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桥之语如孙悟空的定身术,将赵勇、李梅、邱大马三人定住,赵勇最先回过神来,道:“我没有听错吧,蛮子考入了山大,还是中文系?”王桥道:“我这是回炉,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没有必要假冒。”

赵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将几人吓了一跳,他抓起酒杯,道:“有出息的人就是有出息的人,蛮子考上了山大,这是我们曾经混社会人的骄傲,喝一杯。”

第一百零三章 羊背砣

同桌还是几个年轻人,他们耳朵里灌满了王桥痛打牛老七等英勇故事,以及吕琪与王桥在在旧乡的爱情故事,在他们心目中,王桥是虎背熊腰的大汉,岂知见面才发现王桥是文质彬彬的山南大学生。

李梅指着几个年轻人道:“留在旧乡的人都没有出息,你们几个学学蛮子,跳出旧乡天地宽,留在旧乡只能在小饭馆吃豆花饭,喝高粱酒。”

酒至三巡,大家都有醉意。在大家盛情邀请之下,王桥将摩托车寄存在杨关妈妈的小店里,跟随众人来到久违的旧乡老院。

聊天喝啤酒,两个小时后,他才告辞离开。

带着酒意离开学校,走上场镇公路,回过头时,他脑中浮现出与在旧乡的点点滴滴,忧伤和思念如大海一样涌上心头。

以前他和吕琪偶尔发现一个融洞,并承包了后山,以种花椒掩护那个能涌出黑鱼的暗河。在这期间,与宿敌牛清德以及街上的流氓发生过多次打斗。

最后一次打斗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王桥所料不差,静静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屋外传来了扑通扑通数声。他料到是牛清德带人来报复,束紧了皮带和运动鞋鞋带,提着水桶来到了大门前。

五条黑影中有三人滑倒在王桥有意制造的湿滑小道上,爬起来时,被摔得七荤八素,锐气先失。来到了门前,其中一个人伸手就来摸铁锁。王桥早就等在门后,他将水桶提在手里,朝着大门泼了出去,外面的人没有料到门内会有一桶水泼过来,来不及躲闪,顿时被泼成了落汤鸡。

旧乡虽然在长江以南,寒冬腊月的温度仍然在零下几度,被淋成落汤鸡的滋味着实不好受。牛清德霸蛮性子显露无遗,站在门外,破口大骂:“王桥,你给老子开门,今天不弄死你,我不姓刘。”

牛老七最倒霉,刚上坡就摔了一跤,然后从头到脚又被浇得湿透,冷风过后,牙齿不争气地打起抖来。

牛清德就如疯狗一般,恶狠狠地道:“我们翻门进去,今天晚上一定要把王桥收拾了,否则我们老牛家还有什么资格在旧乡混。找两个人翻门,我们拿石头砸,打死了我负责。”

王桥头脑异常清醒,当两人翻上铁门时,他意识到守不住门了,劈头盖脸地将水泼完,直接退回到屋内,直上二楼。

在上二楼时,他将二楼楼梯的电灯打开。

牛清德爬过了铁门后,一马当先朝二楼楼梯冲了过去。

刚到楼梯口,一股瀑布一般的大水从天而降,五人一个也没有躲过,当先的牛清德和牛老七更是从头顶到袜子都被冷水打湿。

在楼顶,王桥站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楼梯狭窄处,手里提着一把铁锹,铁锹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寒光。他冷冷一笑,用铁锹猛拍墙壁,吼道:“谁敢上前来,打死了活该。”铁锹拍在墙壁上,发出震耳的响声,墙上落下了很多粉末,随风飘荡。

牛清德是带着一股怨气而来,此时站在楼道上,看着王桥毫不退缩的神情,他明白,若硬往上冲,绝对会发生流血事件,这不是流鼻血的事件,而是断手断脚开脑袋的大事件。可若是这样退走,他将在王桥和牛老七等人面前丢了大面子。

牛老七见势不对,他拉着牛清德,道:“哥,到外面去,我说两句。”犹豫中的牛清德借机退了出去,北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寒战。

牛老七劝道:“哥,好人不跟疯子斗,今天弄不好要出大事。王桥就是一个疯子,哥现在有家有业,生活过得逍遥自在,何必跟这个疯子打斗?”

牛清德打了一个喷嚏,道:“我就不信,在旧乡治不了这个小崽子。”

牛老七跟着打了个喷嚏,劝道:“这个小崽子在旧乡,我们还愁找不到教训他的机会,现在大家的衣服都打湿了,再弄下去,全部要得病,赶紧回去,再拖下去小事变大事了。”

牛清德彻底清醒了过来,猛地打了一个喷嚏,道:“今天就便宜了他,我们退吧。”在离开之前,牛老七为了显示他的地痞劲,跑到王桥屋里砰砰乱砸一气。

王桥原来的计划是将牛清德逼走就完事,没有料到牛老七居然砸东西,他火气上冲,蛮劲大发,打定主意跟这群人不罢休。

牛老七将王桥的屋子砸了个稀巴烂,得意扬扬砸铁锁时,隐忍多时的王桥冲了出去,他是打定主意下狠手,就闷头冲了出来。俗话说咬人的狗不叫,打人的人也不会乱喊乱叫,只听得一声闷响,一个混混的大腿被铁锹拍中,惨叫一声,抱着腿在地上鬼哭狼嚎。

王桥一击得手,迅速跑回到楼梯最窄处。他打人时倒拿着铁锹,实际上是用木棍打人,这一棍敲在对方的小腿骨上,硬碰硬,小腿不断都要痛得脱层皮。

牛清德此时是骑虎难下,他深刻体会到王桥的难缠和凶狠。他带着刀,站在楼梯下与王桥对峙,却没有再踏上楼梯的勇气。这时,牛老七走过来,道:“哥,锁砸开了。”牛清德道:“腿断了没有?”牛老七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断。”牛清德狠狠地看了一眼王桥,虽然心有不甘,还是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走。”

王桥眼见牛清德退走,蛮劲发作,提着铁锹抄小路追了上去,埋伏到一个三岔路口。牛清德等人离开了羊背砣,他们的衣服全被淋湿,在冷风下牙齿发抖身体发颤,小腿被砸中的那个混混走在中间,一瘸一拐,骂人时犹带着哭腔。

第四人走过三岔路口以后,王桥从竹林中冲了出去,对准最后一位混混就是一棍打去,这一棍不是迎面打在小腿骨上,而是拍在小腿肚子上。被打中的混混号叫着扑倒在地上,等到其他人回过神来,王桥早就在黑夜的掩护下,不见了踪影。

牛清德被弄得欲哭无泪,暗自叫苦,开始后悔今天晚上的行为。附近院子的看家狗听到响动,狂叫起来,狗叫声如星星之火迅速蔓延,沿途院子里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还有一条狗叫得如狼嚎。

五个人浑身冻得发僵,狼狈不堪往回撤,此时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赶紧回到镇上,换上干衣服,至于报仇,那是以后的事了。

王桥没有罢手,他如野狼一样紧紧跟着五个侵略者。在一条长田坎处,他再一次抄近路赶到了五人前方。

王桥以百米赛的速度冲了出去,对着最后一人猛地一推,然后转身就跑。扑通一声响,牛老七摔进了冬水田里。跑了一段,王桥一头钻进附近的林子,沿着小道又爬上一处小土坡。站在小土坡上,他看见了落水之人从冬水田里爬了起来。这是他能实施的最后一次袭击,再往前走,就到旧乡场镇边缘了。

牛老七浑身湿淋淋地从水田里爬了起来,满身是泥,长吁短叹地对着牛清德道:“哥,这人已经疯了,以后我们和他井水不犯河水,要不要得?”牛清德转过身,望着黑暗处,狠狠地跺了跺脚,一言未发。

回到家里,他铁青着脸,对老婆道:“啥都别问,赶紧给我烧水,我要洗澡。”换掉了湿衣服,裹在大衣里,仍然牙齿不停地打战。等到老婆烧好水,他就去卫生间洗澡,脱下衣服一看,前胸有大块的青黑肿块,摸着就疼。

洗完澡,喝了杯自制的药酒,这才上床睡觉。

在旧乡这种山乡小镇,有点钱的人都喜欢泡点舒筋活血的药酒,药酒用材越高档则越有身份。牛清德的药酒里有五步毒蛇,还有海马,算是土洋结合,中西合璧。

半夜里,牛清德不停地做着噩梦,在梦中,王桥五官扭曲如鬼子,提着一柄铁锹要杀人,他使劲地想跑,却无论如何也躲不开,最后,雪亮的铁锹砍进了脑袋之中。他从梦中被惊醒,睁眼看见老婆关切的眼神。老婆伸手摸了摸牛清德的额头,道:“你发烧了,还说胡话,有谁要杀你?”牛清德自己摸了摸额头,也觉得烫手得紧。

而在羊背砣,王桥裹了床被子,提着铁锹坐在楼梯口,眼睛盯着任何人想上来,都要有一次血拼……

天色漆黑一片,沿途看院狗不停狂叫,一如两年前的情景。绕过羊背砣院子,到马蛮子院子时,一只大黄狗扑了出来,王桥喷着酒气,喊了一声“滚”。大黄狗身形明显停了下来,尾巴猛地摇晃起来,扑到王桥脚前,用头不停地蹭着其大腿。

“这个狗东西,还记得我。”王桥在羊背砣院子时,与马蛮子经常握酒言欢,时常喂食这条大黄狗,算得上老朋友。他俯下身,抚了抚大黄狗,走进院子。

“哪个?”窗里传来粗声。

“我,王桥。”

屋里灯光打开,隔了一会儿,嘎的一声响,客房门打开,马蛮子粗豪地道:“婆娘,起来弄点吃的,蛮子来了。”

“不用,我和赵勇他们吃过。”

“我要和你喝酒,喝个安逸。”马蛮子又吼:“懒婆娘,搞快点,炒几个鸡蛋,灶头老腊肉割一块。”他将王桥拉近屋,在堂屋坐下,抓了一把花生,用粗碗倒了酒,在昏暗灯光下,开始碰碗。

大黄狗激动得在屋里窜来窜去,等待主人扔下来的热食。

“我才喝了酒。”

“你是王蛮子,到我马蛮子家里来是看得起我,一定要喝。”

“好吧,喝完好好睡一觉。”

等到马蛮子婆娘炒了鸡蛋过来,王桥和马蛮子已经喝了一大碗酒,马蛮子婆娘不停使眼色,马蛮子只当没有看见。

吃完腊肉、鸡蛋,王桥只觉酒精不停地朝大脑进攻,头脑昏昏,即将到达醉酒边缘,他捂着酒碗,道:“酒不喝了,我方便一下就上床睡觉,花椒地的事情明天说。”

马蛮子正要说耿直的话,被婆娘一把扯住,然后马蛮子婆娘道:“你们都睡,有啥事明天说。”

王桥在院子角落哗哗方便后,站在羊背砣院墙边,探头朝里看。羊背砣学校二楼上安装着一盏昏暗路灯,在浓重雾气下,如鬼火一般暗淡和幽深。二楼顶上竖着一个大桶,这是王桥当年为吕琪建造的简易淋浴设施。建成这个设施以后,他和吕琪能在偏僻旧乡洗上简易淋浴。为了这件小事,两人兴奋了许久,似乎觉得羊背砣生活有了许些色彩。

看着淋浴桶隐约的轮廓,位于旧乡的王桥突然格外思念远方的吕琪,暗道:“我为什么不能去广南寻找吕琪,讲一讲在第三看守所的苦,问一问她为什么离我而去。”随即又想道:“这样做有意义吗,她有了亲密男友,我何必去讨人嫌。”

在围墙缺口站了一会儿,心情忧郁的王桥回到马蛮子客房,用井水冲了脚,倒床就睡。床上异味被酒精驱散,一点都没有影响他睡觉。

第二天天未亮,王桥独自进入暗洞,遗憾地发现溶洞暗河只剩下浅浅一股流水,老河道留下几条黑鱼的白骨。通过暗洞黑鱼赚钱的希望被毫不留情击碎,他只得借钱来启动还没有想好的生意。

山坡上,在马蛮子夫妻的看护下,花椒林长得极好,小苗子已有近人高,腕口粗,花椒特有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在山顶上默坐一会儿,马蛮子和他老婆跟了上来。王桥知道马蛮子的心思,不等其开口,道:“马蛮子,我平常不来,这片花椒都是你来照顾,长势很不错。我这次来就是和你商量此事,以后由你来采摘花椒,管理费、承包费由你来付,我啥都不管。”

后坡花椒进入丰产期,每斤鲜花椒收购价在五六块钱,扣除管理费和承包费,这一片花椒每年有五六千块钱的赚头。马蛮子婆娘知道王桥不可能常来,一直想把这块花椒转租过来,她的理由是:“没有我们俩人,王桥的花椒颗粒无收,凭什么我们费力打工,他啥子都不干就赚钱。”马蛮子不同意,理由是:“这里的花椒本身就是王桥种的,他请我们两个干活给了工钱,你怎么黑了良心。”为了此事,夫妻俩吵架无数次,马蛮子喝醉酒后痛打过她老婆,这才相安无事。

今天听到王桥如此耿直,马蛮子倒觉不好意思,只是七八千的赚头让他无法抗拒,搓着手直道:“蛮子,这怎么好。”

王桥说了实话,道:“我根本没有时间来管,没有你们,这片花椒林只能废掉。或者你们两人管理松一点,花椒林也没有这么好的收成。”

马蛮子婆娘恭维道:“王蛮子在外面找了大钱,当然看不起花椒林这点小钱。”

王桥又道:“我话要说到前头,这片林子的经营权还是我的,只是暂时交给你们夫妻俩来管理,我什么时候回来,这片林子就得交还给我。”他这么说,还是寄希望暗洞重新出现大流量地下水,那时候黑鱼自然会重新出现。

马蛮子婆娘道:“我们没有想要你的林子,能做几年算几年。”

王桥急着回去上课,也不多讲。到马家喝了红苕稀饭,啃掉两个老窖馒头,挥手告别马蛮子夫妻,骑着摩托回省城。

一路疾驰,回到山南已是十一点钟,王桥将摩托车放回姐姐家,坐公交车回到山大。

旧乡和山南大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看着山大的灯光,王桥感到一阵温暖。

第一百零四章 交流

寝室里的同学都围在桌前吃饭,楼道充满食堂饭菜特有的混合香味。

杜建国买了一份粉蒸肉,吃得满嘴流油,道:“你跑哪里去了,黄老大有事找你。”

王桥道:“黄老大来过?”

“没有,秦大班长说是黄老大要找你谈事呢。今天上课点了名,有五个人没去,付老师在办公室发了火,把逃课名单也交给黄老师。”杜建国又提醒道:“今天轮到黄老师在一食堂值班,维持秩序,你到二食堂去打饭,免得在食堂碰上当众被批。”

秦真高洗碗回来见到王桥,也没有急着说黄永贵找他之事。他慢条斯理地把碗回储物柜里,等到王桥询问,才道:“黄老师要你到他办公室去一趟,什么事情不清楚。”

王桥暗自琢磨:“黄永贵找我做什么?我得为缺课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他一直在寻找与黄永贵建立联系的机会,只是两人之间没有发生什么交集,暂时按兵不动。如今有事情发生,反而是一件好事,可以通过事件加深联系,他决定不回避矛盾,直接到一食堂打饭。

学生一食堂,黄永贵臂上戴着红袖章,正在带队维持食堂秩序。队伍前面还有几位学生会治检部的学生干部,同样戴着红袖章。

黄永贵远远见到王桥,招手道:“你过来。”

王桥拿着碗筷快步走了过去,招呼道:“黄老师,你值勤啊。”

黄永贵沉下脸,训斥道:“今天为什么逃课?你进山南大学是什么目的,难道是为了逃课。山大出来的学生,有的成为国家栋梁,有的成为社会负担,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王桥没有辩解,平静道:“家里有点事,回去处理了,结果没有及时回来。这次错了,下次改正。”

黄永贵原本想是给王桥一个下马威,只要王桥狡辩,就借机狠狠地训一顿,先抑后扬,免得这位篮球高手尾巴翘上天。谁知对方不愠不火主动认错,他失去大动干戈的理由,道:“你去打饭,下午到我办公室来。”

“我第一节有课,下课以后到办公室吗?”得到肯定答复以后,王桥礼貌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打饭的长队之中。

寝室里,诸人都在午睡,秦真高咬着钢笔在思考,桌上铺了一张纸,正在照着样本写入党志愿书,王桥进门后,他将写了小半部分的入党志愿书放进抽屉里。

王桥已经见到秦真高匆匆朝抽屉里塞东西。他不喜秦真高小家子气,故而没有搭腔,安静吃饭。

秦真高在父亲的指点下,准备在今天下午上交入党志愿书,主动向党组织靠拢。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从抽屉里拿出志愿书,夹在课本里,提前来到下午上课的教室。

下午第一节课结束,王桥来到中文系办公室。

相比上一次在学生一食堂时,黄永贵态度要和蔼得多,道:“坐吧。你没有读过高中?”下午时,他特意查看了王桥档案,意外地发现王桥居然没有读过高中,这让他非常惊讶。

“那是年少时闯出来的祸事,高一上期为朋友……”

王桥简要讲述了从高一退学以后的经历,只是省略掉山南第一看守所的三个月。那一段经历对于王桥来说刻骨铭心,但是在不了解内情的外人面前被关进看守所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既然此事没有进入档案,他就不必在官方面前谈起。

“你到了广南又做过什么?”

“当医药代表,倒是能赚钱,可是后来人生陷入了迷茫,又遇到一些特殊的事情,就回到了静州。从小我就有读大学的梦想,所以选择了复读,在静州一中复读了一年,考到了山大。”

“闯祸、退学、医药代表、复读,你的经验可比一般同学丰富。当初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有故事呵。”得知王桥没有读过高中,只读一年复读班便考上山南大学,黄永贵顿时动容,他出自工人家庭,家庭环境一般,为读大学也颇爱折磨,他态度平和下来,道:“今天逃课具体是什么原因?”

王桥诚恳地道:“我在广南当医药代表期间,有一段时间遇到那边反商业贿赂,我就和另一个朋友临时回到静州。我和那个朋友租下了在红星厂附近的旧乡的后山旱坡,当时种了不少花椒树。由当地村民帮助看管。我现在读书,那位朋友也不在静州,所以我就回旧乡是处理花椒树。和村民谈好协议后,紧赶慢赶,还是误了课。以后我若是有事,会记得请假。”

在中文系办公室里还坐着另一位教古汉语的老唐,他原本在看书,听到王桥和黄永贵对答以后,思路就从书本中跳了出来,突然插了一句,道:“你是定风波?”老唐是书法协会顾问之一,对新生王桥的送展作品印象极深,当王桥在黄永贵面前自报家门时,他便对《定风波》的作者有了兴趣,今天终于见到了真人。

王桥道:“是。”

老唐道:“不错,不错,我一直在想写出定风波的新人是什么样,今天终于见到了,找个时间切磋。”

王桥道:“唐老师,我要向你请教。”

老唐道:“你认识我。”

王桥道:“你是书法协会的顾问,我当然知道,我正准备再写几幅作品,再听唐老师的意见。”

黄永贵听到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道:“你们两人打什么暗语?”

老唐没有直接回答,道:“你这个学生是书法小家,值得培养。上课去了,你们慢聊。”

老唐出门,黄永贵认真打量王桥,道:“能入老唐法眼,你的字应该写得不错。今天不说书法的事情,中文系在体育项目上素来偏软,被人称为娘们系,今年我想打一个翻身仗,你作为新生篮球队的队长,有没有把握取得第一?”

王桥道:“中文系新生打篮球基础一般,不过其他系也好不到哪里,取得第一很有希望。如果要取得第一,我有几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掉书袋,有什么事说说。”黄永贵原先认为王桥是一个桀骜不驯的愣头青,所以屡次用严厉的态度给其下马威,经过此番谈话以后得到完全不同的结论:王桥是努力向上的草根青年,经历远比一般学生丰富,为人处世有分寸。

王桥侃侃而谈:“中文系新生队不仅要取得前三名,而且要赢得漂亮。第一个建议应该统一服装,印上中文系95级联队的字样。着装整齐,自然气势如虹……”

“没有问题,那第二个条件。”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如果打到第一名,应该有相应的奖金,比如奖一百,或二百,第二名奖多少,这个由黄老师来定。”

“这个暂时不定,还有没有?”

“第三,中文系新生队在正式打比赛前,与体育系的班队悄悄打三场热身赛,提高对抗能力。”

“同意。”

“第四,要出奇制胜则需要一场暗战,所有准备工作都要秘密进行,到时有石破天惊之效。”

“这个不必,新生联赛要有效果,各支球队都要有水平,我们的肚量不必太小。”黄永贵是想让校级领导注意到全校新生联赛,若是只有中文系一枝独秀,整体水平差了,反而不美。

第四条建议被否定,王桥暗道:“黄永贵接受学生家长吃请后任命秦真高当班长,是一个很世俗的人。从今天的谈话来看,他的水平和胸襟都还不错。”

“前三条意见我大体同意,你的主要职责就是专心把球队抓起来,其他几件事情由秦真高来抓。”黄永贵也在暗自将王桥与秦真高做比较:秦真高作为班长,尽心尽职,任劳任怨,为了筹办新生联赛费了不少脑筯,只是在同学中威信少一点,组织能力似乎也不够。王桥经历丰富,个人能力强,只是对班级事不甚热心,性格亦强,还需要敲打和观察。

第一百零五章 一战成名

作为辅导员,要管理好几百名意气风发的大学生,还真得有些手腕。

有的辅导员是作清流状,基本上不管事,让大学生们自行发展,自己则抓紧时间做自己的事。在山南大学里不少辅导员都是用的这种方式,颇为自在。有的辅导员事无巨细一一操劳,累得半死,效果并不比清流状辅导员好。黄永贵胸有抱负,想做大事,自然不会作清流状,也瞧不上事事亲为的人,在新生中培养学生干部是最佳办法。

王桥能力强,就让他去带球队,真刀真枪地干。

秦真高任劳任怨,就让他去做具体事情,免得老师费心费力。

想通了这一点,等王桥离开后,黄永贵又将秦真高叫到办公室,细细叮嘱一番。

走出教学楼,秦真高好不懊恼:“王桥终究还是进入黄永贵视线,自己为了新生篮球联赛忙忙碌碌,白白辛苦一场。”

懊恼归懊恼,秦真高还是认真办理黄永贵交代的诸多杂事,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女生公寓找蒋玲。

近十分钟,蒋玲这慢条斯理地下来。秋风起,将她一条黄裙吹得飘逸动人。美丽的团支书来到面前,秦真高没来由觉得呼吸发紧,道:“我刚从黄老师办公室出来,有事想找你商量。”

蒋玲道:“很急的事吗?”

一阵风来,淡淡的香味沁入鼻端,惹得秦真高心猿意马,他咳嗽几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道:“班级联赛很快就要打完了,学校要搞校级新生联赛,中文系新生实力强,是争夺冠军的热门人选,黄老师要求我们把拉拉队搞好。”

蒋玲正在写信,被叫下来颇有几分不耐烦,道:“这事早就讲好了,到时肯定能组织好,你怎么这样啰唆,还有其他事情吗?”

秦真高在团支书面前越来越没有脾气,且耐心极好,道:“拉拉队的情况与我们以前的设想稍有不同,黄老师提议要弄成NBA那种能跳舞的那种,在中文系方阵面前做现场表演,健身操教练只有体育系才有,我想和你一起到体育系找表演教练。”

蒋玲性格外向,活泼大方,接受了这个建议,道:“好啊,找专业教练来编排,比我们自己瞎琢磨效果好得多,什么时候去?”

秦真高道:“现在就去。”

蒋玲开玩笑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去完体育系后你要请客,而且不能算作上次的。”

秦真高家中有生意,囊中不羞涩,豪气地道:“想吃什么?我安排。”

蒋玲道:“还没有想好,等会再说。”

两人来到体育系,找到了黑唐教练。黑唐教练带着两人找到吕一帆,很快把事情谈妥。

走出体育系,沿着雀湖回公寓,秦真高脑子没来由想起王桥与美术系女生莺歌燕舞的情形,道:“在雀湖有一处半岛卡拉OK厅,旁边有一家吃鱼的店,味道还不错。”

蒋玲没有推辞,和秦真高一起来到鱼店。

点了水煮鱼和两样小菜,两人坐在湖边看风景、喝茶,再吃饭。沿着湖边来来往往有不少散步的情侣,浪漫、闲适。秦真高暗道:“如果不想着混个一官半职,与蒋玲在大学里谈谈恋爱,才是真正的人生快事,只可惜熊掌和鱼不能兼得。”随即又想道:“只要悄悄谈恋爱,不让老师发现,也就没有问题,很多人都这样干,为什么我要老老实实。”

吃过晚饭,秦真高将蒋玲送到楼下,道:“系里很重视这场比赛,请了教练,组建拉拉队,还要打热身赛,万事俱备,就看王桥几个演员能不能把戏演好。”在他内心深处隐隐希望王桥把事情搞砸锅,当然这句话绝对不能说出口。

蒋玲挎着包走上石梯,回头道:“我对王桥有信心,他的球技真的很出众。”

秦真高不由得生出妒意,道:“球技再出众,不加强训练,在正式比赛时也发挥不出来。”

随后一段时间,王桥的表现大大出乎秦真高预料,他恢复了在初中和高一时打篮球的劲头,大部分课余时间都泡在球场上,在黑唐和吕一帆的帮助下,很快就恢复到巅峰状态。

中文系新生比赛的桂冠没有悬念地落到了一班头上。

随后按照计划,新组建的中文系九五级年级队和体育系班级队打了三场热身赛。

体育系班级队素来强于普通系冠军队,中文九五级联队多数队员自信明显不足,在王桥鼓励和带动下,三场比赛都打得难解难分,分差始终没有拉开。虽然中文九五级连级队最终三仗皆败,但是同学们信心大涨。

山南大学正在筹建参加全省大学生联赛的新球队,体育系卞主任无意中瞧见中文九五新生队与体育系班级队的热身赛,暗自将王桥排进校队大名单,打破了校队十余年全部由体育生一统天下的局面。

经过一个多月磨合,换上新队服的中文九五队在黑唐和吕一帆的指导下,一板一眼有了正规军的架势。

乌合之众要变成纪律部队是难事,但也有规律可循,否则军训十来天的时间根本无法将一群高中毕业学生训练成像模像样的准军事化队伍。其中有两个必不可少的步骤,一是统一服饰,团体精神形成需要有一定仪式,服饰统一是仪式的一部分,通过统一服饰等方法可以让一盘散沙的人群形成认同感,有了认同感就意味着团体初步形成;二是一套行动准则,行动准则是系统工程,往往很复杂,篮球队这种小集体则相对简单。

校级新生联赛最后确定在十一月底开打,十一月底还算秋高气爽,正是开运动会的好时光。

中文九五队从整体实力上与其他队伍相差不大,因为有心算无心,提前做了相当细致的准备工作,加上有超级尖刀选手王桥,联赛开始便占据明显上风。

副书记梁柏文在几位下属陪同下,观看新生联赛第一战,开场不久,他点评道:“我记得法学系篮球水平还不错,怎么这一次被中文系打得溃不成军。打得不好也就罢了,怎么服装都没有统一,队员们各穿各的衣服,花里胡哨,哪像一支球队啊。”

法学系刘主任解释几句,回头瞪了站在一旁的文征途。

文征途和黄永贵都是年级辅导员,住在楼上楼下,关系极熟。文征途用手肘敲了敲站在一旁的黄永贵,道:“你怎么不早点打招呼,搞突然袭击,让法学系丢了脸。”

“校团委要搞新生联赛,两个星期前就通知了。”黄永贵看着场里一边倒的局势,嘿嘿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中文系输过好几回,只是法学系这次输得有些惨。”

梁柏文将黄永贵招到身前,指着王桥道:“十号是特招的?”

黄永贵掩饰着内心的得意,道:“十号叫王桥,不是特招生,正招生。”

梁柏文点头道:“今年中文系人才济济,你要好好带队伍。”

黄永贵一直想到校团委任副书记,现任校团委书记年龄偏大,转岗是这几年的事,他若当了空缺已久的副书记,下一步运作校团委书记便顺理成章,谁知,梁柏文副书记话里有话,似乎要断绝进校团委副书记之路。坐回到文征途身边之时,暗道:“难道我操之过急,弄巧成拙。”本场比赛结束以后,他昂扬的心态慢慢下降,变得闷闷不乐。

回家以后,黄永贵将思路重新捋了一遍,然后将家里的静州陶制土酒取了出来,对老婆道:“我找梁书记喝酒去。”

梁柏文是中文系前任主任和党总支书记,与黄永贵非常熟悉,工作时是上下级关系,平时喝酒打牌也算是哥们。随着梁柏文官越当越大,大家在一起厮混的时间渐渐少了。此时有事,凭着老关系,相信梁柏文也不会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