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波也注意到10号,道:“我以前以为体育生都是五大三粗,没有想到还有漂亮的。”

苏丽道:“赵波没有见识,要论漂亮,音体美的女生平均水准最高,校花级人物都在这三个系。”

赵波嘿嘿笑道:“什么时候我去瞧瞧音体美的美女,顺便找个情人。”

苏丽道:“随便你,就怕你没有本事。”

隔学校大门还有一百多米,王桥意外地看到门卫室外站着一位瘦高警察,是老友杨红兵。他兴奋地快步上前,也不管杨红兵穿着警服,上前就当胸一拳。杨红兵还击一拳,道:“你小子不够意思,暑假都不来一趟。”

“我给你打了两次传呼,你都没有回。”

“你过传呼时,我正在火车上押解犯人,没有办法回,回家喝了庆功酒,大醉一场,忘记给你回电话了。昨天给你家打过电话,听王叔说你今天报到,我正好过来办事,来看看我们班上唯一的正牌大学生。”杨红兵瞧了瞧王桥身边几个同学,道:“你们是去吃饭吧,餐馆我已经安排了,让同学们一起去。”

王桥和杨红兵是最铁的哥们,杨红兵请客,王桥自然不会客气,招呼着三位新认识的同学一起前往。

在距离大门不远处有一家名为“老四川”的餐馆,杨红兵径直带着众人走了过去。赵波来自四川,吃了十几年川菜,培养了一张刁嘴,看着“老四川”的招牌,道:“这个地方不知是否正宗,不正宗的川菜吃起来难受,还不如山南菜。”

王桥道:“山南大学有很多四川人,如果不正宗,餐馆肯定开不下去。”

赵波道:“这倒也是,苏三妹,今天可以过把瘾了。”

苏丽离开四川不过一天时间,就特别想吃家乡的麻辣食品,她给了赵波一个白眼,道:“你怎么把我说得像个吃货,我有这么馋吗?”话音未落,餐馆里突然传来一阵久违的辣味,诱得她直流口水,道:“这是在做虎皮青椒,味道真香。”

几人都听出苏丽话语中的口水味道,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苏丽娇声道:“美食是一种文化,我这是欣赏家乡的文化,有什么好笑的。”

第八十七章 军训开始

上了二楼,中年人老褚迎了过来,给杨红兵、王桥等人散了烟,道:“杨公安,菜点好了。”杨红兵道:“我这里有四位朋友。”老褚道:“人多了吃起才热闹。”

客人进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一位穿对襟唐衣的服务员拿起一瓶茅台,道:“老板,酒开不开。”

老褚豪爽地道:“开两瓶,拿六包熊猫。”

熊猫烟,茅台酒,这两样绝对是高档货,刚从高中毕业的赵波不禁对王桥刮目相看,心道:“王桥关系网真宽,性子看上去也沉稳,是一个值得交往的人物。”

杜建国见到清蒸青鳝、红烧水米子等高档菜陆续上桌,食欲大增,顾不得说话,甩开膀子一阵猛吃。

苏丽见到满桌子大菜,反而没了食欲,道:“我进门时闻到虎皮青椒的味道,能不能点个虎皮青椒加皮蛋。”

虎皮青椒烹制要点是用热锅不加油干烧,各地做法稍有差异,苏丽最喜欢的做法是在虎皮青椒里拌皮蛋。作为在场唯一的娇小女性,她提出这个要求不会引人反感。老褚赶紧把服务员叫了过来,交代了虎皮青椒加上皮蛋的要求。

杨红兵当公安这几年里,整个气质都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着变化,他比老褚要小十来岁,可是在老褚面前说话简单直接,不太顾及老禇的面子。老禇明显是有求于人必低于人,小心应付着杨红兵,连带着对其同学也热情得很。

老褚原本只准备开两瓶茅台,谁知那个胖子酒量惊人,一杯接一杯朝嘴巴里倒,喝到第四瓶茅台时,杜建国有了酒意,他听杨红兵称呼王桥为“蛮子”,便跟着叫“蛮哥”,还道:“我从小的绰号就叫胖墩,蛮哥以后不准叫名字,只能叫我胖墩。”他又拉着赵波道:“你有啥子绰号?”

苏丽喝了半瓶啤酒,皮肤白里透红,娇嫩欲滴,道:“赵波以前读初中时最调皮,我们叫他赵包。”

“赵包”是川语调皮捣蛋的意思,杜建国能听懂,但是觉得在山大肯定难以流行,道:“赵包只能用川话叫起才有味道,在山南喊不出来,他头发理这么短,头上青皮都露出来了,以后我就叫你青皮。”

苏丽看着赵波头顶,拍手道:“青皮这个绰号好,很形象。”

赵波对自己是什么绰号并不以为意,笑呵呵地应着。

酒精作用下,几个年轻人谈起各自的高中趣事,很快熟悉了。

酒足饭饱,尽兴而散。在老禇结账时,王桥将杨红兵单独拉到一个空房间,开门见山地道:“大学四年要花不少费用,我不想向父母伸手,准备自己做小生意。现在项目没有选好,但是肯定要做,你能不能准备一到两万块钱,到时我肯定要用。”

杨红兵道:“钱没有问题,你随时过来取,目前有好的项目没有?”

王桥道:“暂时没有想好,最有可能是开一家小餐馆,或是一个小商店,学校周边餐馆应该比较好做。”

“餐饮业倒得能赚钱,只是很累。如果卖早餐,早上四点钟就得起床,晚上生意好,忙到十一点以后也是常事,你要上学,能忙得过来?”杨红兵随即解释道:“我只是建议,需要钱随时过来取,记着别跟老婆说,这是我的私房钱。”

几句话谈完正事,两人走出房间。从另一个雅间走出六个人,其中有在509寝室出现过的一家三口,还有瘦高个老师黄永贵和两个中年人。黄永贵喝得红了脸,没有注意到从房间出来的王桥,眉飞色舞地道:“小秦不错,在新班级里要发挥领头作用,把班级搞好。”胡须男不等儿子回答,道:“请黄老师放心,秦真高在高中当过班长,有工作经验,一定不会给老师丢脸。”黄永贵道:“大学和高中完全是两码事,认真做事,多动脑筯,团结同学。”胡须男点头哈腰地道:“那是自然,还请黄老师多关照。”

一行人说说笑笑下了楼。

王桥这才知道寝室里阴沉着脸的同寝室同学叫秦真高。

送走杨红兵和老褚。回校园时,脚步蹒跚的赵波扶着王桥肩膀,打着饱嗝,道:“你们寝室姓秦的那人不太好相处,不会叫的狗喜欢咬人,不说话的人专门整人。”

苏丽嗔怪道:“夫妻不和全靠挑拨,青皮,你这是挑拨别人的室友关系。”她叫起赵波的新绰号,非常地顺口。

赵波喷着茅台酒气,道:“我就是看姓秦的不顺眼,他们家肯定是生意人,憋着一肚子坏水,我有义务向蛮哥提醒。作为袍哥人家的后代,讲的就是个义气,有话不说憋在肚子里生儿子吗?”

苏丽扬手欲打,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在美女面前胡说八道。”

两个川人说话挺有意思,语言诙谐,荤素不忌,王桥听得兴致盎然。

杜建国心宽体胖,大大咧咧地走在前面唱周华健的《真心英雄》,“在我心中曾经有一个梦,要用歌声让你忘了所有的痛,灿烂星空谁是真的英雄,平凡的人们给我最多感动,再没有恨也没有了痛……”他的歌声激昂,更难得是韵味十足,引得后面三人都跟着哼唱起来。

下午,三个上铺也到了,分别是黔人魏兵,湘人张跃祥,鲁人裴勇。

新同学来自天南海北,小心翼翼试探着接触。杜建国酒气冲天地,帮着每个新来同学搬东西,他为人活跃,热情洋溢,逮着谁都拍肩膀,说笑话。在他的带动下,寝室气氛活跃起来。

报到不久,军训开始。

山南省军训基地尚未建成,省内大学军训都在各自校园内进行。

9月17日,山南大学军训拉开帷幕。上午是动员大会,各系学生在辅导员带领下,站成还算整齐的方阵。校领导和着装整齐的部队领导站在拉着横幅的主席台上。

山南大学孙校长五十来岁,花白头发朝后梳得整整齐齐,西服得体,风度翩翩,他口才颇佳,讲话时没有用讲稿,“新生军训是高校新生入学的第一课,安排半个月的军训,目的是通过严格的军事训练,增强新生们的国防教育,磨炼当代大学生的意志,使你们更好更快地融入大学生活,使你们能够在将来的学习生活中积极应对可能面临的艰苦环境……现今,独生子女在大学生中的比例越来越高,许多人从小到大都是被人呵护和疼爱,娇生惯养的生活环境使你们的适应能力变得不是很强,所以军训生活就变得很有意义,不仅锻炼你们的身体,还锻炼你们的心理适应能力,特别是抗挫折的能力……”

山南人说普通话一般不会卷舌,校长讲话时卷舌极为自然,料想是北方人。王桥不禁想起了以前的初中校长。初中老校长开大会必讲普通话,只是那普通话惨不忍听。他曾经出过一个在学校里广为流传的笑话:“老校长到北方出差,他在水饺店里向服务员询问——水饺多少钱一盘,结果服务员听成了——睡觉多少钱一盘,怒骂老校长为流氓。”这个笑话有演绎的成分,却也将老辈山南人说普通话的水平准确表达了出来。

第八十八章 雀湖

半个小时以后,校长演讲结束,然后由部队领导讲话。

上校同志声音洪亮,说话干净利索,第一句话是赢得战争的是人而不是枪,最后一句话是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两三分钟就结束了讲话。他的口音怪异,音调与普通话有明显差异,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人。

王桥暗自感慨:“以前的老师是清一色静州口音,学生十有八九局限在当地。山大老师和同学来自四方八面,语音南腔北调,在这里学习至少具有了国内视野。凭着这一点,上大学所做努力就值得。”

简短动员以后,操场上红旗招展,同学们被编成临时连队,乱哄哄地来到大操场,站在指定位置。穿着军装的新生们丝毫没有军人仪容,在操场上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操场入口处传来整齐口令,一队军人列队而入。军人年龄与大学生相差不大,单独一个人也甚普通,变成纪律部队后,列队而行透着英武之气。

学生们慢慢地停止喧哗,静静看着纪律严明的军人们。

军人们在号令中分散,来到各自连队与学生见面。

山南大学新生编成了一个军训师,王桥被编在军训师第十七连,十七连军训教官有一个女性化名字——康红。康红挺直腰杆,板着稚嫩的脸,说话总是吼。如此做派稍显做作,却成功地用气势将多数新生镇住。

“穿上军装就是军人,要按照军人标准要求自己,听到没有?”

“听到了。”

“大声点,我没有听清?”

重复几次以后,十七连学生也开始吼叫起来,按军事小说里的说法,同学们变成了嗷嗷叫的准小老虎们。

训话之后,进行了两次10分钟左右的站军姿训练。下午讲纪律和短时间站军姿。

王桥原本以为军训会非常艰苦,岂知第一天军训非常轻松,就如连续上了两三节体育课。他料到第二天训练量会加大,在睡觉前有意将衣裤按顺序放好。果然,早上5点45,哨声猛然响起,同学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胡乱穿上衣服裤子,蜂拥而下。王桥有心理准备,穿衣服的速度非常快。

教官康红抬腕看着表,等到如败兵一般的学生集合后,虎着脸训道:“你们动作散漫,这么多人迟到。如果在战场上,仗都打完了,你们才下来,还打个屁,军人就要有雷厉风行的作风。”他走到秦真高身边,盯着其裤裆,板着脸道:“怎么不扣扣子,别人最多一粒、两粒不扣,你是大门全敞开,也不怕小鸟飞了。”

全连哄堂大笑,臊得秦真高成了一张大红脸,赶紧手忙脚乱地扣上扣子。

康红平时都说普通话,这几句却是地道静州话,静州话也属于北方方言区,只要放慢语速,同学们都能听得明白。站在最前列的王桥暗道:“康红原来是静州人,他年龄和我差不多大,应该是高中毕业后当兵。”

康红走到王桥身边,表扬道:“今天唯一穿戴整齐的是这位同学,大家要向他学习。”

上午,站军姿,这一次不是站十分钟,而是长时间站立。

山南的秋老虎素来厉害,穿上长衣袖军装,在操场上站了不到两分钟,汗珠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钻出来,前胸后背全部湿透,汗水在腰带部位聚集后,越过腰带,顺着屁股、大腿直朝胶鞋流去。

在暑假与晏琳见面以后,王桥经常在烈日下打篮球,在河里疯狂游泳,几十天下来,身体好到爆棚。站军姿虽然是苦事,他完全能够承担。多数大学生刚刚经过高考,高考结束以后人生突然失去奋斗目标,生活变得毫无规律,导致体力急剧下降。到十一点时,大多数同学都东倒西歪,还有四位同学昏倒。

昏倒数人后,杜建国还在苦苦支撑,虽然左摇右晃,就是摇而不坠。康红早就注意到穿军装如同穿紧身服的胖家伙,原本以为最先倒地的是这个大胖子。谁知胖家伙明明撑不住了,却始终不倒。康红询问杜建国姓名以后,在队列前走来走去,道:“论身体条件,杜建国同学站军姿最困难。他能够克服困难,坚持到现在,值得表扬,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杜建国体重接近一百八,坚持到现在挺不容易,被教官公开表扬后犹如架在火上烤,只得硬绷着站在队伍里。当他最终开始不由自主摇晃时,上午的训练结束了。

杜建国肥胖的身体如打了鸡血一般,甩开两条肥胳膊和粗腿,跑得如百米运动员,以绝对优势占据了开水筒位置,拿起不知谁的水杯,如梁水好汉似的喝了三大杯。后面的同学催促道:“唉,胖子,别霸占着水桶,让开。”

同寝室的魏兵叫道:“你怎么喝我的水杯,刚才辅导员让你们带杯子,你们不带,别喝我的。”喝完四杯,杜建国很霸气地将杯子还给魏兵,道:“一个寝室的,别小里小气,你们那边的人都很豪放的,哪有你这种假卫生。”魏兵道:“少啰唆,拿给我,渴得要命。”杜建国离开水桶前,将王桥朝里面拉,留给蛮哥一个好位置。

外面又有人喊,“509的硬是霸道,你们干脆把水桶带回寝室。”杜建国原本一只脚踏到圈外,听闻此语又挤到水桶边,后面人骂:“死胖墩,越说越得意。”

一阵喧嚣之后,众人都喝得肚子滚圆。

下午,依然是站军姿。

晚饭上演了一幕饿狼传说的大戏,一大群军训学生冲进食堂,个个眼冒绿光,饭菜转眼间扫进肚子。学校食堂管理者经验丰富,知道军训新学生都是大肚罗汉,准备了足够饭量,让同学们能够吃饱。

吃罢晚饭,王桥邀约杜建国在校园内转一转,买点生活用品和晚上干粮,杜建国头摇得如拨浪鼓,说道:“全身都要散架,走路痛得要老命,再说等会还得整理内务,我要回床上躺着,你慢慢去浪漫。”

王桥见杜建国确实体力不支,便到隔壁寝室找赵波。他没有找到赵波,换上轻便的短裤和文化衫,独自到校园内溜达。

男生一公寓位于校园东区,沿着东区朝西北方向走,穿过香樟大道,来到学校的小湖——雀湖。雀湖的名字来源于湖周边树林里有很多鸟雀,犹以麻雀为多,每天唧唧喳喳闹个不停。

在最疯狂“除四害”年代,山南大学的雀湖受到过极大摧残,麻雀被一扫而空。山南这一带平均降水量都在1000毫米以上,几十亩的水塘很寻常,失去了成群麻雀的雀湖就变成一个毫无特点的普通水塘。经过三十年休养,麻雀才重新聚集到雀湖,并发展壮大,成为许多山大毕业生回忆中重要的内容。

走入环湖小道,受到惊吓的麻雀在林间飞腾。王桥是三线厂的山间长大的野孩子,小时候用弹弓打下来不少麻雀,原以为并不会稀奇麻雀。此时在省城里见到如此数量的麻雀,感到一种见到家乡人的亲切感。

在湖边最僻静的角落,陈秀雅正在悄悄抹眼泪。她是山南人,到山南大学读书算不上离乡背井。来到学校这几天,她陷入陌生人的海洋之中,听到来自四方八面的方言,完全没有居住在家乡的感觉,加上思念父亲,让她心生忧愁。听到麻雀突然扑腾飞起的声音,陈秀雅透过树叶,瞧见沿着湖边走过来的王桥。她下意识缩了缩身体,尽量让自己躲在树丛之中。

王桥没有注意到躲在树丛里的人,保持着溜达节奏走过陈秀雅独坐的树林。

陈秀雅暗自松了一口气。每当在班上见到王桥,她总会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王桥和自己不是一个年代,而是和父亲的同辈人,她应该称呼王桥为叔叔。”她没有向任何人讲起与王桥的关系,将怪异之情紧锁于心底。

王桥很难得地享受到宁静。从看守所出来以后,他的性格发生微妙变化,每天都喜欢有个人独处的时间,安安静静独处之时,思维变得格外清晰,心气亦就沉了下来。

第八十九章 逃窜

湖水清澈,单薄到透明的小鱼在其间游动。浅水处还有螃蟹躲在石头缝隙,鬼头鬼脑地听着四周动静,稍有声响便钻入泥中。

“坚持就是胜利,教官虽然是厕所里打架——往死里整,但是毕竟只有十来天,要忍住。”在湖边几株茂盛高大的鸭脚木背面传来了赵波特有的四川话以及层出不穷的歇后语。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你看我遭晒好黑,擦了这么多防晒霜都不管用。”。

“黑点有啥子嘛,黑是黑有水色。”

“滚开,你这人一点都没有同情心。”

“我不会滚,麻烦你做个示范。”

“哼,我走了。”

王桥知道这两人是谁,暗自发笑。他沿着湖堤悄悄走过高大密集的鸭脚木,透过鸭脚木树叶空隙,他见到赵波手里拿着些小石块,说话之时,不停地朝湖边扔石头,制造了一圈圈涟漪。苏丽手里拿着一根柳枝,在空中摇来摇去。

他没有惊动这两人,轻手轻脚离开了。

七点,王桥准时回到寝室。康红恰在寝室作“整理内务”示范指导,大家围在其身边听讲解看示范,然后分头练习。

在山南第三看守所209室,牢头包胜是一个奇人,他从来没有当过官,却成功冒充中央领导骗倒一大群官员。在号里,他特别讲究整洁和秩序,天天折腾着整理内务和坐板。王桥在号里住了一百天,折豆腐干的水平在209号里排第一。他仔细看过康红的示范,结合以前看守所学到的手法,很快就了折出有形有款的豆腐干。

康红停在王桥床前,道:“这位同学有基本功,稍加改进,便能达到部队要求。”王桥对教官没有任何崇拜之情,但是有足够尊重,用静州话道:“谢谢教官。”康红注意到他的口音,道:“你是哪个地方的?我是静州的,家在世安机械厂那一块。”

王桥习惯性地取出香烟,递了一枝过去,“我家在昌东那块,是红星厂的,在静州一中读的复读班,班上不少同学就是世安机械厂的。”

康红推辞道:“当兵以后就戒烟了。我有一个邻居在静州一中读复读班,叫许瑞,你认识吗?”

王桥惊奇地道:“许瑞是我室友。世安机械厂还有一个叫包强,他后来与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没有继续复读。”

在山大遇到许瑞的同学,康红更加惊讶,讲了几句许瑞的近况后,道:“世安机械厂原来挺火红,破产后,不少青工都去混黑社会。静州最牛的胡哥以前是厂里的青工,今年被抓的刘建厂也是厂里的青工。”

提起静州往事,王桥仿佛回到与刘建厂、包强等社会人激战不休的时光,短短两三个月,他已经生出了遥远之感,感慨地道:“世安机械厂破产后,改变了静州黑社会的力量格局。”

康红道:“以前在厂里时觉得社会主义社会怎么能让国有企业破产,离开厂里后,才觉得世安机械厂不垮天理不容。”

聊了一会,康红开始检查内务,最后停留在胖墩杜建国的床铺前。杜建国的床乱成了杂货铺,书、衣服、袜子、杂物全部堆放在床上,康红不停摇头,道:“这是我见过最乱的床。”

杜建国没有感到害臊,大言不惭地道:“爱因斯坦的办公室比我这床还乱十部,办公室乱的人最聪明。”

康红道:“你让开,我来做个示范。”

众人围看康红帮助胖墩整理内务。康红动作麻利,三下五除二将内务整理完毕,床铺干净清爽,旧貌换了新颜。杜建国脸上不自在起来,讪讪地道:“教官就是教官,自然比我做得好。”他随后小声补充了一句:“学生宿舍整成这样,还是学生宿舍吗,我们会少很多乐趣的。”在座诸人有不少经历过高中集体生活,对胖墩的说法深有同感,只是碍于教官在室,大家没有附和。

康红离开后,胖墩肥厚的屁股如小山一样,重重在坐在床上,床铺发出了嘎的一声。胖子有个特点,站着就想坐,坐着就想躺。他屁股刚挨着床,身体就朝床上倾过去,嘴里哼道:“星星点灯,照亮我的前程……”

围观的同学们见胖墩的臭显摆模样,发出一阵嘘嘘声,纷纷散去。

军训第三天,虽然规定5:45起床,但是5点刚过,就有神经兴奋的同学陆续起来。多数同学仍然沉沉地陷入睡梦之中,直到外面响起哨声以及康红的大嗓门,同学们才手忙脚乱地起床,冲下楼去。

跑步后,吃早饭。上午的训练仍然是站军姿。

康红挺着胸大声道:“立正这个动作看似简单,大家以前都学过,从昨天的情况来看,姿势基本不标准。我再说一遍要领,立正时两肩向后张,挺胸收腹。脚后跟并拢,脚尖张开大约60度。五指闭拢,大拇指放在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中指紧贴裤缝,手与裤子之间不能有一丝缝隙。微收下颚,脖子向后顶,眼睛向上望15度……”

整整一个上午都在练习单调枯燥的“立正”,同学们叫苦连天,好在天气尚还帮忙,天空中出现厚云层,太阳光不如前一天火辣,加上请假同学较多,没有人昏倒。杜建国在开训前准备了满满两大瓶冷开水,训练结束时,他顾不得劳累,冲到训练场边,举起大瓶水,咕噜咕噜就喝掉一瓶。

喝掉一瓶水后,杜建国拍着肚子,心满意足地对身边亦在喝水的王桥道:“这就是有备无患,如果有点柠檬,效果就更好。”

王桥故意勾引眼前这吃货,道:“最好还弄一只盐水鸭,流了这么多汗水,盐水丢失得厉害,盐水鸭既美味,又能补充盐分。”

杜建国拍着大腿,道:“知我者蛮哥也,改天我们到外面去寻盐水鸭。校门外有一家特色小吃,不知有没有盐水鸭。”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闲聊间,十三、十二连方向有喧哗声,随后见赵波迈开腿,拼命逃窜,经过十七连时,他对着王桥说了一句:“雀湖。”然后朝着与雀湖相反方向的小道跑去,迅捷地没入绿树之中。

几个穿着军装的教官追了过来,其中一人脸上粘着沙粒,衣服上也有泥土,气急败坏地吼道:“刚才那人跑哪里去了?”

法学系男生被编在十三连,与十七连同在一个操场训练,但是相距有上百米,王桥和同学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一齐摇头。

教官们没有见到赵波人影,凑在一起商量几句,操场上响起哨声,随后教官们开始发出口令:“十三连集合、十四连集合……十八连集合。”

王桥知道教官集合是为了寻找赵波。

如果此时学生一哄而散,教官不可能查到赵波。此时同学们刚进校,胆子尚小,且没有建立起友谊和默契,在教官指挥下,已经离开训练场的同学听到哨声和口令以后,也飞跑了回来。

报数以后,除了赵波所在的十三连,其他连队全部解散。

王桥见势不对,将杜建国叫到一边,道:“不知道赵波做了什么,被教官追得这么紧,我们得帮他。”

杜建国道:“那边操场站了一群女生,应该是美术系的,我去问问。”胖墩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大圆脸,心思又灵活,由他去打探消息最为合适。

王桥叮嘱道:“低调点,别引人注目。”杜建国故意一脸深沉地道:“这没有办法,哥们就是有魅力,想低调都不行。”王桥道:“别鬼扯,赵波肯定有事,快去快回。”

杜建国走到美术系地盘后,立刻被几个女生围住,女儿们情绪激动,把胖墩当成了救星。

第八十九章 比武

杜建国神情兴奋地跑了回来,泡沫横飞地道:“没有想到青皮还是一个情圣。上午军训之时,教官发现苏三妹戴了项链,要求苏三妹摘下来。苏三妹说项链是奶奶给的,坚决不同意。随后就被教官叫出队伍罚站,在太阳下暴晒。结果悲剧发生了,苏三妹被晒昏了。青皮真是个情种啊,刚才冲到美术系那边去打教官。恰好教官站在沙坑边喝水。被青皮从背后抱住双腿摔了一个狗啃屎,青皮逃跑之前还踢了教官两脚。”

弄清楚事情原因,王桥立刻做出决定,“胖墩,你等会留在寝室里,密切关注事态发展,我去找青皮商量对策。”

杜建国道:“他跑远了,你怎么找?”

王桥神秘地笑道:“我知道他在哪里。”

太阳暴晒下,雀湖边上的树木都蔫头蔫脑。王桥来到几株高大密集鸭脚木前,吼了一声:“青皮,出来。”

果然,青皮从鸭脚木背后钻了出来,洋洋自得地道:“老子把教官打了。”

王桥走到鸭脚木后面的小空地,道:“为了苏三妹敢打教官,胆子不小,勇气可嘉,就是不长脑子,下一步怎么收场?”

“现场这么多人,大家都穿着军装,只要不被现场捉住,他们找不到我,是不是?”前面赵波振振有词,后面就显出心中发虚。

“教官又不是傻瓜,他们没有找到你,马上集合点名,除了十三连,其他连队都散了。我留了胖墩打探消息,赶紧过来商量对策。”

“这么简单就被发现了,完了,老子军训遭逑了。”赵波有些傻眼,不停地挠头。

“事已至此,必须快速解决。教官是年轻人,应该好说话,赔礼道歉,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赵波瞪着大眼睛,道:“凭什么?那个屁眼虫欺负苏三妹。”

王桥道:“客观来讲,教官没有错。军训开始时教官就强调戒指、耳环、项链必须全部取下来,苏三妹虽有特殊情况但也不能搞特殊。”

赵波不服气地道:“军训就是对大学生的一种锻炼,不过十来天,哪里用得着如此周武正王。”

王桥打断道:“军训动员时讲过,山南大学特别重视军训,军训不合格明年会重修。但是你现在不是军训不合格的问题,而是殴打教官,性质不同。殴打教官的后果是受处分还是其他?这个得问问有经验的高年级同学。”

赵波眨巴着眼睛,神情有点蔫,“有这么严重,反正他们没有抓住现形,打死我都不承认打过教官,就说我肚子饿了,训练结束一个人到外面加餐。”

“死不承认倒是一个办法,你赶紧从西侧门溜出校园,然后帮我们买点吃食,我和胖墩都可以帮你证明——你外出是帮我们买吃的。”

商量好对策以后,王桥回到男生公寓。

杜建国坐在楼底门卫处,见到王桥,急急忙忙地将其拉到外面的篮球场,道:“事情恶化了,脸上有沙的教官让苏三妹交代打人的是谁,苏三妹就和教官大吵了一顿,弄得很僵。”

“苏三妹承认是赵波没有?”

“承认了,还说和赵波是高中同学。”

王桥气得跺脚,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事怎么能承认,不承认屁事没有,承认以后就难办了。”

两人在底楼等了一会儿,赵波端着盒饭喜滋滋地回来,听闻苏三妹已经把底细漏出去,哭笑不得地道:“这事不怪苏三妹,她为人单纯,中了教官的诡计。蛮子,你有什么办法?”

王桥沉吟道:“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到学校去,向教官道歉。我们连教官康红是静州老乡,为人比较厚道,请他出面帮着搓和,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建国道:“山南这边讲究空手不出门,要搓和,肯定得出点血,我去买几包烟,不知道够不够,不够就去买一条。”

“三包就够了,我们是学生,学生就要用学生的方式,和社会人不能比。”王桥又安排道:“赵波马上去找苏三妹,她目前最重要的是保持沉默,不要和教官争吵。”

在前往教官驻地时,赵波心有忐忑,嘴巴强硬得很,“就算学校给个处分,当个狗鸡巴。”王桥停下脚步,认真地道:“既然这样想,我们去不去找康红?”赵波讪讪地自嘲道:“能不给处分当然更好,蛮哥,我就是过过嘴巴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