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主任到里面坐,都是刘红的同学,你都认识的。”门外传来一个稍显陌生的声音,随后教委副主任朱永清走了进来。

此时只剩下靠近门口的一个位置,俗称“传菜席”。朱永清显然不习惯坐“传菜席”,一时有些犹豫。

坐着主宾位置的朱柄勇不是旧乡学生,见到老校长没有抬屁股。

王桥感觉让朱永清坐在“传菜席”明显不妥当,站起身,道:“朱主任,你坐我这位置。”朱永清摆手道:“红星,这是圆桌,不讲究这些。”王桥还是不由分说地拉着朱永清,交换了座位。

朱永清坐下以后,夸道:“王桥是你们那批毕业生中唯一正牌子大学生,谁都没有想到啊。”

王桥道:“我知道还有一个师兄在山大读博士。比我要早几级。他先考到山南农大读研,后来考到山大读博。”

朱永清感慨地道:“还是你们那几届的素质高。学风正,如今学校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王桥就将朱柄勇介绍给朱永清,两人都姓朱,互相认做本家,迅速就进入热聊模式。

楼下大厅响起欢快音乐,主持人浓浓昌东味的普通话窜进每个人耳朵里。热菜一道道往上摆,朱柄勇拧开酒瓶盖,道:“大家把酒满上,举个杯。”

举到第三杯时,新郎新娘过来敬酒。

刘红道:“今天这一桌是我的娘家人。其他人可以提前离开,这一桌不许提前离开,等会敬完酒,我换了衣服就过来陪大家喝酒。朱主任是我们的老师,要监督他们,不能让他们逃跑。”

朱永清笑道:“大家喝得挺积极,都喝了第三圈了。”

刘红敬完酒,离开333房间。朱柄勇端起酒杯对王桥道:“桥主任,我们来喝一杯。你什么时候结婚。干脆速战速决,我们好接着喝喜酒。”

王桥仰头把酒喝了,道:“我说了不算,还得商量。”李宁咏喜滋滋地给了王桥一个白眼。

李宁咏的笑容妩媚多情。朱柄勇觉得原本挺漂亮的妻子失去了几分颜色,他又端起酒杯,和王桥碰酒。

杨明知道朱柄勇酒品不佳。几杯白酒上头就把不住性子,很想提醒他少喝几杯。在这种情况下,她又担心提醒他少喝酒会引发争吵。让同学们看笑话,就闭嘴不言,盼着酒席早点结束。

杨红兵为了替杨明打抱不平,曾经叫社会上的混混黑打过朱柄勇,有朱柄勇在场,他没有喝酒的欲望,一改平时的豪爽,很少说话,只是偶尔和王桥聊几句。

席上喝酒的气氛始终不太浓烈,两瓶酒下肚后,大家开始吃饭。杨明赶紧给朱柄勇盛了一碗饭,只盼着他吃完后就离开酒店。

换掉婚纱的刘红左右手各提着一瓶酒走进房间,嚷道:“今天是我的好日子,大家都不准走啊。朱主任,今天在座的多数你是学生,你要当好酒司令,把酒喝好。”

新郎官是昌东中学老师,性格文静,只是站在刘红身后微笑。

朱永清为了给刘红捧场,道:“我们来划两拳,热闹热闹。”朱柄勇略有些酒意,道:“朱主任,我们两家门第一次喝酒,划六拳。”朱永清道:“我要多敬朱科长,以后朱科长大笔一挥,教委可以多用点钱。”

朱柄勇自恃喝拳水平不错,见朱永清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不象是喝猛的人,有心欺负他,道:“我们划九拳,九九大顺,划一拳喝一杯,不准找人代喝。”

朱永清笑道:“要得,我向家门科长学几拳。”

朱永清在中师是出了名的好拳,变招极快,向来胜多输少,两人划了九拳,结果朱柄勇喝了八杯。八杯下去,朱柄勇眼睛红了,叫嚷着还和朱永清划九拳。

朱永清是酒场老将,避其锋芒,采取了尿遁策略。

朱柄勇没有了对手,嚷嚷着又要与王桥划拳。王桥道:“我们不划拳,一人喝一杯。”朱柄勇脱口而道:“王桥不耿直,是不是还在记我的仇。”

与王桥的初恋对于王桥来说是过去的一道风景,对于杨明来说心里的一道永不褪色的伤疤,被朱柄勇当众揭开,她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李宁咏听到这句话,明白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她在杨明面前有极强的心理优势,不是太介意,就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桥。

朱柄勇是第二次说这个话题,而且是当着杨明的面,王桥压抑着不快,道:“我先喝了。”

刘红是杨明闺蜜,太了解朱柄勇喝酒后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臭脾气,平时从来不劝朱柄勇喝酒,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忘记了朱柄勇的酒品。她醒悟过来后就急忙岔开话题,道:“楼上有卡拉OK,音响效果很不错,等会我们去唱歌。”

杨明拉着朱柄勇的胳膊,劝道:“别喝了,今天刘红结婚,喝多了不好,我们去唱歌。”

朱柄勇没有彻底喝醉,还有几分清醒,努力压着往上冒的酒劲,抓了一块卤鸭肉,大口地啃,含糊地道:“走,唱歌去。”

刘红放下心来,和新郎一起离开房间,招呼其他客人。

朱永清没有与朱柄勇深入接触过,对其脾气不了解,尿遁回来后兴头颇高地道:“同学们转眼毕业六七年,难得聚在一起,再喝一瓶。”

朱柄勇伸手将朱永清手中的酒瓶抓过来,道:“家门,我来倒酒,我们两个再整几拳,我就不信划不赢你。”

杨明知道朱柄勇喝醉酒的后果,急忙伸手阻挡,朱柄勇不耐烦地挥手,想把杨明的手甩开,不料挥起的手掌结结实实地打在杨明鼻子上。杨明用手捂着鼻子,鲜血顺着手掌迅速地滴落下来。

王桥将筷子往桌上一顿,脸色沉了下来。

杨红兵最看不惯朱柄勇,说了一句:“过分了。”

喝了酒的朱柄勇如一桶燃烧的汽油,一点火星就被点燃了,站了起来,指着杨红兵鼻子,道:“你妈的,说谁啊。”

杨红兵将伸在鼻子前的手指打开,道:“手拿开,小心挨揍。”

杨明知道事情要糟糕,急忙大声道:“我没事,我没事。朱柄勇,我们到楼上去。”

朱柄勇如一只发怒的狮子,朝杨红兵扑了这去。

朱柄勇有一米七五左右,身材粗壮,再加上酒劲大发,与杨红兵纠缠在一起,互相都挨了对方的拳头。

杨明站在打架的两人旁边,连鼻子都忘记捂住,眼泪和鼻血顺着嘴角往下流,打湿了衣襟。

王桥上前一步,将杨红兵和朱柄勇强制分开,用身体挡在两人中间。陆军拉着杨红兵,道:“斧头,算了,今天是刘红结婚,打架不好。”朱柄勇红着眼,弯腰捡起放在地上的酒瓶,还想往上扑。

王桥终于发怒了,吼了一声:“够了。”他握住朱柄勇持酒瓶的手腕,用肩膀猛抵其前胸。朱柄勇吃不住力,蹬蹬后退几步,撞在墙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酒品(二)

几个女眷吓得花容色变,躲得远远的。

李宁咏见势不对,赶紧出去找酒店服务员。

朱柄勇酒精上头,完全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杨明这个贱货,和你的同学一起谋害亲夫。”

王桥做为城管委副主任,一直努力维持与预算科长朱柄勇的关系,很克制自己。听到如此无理的叫骂声,火气蹭蹭上来了。等到朱柄勇再次冲过来导,他狠狠一拳打在朱柄勇腹部上,趁着对方弯腰的瞬间,拎着其衣领,猛地朝屋角沙发推去。

朱柄勇失去重心,仰天倒在沙发上。

几个酒店男性服务员涌进屋,七手八脚地将朱柄勇按住,不停地劝慰。

刘红闻讯赶回333房间,看到屋里一片狼藉,急得直跺脚。

朱柄勇拼命挣扎,无奈服务员人多,始终挣不脱。十来分钟以后,他没有了力气,仰天躺在沙发上,两眼一动不动看着屋顶。

朱永清狼狈万分,懊恼地道:“今天都怪我,不该划拳,我确实不晓得他喝了酒要耍酒疯。”

杨洪兵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朱柄勇,没有再说话。

在发生冲突时,陆军一直站在一边,此时他来到朱柄勇身边,道:“朱科,怎么样,能不能走路。”

朱柄勇闭着眼,直喘粗气。

杨明对于朱柄勇发酒疯的状态习以为常,只不过平时是在家里,今天是在公共场合。她有些麻木地抹掉了眼泪,拿了一件衣服盖在了朱柄勇身上。过了一会。朱柄勇就开始轻微地打起鼾来。

在婚礼上来了这一台戏,弄得杨明很是尴尬。不停地给陆红和几位同学道歉。朱永清在学生面前更是尴尬,给陆红说了一声。悄悄地离开了酒店。

几个同学都觉得无趣,当陆红说换个房间继续吃饭时,杨红兵道:“算了,你今天事情多,改天我们单独再聚。”

王桥也正是此意,道:“改天找个地方喝茶。”

同学们便一起往楼下走。在下楼时,组织部干部科曲科长迎面而来。陆军最怕有人知道他和王桥关系不错,见到曲科长后就赶紧拿出手机,放慢了脚步。躲在柱子后面假装打电话。

曲科长看见了这一群人,却是快步走了过来,走到近处,他看见了柱子后面打电话的陆军,朝他点了点头。

被曲科长看见自己和王桥在一起,陆军就如行房时被人撞破,又如寒冬被浇了一桶冷水。他有些结巴地道:“曲科,吃饭啊。”

曲科长道:“喝喜酒,三楼的。你在二楼。”

陆军道:“二楼,一位朋友结婚。”

与陆军寒暄两句后,曲科长转过头,热情地给王桥打招呼:“王主任。你也过来喝喜酒。”

王桥到城管委报到就是由曲科长护送着前往,当时曲科长是典型的冷脸冷面。今天突然转了画风,由冷和尚变成笑面佛。还让王桥有点不习惯。

王桥客气地与曲科长打起招呼,道:“我的同学结婚。”

曲科长看着王桥和李宁咏。道:“什么时候吃你和小李的喜酒?到时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王桥猜到曲科长态度变化应该与邱家有关系,笑道:“那是一定的。到时肯定要请曲科。”其实他和曲科长只见过一面,关系还远没有达到请吃结婚酒的程度,这些场面话,王桥也就是随口一说。

陆军看到曲科长的态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握着手机,走近曲科长,笑道:“曲科长,今天接了几张红单?”

在组织部里,大家将结、过生日等所送的请柬叫做红色罚款单,简称红单,还经常在周一吐槽此事。曲科长情绪不错,比划了两个手指。陆军也比划了两个指头,表示自己也收到两张红单。两人就心有默契地笑了起来。

曲科长又对李宁咏道:“我先走了,外面还有人等着,改天喝个酒。”

李宁咏甜甜地道:“曲科长,我以后给你打电话,你要接啊。”

曲科长道:“其他人的电话有可能不接,小李的电话我肯定要接。”

陆军此时明白过来了,曲科长今天这个怪异的态度,肯定与李宁咏有关。他苦苦思索李宁咏有可能的来历,却是一头雾水。

出了酒店,李宁咏道:“你们等一会,我去开车过来。”她今天没有开那辆破桑,而是开了一辆警用便车,平时二哥在用这辆车,经常扔在家里。

看见李宁咏开了带“O”的警用便车,陆军终于忍不住了,悄悄问杨洪兵:“小李是什么人,他爸是做什么的?”

杨洪兵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陆军,道:“你是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消息应该很灵通啊,小李是爸爸是谁你真不知道?”

陆军道:“我为什么能知道。”

杨红兵道:“因为小李的爸爸太有名了,全昌东没有几个人不知道?”

陆军将“李”姓大人物在脑中检索了一遍,道:“你卖什么关子,到底是谁?”

杨红兵道:“她是随母姓,爸爸姓邱,邱老虎。”

陆军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曲科长为什么是这个态度。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城管委副主任、邱家乘龙快婿、老婆又漂亮,陆军心里没来由地泛起一些苦味。这几年来,他在王桥面前总有些优越感,此时优越感就被无情地摧毁了。

杨红兵、小钟等人上车以后,陆军也要跟着上车,程惠道:“我们就不坐车了,又没有多远。”陆军又退了回来,朝车上挥手,道“斧头,下次回来说一声,大家聚一聚。”

等到把杨洪兵和小钟送回钟家以后,李宁咏道:“你猜曲科长为什么这么热情?”王桥道:“猜不出来。”李宁咏道:“春节我去给牛部长拜年,曲科长也在牛部长家里。”王桥道:“难怪,难怪。”

李宁咏道:“牛部长为人处事还是可以的,你别抱有成见。对了,有一件事情要老实交待,你和杨明是什么关系。”

“初恋。”王桥对这事没有隐瞒,原原本本地讲了当初的事情。

李宁咏对杨明有明显心理优势,也就轻松接受了此事,道:“杨明运气不佳,如果她当初勇敢一些,现在也不至于如此。”

王桥道:“我现在其实能够理解她,面对现实困境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勇敢面对。”

小车开回电力局时,不时能看到,大堆的暴露垃圾。他皱着眉毛道:“怎么搞的,没的听到堵场的消息啊。”他马上给乔勇打去电话,道:“乔所,今天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垃圾。”

乔勇叫苦连天地道:“今天倒霉透顶,两辆垃圾车坏了,停在修理厂加紧修。我们的垃圾车数量不够,每天连轴转,根本没有维修的时间,桥主任,是应该给宫县长汇报,增加几台垃圾车。”

王桥道:“县里才同意买两辆洒水车,马上又要增加垃圾车,不好开这个口。”

乔勇道:“平时我都不叫苦,垃圾车的车龄都很大,至少有三辆到了报废期,如果出了事,麻烦就大了。”

乔勇所说全是实话,王桥就道:“等车修好了,赶紧把垃圾处理了。现在温度高,垃圾堆在街上臭味大得很。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你要摸一下垃圾场周边的情况,有异动赶紧报告。”

乔勇道:“我才到垃圾场去看过,焚烧炉停了以后,苍蝇控制不住了,臭味也更浓了,已经有村民在垃圾场来转,估计就在这两天就要堵场。”

王桥道:“该来的始终要来,你的责任是加强垃圾场管理,不能让村民抓住管理的漏洞。”

第二百三十章 三板斧

焚烧炉停止使用以后,随着气温逐步升高,苍蝇越来越多,垃圾场越来越臭。

虽然王桥对垃圾场被村民围堵有着思想准备,当得知垃圾场被村民堵住时,心里还是有些发紧。

王桥深吸一口气,道:“乔所长,这是迟早要来的事情,急也没有用。你现有有三件事情要做,一是马上给垃圾场打电话,弄清楚有几个村民堵路、他们提出的主要诉求、我们运了几车垃圾到场里,这些情况要及时报告给县政府,我在办公室等你电话;二是你立刻到垃圾场去,解决不了问题也得去,这是态度问题。被堵了路,环卫部门没有领导在场,被其他部门反映给县里,我们百口难辨。我给乐主任和县政府做好汇报以后,也跟着要上来;三是城里的清扫保洁工作不能乱,在堵场的情况下更要加强管理。”

乔勇放下电话,暗道:“我都是要满四十的人了,怎么还没有年轻人沉稳。”他学着王桥平时的动作,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再和垃圾场办公室联系。

掌握了堵场的基本情况,王桥来到乐彬办公室,道:“乐主任,刚刚得到乔所长电话,垃圾场被堵了,堵路的有二十多人,堵路的理由是臭味重和苍蝇多,我们从早上开始垃圾车一共进场二十三车次,乔所长正在前往垃圾场的路上。”

乐彬在纸上记上刚才几个数字,道:“你让小林给县政府应急办汇报,我直接给宫县长报告。”

王桥怕小林汇报不准确。就用城管委办公室的电话,以城管委办公室的名义直接给县政府应急办作情况报告。

报告完毕以后。他再到乐彬办公室。

乐彬道:“我向宫县长作了报告。宫县长让我们做好解释劝导工作,尽量疏导。如果上午不能通车。下午县里就要开协调会。你马上到现场去做疏导工作,掌握一线材料。两点之前回办公室,我们先开碰头会。”

王桥熟悉垃圾场情况,知道凭个人的三寸不烂之蛇根本没有办法劝阻堵路的村民,便不紧不慢地看了几份新文件,又打通阳和镇办公室副主任邱洪的电话:“邱师兄,我是王桥。又堵场了,没完没了,真烦啊。”

邱洪道:“镇里刚刚接到村里电话。蒋书记和金镇长都知道这事。”

王桥道:“镇里派谁来处理?”

邱洪道:“自然是分管领导程岭跃出马,我这种马仔跟随。程镇长很不想分管市政,几次想调整分工,蒋书记都不有同意。”

王桥道:“你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单独请杨宗明吃个饭。”

邱洪道:“杨宗明被垃圾场弄烦了,把活儿扔了出来,独自到广东打工去了。吃饭的最佳人选是支书杨宗奎,这个人相当精明,上上下下都抹得平。”

王桥道:“是精明人就好办。我最怕楞头青,办起事来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十点,王桥来到了阳和镇垃圾处理场。

三四十个村民站在进入垃圾的必经之路上,十来辆垃圾车排成长龙。驾驶员们聚在一起聊天、抽烟。乔勇和阳和镇几位干部站在人群中间,与几位老人辨论。

王桥站在人群边上张望,果然没有见到杨宗明。

雍符秀站在人群中。远远地望见王桥,对身旁年轻人道:“那才是城管委当官的。”

年轻人走到王桥身边:“我是五树社的社长杨少林。你是不是城管委当官的。”

王桥道:“杨宗明没干社长了?”

杨少林道:“杨宗明是我叔,他不干了。到广东找我堂哥去了。”

两位上了年级的老人走到王桥身边,一位老人道:“这位当官的,我就想问一句实在话,什么时候解决我们的问题。”

另一位道:“你们一直在骗人,以前说焚烧炉修好就解决问题,焚烧炉用了几个月时间,你们又不用了,硬是想把我们老百姓臭死。”

王桥道:“焚烧炉停用的原因是环保不达标。”

老人道:“我们是农民,管不了这么多,只要不臭了,我啥事都不管。现在垃圾场又臭起来,垃圾场不搬走,我们就搬走。没有解决好之前,垃圾场不要进车。”

光头杨少兵在人群中走来走去,不停地骂县里欺骗老百姓。

垃圾场周边村民各有各的诉求,王桥早就把各种情况分析得很透彻,听到老人提出的内容,便知道他是“搬迁派”,道:“上次开会说过,随时欢迎你们请专业测量队来量距离。”他不愿意在这个话题纠缠,对年轻的社长道:“杨社长,这次堵车社里有什么想法?”

杨少林初当社长,缺乏经验。老社长杨宗明遇到这种情况一般会隐藏主要意图,首先说社里做了许多工作,村民就是不听,然后再提出客观要求,杨少林则直楞楞地将自己摆在对立面,道:“大家说好了,政府总得有所表示,补偿我们,要不然就一直堵下去。”

光头杨少兵凑了过来,道:“补偿才几个钱,我们要求搬家。”

老社长杨宗明离开家乡到广东以后,杨少兵有过当社长的念头,后来觉得自己在场镇开得有茶馆,还是不当出头鸟为好。他依然采取煽风点火的方式,鼓动村里老人和妇女堵场。

王桥有“消火三板斧”作为预案,心底不慌,道:“不管是补偿还是搬家,总得谈,把路堵起有什么意义。”

雍符秀不等新社长杨少林答话,大声武气地道:“我们不堵路,根本看不到你们这些当官的。”

王桥知道雍符秀是大炮性子,轻言细语地道:“我们一直都在想办法,修焚烧炉是其中一个办法。现在焚烧炉停了,我们就想其他办法。垃圾场就是这个状况,你们堵了路,照样会臭。”

因为王桥吃过自家的馒头,雍符秀对眼前这个年轻官员印象颇佳,道:“如果垃圾场不臭得熏人,我们也不得来堵路。”

乔勇和一个老头争吵起来,吸引了许多村民的注意力。

王桥趁机低声对雍符秀道:“你家住在600米以外,无论如何都搬不到你家,何必跟着凑热闹。如果警察强制进场时,你别傻乎乎冲到前面。”

堵场最积极的人是杨家大院,如果闹成功了,这六家人就可以白得一笔横财。雍符秀对此心知肚明,低声道:“大家乡里乡亲,都是拐弯亲戚,哪家不来堵场就会遭白眼,会被当成叛徒。大家说好了,以后堵场得了钱,不来堵场的人就分不到。”

王桥道:“政府能做的事情就是加强管理,绝对不会搬迁和补助,分钱是做梦。”

当杨少林转身回来时,王桥停止与雍符秀的攀谈。

王桥就在堵路现场做村民的思想工作,说得口干舌燥,惹来无法唾骂。到了十二点,他离开垃圾场,坐上委里小车,直接回城管委。

乐彬询问了现场情况,道:“下午两点到县政府开会,你详细报告了解到的情况,请县里决策。”

一切都在预料当中,王桥心平气和,没有因为垃圾被堵而变得焦燥不安。

吃过午饭,王桥从办公室柜子里取出薄被,躺在沙发上小睡片刻。躺在沙发上,垃圾场的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之中。山大毕业前夕,他脑子里想象的从政经历是位于庄严肃穆的场所,威严地发出许多影响人们生活的命令,现实的从政经历却是站在化粪池、垃圾场和厕所旁边,在充满臭气和骂声的环境中与群众斗智斗勇。他感觉昌东距离会省委之路如此漫长,三年内回到省委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晏琳不占了我的位置,我在省委大楼会有什么际遇,至少不会被垃圾场弄得狼狈不堪。”想起省委大楼和晏琳,他再次觉得造化弄人。

一点四十分,王桥准时与从沙发上爬起来。然后与乐彬一起前往县政府。乐彬和王桥是一条藤上的两个蚱蜢,谁都不能脱身事外。此时在车上拉长着脸,如两条碧绿色的苦瓜。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三板斧(二)

县政府一会议室里气氛严肃。

往常,大家在开会前都说会闲话,这次因为垃圾场被堵弄得大家都很郁闷,没有心情聊闲话。

宫方平来到会议室后,没有见到阳和镇领导,发火道:“阳和镇怎么还没有到?他们不要以为垃圾场是县里的,就没有责任。发生在阳和镇上的事,阳和镇党委政府有义不容辞的责任,这叫做守土有责。”他随即将火力转向城管委,道:“垃圾场三天两头闹事,把大家精力全部陷在这上面,还做不做事。乐主任,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彬心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宫方平应该清楚,还朝着我来发火,简直没道理,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只能在心里发发牢骚,仍然一本正经地汇报道:“焚烧炉停用后,气温慢慢升高,我们派了环卫所的人,天天在场里督促检查,苍蝇基本上控制住了,没有大规模爆发,但是臭味比以前要重,特别是春天的山风大,臭味飘得远。”

宫方平打断乐彬的话,道:“借口就不要找了,管理上肯定有问题,否则不会闹这么多事。垃圾场现在搞的是承包制,以后不能搞承包制,由环卫所派人直管。”

乐彬准备在垃圾场承包同到期后就不再续签,这样做肯定会得罪建委财务科以及曹勇,宫方平在会上当面说起此事,他就有了合理借口。于是痛快地道:“我们回去就解除与现有承包人的劳动合同,由环卫所派人直管。”

宫方平拉长声音道:“如何管理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不管。不出事是大原则。王桥这么年轻,要把所有精力全部扑在工作上,天天蹲在垃圾场,我就不信山大的大学生管不好垃圾场。”

垃圾场是由王桥分管,如今垃圾场出事,王桥被县里分管领导反复用相同的话批评,虽然心中不服。也只得老老实实听着,他在心里也和乐彬一样。想着“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老话。

蒋大兵急匆匆走进办公室,进门就解释道:“我出门时,斑竹村来了二三十个人,要求镇里解决垃圾场的问题。金镇长留下来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我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这是一个极佳的迟到理由,宫方平没有批评蒋大兵,道:“人到齐了,我们就开会。今天请了公安、环保、建设、城管、信访还有阳和镇的同志来开会,主要讨论垃圾场的事。先请城管委讲了讲现场情况,各部门再谈谈处置办法。”

垃圾场被堵不是一次两次,参会人员都摸清其中套路,根据自己单位的职责,三言两语作了简短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