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方平最后拍板道:“今天是解决具体问题的会。我就不长篇大论了,具体分工如下,城管委继续派人到垃圾场作调解工作;阳和镇派人到每家每户做思想工作。必须进入每家每户;公安局要有所准备,让派出所人员到现场维持秩序,局里派便衣到现场去,全面摸清情况,能把带头的人揪出来最好;环保局派一个小组到垃圾场,严格监督场内运作。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讲;建委要配合好城管委做好工作,这个场是你们修的。出了问题你们不能事不关己。现在散会,各人抓好各人的事情。”

乐彬见没有实质性手段,问道:“宫县长,如果今天垃圾场仍然不通,明天是不是采取强制手段。”

宫方平道:“吉书记的想法还是先疏通,能够靠思想工作解决问题最好,关键是看工作做得细不细。明天根据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

按照会议部署,王桥再上阳和垃圾处理场。

到了傍晚,堵路的人和劝解的人都疲惫了,坐在公路两侧,大眼瞪着小眼。蜿蜒车队如一条被捏住七寸的死蛇,丝毫不能动弹。

乔勇身旁坐着一位老大爷,老大爷抽着味道浓烈的叶子烟,客气地让烟:“这位同志,来两口。”乔勇道:“你这个烟我抽不了,只能抽纸烟。”

老大爷轻蔑地看着纸烟,道:“纸烟不够味,还是得抽叶子烟。喂,这位同志哥,天都黑了,你们还不走,你们不走,我们就回去吃不了饭。”乔勇哭笑不得地道:“你们回去吃饭,让我们的车进去。”老大爷摇头道:“太阳落坡人要落窝,明天一早你们过来就是,垃圾场又不会跑。明天我给你带点烟丝,我自家种的,巴适得很。”

等到六点半,王桥慢慢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枯草,向乔勇招手。

乔勇看到王桥的手势,对身边老大爷道:“等新豆子出来的时候,我到你家里来吃豆花饭,要不要得。”老大爷高兴地道:“来嘛,每年新豆子出来,镇里的人都要来喝豆花酒。”乔勇道:“老大爷,你劝劝大家,总得让我们进去,堵着路不是办法。”

谈起私事,你好我好,说起正事,老大爷寸步不让:“我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空气又好,啥都好,就是你们把垃圾弄过来,害得我们家孙子都不愿意回家。”

天渐黑,王桥和乔勇决定让垃圾车带着垃圾返城。整个公路传来垃圾车的发动声音,车灯陆续打开,将一条公路照得亮晃晃的。

回到城管委办公室,乐彬还在办公室等待。他焦头烂额地道:“刚才我又给宫县长作了汇报,宫县长要求明天上午各部门集体到垃圾场与村民对话,如果这次对话仍然解决不了问题,再向县里报告。”

王桥道:“光是对话解决不了问题,最终还得强制进场。”

乐彬压低声音道:“静州主要领导后天要到昌东调研,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出恶性事件,特别是群体性事件更不能出。这事你要绝对保密,心里有数。我最着急的就是垃圾堆在城里,主要领导见到满城都是垃圾,对昌东县、对县委吉书记、彭县长会是什么印象?书记县长心情不好,倒霉的还是我们几个人,纵有千万条理由,耽误了领导前程都是死路一条。”

王桥灵机一动,道:“我从阳和镇下来的时候,经过开发区,见开发区空着许多己经征用的土地,我们能不能将全城垃圾运到空地,暂时堆放。”

乐彬如屁股上安了弹簧,猛地站起来,道:“王桥不愧为山大高材生,脑瓜子够灵活。我们马上去找合适的地方。”

从老城区到开发区有十来分钟的车程,李宁咏的电话打了过来。王桥道:“你别等我,我和乐主任还在忙事情。”李宁咏撤娇道:“不嘛,我知道你喜欢吃鱼,今天有人给我爸拿了一桶大河鲤鱼,等着你回来啊。”王桥道:“真不等我,我什么时候回来还说不定。”李宁咏抱怨道:“城管委有什么大不了的急事,还得耽误吃饭时间,你比书记县长还要忙。”王桥与乐彬在一起,不方便说话,道:“我先挂了,等会联系。”

乐彬道:“小李等着吃晚饭吗?我们动作快点,早点放你回家,免得小李久等。”王桥道:“没事,这些女孩子麻烦。”乐彬用深有同感的语气道:“天下女人一个样,都得哄。”

乐彬和王桥把小车停在一处地盘够大、交通方便、周边居民最少的空置地。荒地里茅草长得有半人高,数百米外有几幢安置房。

乐彬道:“这块地倒是不错,唯一麻烦的就是安置房里的人不好惹。”

王桥道:“再走就出了城,不可能把垃圾倒到农田里。安置房至少有好四、五百米,应该问题不大。”

乐彬下了决心:“两权相害取其轻,暂时定在这里。我先给宫县长报告,再给开发区联系。”

宫方平正为满城垃圾焦急,听到乐彬建议后当即拍板同意,还主动给开发区的头头打了电话,请他们以大局为重,支持城管委工作。

得到宫县长明确答复以后,乐彬打电话让乔勇立刻赶到北城开发区。

半个小时左右,装满垃圾的垃圾车一辆接一辆出现在北城开发区。

任何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倾倒一车垃圾非常简单,要将全城垃圾集中在一起绝非易事。

荒地没有平整,不能通车,第一辆垃圾车试着朝里开,开了几米就陷在坑里。环卫所有渣土运输的审批权,经常与渣土老板打交道。乔勇给相熟的渣土老板打了电话,调来一辆挖土机,用来修出能让垃圾车通过的便道。

在平整公路的过程中,李宁咏数次催王桥回家。一把手乐彬以及部属乔勇等人都守在现场,王桥自然不肯离开。他守在荒地上,看着挖土机一点一点地平整土地。

道路平整出来己经是晚上九点,王桥、乐彬以及司机都没有吃饭,饿得前胸贴后背。乔勇把现场交给姜大战负责,四人这才回老城区。

进入老城区,乐彬想起李宁咏打过的电话:“王桥,小李还在等你吧?你别跟我们在一起,赶紧回家。”

“行,那我先回家。”王桥在电力局家属院下车,与乐彬、乔勇等人挥手告别,转身快步走进家属院。在院里,抬头看租住的房间,客厅和卧室都还有灯光,想来李宁咏没有离开。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三板斧(三)

李宁咏如小猫一样卷缩在沙发上,茶几上有一堆桔皮和糖纸,听到锁响,她跳将起来,站在门口道:“谁啊?”听到王桥回答,她将门拉开,躲开王桥伸过来的手臂,道:“别碰我,在垃圾场呆了一天,恶心死了,快去洗澡。”

王桥看见桌上的桔皮和糖纸,道:“你吃过饭没有?”

李宁咏道:“没有,还在等你。”

卫生间里,积累了一天的疲惫随着热水流进下水道,王桥全身毛孔都张开,只觉得浑身舒坦,精力重新聚集在身体里。李宁咏在客厅里听到水响,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她本来想做饭,在厨房转了几次,看到油腻腻的环境,实在没有做饭的兴趣和勇气。

“你平时没有做过饭吧,那就让开,我来。”王桥走进厨房,从桶里取出鲤鱼,利索地挥刀刮鳞、剖鱼,再将鲤鱼切成大块,码盐、上料酒。十来分钟后,色、香、味俱美的红烧鲤鱼如变魔术一般出现在桌上。

两人如饿虎一般将白米饭、红烧鲤鱼和炒青菜一扫而光。

王桥打着饱嗝,道:“我做饭,你就得洗碗。”李宁咏道:“我不洗碗,洗了碗,手上皮肤要变粗,象老太婆。”王桥道:“我们得定下规矩,谁做了前面,另一人就做后面。”李宁咏道:“我们不能把宝贵的时间花在做家务上,请个保姆,一切OK。”王桥道:“在没有请保姆前,你还得洗碗。”李宁咏屈服了,道:“那好吧。”

李宁咏在厨房刷碗时。王桥将挤好牙膏的牙刷和水杯放在桌前,道:“洗完碗。赶紧刷牙。”

李宁咏回头笑道:“你平常只是饭后漱口,今天这么爱干净?”说完。她明白了王桥的意思,妩媚地道:“你讨厌。”

王桥一本正经地道:“刷牙后好接吻,赶紧上床运动,等会你还要回家。”说话之时,他从身后搂住了李宁咏,双手轻手熟路地找到挺立的目标。

李宁咏身体扭来扭去,笑骂道:“滚开,讨厌,我在洗碗。”话虽然如此说。她洗碗的动作不由自主加快了。

两人滚完床单,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过七八次,李宁咏从被子里伸出嫩藕一般的手臂,拿起桌上手机,道:“爸,手机开成静音了,刚才我和王桥在吃饭,王桥一天都在垃圾场,那些农民又把垃圾场堵了。”关掉手机。她翻身俯在王桥身上,享受着难以言表的欢愉。

十一点半,李宁咏摄手摄脚地走回家。黑暗角度的一声咳嗽响起,将李宁咏吓了一大跳。

“爸。你怎么还没有睡觉。”

邱大海在部下面前威风凛凛,单独面对女儿时就如一个卸掉虎爪的老虎,充满了慈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桥单位到底有什么事。加班到现在?”

父女俩没有开灯,在客厅里聊天。李宁咏详细讲完垃圾场种种矛盾。道:“爸,你运作一下。给王桥换一个工作。在城管委工作又苦又累还不讨好。”邱大海背靠着沙发,道:“城管委在建设系统里是相对边缘的单位,锻炼一年还行,不能久干,让我想一想有没有更好的职位。”李宁咏哆声道:“还是老爸最好。”邱大海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你早点睡,睡晚了要起黑眼圈。”

李宁咏回到寝室,再给王桥打电话道晚安。

王桥到底不放心北城区垃圾场临时堆放点,与李宁咏互道晚安后,叫上乔勇再到北城区。两人守在临时垃圾装卸点,一根接一根抽烟,用香烟对抗瞌睡。

垃圾车陆续开来,倒掉垃圾,又掉头回城。

乔勇望着很快就堆积如山的垃圾,愁眉苦脸地计算道:“临时停放垃圾,环卫所要多花工人的加班费、挖挖机的费用和油费,加起来至少三、四万。”

王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花再多的钱也要这么干。”

两人守到凌晨三点多钟,这才离开北城区。王桥回家匆匆洗澡后,倒头便睡。

早上六点刚过,乔勇开着小车在电力局家属院门外接到王桥。王桥道:“我们先到北城。”乔勇打着哈欠道:“驾驶员们干了一个通宵,早上七点钟新一班组的驾驶员接岗。”

垃圾车每天要在城里城外跑十来个小时,每台垃圾车都配有两个驾驶员,轮流开车。昨夜驾驶员干了一个通宵,必然要休息,也就意味着接班驾驶员至少要持续开车八个小时以上。

来到北城区,尽管有心理准备,王桥还是被壮观的垃圾山吓倒。垃圾之间缝隙比较大,两百多吨垃圾体积庞大,堆得象座小山,隔老远就能闻到垃圾发酵后特有的酸臭味道。

乔勇望着安置房方向,道:“今天如果垃圾场还通不了,又有两百吨垃圾要进来,我估计安置房的住户会提意见。”

王桥道:“今天继续派四分之一的垃圾车前往阳和垃圾场,如果村民不堵,就正常进场。如果村民要堵,就及时给县政府报告。”

乔勇道:“反正都要被堵,就派个三四辆车到垃圾场,免得司机全部被拖垮。”

王桥同意了这个提议,又道:“你安排两个人专职在这里打药,不能让苍蝇暴增。静州市委调研组将到昌东,我估计县里强制进场时间极有可能安排在市委调研组离开以后。”

七点钟,接到垃圾场报告:垃圾场入场道路再次被堵。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王桥没有太过在意,与乔勇一起找了个早饭摊子,填饱肚子以后,再给乐彬报告垃圾场的情况。

八点,乐彬打来电话:“你们抽空到垃圾场看看,让曹致民把垃圾场管好。下午各部门再次与村民代表对话。宫县长要亲自参加。如果他看到垃圾场管理上出现什么问题,你和我都不好交待。”

九点。王桥和乔勇来到垃圾处理场。环卫所三辆垃圾车、各乡镇的垃圾车和学校企业的垃圾车一共八辆被堵在垃圾场外,堵车的村民也在不断总结经验。这一次他们带着小板凳坐在公路中间。

昨天与乔勇聊天的老大爷走了过来,道:“尝尝我种的烟,比纸烟舒服。”乔勇接过烟丝,道:“老大爷,你们还真准时。”老大爷微笑道:“我们的家都在山顶上,垃圾车开过来,轰隆隆响得很,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乔勇道:“你们是把游击战那一套来对付我们,是不是搞错了对象。”老大爷笑而不语。美滋滋地抽叶子烟。

王桥用纸巾裹了叶子烟丝,点火,用力一吸,只觉一股辣辣的感觉直奔喉咙,禁不住猛烈咳嗽起来。

十一点,阳和镇程岭跃副镇长、办公室副主任邱洪出现在垃圾场,找到站在公路外围的杨少林社长,让他通知十个村民代表下午到阳和镇会议室开会。小杨社长面带疑色,道:“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骗走。再带公安过来冲场。”

程岭跃道:“你这个人多疑,别胡思乱想了。到会议室开会不要叫老头老太婆,老头老太婆讲不出道道,只会乱扯。”

村民堵场很讲究斗争策略。为了免受公安打击,堵路的人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头老太婆,青壮年躲在幕后。真要参加政府组织的座谈时。老头老太婆则由主角变成配角,青壮年由配角变成主角。

杨少林在人群中商量一会。同意找十人到镇上开会。

下午两点,十个村民代表、宫方平、乐彬、丁勤奋、蒋大兵等人来到会议室。会议采取对话模式。宫方平、乐彬、丁勤奋等人坐在一排,村民代表坐在另一排,村社干部和王桥、程岭跃等副职坐在后排。

堵场事件发生在阳和镇,主要工作对象是阳和镇的村民,因此会议由镇党委书记蒋大兵主持。

蒋大兵对着话筒吹了口气,再清了清嗓子,道:“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垃圾处理场的问题,多次开会讨论。今天宫县长亲自参会与大家对话。为了把会议开会,请大家保持安静,发言的时候一个一个讲,一个人讲话时,其他人不要插嘴,前面的人发表了意见,后面的人有新的意见就讲,没有新的意见就不要讲。现在先听村民意见,然后请相关部门现场答复。”

杨少林第一个发言:“我是社长,我讲三个事情,第一个事情就是搬迁距离,我们那个院子应该在500米以内,有的院子比我们还近都搬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第二件事情就是垃圾场要按时打药,我实话实说,焚烧炉烧起时候好点,冬天好点,开春以后臭得很;第三件事是搬家,500米以内的就搬了,500以外的难道就不臭了。”他并不是最坚决的搬迁派,只不过社里有好几家人强烈要求搬家,他不提出搬家问题,以后在社里不好相处。

杨少林讲完,蒋大兵再次强调:“为了节约时间,提高效率,下面发言的人就讲不同的意见,相同的意见就不要讲了。”

一位满脸胡须是老村民道:“我们在垃圾场边受了这么久的罪,被臭了一年多,好多人身体都有病,必须要体检。体检就是屁大的事,你们不同意就是没有良心,不是共产党的干部。”

又一个村民提了一个具体要求:“垃圾场的脏水滴到公路上,下雨就顺到公路流到我们井里,我要求重新打一口井。”

一个戴眼镜的村民道:“500米范围的人都搬到镇里去了,从镇里到自家的承包地有好几里路,非常麻烦。而且电线全部被龟儿子砍掉了,田土根本没有办法做,我们要求政府把田土全部倒包了。”

一个村民道:“垃圾车现在比以前好些,车辆都加得有盖子。但是还有垃圾车在飘垃圾出来,我家在公路边有一块地,每天都捡得到好几个塑料袋子。”

村民陆续提了十来条不同意见。

蒋大兵道:“还有没有其他意见,如果没有了,先由城管委来答复。”

王桥与乐彬碰了耳朵以后,迅速拟定了几条意见。

王桥道:“我着重谈与城管委有关的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关于井水的事情,我们回去马上请专业人员来看,如果确实被污染,马上治理,治理不好就重新打一口井;第二件事情是公路飘垃圾的事情,我们目前己经要求环卫所所有车辆都要加蓬布,不加蓬布,绝对不能进场。现在飞垃圾的原因是垃圾车在运输过程中,原来比较松的垃圾越抖越紧,就露出比较大的空隙,风一吹,垃圾就飘出来了。我们以后要求所有环卫车将蓬布扎紧,这是技术问题,应该能够解决。”

杨少兵又跳出来,道:“你以为说谎话,水井的水全是黑的,你们当官的敢不敢来喝一口。”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三板斧(四)

阳和镇党委书记蒋大兵道:“你别插话,等王主任说以后,你们再说。”

王桥稍有停顿,继续道:“第三是垃圾场的管理问题,从今天开始,环卫所将直接派人到垃圾场进行管理,欢迎村民监督;第四是倒包田土的事情,这是一件大事,必须研究以后再能做决定。”

丁勤奋见王桥答得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后悔没有带一个副职来,弄得自己要亲自披挂上阵。

他挺直胸膛,声音响亮地道:“我来回答距离的问题,如果谁有怀疑,可以自已去请有资质的测量队,我们测得有问题,测量费用就由我们全解决。如果我们测得没有问题,那么费用自理。”

有村民:“凭啥子要我们出钱去测量?你们再来测一次。”

丁勤奋反问道:“我们再测一次,你们相信吗?既然不相信,我们来测量有什么意思。”

村民道:“你们测量的时候,我们要在一起来看。上一次测量选的测量地方就不对头。”

蒋大兵知道争论下去将会扰乱会场秩序,打断两人争执,道:“下面请宫县长讲话。”

会场安静下来,村民们都想听听县长的说法。

宫方平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乡亲,首先我要感谢阳和镇村民对昌东县做出的贡献,垃圾场设在阳和镇,周边村民做出了重大贡献的,这一点要高度肯定;第二点,阳和镇周边村民的诉求有一定的合理性。比如苍蝇多,臭味重这两大难题。搁在谁家里也不好受。我代表县政府说三点意思,一是城管委要加强管理。及时及量打药,防止春天苍蝇大量滋生,听同志们说过,在最冷和最热的时间,苍蝇都不会大量繁殖,只有在春秋两季苍蝇最容易暴发,所以要勤打药,按时打药;二是各位乡亲要以大局为重,垃圾是全县人民的垃圾。每天都要产生,总要有个去处,现在关键不是能不能进入的问题,而是如何加强管理的问题,欢迎周边村民一齐加入垃圾场的管理队伍。”

光头杨少兵是坚定的搬迁派,越听越冒火,骂道:“当官的说他妈的半天,一件实事都没有解决。垃圾臭得很,我们要搬家。你就说一句得行不得行,我们不想听大道理,来点实际的。”

村民们都跟着哄闹起来。

蒋大兵虎着脸道:“开会前给你们说过,要注重会场秩序。你们这样插话,还让不让宫县长讲。”

光兵杨少兵道:“我们要搬迁,宫县长就说得行不得行?不得行。我们就走,不开这个会了。”

村民在“搬迁派”的鼓动下。站起来朝外走。

蒋大兵无奈地苦笑,对宫方平道:“宫县长。会就开到这里吧。”

宫方平脸上的尴尬一闪即逝,道:“现在的村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做思想政治工作的方式要改变。”

以前在计划经济体制下,村看村、户看户,社员个个看干部,干部的榜样性和权威性都很强,一个普通干部绝对能将社员唬住。如今实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社员不必看干部就能养活自己,人不求人一般高,所以社员们可以藐视领导,不再胆小怕事。

村民走了,会也开不成了。垃圾场依然被堵着,垃圾车停在路边。

由于静州市委调研组要来昌东,所以一直没有采取行动,只是派员不停地劝解。

堵场第三天,北城垃圾堆积点蔚然壮观。往日垃圾倒进大山沟里,从上往下俯看,近万吨的庞大垃圾堆体变成一小堆。今日平视垃圾堆体,才发现四五百吨垃圾就是个让人畏惧的庞然大物。两天时间,堆积点生出了蛆虫、苍蝇和长腿蚊子,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色被满眼垃圾代替。

上午,静州市委调研组来到昌东县城。

县委县政府多次强调,县城必须要搞得干净整洁,给静州市委领导留下好印象。王桥分管的环卫工作和王正虎分管的市政监察工作是干净和整治的两支主要力量。

王桥和乔勇暂时不再守在阳和垃圾场,将注意力集中在城区。他俩在城里巡视,督促环卫所和城关镇环卫站做好全城的清扫保洁工作。新买来的洒水车和老式洒水车全部出动,来回洒水。

监察支队的队员将路边小摊小贩朝背街小巷引导,沿街商铺在队员的提醒劝阻下,将骑门摊点全部收进店铺之内。

昌东县城比往常更加整治和干净。

中午十二点,乐彬给王桥打来电话:“调研组在昌东饭店吃饭,吃完饭沿胜利大道回静州,你要注意昌东饭店周边情况以及胜利大道沿途的情况。”

为了掌握调研组的准确动向,王桥和乔勇在昌东饭店附近找了一家小馆子,要了爆炒双脆、皮蛋黄瓜汤和一份素菜,边吃边聊,盯着昌东饭店的停车场。

一点三十分,吉之州、彭克、邱大海等人陪着客人从昌东饭店出来,几辆高档小汽开始启动。

王桥和乔勇迅速上车,远远地跟着调研组车辆。

考察组车辆开出城区后,乔勇给环卫所办公室打电话:“调研组走了,你给所里的人发信息,让大家收工。大家这一段时间辛苦了,晚上安排一桌,喝几杯酒庆祝。”

王桥在旁边笑道:“乔所长,你要庆祝什么?”

乔勇道:“庆祝调研组滚出昌东,他们几个人来调研,三百多环卫工人忙了接近十个小时,还在北城堆起一座垃圾山,他们完全是扰民。”

王桥道:“牢骚归牢骚,我两点钟要到县政府开会,你提前到阳和垃圾,下午肯定要强制执法,你把环卫车辆安排好,力争多送点垃圾入场。”

乔勇道:“桥主任,你别在城管委干了,又累又不讨好。你调一个新单位,我跟着你过去,享点清福。”

王桥道:“拥有美好理想是应该的,否则人生会很无趣,但是当前的硬骨头还得啃下来,人生也会很痛苦。”

两人会心一笑,一人来到县政府,一人前往垃圾场。

调研组的车辆来到县境处停了下来,市委领导下了车,与昌东县四大班子主要领导逐一握手,挥手告别。

看着市委车辆走远,吉之洲道:“我下午要到山南,与省发展银行郭总见面。明天下午开全县干部大会,传达郑书记调研昌东的重要讲话精神,掀起新一轮改革开诉的大幕。”他没有回昌东县城,等到市委车辆开远以后,也朝静州开去。

静州调研组成员之一邱大海独自留了下来。他轻轻挥了挥空中浮尘,对县长彭克道:“中午喝了几杯酒,头脑昏昏的,到枫林山庄喝杯清茶,醒脑。”

彭克道:“好。”

政协主席李存胜接近退休年龄,不太管事,每天下午忙着用中医推拿治疗颈椎病。他给邱大海和彭克打过招呼,钻上小车,回县城。

邱大海和彭克来到枫林山庄。枫林山庄专门从城里请来两个技术好的按摩师,经过一番按摩之后,邱大海和彭克身体舒展开来,再喝点清茶,顿觉神清气爽。

“宁咏天天来缠着我,让我给王桥换个位置,老彭,你那里是否需要人?”

彭克对王桥印象极佳,思索片刻道:“我问过乐彬,他对王桥评价相当高,说小王成熟老练,思维清晰,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县府办一直缺个副主任,就让他过来。我在书记办公会上和吉之洲沟通一下。”

邱大海道:“吉书记是能干人,就是在用人上放不开手脚,抓得太紧。”

彭克道:“县府办要用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三板斧(五)

此时在县府办会议室,有一股临战之前的紧张气氛。

宫方平道:“今天是堵场第四天,我请示了彭县长,今天下午必须强制进场。公安局出动防暴大队,城管委调集四十个执法队员,阳和镇出动三十个机关干部。先由城管委宣传政策,再由公安宣布法律,如果村民还堵路,就强制进场。”

他望着乐彬,问道:“城管委谁来宣讲政策?”

乐彬道:“王主任宣讲政策。”

宫方平道:“公安局谁来指挥?”

副局长邱宁勇道:“防暴大队老林现场指挥。”

宫方平摇了摇头:“公安局得派分管领导去才能压得住阵脚。下午现场总指挥由乐主任担任,乐彬是老书记,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由他来现场总负责。各部门分管领导都听乐主任指挥,分工协作,统一协作,既要完成任务,又不能出纰漏。”

会议在半个小时结束,王桥立刻驱车来到堵路现场。这几天以来,他天天在村民眼前晃悠,村民们习惯了他的存在,毫不在意。

四十名身着黑色作训服的防暴队员走进现场,堵路村民感觉到了压力,立刻安静下来。年轻村民离开了堵车现场,站在山坡上旁观,仍有二三十名老弱妇孺还在公路上。

乐彬、侯邱宁勇、程岭跃等人站在稍远处,远远地看着堵路现场。

按照安排,王桥来到人群前面。提着喇叭喊道:“各位乡亲静一静,我是城管委副主任王桥,阳和镇垃圾处理场是由国家同意的、手续齐全的垃圾场。担负着全县每天二百多吨的垃圾处置……”

在王桥宣讲政策时,老年村民们安静地望着这位瘦高的年轻人,没有过激行为,也没有人退出公路。

随后由公安局防暴大队大队长老林宣讲《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特别宣讲了第三章第十九条:扰乱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的秩序,致使工作、生产、营业、医疗、教学、科研不能正常进行,尚未造成严重损失的。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

村民们仍然无动于衷。

王桥和林大队回到乐彬身边,乐彬道:“该走的步骤都走完了。那就准备强制进场。”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程序,王桥拿着喇叭,高声宣布:“现在强制进场,所有人退出公路。”

林大队一声令下。防暴大队警员分成两队。跑步前进,如破冰船一般嵌入人群。他们将村民全部或推或拉弄出公路,在公路两侧拉上警戒线,防暴队员肩并肩站在警戒线后面,阻止村民冲击警戒线。

城管委工作人员和镇干部在警戒线外作劝解工作,安抚情绪激动的村民。

乔勇在公路上指挥排成长龙的垃圾车。

一辆接一辆的垃圾车发动起来,老年村民纷纷用身体去冲击警戒线。防暴队员全部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用身体挡住了村民。让村民无法进入警戒线以内。

乐彬道:“邱局,村民闹得不太象话。严重扰乱垃圾场的生产秩序,为什么不能拘留。”

邱宁勇道:“村民们挺狡猾,年轻人都躲在一旁,冲击现场的都是老年人。按照我们的规定,七十岁以上的老人一般不拘留,就是拘留了也不执行。”

乐彬道:“防暴队在场时,我们能把这一轮垃圾运进去。防暴队一走,村民很容易就聚起来。我们又得来劝解和强制进场。反复这样做,行政成本太高。”

邱宁勇望着群情激愤的村民,道:“最终解决问题还得靠政策攻心,硬干是不行的。”

乐彬叫苦道:“垃圾场不是我们建设的,搬迁时城管委也没有参加,现在惹出满屁股屎尿,板子打在城管委身上。堵路的村民不少都七十几岁,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心肌梗塞等毛病,那我就惨了。”

邱宁勇若有所思地看着在人群中与村民激烈辩论的王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