的直系亲属。真正掌权者的子女就算比较高调,也不会表现在街头。而是在更高档一些的场合里。

王桥在进入看守所时脑子里一直在琢磨着这些事情,但是并不心慌。与数年前相比。这一次是完全不同的经历,他只是有些疑惑邱大海为何对此事一直隐忍不发。

刑警大队来人与看守所办交接的时候。驻看守所检察室三个人全部出现在交接现场,而且三人全部着装,一脸严肃。看守所办接待的老欧有些疑惑地看着平时熟悉的检察官们,道:“王科,你们有事吗?”王科道:“按照要求,我们要了解新进人员的案情和思想状态,还有体表检查。”

看到检察官出现,王桥明白这肯定是邱永刚出面了,于是不再多说。只是平静地按照规矩办理入所手续。

就在王桥进入看守所几个小时以后,静州市公安局长房植任来到了人大,找到了邱大海。房植任进门就道:“老领导,有什么指示?”邱大海半白的头发向后梳着,神情凛然,道:“请房局长来看一段视频。”

在旁边的小会议室里,人大法制委员会和内务司法委员会的全体同志都已经来到。房植任看到这个架式,有些疑惑地道:“老领导,到底什么事。有什么事情,你老说一句就行了。”邱大海停下脚步,低声道:“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你先看视频。等会我还要把视频给梁书记送过去。”

视频不是太长,很快就看完了。

当会议室灯光重新亮起来以后,邱大海道:“我们一直在讲有法必依、执法必严。说了这么多年,现在看起来还差得远。这个视频是发生在我市的事情。发生在昨天,现在的结果是持刀者安然无事。被迫自卫者被关进了看守所。我看了这个视频很多遍,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如果没有这个视频,你们说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他大声道:“人大是法律监督机关,我跟韦主任商量了此事,人大必须要负起监督职责,你们去依法履职吧。”

回到办公室,邱大海才向房植任交了底,道:“开车的人是李宁咏,那个被围攻的人是我女婿王桥,现在王桥已经被刑事拘留,送进看守所。”

房植任拍案而起,道:“确实太不象话了,谁做出这个决定,一定要负责到底。”他此时算是明白了邱大海的心思,这事不仅是为了王桥,更是一颗打向桑铁汉的炮弹。这一炮打过去以后,桑铁汉能否在公安局任职就很难说了。自己若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也就太无能了。

邱家,李宁咏听说王桥被送进了看守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抓住大哥的胳膊,道:“大哥,你还是说句话,我们家的人怎么能被这样欺负,还送到派出所了。”说到这里,眼泪水就开始往下滚落。

邱宁刚道:“听王科打回来的电话,王桥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虽然进了看守所,说话做事还是滴水不漏。以后我们家里,最有出息的肯定是王桥。”

李宁咏脸上还挂着泪珠,道:“想到王桥要进看守所,我就心里难受。”

邱宁刚道:“持刀的那人黄毛是公安局政委桑铁汉的儿子,你二哥一直不能当局长,与桑铁汉有点关系。王桥不进看守所,爸怎么能借力打力。”

“万一他们不把王桥送进看守所,又怎么办?”

“不把王桥送进看守所,说明他们办事还算公道,我们也没有损失。”

“这事对王桥前途有没有影响?”

“你是关心则乱。王桥被持刀人围攻,无意中踢了一脚,恰好把腿踢断了,这是完完全全的正当防卫。这事能对王桥有什么影响?”邱宁刚道:“我要夸王桥的地方就在于做事滴水不漏,特别是录相这一招,直接把桑勇钉死了。爸是顺势而为,利用此事把桑铁汉弄走。你知道桑铁汉是谁的人,是谭王八的人。”

第二百四十九章 社会关系(五)

谭王八真名为谭星海,现任静州市委副书记。曾经与邱大海是搭挡,两人矛盾很深。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传递到子女这一代。在他们当年,谭星海空降到昌东任县委书记,风华正茂,雄心勃勃。邱大海是本土成长起来的县长,年龄比谭星海要稍长一些。两人经过短暂的配合以后便发生了矛盾,这种事在八十年代曾经相当普遍。

后来的结果是谭星海调回市里到部门任职,邱大海成为县委书记,邱老虎的威名正是从那以后树立起来。

进入九十年代,再进入新千年,为政者吸取了一个年代的教训,加之社会多元化等大背景,这类事普遍变得克制起来,一般不会闹到明面上。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这是很难完全改变的事。

李宁咏道:“大哥,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如果王桥没有用摄像机,这事可能就要吃亏,但是我们明明就是正当防卫。”

邱宁刚道:“这不应该是我家三妹说出来的话,证据,证据,这是第一位的,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讲证据。证据是客观存在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是证据要成为法律意义上的证据,必须要有一个采集的过程,采集就是可以人为干涉的。你说对方持刀,可是证据在哪里?而对方腿断了,这是一个很容易成为证据的客观事实。如果没有视频,是你的自我陈述重要,还是对方自我陈述加上一条断腿更重要。”

李宁咏吐了吐舌头。道:“所以,大哥才夸王桥用摄像机做得好。”

邱宁刚道:“你也要学着点。他能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上,想着固定证据。毕竟是山南大学的高材生。脑筋就是不一般。”

李宁咏颇为自得地道:“我认识好几个山南大学的,都很一般。我觉得不是山南大学厉害,是王桥素质高。”

邱宁刚点了点头,道:“你没有注意到我的说法,我说的是山南大学的高材生,后面三个字才是重点。”

在看守所里,王桥提着裤子走进了监舍。

看守所是对罪犯和重大犯罪嫌疑分子临时羁押的场所。主要羁押依法被逮捕,刑事拘留的犯罪嫌疑人,以及被判处有期徒刑的罪犯。在被交付执行刑罚前,剩余刑期在三个月以下的。王桥对这一切相当熟悉,走进看守所居然有一种恍若隔世、昨日降临的感觉。

来到警戒线,王桥不等警察交待,就停了下来,抬头道:“报告,犯罪嫌疑人进去一个。”上面传来一声:“大声点。”他又说了一遍,上面传来一声:“走。”

后面的警察有点惊讶地道:“你不是第一次进看守所。不对啊,看你的登记表是城管委的干部。”王桥回头笑道:“我在梦里来过。”

警察脸色一整。道:“马的,给你脸,你还拽起来了。”他虽然骂了一句,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因为从驻所检察官的态度就明白此人不是一般人。

王桥道:“我现在只是犯罪嫌疑人,不是罪犯,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与检察官见了面。虽然不知道邱大海将如何动作,但是他已经知道视频非常清晰。因此也就明白不久以后就要出去,心情非常轻松。甚至对进入监舍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进入第三道铁门以后,出现一个院子,这和山南第三看守所颇为接近。山南第三看守所是“凹”字形院子,这里的看守所是回字形院子。山南看守所绿化得非常好,静州的绿化则要差了许多,并不规整,还有不少杂草。围墙对角线上修着岗楼,持枪武警监视着所有的一举一动。

王桥被带进了101监舍,居然与多年前的监舍一模一样。

管教甚至懒得多交待,关掉铁门以后,在四方小孔上看到一只手伸出来,然后就将手铐取走。王桥松了松手腕,环顾着狭窄的监舍。上一次进监舍是惶恐不安,这一次却总觉得是一场并不真实的闹剧,让人产生一种荒谬感。

房间二十来平方米,有一个由水泥砌成的通床,头顶上五六米高的地方有一个透气窗,这个房间与上一次的房间高度相似,如双生子一般让人分不清楚。

王桥与十来双眼睛对视,望着盘在通辅上的汉子们,道:“我要不要蹲下。”

一个汉子道:“蹲个几巴,你的位置在这里。”

王桥看着说话汉子的位置便知道他是头板,留给自己的位置就在他的身边,这就说明自己刚进入监舍就成为监舍里的上层人物。

王桥笑道:“老大,说不说案子。”

管板的有些纳闷地看着王桥,道:“挺熟悉的嘛,以前进来过。”

王桥道:“五年前吧,山南第三看守所。”

管板的道:“那次犯的啥事?”

王桥道:“他们说我杀人,后来没事,出去了。”说话间,他跨上通铺,坐在管板的旁边。

管板的用仰视的目光看着王桥,拍着腿,道:“马的,什么是本事,这就叫本事,你们他妈的谁有本事杀了人还能出去。”他拿了一枝烟,道:“抽一支。”

王桥从身上变魔术一般取出一包软中华,扔给管板的。管板的早就被人打过招呼,知道来者是不能得罪的人,见到这包软中华,大声对监舍里其他人道:“马的,什么是本事,这就叫本事,你们他妈的谁有本事进来就弄一包软中华。”

管板有道:“这一次进来是啥事?”

王桥道:“把一个开大奔的腿打折了。”

管板的猛拍大腿,道:“马的,什么是本事。这就叫本事,你们他妈的谁有本事把开大奔的打折腿?”

如果说五年前的看守所是生死之旅。那么在五年后的看守所则是捧哏之旅,这反而让王桥略有些失望。王桥和管板的嘀咕了一阵。然后两人并排坐在通铺上,让监舍其他人蹲在面前依次来汇报案情。当得知其中一人是强奸罪时,王桥下床,踢了一脚,骂道:“他马的二三六,现在什么年代了,小姐遍地走,还他妈的强奸。”刑法第二百三六条是针对强奸的法条,因此。在监管场所,常把强奸犯称之为二三六。

在中午吃饭时,管板的很仗义地朝王桥饭菜中倒了些豆食,很有些结纳之义。

机关小食堂里,市委梁强书记吃过饭,刚走出食堂,就遇到提着包的邱大海。邱大海道:“梁书记,耽误你宝贵的时间了。”梁强对人大的老同志们还是颇为礼遇,道:“邱主任。昨天在省里开会,今天上午也没空,很对不起啊。”

邱大海道:“梁书记这么忙,原本不应该用私事来打扰您。可是这事既是私事。也是公事,所以还得来耽误你宝贵的时间。”

梁强道:“你不是说有一个视频吗,我让小王在办公室准备好了。”

在梁强办公室外间。秘书小王早就作好了准备,找到视频后。很快就播放出来。视频放完一遍后,邱大海道:“小王。麻烦你重新放了一遍。”在重放时,邱大海指着被围攻的王桥道:“这是我的女婿王桥,目前在昌东城管委工作。我女儿是昌东电视台记者,她有习惯随时带着摄像机,见情况不对,便把摄像机打开。”

梁强脸色沉静,没有表态。

邱大海又道:“这个拿刀捅人的黄毛叫桑勇,是桑铁汉的儿子。视频非常清楚了,桑勇占道、撞车、伤人,据周边群众说,他当时吸了粉。王桥一直没有还手,当桑勇动刀子以后,才开始被迫自卫。”

梁强道:“怎么处理的?”

邱大海悲愤地道:“桑勇和另一个年轻人没有被处理,王桥被关进了看守所,听说还要报请检察逮捕。梁书记,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梁强沉思了一会,道:“邱主任,这事市委会公正处理的。”

由于此事的影响,市委常委会提前一天召开。

在所有常规议题结束之后,梁强道:“下面再给大家放一个视频。我早就听说在静州城内有一群公子哥们,其中有党政领导的小孩,还有一些老板的孩子,吸粉、飙车,为害一方,现在大家看一看这个视频,真是触目惊心。”

这是一个突然袭击,所有常委对此事都没有准备。

视频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原始视频,另一部分是对视频画面的解释,包括前面交通事故的追述、王桥、桑勇和另一个青年的身份。

看罢视频,在外面等候的公安局长房植任被叫到会场,汇报了市交警支队对事故的责任认定,以及市公安局对此案的处理结果。

常委们原原本本看过视频,又听到房植任汇报的如此处理结果,都觉得桑铁汉恐怕会受到牵连。

谭星海脸色最为难看,在心里大骂桑铁汉混蛋。

梁强脸色铁青地道:“如果没有这个视频,事情黑白便被颠倒了。我要问公安局办案的同志,为什么当事人再三申明有视频,你们都置之不理。”

房植任诚恳地检讨道:“我作为局长,把关不严,愿意接受组织处分。”

梁强没有理睬房植任,道:“同志们,我们要深刻地反思,如果没有这个视频,如果邱大海没有渠道将视频交到市委,如果是一个普通青年遇到这事,其人生将受到多么大影响,这个影响往往是无法挽回的。这件事情是小事,透露出问题是大事,我建议由组织部门和纪检部门成立联合调查组,认真查一查此事,提出处理意见。”

第二百五十章 社会关系(六)

调查还有一个过程,王桥已经走出了看守所。

从看守所走出来分为很多种,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一百二十七条规定,公安机关对被拘留的犯罪嫌疑人审查后,根据案件情况报经县级以上公安机关负责人批准,分别作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