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清扬边走边说:“我最不爱吃宾馆的饭菜,不管是昌东的、静州的还是山南的,不管是三星、四星还是五星,都是一个味道。每回到宾馆吃了饭,回家还要下碗面。上次到欧洲去学习,天天就想吃肥肠火锅鱼。”

火锅鱼馆子挂着“十年老店、童叟无欺”的对联,陆军介绍道:“这家火锅鱼开了好几年,味道一直没变。”他原本多介绍两句,猛然间想起彭家振与王桥过节的起始点就是从老肥肠开始。便没有深说这个话题。

马老板拿了包好烟,殷勤地散烟。他虽然反感陆军拍马屁,可是真正见了县领导就不由得也拍起马屁。服务员将红彤彤的肥肠火锅鱼端上桌,马老板退了出去。

牛清扬将马老板发的烟扔到一边。换上一支万宝路,道:“老彭,选调生的事怎么安排?”

陆军又喜又忧。喜的是牛清扬和彭家振没有把自己和王桥联系起来,忧的是王桥显然又会受到一次打击。

彭家振一本正经地道:“选调生是从大学选出来的后备力量。放到最基层去锻炼才能培养出真正的人才。”

陆军不由得感慨道:“王桥真是运气背到姥姥家,你分到任何县都没有问题。偏偏分回了昌东县。”

牛清扬慢慢地道:“王桥是省委组织部选调生,丁部长为了他的事专门打过电话,希望我们能够带职安排。”

彭家振道:“这几年分来的选调生都没有带职安排,他带职安排,对其他选调生不公平。”

牛清扬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啪、啪”的声音,道:“丁部长发了话,无论如何得考虑,老彭向来神机妙算,得想个办法。”

“部长给我出了难题,这个嘛有点难,让我想想。”彭家振摸了一会下巴,道:“如果真要安排职务,就到城管委当副主任。”

阳和垃圾场是个火药桶,已经炸得城管委一正一副两个主任住进了医院,把王桥安排到城管委任副主任给了静州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丁原很大的面子,同时又将一个烂摊子丢给刚参加工作的王桥。

牛清扬同意了这个方案,叮嘱道:“这事涉及上级领导,出了这个门就不能说,组工干部嘴里要有把锁。”

彭家振突然想起一件事,道:“小沙,你也是旧乡的,认识王桥吗?”

陆军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们是同一个年级的,不同班,认识但不熟悉,毕业以后没有见过面。”

牛清扬“哼”了一声。

彭家振告诫道:“做人要正直诚恳,不要学你这个同学。”

陆军额头上不停冒出汗水,频频点头。这时腰间传呼响起,他抽空看了留言:“晚上几同学聚聚,有空吗?王桥”

他赶紧将传呼挂回腰间。

接到传呼后,陆军没有丝毫纠结就决定晚上不与王桥见面,他打主意等王桥到城管委上班以后,再找机会在隐蔽地方请他吃一顿饭。这样做既能保护自己,又不至于完全不顾同学之情。

王桥没有想到陆军是刻意躲着自己,在宾馆睡了午觉以后,闲来无事,在县城里闲逛。走过老电影院,见到一大群村民模样的人围在一个大门前,情绪激动地争吵。

他好奇地朝里瞧了瞧,一幢三层楼房门前挂着“昌东县城市管理委员会”的牌子。

一个中年人站在院子中间,对围在自己身边的村民道:“我们领导住院了,而且要调走,新主任还没有来,我们说了也不算数,等新主任来了,自然有解决办法。”

城管委在体制内权柄不重,但是管着城市里的大事小事婆妈事,时刻影响市民生活。从这个角度来说,城管委一把手人选相当关键,一把手选得不好,会给县委县政府惹很多麻烦。

县委常委会通过了组织部报送的城管委人选方案,并且要求新主任乐彬必须在一天之内到位。往常任命干部有推荐、考察等一系列程序,最快也要十天半月。如此快的速度任命部门一把手在昌东县并不常见,有着临危受命的意思。

县委书记吉之洲把乐彬叫到办公室,进行了任前谈话,交待给乐彬两个任务,一是管好垃圾场,二是理顺城管委各项工作。

部门一把手上任,按昌东惯例由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送到单位。乐彬在组织部副部长彭家振陪同下前往城管委,透过车窗玻璃,注意到街边有不少垃圾堆。他家住昌东县城内,经常能见过这些垃圾堆,当时没有过多关注。从今天起他就是城管委的一把手,再看到这些垃圾觉得格外刺眼,甚至有触目惊心之感。

在会议室与城管委中层及中层以上干部见面之时,楼外传来一阵喧哗声。办公室主任邵林森到窗外看了一眼,对主席台上的三位领导道:“阳和镇村民又来了,在院子里吵闹。”

彭家振收起桌上水杯,道:“把乐主任送到城管委,我的任务结束了,准备回部里,你们继续开会。”

乐彬道:“彭部长到了城管委,我这个新主人无论如何也得办招待。”

彭家振道:“改天吧,乐主任还得应付阳和镇的村民。”

乐彬想到外面吵闹的村民就头疼,点了点头道:“那就改天,到时我给彭部长联系。”他对下面坐着中层干部们道:“散会吧,办公室同志到楼下接待村民,别在院子里吵吵闹闹。”

会议室传来桌椅的拖动声,中层干部们拿起茶杯、笔记本,鱼贯而出。

彭家振将准备送行的乐彬拦住,道:“我们两人是多年朋友,何必拘礼,你还是集中精力处理眼前这一摊子事情。”

乐彬知道自己必须要把县委书记交办的两大任务解决好,解决不好,仕途就到头了。他没有过多客气,紧紧握着彭家振的手,道:“彭部长,改天抽时间喝个酒。”

彭家振提着包离开了会议室,下楼时见自己的小车被村民挡住,对驾驶员道:“我走路回去,等会你把车开回来。”

院子里站着二十来个村民,怒火冲天地与城管委办公室的同志论理。

看到这个场景,彭家振不禁为自己的机智感到自得:“不知道王桥通过什么渠道抱到丁部长的大腿,就算抱了丁部长大腿,想要在昌东翻身也是做梦。他到城管委这个火药桶里,说不定就被炸得粉身碎骨。”

彭家振牢牢记住了王桥父亲王永德对自己不好的地方,将王永德对自己友好之处忘得一干二净。还有另一层原因,他担心王桥发达以后算旧账,因此千方百计想将羽翼未丰的王桥踩住脚下,不让其发展。

上任第一天就遇到了群体性事件,乐彬感到沉重压力。他站在窗口看着楼下吵闹的人,心道:“城管委做群众工作确实有问题,怎么能够让群众堵在门口吵闹,没有人主动将群众引导到合适的场所。”

在窗前站了几分钟,村民吵闹声音越来越大。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下马威

乐彬走来到办公室主任房间。办公室主任邵林森正在低头看报纸,听到脚步声,将桌前的稿纸拉到面前,假装写文章。

乐彬不愿意第一天到城管委就批评人,心平气和地道:“你去把群众们叫到办公室来,有什么问题就谈什么问题。”

邵林森道:“村民又凶又恶,根本不听劝,我们还是报警吧。”

乐彬沉下脸来,道:“他们是来谈事情,反映问题,又不是来打架。你让他们全部到会议室,不要影响办公秩序。”

邵林森这才放下稿纸,下楼将村民们带到二楼会议室。

村民们有男有女,老年人和中年人各占一半。社长杨宗明在人群中不吭声,暗自打量新来的城管委主任。

雍符秀又当急先锋,气势汹汹道:“你就是新主任?我们的问题怎么解决。”她不等乐彬回答,昂着脖子道:“你不解决,我们就住在这里。”

村民杨秀金向来和雍符秀形影不离,雍符秀开了腔,她帮腔道:“你们这些当官的硬是想把我们整死,不解决问题,我们就是不走。”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乐彬能看到十几同时张开的嘴巴,耳中一片嘈杂。他摊着双手,无奈地道:“你们一起说话,我听不清楚,如果想解决问题就一个一个说,好不好。”

雍符秀道:“你这是骗鬼,哄小娃儿,你们不答应搬走垃圾场。今天我们就不走。”

光头村民杨少兵振臂大呼道:“城管委骗鬼,每次都哄我们老百姓。不搬垃圾场。我们就要搬家。”

会议室内除了村民外,城管委工作人员一个都没有进来。有三四个机关干部无精打采地站在外围。

乐彬当了十来年一把手,遇到过大大小小不少群体性事件,但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对着门外大声道:“邵主任,邵林森,别站在外面,给老乡们倒水,再拿包烟。”

邵林森磨磨蹭蹭地到办公室拿了两包烟,挤进人群。乐彬瞪了他一眼。抓过香烟,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地给男性村民散烟。

满脸皱纹的杨宗明接过香烟,道:“你们别瞎吵吵,听新来的主任说。”

乐彬有丰富的基层工作经验,凭着这一句话判断出杨宗明是带头人,道:“有什么事,你先说。”

杨金秀道:“大家不要闹,让我叔讲。”

杨宗明吸了一口烟。慢吞吞地道:“我们都是一个社的,我是社长杨宗明,今天来向新主任反映问题。不是我们爱闹,确实是多次来反映问题。你们都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能不能给我们说一句准话,到底怎么办?”

杨宗明说话以后。村民们逐渐安静下来。

乐彬知道眼前瘦高个是关键人物,道:“我叫乐彬。才调到城管委,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说。我能够解决的一定解决,我办不到的立刻向县政府作好汇报,行不行。”

众村民皆沉默,几个男人不停抽烟,房间很快变得烟雾缭绕。

乐彬走到门口,沉着脸,口气严历地道:“邵林森,拿笔记本过来,找个人给乡亲们倒水。”

邵林森原本站在外面袖手旁观,被新主任点到头上,慢条斯理地到办公室拿了笔记本,来到人群前,道:“让一让,你们不让我怎么记笔记。”他用力挤进来,惹得几个泼辣妇女骂了起来。

杨宗明道:“今天来的都是斑竹村五树社的人。我们要求不高,垃圾场臭得要死,每天吃饭苍蝇把桌子爬满了,我一张桌子苍蝇有几百个,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我们就不来找你们。”

乐彬立即道:“我马上安排人消毒打药,斑竹村靠着垃圾场的农家每一家都要发放苍蝇药。今天下午就去落实,绝不放空话。”

杨宗明道:“垃圾场开场有大半年时间,我们住在附近的人天天闻臭气,很多人都得了病,我们要求做一次全面体检,这个要求不高吧?”

体检看似是一个简单的事,但是如果真的组织村民去体检,必将面临着一个非常复杂的局面:由官方组织村民进行体检,只要村民身体查出点毛病,都可以说成是垃圾场引起的,届时周边村民所有治病费用就会要求政府承担,更远处的村民必然依葫芦画瓢,后患无穷无尽。

乐彬基层工作经验丰富,立刻意识到看似简单且有人情味的体检蕴藏着巨大的风险,不接这个话茬,按着自己的思路道:“解决问题总得有个过程,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今天先发苍蝇药,每一家都有,做不到,我乐字倒起写。其他的事情要给我一个调查了解的时间。”

杨宗明不依不饶地道:“乐主任是想把事情拖过去,我们这么多人跑到城里来一趟不容易,来回车费都几十块,还把家里的事搁到了一边,你不能几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不能体检,就把垃圾场搬走,或者让愿意搬家的村民搬家。”

雍符秀立刻站了起来,道:“我们不能上当,这几个月我们跑了多少空路,每回都说得好好的,你们这些当官的撒尿就变。你当大主任的写个条子,答应我们去体检。”

光头杨少华高声道:“我想问大主任一个事,500米臭,505米就不臭了吗?”凡是村民与垃圾场起冲突,光头家恰好在搬迁线500米以外,只多五米,因此最不服气,只要大家来找各级政府,他肯定会参加,而且总是煽风点火,唯恐事情搞不大。事情搞得越大,搬迁越有可能实现。

“发药,马上就发。另外让垃圾场多洒点除臭的。”乐彬把谈话中心固定在如何消灭苍蝇和减少臭味上面,不理睬体检和搬迁的提议。

村民们情绪激动起来,光头杨少兵等人开始骂人、拍打桌子。

邵林森以前在建委工作之时,长期受到老板们的恭维,哪里受过这种窝囊气。当雍符秀用力又拍了一次桌子以后,他忍不住也用力拍桌子,骂道:“你会拍桌子,老子也会。”

这一句脏话捅了马峰窝,雍符秀是为人泼辣的农村女子,吵架无数,猛烈反击道:“你是当干部的,怎么能骂人,你还老子,老个锤子。”

杨金秀跟着骂道:“你还老子,老个麻皮,全家都老个麻皮。”昌东农村妇女极为强悍,在田间地头开玩笑敢把男人的裤子脱下来,骂点带生殖器的脏话更是小菜一碟。

杨少兵煽动,大声叫道:“当官的骂脏话,骂我姐麻皮。”

建委和城管委分家之时,邵林森一心想留在建委,被踢到城管委以后,他窝了一肚子气,半年多时间都没有调整过来。从建委分家以来积累起来的火气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指着杨金秀道:“你再说一句,我撕烂你的嘴巴。”

邵林森伸出的手指成为打斗的导火索,杨少兵上去抓住了邵林森手掌。

村民们和站在门口的干部抓扯起来。

乐彬处于漩涡中心,被几个妇女围住。只听得“噗哧、噗哧”一阵乱响,他的衣服被撤成布条,上半身裸露在外,狼狈不堪。

鼻血长流的邵林森趁着混乱溜了出来,站在外面叫道:“报警,快点报警。”

乐彬与曹勇一样都是军人出身,在混乱中保持着理智,大喊道:“不要动手,有话好好说。”

杨宗明也不愿意在城管委打架,用身体护着乐彬,将几个妇女喊住,道:“他是新主任,垃圾场管他屁事,狗日的谁要动手。”

派出所距离城管委不远,几个警察很快就来到打架现场,将气喘吁吁的两群人分开。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瓶

带队的派出所所长赵劲与乐彬相熟,将乐彬单独叫到办公室,道:“乐主任,你给高局长打个电话,通报个情况。居然敢动手,以为我不敢拘人。”

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递给乐彬。乐彬穿上小伙子脱下来的体恤,用毛巾擦掉脸上的血污,道:“算了,法不责众。真为这事拘了人,我以后在阳和镇就更不好做工作,这个哑巴亏吃定了。但是你还是要把带头的社长叫过来教育一下,免得以后他们无所顾忌。你教育过后,我再说几句好话。”

赵劲将杨宗明叫到办公室,严肃地道:“杨宗明,你们今天的行为是错误的,聚众扰乱社会治安,冲击了党政机关的正常办公秩序,我们公安机关要对当事人进行治安拘留。”

杨宗明非常冷静地伸出双手,道:“我是社长,是带头的,如果要拘留,就先拘留我。公安局派出了很多人在村里来问话,我在这里明确告诉你们,今天来反映情况的人都打了架,有本事你把我们全部抓起来。”

赵劲盯着杨宗明看了几秒钟,道:“你以为法当真不能责众,那是老黄历了。只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一样可以拘你。只是,乐主任的意思是你们今天的行为确实是情有可原,他建议不予追究。”

乐彬向杨宗明伸出手来,诚恳地道:“老杨,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今天才到城管委报到。屁股没有坐热,对委里情况两眼一摸黑,怎么能够对阳和垃圾场的事情乱表态。老杨。你应该是老基层,明白这个道理,总得给我一点时间。”

杨宗明只是想给城管委施加压力,并不想将事情搞得不可收拾,道:“乐主任讲得还算耿直,我等会去给大家说一说。我只是去说一说,如果他们不愿意走。我也没有办法。”

从刚才发生的事情来看,杨宗明确实在群众中有威信。他答应去说一说,应该问题不大。乐彬暗自松了一口气,道:“那就拜托老杨,什么事情都可以谈。谈一次不行还可以谈第二次。”

杨宗明回到办公室,与村民们聚在一起小声商量。几分钟后,杨宗明带着村民走出会议室。

杨宗明道:“其他事情就等个十来天再谈,苍蝇药和除臭药硬是要多打点,大家受不了的时候,还是会来的。”

乐彬道:“我马上安排下去,希望杨社长和大家也能监督。”

送走了村民,乐彬脸上笑容敛去,阴了下来。

那位脱体恤给乐彬穿的年轻人小林又拿了几个创可贴进来。交给了乐彬。

乐彬拿出一面小镜子,仔细地将创可贴贴在脸上。贴了创可贴的脸非常可笑,如打了败仗的逃兵。

从县政府开会回来的王正虎副主任闻讯来到乐彬办公室。道:“太不象话,警察怎么能够一走了之,不抓几个人,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乐主任伤得重不重,是不是到医院去看看。”

乐彬道:“没有事,被几个疯婆娘抓了几爪。”

王正虎道:“我开会时遇到组织部的曲文华。他说要调一名年轻的副主任过来。”

乐彬道:“年轻,有多年轻?”

王正虎道:“听说是省委组织部今年的选调生。山南大学刚刚毕业的,很优秀。”

乐彬捂着脸一阵牙疼,道:“城管委的工作要真刀真枪地干,没有工作经验的年轻副主任。再优秀有个屁用,不知道组织部们是怎样考虑的。”

王正虎道:“直接到城里来当城管委副主任,肯定是有关系的。”

乐彬火不打一出来,生气地道:“家里有关系,想镀金就到县委县政府的机关去,城管委是一线部门,处理的都是具体事,根本不可能混日子。我要给彭部长商量一下,能否换一个经验丰富的。”

王正虎道:“曲文华说吉书记把文件都批了,估计无法换人。”

乐彬半响没有说话,叹息一声,道:“屋漏偏遇连夜雨,分一个没有经验的学生来,你让我怎么用他。王主任,我觉得分工得调整一下。”

王正虎对分工敏感得很,忙道:“我建议就让新来的年轻主任接管朱主任分管的事,他是选调生,属于第三梯队,好钢就要用在刀刃上。”

乐彬道:“我担心年轻人顶不上去,如果弄出点事情来,还得我们来擦屁股。王主任,你考虑一下。”

王正虎愁眉苦脸地道:“我心脏不好,走到垃圾场费劲。更何况县里政策是52岁退居二线,我后年满52岁了。”

乐彬见王正虎执意不肯接管环卫工作,只得作罢,准备让新来的年轻副主任分管环卫工作。

委里工作一团乱麻,一位副主任年龄偏大,遇事滑不溜秋,不敢硬碰硬。另一位新来的副主任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纯粹是花瓶,这让一贯作风硬朗的乐彬愁眉苦脸。

王桥此时压根不知道自已即将到城管委上任,在静州饭店闲着无事,邀约几位关系走得近的老同学聚会。聚会时间定在晚上六点半,地点选在老肥肠火锅鱼馆。

五点四十分,王桥提前来到老肥肠火锅鱼馆,点了菜,等待几位老同学。

最先来的是初恋情人杨明。

王桥和杨明的恋情属于初恋时不懂爱情,刚开始就结束。初分手时王桥觉得五雷轰顶、天昏地暗,经过数年沉淀,他完全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一段感情。

与六年前相比,杨明由情窦初开的少女变成了略显丰腴的少妇,她打量着数年未见的初恋情人王桥,下意识用手梳了梳乱蓬蓬的头发,问道:“听说你分回昌东,读了山大怎么回昌东这个小县城?”

如果是数年前,王桥见到杨明多多少少会影响心情,此时他完全走出了初恋阴影,道:“从今年开始大学要扩招,以后毕业分配是双向选择,今年是统一分配的最后一趟末班车,能分到政府机关算是不错了。”他没有与杨明谈起进省委办公厅遇阻之事,也没有谈起省委组织部选调之事。

杨明道:“你留在城里还是分到乡镇?”

王桥道:“现在还不知道,我正等着组织部分配。”

杨明道:“陆军是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消息灵通得很,等会可以问他。他在组织部混得比较好,到哪里都吃得开。”

在以前,王桥和杨明是一个层次的,此时经过江湖历练和大学四年培养,王桥已经是眼界大开,志向高远,没有将县委组织部办公室主任瞧在眼里,换了个话题:“你小孩两岁了?”

杨明道:“女同学生小孩都早,我算是晚的,同学中最大的小孩都读小学了。你有女朋友了吗?”

王桥摇了摇头,道:“有过,没有成功。”

杨明闻言反而误会了,道歉道:“对不起,当初我也是迫不得已。”

说这话时,她心里隐隐开始后悔,如果当年有跟随王桥共渡难关的勇气,如果当年不为了现实利益去找现在的老公,生活应该要幸福十倍。看着眼前英气逼人的前男友,对比着一天打牌喝酒的老公,越想越后悔。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前男友成为展翅高飞的雄鹰,自己还在地上如蚂蚁般奔忙,两人再也没有机会重新走在一起。

聊了几句,两人都感觉无话可说。

山南大学四年时间,让王桥胸怀大志。他此时在心理上与杨明相隔很远,不可能在杨明面谈起自己的理想和奋斗,因为那样会很滑稽。

杨明结婚生子、工作调动、婆媳不和,占据身心的全是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她此时不可能在王桥面前谈起自己和丈夫家庭紧张的关系。

幸好刘红及时出现,消除了略显尴尬的气氛。

六点半时,杨红兵从静州开车过来,进屋就道:“陆军怎么还没有来?”

王桥道:“我给陆军打过传呼,他没有回。”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人的变化

杨红兵走得急,汗水打湿了衬衣。他站在电风扇前吹了一会,道:“蛮子,你他妈的在外面混走一圈,怎么起点又回到原点,山南大学白读了?”

刘红道:“怎么会白读,以前是乡村教师,现在蛮子是国家干部。”

杨红兵道:“我和陆军没有读过正儿八经的大学,现在陆军是组织部办公室主任,我好歹是静州刑警队的中队长,这个长虽然小,可毕竟是长。王桥出来工作,当到个长字不知还要多少年。我觉得王桥划不来,读大学白白耽误四年。”

王桥坐在椅子上,微笑着没有争辨,随口问道:“昌东组织部现在的部长是谁?我明天去报到,好称呼。”

刘红道:“部长是牛清扬,副部长有两个,一个是以前的教育局长彭家振,另一个是李友明。”

听到这两个名字,王桥涌出一阵不祥之感,惊讶地道:“牛清扬和旧乡小学校的牛清德是什么关系?”他早就知道牛清德有哥哥在昌东当官,只是离开昌东数年,并不清楚其到底在做什么。

刘红道:“牛清扬一家人在山南挺有名气,有个弟弟刘清永在当党委书记,还有一个弟弟是开矿的大老板,应该就是那个牛清德。”

王桥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了陆军不正常的行为,道:“我明白了。”

刘红道:“你明白什么?”

王桥道:“没什么。有点感慨。”

这一次回县城,王桥感觉陆军的态度颇为怪异。客气中透着疏远。此时得知牛清扬和彭家振都在县委组织部当领导,便猜到陆军知道两位部领导的态度以后。有意回避。在山大学生会工作三年,他见识过学生会干部之间的勾心斗角,受到了预备官场训练,对陆军的心态揣测得十分准确。

服务员将大盆肥肠火锅鱼端了上来,火锅鱼热气腾腾。杨红兵道:“现在就只有陆军没有来了,肚子饿得慌,干脆我们开始吃,不等狗日的。”

三人正举起筷子,杨明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接完电话。道:“不好意思,我要先走一步,小朱儿在家里又骂又闹,谁都劝不住,我得赶紧回去。”

王桥道:“赶紧吃几筷子再走。”

杨明眼神里有一丝慌乱,道:“不吃了,我得赶紧回去。”

杨明匆匆忙忙离开后,刘红道:“杨明与婆婆娘关系弄得很僵,那个老女人自以为儿子在财政局工作。将杨明从乡下调进城,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成天趾高气扬,颐指气使。杨明最烦她。现在一直在忍,如果不是有了孩子,有可能就离婚了。”

王桥默默地点起一枝烟。

杨红兵知道王桥与杨明的纠葛。道:“今天是蛮子回乡的日子,不说这些烂事。”他刁着香烟。用手机又打陆军传呼,等了好一会。陆军仍然没有回电话。

99年,传呼机和手机同时在使用,陆军在组织部门工作,位置重要,在党政机关很受尊重,办事能力强,但是他在经济上并不宽松,加上组织部才搞了集资建房,因此一直在使用传呼机,一直没有用上手机。

杨红兵在静州当刑警,与三教九流都在接触,老婆经商,手头很是活泛,换了手机。

杨明的老公在财政局预算科,管着许多单位的钱袋子,油水比较足,她也就用上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