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道:“是正式工。”

和蒋刚一起来的警察开始勘查现场和询问目击者,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

乔勇一直觉得王桥与普通大学生不一样,对基层情况和人情事故很熟悉。他仔细听着王桥与蒋刚的对话,琢磨着王桥隐在身后的关系,主动介绍道:“这是我们城管委新来的小王主任,在委里分管环卫所和组织人事工作。”

“小王主任?什么主任?”

“我们城管委的副主任。”

蒋刚得知王桥居然是局行领导,对着王桥胸口打了一拳,道:“你小子不出声不出气就当城管委副主任了,城管委工程多,什么时候弄点工程来做,守着点死工资,日子难过。”

王桥没有回答这个赤祼裸的问题,道:“蒋兄的联系方式有变化吗?我以前只有一个传呼号。”

蒋刚道:“谁还用传呼,早就落伍了。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我给你打过来。”

王桥报完手机号码,问道:“能追到肇事车辆吗?”

蒋刚道:“你不是外人,我跟你说实话,这事有点难度。昌东是小县城,没有监控。如果环卫工人死了,或许还能调集警力侦办此案,没死,公安局每天事情这么多,不会管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王桥坚持道:“环卫工人受了重伤,司机逃逸,这是犯罪了,应该能够立案。”

蒋刚笑道:“现在破不了的案子多得很。王主任,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他刚才一口一个“你小子”,得知对方当了领导后,也就改口称呼官职,转换得非常自然。

一辆长安车快速地开了过来,环卫所副所长姜永战跳下车,满脸焦急道:“医院叫先交钱?否则就不开药,现在就挂瓶盐水吊命。”

乔勇愤怒道:“医院还有没有道德,人都要死了,就知道要钱。”他自知发火无法解决问题,道:“你给王波说,让他取点钱,先垫支一部分。”

姜永战道:“你还得打个电话。”

乔勇打完电话后,姜永战忽匆匆赶回环卫所,找出纳王波拿钱。

乔勇哭丧着脸对王桥道:“保险公司要求先解决交通事故,再解决保险,找不到肇事车,环卫所要倒贴一大砣钱。小王主任,你有啥好办法?”

王桥是第一次面对这事,不敢乱说,道:“我们回去商量。”

环卫所有三百多环卫工人,每天要在公路上清扫作业,另外还有二十多台各型环卫车辆,不停地县城里来回穿梭。因此环卫所每年都有交通事故,要么是环卫工人被人撞,要么是环卫车撞了人。每次发生交通事故,乔勇总会心惊肉跳,很多天都食之无味。

等到警察勘验完现场,他无心陪同王桥,将王桥送回城管委办公室以后,回到环卫所,召集同事们商量如何解决车祸后的麻烦事情。

到城管委工作只有数天,王桥先后遇到了化粪池爆溢和环卫工人交通事故两件事,感受到实际工作与学生会工作的不同之处。在学校当系学生会主席时,他有时也感到压力,可是彼时的压力和此时的压力完全不是一个性质,不在一个档次。学生会干部遇到的事情多是风花雪月之事,很难直接影响当事人的生存和生活,往往有隔鞋骚痒之感。现在处理的事情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会直接影响当事人的生存和生活,每件事情都刺刀见红,必须全力应对才行。

王桥想着环卫工人的惨状,暗道:“我一定要将这事也处理好。”

第一百七十七章 乌鸦嘴

下午三点,乐彬把王正虎、王桥、刘友树以及监察大队的同志叫到办公室,商量昌东县中学环境整治工作方案。

乐彬和王桥都是新人,所以方案由监察大队提出,由王正虎认可,再到会上读一遍,大家没有什么意见,便算正式通过。

通过后的正式方案就由王正虎向吴县长汇报。

制定完工作方案,乐彬等人回家渡周末。王桥是单身汉,回家没有什么意思,便留在办公室翻看去年的《静州年鉴》。

在城管委机关,没有人会对枯燥的《静州年鉴》感兴趣,唯有王桥觉得年鉴类的书很有意思,里面有关于静州大量有用的信息。从第一天进办公室开始,他每天都认真读几页年鉴,结合在这几天在昌东看到的情况,年鉴里冰冷的数字在其眼里变得越来越生动。

他看了一会年鉴,就给乔勇打电话,询问受伤环卫工人的手术情况。

接近六点时,乔勇找了过来。他此时恢复了平静,夹着烟慢慢地抽:“手术搞了四个小时,总算保住一条命。”

王桥心情轻松下来,道:“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乔勇递了一枝烟给王桥,道:“小王主任,对我们环卫所来说,人救活了,麻烦事情就来了。如果车祸死了,环卫所就痛一回,现在成了伤残人员,肇事方找不到,保险公司陪付金额有限。环卫所要多用好几万。”

听到此语,王桥满不是滋味,“作为领导。我们不能想着环卫工人死掉,连内心有这种想法也不行。”

乔勇道:“小王主任,我有这种想法是被逼的。环卫所是差额拨款单位,县里只拿一部分钱,一部分工资和资金都要自筹。如果环卫工人治伤花了太多钱,工人的工资就要受到影响。一次两次可以,长期如此。我就没有办法调到工人们的工作积极性。队伍乱了,人心散了。对于我们来说就是天大的麻烦。所以,有时我就产生要撞就撞死的想法。”

乔勇直承难处,这反而赢得了王桥的理解。王桥也跟着发了句牢骚道:“环卫所是事业单位,做的是公益事情。天天和又脏又臭的垃圾打交道,为什么要搞成差额拨款,这是逼着环卫所去想办法捞钱。”

乔勇道:“沙州市下辖各区县的环卫所全部改成了全额拨款单位,静州当官的没有良心,把事业单位卡得很紧。如果哪一个领导能把差额拨款改成全额拨款,环卫工人给他敲锣打鼓。”

王桥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但是没有当场承诺。他想起蒋刚上午所言,道:“我觉得蒋警官话里有话,不知你听出来没有。”

乔勇道:“怎么会没有听出来。我和公安打交道很多,他们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弄点经费。”

王桥不由得想起开黑鱼餐馆的公安局办公室袁主任,认同了乔勇的评价。商量道:“我觉得可以花点小钱,争取找到肇事车辆,最起码可以还工人一个公道,还可以追讨一些费用,免得环卫工人家属天天来缠你。”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乔勇,他点头道:“王主任。我听你的。但是最好不要用钱,就开点油票。”在不知不觉中。他在这一次把“小王主任”变成了“王主任”。

形成共识以后,王桥给蒋刚打了电话,询问肇事车辆的消息。

蒋刚在电话里说得很直接,道:“王主任,我明人不说暗话。交警城关中队管县城的全部车辆,要办得案子多得很。真要破案,估计得费点钱,我给你派一个民警和一个协勤,尽最大力量把肇事车辆找出来。你帮派出所报一点费用。”

王桥道:“报多少?”

蒋刚道:“5000吧。”

王桥道:“5000块钱不好报,要被审计审。环卫所车多,用油方便,帮你们报5000块油费。”

公安部门每辆车用油是有限制的,报油费等同于报钱。蒋刚爽快地道:“那就一言为定。明天是星期天,原本要休息的。王主任这样耿直,我们也加班,明天上午大家再车祸现场碰个头。”

乔勇听说要报5000块油费,又开始心疼了,嘀咕道:“万一找不出到肇事车辆,环卫所还要倒贴一笔钱。”

王桥耐心地做着思想工作,道:“环卫所每年有这么多交通事故,但是据我观察,你们和交警关系很一般。就算这次破不了案,与交警队搞好关系,也是有益无害,是一笔划算投资。”

乔勇闷头想了一会,道:“明天我和老姜一起到现场,配合交警。”

星期天上午九点,王桥和乔勇前往车祸现场。在公路边的树荫下等了十几分钟,蒋刚带着一个民警和一个协勤来到现场,两人拿着本子开始进行走访调查,寻找蛛丝马迹。

乔勇见只来了两个正式警察,问道:“蒋队长,这是大海捞针,估计没有什么用。”

蒋刚道:“你别小瞧了老办法,公安办案历来讲究群众路线。出车祸时肯定有人看见,说不定有人就记住了车员,就算记不住车号,总有人看见是什么牌子的车,车是什么颜色,这些都是线索。”

王桥笑道:“乔所长,你看问题有点悲观。”

乔勇垂头丧气地道:“谁来当环卫所所长都是这个逼样,一天忙不完的事情,稍有点差错就被领导批评。我是建筑中专毕业的,当初找关系进建委基建科,混了七八年终于混成了副科长。后来得罪了建委领导,被踢到环卫所,名义上还提了半级,被称为重用。在环卫所工作七八年,无论多乐观的人都要变得悲观。”

蒋刚道:“老乔别灰心,王桥这人我很早就认识,板眼多得很,在旧乡就会做生意,以后肯定会想出办法解决环卫经费问题。”

王桥道:“我今天中午睡在沙发上想,要提高环卫所干部职工的积极性,第一条就是解决差额拨款的问题。这是我今后的努力方向,要寻找合适的时机,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乔勇对此根本不报希望,叹息一声:“县财政穷得咬卵蛋,哪里舍得花钱在环卫职工身上,我看不到差额变全额的希望。”

王桥道:“乔所长又悲观了,事在人为,只要方向正确,奇迹就有可能发生。”

三人站在树荫下聊天,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钻出来,将衬衣打湿。乔勇看着烈日,道:“幸好垃圾场没有被堵,如果这种天气被堵住进场道路,就整死个人。”

蒋刚道:“老乔,这种话最好别说,悲观的人都是乌鸦嘴。”

蒋刚话音未落,王桥的手机响了起来。

办公室刘友树道:“小王主任,垃圾场又被堵了,乐主任让乔所长马上到垃圾场去劝解。你赶紧回办公室,乐主任和你碰个头。”

王桥挂断手机,道:“被蒋所长不幸而言中。”

乔勇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我这张臭嘴,简直是胡说八道。”

王桥跟着苦笑道:“我到城管委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先后遇到化粪池溢出事件和车祸事故,现在又是村民堵路。但愿事不过三,把村民堵路解决以后,总得让我喘口气,慢慢熟悉城管委的情况。”

乔勇道:“王主任,环卫的麻烦事情一堆堆,现在还早得很,说不定那一天又遇上稀奇古怪的事情。”

王桥道:“乔所,你又是乌鸦嘴。”

乔勇眼睛眉毛都皱在一起,道:“只要不当环卫所长,我就不是乌鸦嘴。”

第一百七十八章 缩头乌龟

王桥与蒋刚握手告别后,坐上乔勇的桑塔纳,十分钟不到就回到城管委办公大楼。

坏事一件接一件,让王桥都有点消化不了。他在办公室泡上茶,以此稳定心神,让自己能沉下心来思考对策。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开来,如青涩的女童变成了婷婷玉立的少女。袅袅热气升在空中,散发出阵阵茶香。

走道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音,乐彬在走道上喊道:“小王主任,到我办公室来。”

乐彬脸上伤痕刚刚结疤,格外刺眼。他神情阴郁地对快步进屋的王桥道:“垃圾场的事情复杂,光靠口头劝说没有用处,必须要有所行动,在这一点上我赞同曹主任的做法,但是具体策略上要有所改变。”

王桥跟在乐彬背后,静静地听着。

乐彬道:“你到垃圾场去过没有?”

王桥道:“去过,和乔勇把整个场都看完了。但是仅仅算是走过一遍,还没有完全了解。”

乐彬点点头道:“既然去过,那还好。你等会到垃圾场去摸清楚村民的想法,做一做劝解工作。”

王桥对垃圾场前因后果都颇有了解,道:“村民所有诉求都与利益有关,光靠思想工作没有用。乐主任有什么特别交代没有?”

乐彬道:“我知道思想工作没有用,但是还必须做,这是尽责。你到了现场不能表态,只能劝解。有两件事情要特别注意,一是搬迁。县政府己经划了禁区,按规定拆了五百米。不可能再搬了,搬了五百零一米。五百零二米又要闹,永无止境。在这点上不能有任何让步,否则就是老鼠钻风箱,两面不讨好,政府会怪你,村民也会认为有利可图。”

王桥肃然而听。

乐彬又道:“第二件事情是体检,这是一个大陷阱,当时曹主任就是因为不同意体检,与村里打了起来。”

王桥虚心地道:“体检为什么是一个大陷阱?”

乐彬道:“你没有在乡镇工作过。不知道基层工作难作。为什么说体检是一个陷阱,很简单,村里老人多,只要体检肯定会查出毛病,不管是不是垃圾场引起的,都会要求政府买单,这也是永无止境的麻烦。这两点一定要把握住,其他的到场随机应变。”

他又叮嘱道:“你想办法在垃圾场外找个房间,叫村民代表去谈。现场人多嘴杂。永远谈不出结果,而且容易起冲突。”

王桥工作几天,就要率队独自处理群体性事件,从政策掌握到现场掌控都心中无底。出发之时很有几分忐忑不安。

在下楼梯时,王桥摸了摸胸前的铁丝项链,回想起在看守所经历过的面临生死考验的一百天。自我鼓励道:“生死考验都经历过,还有什么能让我畏惧。”

楼下。环卫所副所长姜永战开着一辆长安车等着王桥,见到王桥下来。赶紧迎了上去,道:“车祸还没有处理好,垃圾场又堵了起来,还让不让人活。”

王桥道:“是什么虫就是钻什么木,既然让我们管环卫,就没有法,必须上。姜所,你怕了吗?”

姜永战道:“我倒是不怕。垃圾场和村民是个死结,要解开不容易。”

王桥道:“走吧,边走边聊。你别开车了,就坐我的车。”

半个小时后,王桥和姜永战来到垃圾场。

数十名村民将垃圾场入场道路紧紧堵住,一长串垃圾车被堵在公路上,在太阳暴晒下,垃圾里有机物迅速腐烂,不停地滴下污水,发出阵阵恶臭,苍蝇爬满了车头,几乎看不到车头原来的颜色。

乔勇在人群中间和村民对话。由于村民人多嘴杂,他必须大声说话,嗓子已经沙哑了。乔勇哑着嗓子道:“下午发灭蝇药,肯定发,每家都有。杨社长,你让大家先回去。”

瘦高的杨宗明象一个局外的白鹤,神情冷冷的,道:“光发点苍蝇药怎么得行,还有臭味,每次吹风都臭得不行。”

急先锋雍符秀紧跟杨宗明,杨宗明说一句,她就跟着发挥一句:“垃圾场不搬,我们就搬家。这次大家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得放垃圾车进去。”

乔勇干咳两声,道:“五百米搬迁已经到位了,再搬不可能。”

这一句话惹恼了不少村民,杨少兵抹了抹光头上的汗珠,火冒三丈地道:“这是屁话,我问你,你们说500米受到污染,那我们510米就没有污染?不管走到哪里,这个道理都讲不过。你们还叫公安来抓赌,这是打击报复。”

城管委朱立福被打伤住进医院以后,阳和派出所多次查访未果。局里批评派出所明知有赌场,却没有注意收集证据,造成工作被动。阳和派出所挨了批,脾气都不佳,在查案的同时顺便将在茶馆打牌的村民带进了派出所。村民在茶馆打牌多少都要带点彩头,往常是罚款了事,这一次除了罚款还对几个年轻人搞了治安拘留。

杨少兵在阳和镇开了一个茶馆,派出所多来几次,其生意自然就会受到影响。他对公安抓赌极度不满,又不敢在公安面前说抓赌的怪话,在堵路的场合借着人多势众将被抓赌的怨气发泄出来。

乔勇走到杨宗明身边,有点求人的意味,道:“杨社长,抓人的事情我们确实不知道,公安抓人又不通知我们。即使公安抓了赌,和垃圾场有什么关系。你们有什么问题还是要依法解决。”

杨宗明道:“我们找政府好几次,没有人理睬。不堵垃圾场,更没有人听我们讲话。”

杨少兵在杨宗明身后骂道:“依个锤子法,你们几爷子乱搞,还要我们依法。今天说破大天,也不放垃圾车进去,有本事你们又喊黑帮来抓人。”

防暴警察穿着黑色制服,村民们便称警察为“黑帮”。

王桥站在人群外仔细听双方对话,暂时没有挤在内圈。姜永战则悄悄进入垃圾场内,检查管理情况,在这种关键时刻,必须要加大垃圾场用药量。

乔勇说得口干舌噪,没有任何效果。他见到王桥站在外围,便挤了出来,脱离村民包围,与王桥一道朝垃圾场里面走。

乔勇接过王桥递过来的矿泉水,介绍情况道:“村民提了许多要求,最麻烦就是乐主任最紧张的两条,一是搬迁,二是体检,另外还有些与垃圾场挂得上边的,甚至与垃圾场没有任何牵连的要求。”

王桥道:“挂得上边和牵连不上的要求到底是什么要求?”

乔勇就将周边村民罗列出来的要求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王桥意识到不能陷入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之中,按照乐彬的指点,道:“能不能找几个村民代表座谈,和一群人同时对话没有效果。”

乔勇道:“找村民代表也没有效果。”

王桥道:“不管有没有效果,应该做的事情就不能推。”

乔勇道:“这里面带头的人是瘦高个子杨社长,他在村民中威信最高,到时候找他商量。”

王桥道:“等会你介绍一个我的身份,我要与村民们直接对话。”

乔勇想起挨过打的朱立福副主任,道:“山上的村民恶得很,介绍你的身份,有可能被围攻。”

王桥已经拿定了主意,道:“丑媳妇始终要见公婆,隐藏我的身份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只要我们有理有利有节,他们不会围攻。放心,我不是胆小鬼,这点事还禁得起。”

乔勇竖了大拇指,道:“王主任,你不错,遇到困难不当缩头乌龟。有的领导只会说大话,遇到困难就让下面的人去冲,他站在干田坎上看热闹。错了是下面人的责任,对了是他领导有方。”

王桥道:“城管委的领导都冲到一线,没有哪个下软蛋。”

乔勇自知失言,道:“我没有说城管委,是说其他单位,以前建委几个领导就喜欢这样干。”

第一百七十九章 注定失败的座谈

王桥和乔勇到垃圾场里走了一圈,商量一些工作细节,再回到堵路地点。

乔勇向堵路的村民介绍道:“这是城管委新来的王主任,他特意过来了解情况。你们不要闹,听我说嘛。”

村民们将目光转向了从来没有见过的年轻人。

王桥站在乔勇身边,挺着胸,目光与村民们对视,没有退缩。

乔勇身材瘦小,王桥身材高大,两人站在一起,王桥尽管显得有些年轻,确实很有领导模样。

一位老者走到王桥身边,激动地道:“垃圾场硬是臭得不得了,半夜我的小孙孙被热醒,开了窗子,臭得直吐。你是当官的,就行行好,把我家搬了。我家距垃圾场512米,这是你们测的距离,我觉得不准。”

老者留着罕见的传统山羊胡须,说话之时,不停地手抚胡须。

杨宗明道:“王主任,老人家叫杨得英,七十三了,不会说假话。”

杨少兵听说这是新来年轻人的城管委副主任,将光头凑到王桥身前,道:“我不管你们怎么测,512米和490米有啥子区别,有啥子区别。废话少几巴说,我们要搬家,不答应,我们就是要堵场。”

废话多的一般都没有份量,王桥没有理睬光头,只是盯了他一眼。王桥走到瘦高的社长面前,采取了乐彬教的战术,道:“杨社长。人这么多,你一句我一句,根本说不清楚。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找个院子,畅开了谈,其他人可以先回家,不要在这里堵着。”

杨宗明看了王桥几眼,道:“王主任是第一次来垃圾场,我们给个面子,找五个人到康家大院子。”

王桥没有想到轻易就解决了问题。心中暗喜,觉得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难解。

杨宗明接着道:“除了到康家大院子的人。其他人不要走,就在这里等消息。”

王桥原本是想用调虎离山之计暂时解决问题,土头土脑的杨宗明根本不上当。面对这种局面,他也没有主角光环和牛逼之气。只能见招拆招。

杨宗明将几个老人叫到身边,道:“我们到康家大院去谈,各方面代表都要找几个人当代表,免得有些人当不了代表,事后来说怪话。”

王桥、乔勇和五个男性村民来到垃圾场附近康家大院,在堂屋坐下。杨宗明推开窗子,道:“平时我们都不敢开窗,今天两位城管委的头头来了,你们闻一闻这个味道。”

乔勇与杨宗明已经混得熟了。开玩笑道:“我是环卫所的,不是城管委领导。”

王桥最不喜欢乔勇这种小聪明,在这种场合也不能批评。他站在窗前。用力吸了吸鼻子,并没有闻到垃圾场的臭味,回头对几个代表道:“不臭啊。”

杨宗明有点尴尬,道:“现在没有风,等风吹起来,臭得要吐。”

王桥把另外一扇关着的窗户打开。道:“那我们把窗子打开,一边座谈。一边闻臭味。这个天气,关着窗太热了。”

几个男人沉默着,不停地抽烟,屋里飘着白烟。

杨宗明咳嗽两声,道:“我来先说两句,县里投好几百万来修这个垃圾场,刚刚开始用,不可能马上就搬走,这一点我们都晓得。我们以前是青山绿水,垃圾场来了就变成了臭水沟,污染了一大片。当官的总得考虑老百姓的死活。我想问王主任,现在还是不是共产党领导?如果是共产党领导,为什么老百姓天天闻臭味,你们一点不管?”

王桥听杨宗明说得客观,对其增加几分好感,道:“杨社长,不谈虚的,说具体事情。”

这时,空气中出现淡淡的垃圾场特有的臭味。

一个满脸皱纹的男子立刻就把烟灭掉,指着王桥,激动地道:“你还说没有臭味,鼻子长起来有屁用。”

杨少兵跟着道:“大家不要抽烟了,让当官的闻闻这个臭味。”

此处距离垃圾场有几百米远,确实能闻到随风而来的轻微臭味,但是没有村民说的闻到就欲呕吐的程度。当风向转变时,臭味又消失了。

乔勇不客气地道:“这个臭味还比不上每家每户的粪坑味道,更不比上猪圈,大家都是农村人,别这么娇气。”

这句话也是实情,刚才飘来的垃圾臭味确实远不如猪圈臭味。

杨少兵眼睛不停地转动,突然一拍光头,道:“猪圈是农家肥,臭是臭点,没得毒。垃圾的臭味有毒,闻了要得病。”他找到了这个有力的说法,有些得意。

杨宗明道:“大家都闻到臭味。那我开始说了,第一个是苍蝇,你们发的药不行,数量也不够,以后你们别来发药,你们把每家每户需要的药折算成钱,每月发给大家;第二个是臭气,我听娃儿说外地的垃圾场都用土埋了的,或者烧掉,你们完全可以这样做;第三是体检,刚才杨二娃说得对,垃圾的臭味是有毒的,垃圾场使用后,我们这个地方得癌症的都有了,体检身体的要求不高吧;第四是重新测距离,搬迁的有几家比杨家院子还要远。我就想到这几条,再想起再说。”

这几条至少第三和第四条是王桥没有权力答复的,王桥没有急于表态,道:“其他同志还有没有新的说法。”

光头杨少兵大声道:“我叔都说得比较全了,我就说一个事,490米都臭得要搬家,我家505米就不臭吗?这个道理讲不通,我一辈子都不会服。而且侧量距离到底准不准,鬼才知道。”他扬起手臂,道:“我们就要搬家。”

王桥道:“你们说的几点我都记下来,回去给领导报告。”

杨少兵道:“你是不是城管委领导,这点小事都作不了主,座谈会有屁个意思。”

王桥道:“我是城管委分管副主任,分管环卫工作。你们提这几条都不是小事,当然要报告,这是组织纪律。”

杨少兵见当官的又在拖,忍不住说了一句粗话,“作不了主还谈个锤子。”

王桥瞪了杨少兵一眼,道:“我作不了主,但是可以把你们的意见带回县里,县里自然有能作主的人。”

杨少兵感觉到年轻官员眼中有一丝凶狠的神情,不禁有点心虚,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想道:“他是官儿,难道在光天化日之下敢打人,我怕个锤子。”

杨宗明抽着烟,道:“王主任,我们堵路不是针对你和乔所长,垃圾场把五树社整惨了。今天把话搁在这里,不解决问题,垃圾场绝对不能通车。”

杨少兵伸长脖子,道:“天天闻臭味,大家都得病,我们全部要搬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