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夜餐已是晚上十二点,涂、晏两人被牛大伟安排在新建的金星大酒店,这是山南少有的五星酒店,装修得金碧辉煌。两人在落地窗前看着流光溢彩的省城,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两人坐回在沙发上闲聊,涂厂长问道:“老晏,今年征兵工作开始了,厂里的名额有几个?”

红旗厂家大业大,每年都有一批子弟高中毕业,少部分考入大学,很多成绩一般的子弟变成待业青年,当兵是改变命运的一种方式。晏定康道:“去年我们给市武装部支持不小,今年当兵的名额比去年多了五个。”

涂厂长揉着太阳穴,道:“明天与牛大伟谈判时,入学、当兵、就医等问题都要谈。”

第二天,两人回到静州,在静州市区见到不少穿着新军装的年轻人。

第三十八章 阴差阳错

由于西藏比内地冷,到西藏的新兵比普通新兵要提前前往部队。

包强穿了一身没有帽徽和领章的新军装,和刘建厂等人一起走进餐馆。作为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工厂子弟来说,就算他们变成了社会人物,解放军仍然在心中留下神圣位置。身边伙伴成为解放军,刘建厂等人嘴里不停地嘲笑这事,可是在包强临行前还是特意安排一场浓重的送行酒。

六人喝了五瓶白酒以后,醉醺醺地离开餐馆。包强喝酒后必然乱性,因此被刘建厂限制喝酒,只与每人碰了五个小杯,可是这几小杯酒仍然让其头脑发热、眼充血丝。

刘建厂等人在街道上已经建有恶名,餐馆老板只得自认倒霉,眼睁睁看着血汗钱被一群杂皮吞没,心气难平,在大厅里不停咒骂。

大厅里坐着一个酒店老板,曾被刘建厂等人强拿过几瓶好酒,大有同仇敌忾之心,愤而拍桌,道:“现在是什么麻痹世道,杂皮居然还可以当兵,让不让老实人活命?”

此话如同火星,点燃了邻近几桌素不相识的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骂起当今社会上的不平事。

《山南日报》记者李辉抽着烟,听着众人痛骂,觉得这是一个好题材,只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暂时没有精力理睬此事。

记者王瑞雪倒是兴致颇高,凑过来道:“头儿,这事如果深挖,说不定会有猛料,我们是否跟踪一下?”

李辉用手抚了抚头发,使其遮住日益光亮的头顶,道:“价值倒是有,只不过我们另有要务,抽时间搞这事会冲淡主题。我们再到宣传部走一趟,核实矿难情况。”

李辉、王瑞雪、于成龙三人皆是《山南日报》记者,李辉是组长,王瑞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于成龙是摄影记者。近一年来,他们三人扎扎实实做了些工作,揭露了两起地方上的黑幕,在圈内声望鹊起。这一次跑静州昌东矿难颇不顺利,静州位于偏僻山区,从领导到普通干部的思想观念都停留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对新闻记者有一种天然抵触情绪。而且那里的矿老板财大气粗,手腕通天,形成严密的保护网。他们深入昌东县以后,受到严密封锁,跑了几天而一无所获,回到静州市后,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联系了市委宣传部。

李辉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图,递给王瑞雪,道:“矿老板叫刘清德,昌东有个刘部长叫刘清材,还有个局长叫刘清福,官与商,搭配得还真是好,难怪我们啃不动。”

王瑞雪开玩笑道:“我妈姓刘,按辈分来说,清字辈分比我要高一辈,五百年前肯定是一家,我们老刘家真是人才辈出。”

到了市委宣传部,宣传部副部长李元昌照例客客气气,泡好茶,拿好烟,留下漂亮女同志陪着三人,然后出去打电话。几分钟后,李元昌笑容可掬地道:“李主任,你稍等,安监局领导一会儿就过来向你汇报工作。”

等了十来分钟,李辉身上的传呼响了起来,是报社副总办公室的号码。李元昌道:“李主任,要回电话吗,到我办公室吧。”

此时此刻接到报社领导电话,李辉预感到这次采访估计就要到此为止,他来到宣传部领导办公室,给副总编回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李辉脸色变得很难看,暗自骂娘。

李元昌在门外等候,等到李辉走出办公室,将香烟递了过去,道:“李主任,等会儿安监局有个通稿,呵呵,地方的事情不好整,发展才是硬道理嘛,很多事情要一边发展一边规范,还请王主任多担待。”

李辉想将矿难盖子揭开,可是报社副总说出了“我是静州人,在地方上还得仰仗这些领导,他们开了口,我也不好回绝”的大实话,他只能捏着鼻子同意采访到此为止。

都说记者是“无冕之王”,可是记者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而是受到各种利益群体的束缚。通过李辉的直觉,他相信报料人所说“死了七人”是事实,但是如果再深入采访下去,就驳了副总的面子。从私人关系来说,副总是多年好友,从工作关系来说,副总极有可能在一两年内成为老总。李辉想让自己成为社会良心,在成为良心之前必须考虑到生存。为了生存,良心暂时可以放一放,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千古名言深入人心。

等了半个多小时,静州安监局领导终于出现。在小会议里,李辉见到了《山南晚报》《山南都市报》《山南法制报》的记者,大家喝茶抽烟,说说笑笑,气氛轻松。王瑞雪悄悄凑过来,道:“他们要送信封,要不要?”李辉没好气地道:“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

拿到安监局通稿以后,大家都没有采访兴趣。

除了李辉有些沮丧外,王瑞雪和于成龙得到一个厚厚信封,倒是心情不错。

开车回山南,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一大群人堵住了前进道路,人群中爆发出打斗声,摄影记者于成龙对突发事件最为敏感,不等李辉安排,已经端起了相机。

十字路口一群人正在混战,打斗的一方居然就是在餐馆遇到的几个地痞,穿着新军装的年轻人在混战的人群中格外显眼。李辉对这个新军装印象挺深,心道:“地方武装部门最怕就是政治退兵,政审比体检和学历审核更加严格,这个新军装是杂皮,绝对劣迹斑斑。你们要封矿难的盖子,我就揭露另一个阴暗面。”

相机咔嚓地照着,打架过程被全程记录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战场上,没有人注意有个相机在外面窥视并记录现场。

激战正酣时,跑来三个警察,打斗者一哄而散,钻进人群之中,转眼间十字路口就剩下三个警察和不肯散去的围观者,地上一片烟头、果皮。

于成龙兴奋地道:“头儿,静州的人战斗力超强,打架野蛮,够刺激。”

李辉道:“静州是袍哥的重要基地,当年武昌起义成功的原因之一就是清廷为了镇压保路运动而将兵力调空,保路运动就有不少袍哥在里面活动。”

于成龙回想着战斗场面,道:“照片精彩,不用太可惜了。”

李辉在静州憋了一肚子气,对静州印象直线下降,他扇了一句阴风,道:“《山南日报》肯定不会用你的照片,但是晚报和其他报纸就说不定了。用不用的关键在于提炼,这次打架就有与其他流氓群殴不一样的地方,里面多了一个穿军装的新兵,这个新兵和社会流氓打群架,到底是如何政审的,这里面文章很多。”

于成龙是新记者,他只想到了“打架”的题材,还没有形成深挖新闻背后新闻的思维习惯,得到老油子李辉指点,顿时茅塞顿开,在车上不停地打电话。山南有句古话,叫作“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李辉小组在静州采访矿难受阻,对静州当局不满,在街上两次偶遇了穿着新军装的包强,于是包强遭殃。

一天后,静州市委书记王淼桌上摆了一份晚报,上面有新军装包强打架的特写照,上面记录了一天之内吃霸王餐以及打架内容,最后点出主题,这种有劣迹的人是怎样通过政审的?

王淼是年初才上任的市委书记,踌躇满志,锋芒毕露,他将报纸摔在桌上,让办公室将市人武部部长陈大川请到办公室。

“陈部长,看到报纸了吗?影响极坏,必须严肃处理。”

人武部部长陈大川是资历深厚的转业军人,在部队上任过正团职干部,他匆匆看过报纸,头上青筋暴起,道:“王书记,我马上追查此事,如果在政审中有猫腻,决不姑息。”

王淼语气咄咄逼人,道:“如果发生了政治退兵事件,谁来承担责任?”他稍放低了声调,语重心长地道:“老陈啊,解放军的职责是保家卫国,作为地方人武部门,必须要将最优秀的子弟送到部队,你是市委常委、人武部部长,肩上责任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从书记办公室出来以后,陈大川强压着怒火,进了小车后才开始发作,对车上随从人员道:“你回去通知几位副部长,二十分钟后到小会议室开会,不管是谁,都不准请假。”

陈大川之所以恼怒,一方面是被市委书记批评,另一方面在于地方武装部即将面临新的改革,他自己面临着新选择。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愿意给市委书记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

建国至今,武装部的名称发生了多次变化,多次从现役转为地方,又从地方转为现役,其主要任务和职能没有变化,包括负责辖区内民兵、预备役工作,军事器材、装备的看守,征兵,军转安置等任务,今年开始,不断有小道消息传出,地方武装部将于近期转入现役。

陈大川当了二十来年军人,军队情结极重,他想趁着这股东风重新回到现役。

静州市人武部会议结束以后,陈大川又将所有中层干部叫到办公室训话,将十来个中层干部骂得狗血喷头。

随后,人武部和市监察局组成了联合调查组,首先到世安机械厂进行调查,其次到附近街道和派出所进行调查,再走访了居委会和复读班。包强在街道上算是名人,劣迹着实不少,调查组很快就形成了五页调查材料。

第三十九章 六个对六个的战斗

包强恶迹见报的第二天,在人武部会议室召开了有市公安局、市监察局、接兵部队领导和镇街武装部参加的大会。会上,市武装部长陈大川沉着脸,重重地将报纸和调查材料拍在桌上。

得知报纸内容,接兵干部们面面相觑,许连长脸色变得惨白。

急风暴雨般的整顿以后,包强的新军装被收了回去。办事处人武部门、派出所被追责,办事处人武部长被调到最偏远的镇上工作,派出所所长直接免职。接兵部队干部向市武装部作出书面检讨。

儿子包强的新军装被收回以后,谢安芬感觉坐了一趟过山车,从希望的顶点一下就坠落到了绝望的低谷,她甚至都懒得追打包强,面无表情到摊点卖肉,收摊回家后就躺在床上,不吃饭,不准开灯。

包大国在家里一贯不说好歹,这次终于被激怒,提着粗大的擀面杖满街去寻包强,不停自语道:“老子要打死这龟儿子,打死这龟儿子。”

自从被脱下军装,包强就没有回过家,天天窝在刘建厂的青工宿舍里面。脱下军服以后,受到了结拜兄弟们短暂嘲讽,随即他就将此事丢在了脑后,当兵是老娘的理想,不是他的理想。他只是不敢公然反对老娘,此时木已成舟,他要跟着刘建厂混江湖。

小时候,谢安芬听从了邻居建议,让包强每天写日记,这一段让包强苦不堪言的经历,居然让他养成了偶尔写日记的习惯。他趁着父母上班之际,回家取了衣物和藏在隐秘角落的日记本,写了一句话:“我不当兵,要用青春、热血加上砍刀,打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江湖。”

写完这段话以后,包强将笔记本藏了起来,继续离家出走,闯荡江湖。

吃猪大肠,喝山南高粱酒,他酒量浅,两三小杯便喝醉,倒头就睡在乱如猪窝的床上,包强恍然间觉得这就是属于自己的江湖生活。

晚上七点,新闻联播准时开始,刘建厂独自回家,闻到满屋酒气,他将窗户推开,冰冷的空气猛地透了进来。他拉开桌子,拿出使顺手的砍刀,道:“起来了,晚上去收点钱,这一段时间手头太紧了。”

以前,包强是学生,跟着刘建厂一起混江湖,最多在一起打架喝酒、唱歌跳舞,没有做过真正业务。离开复读班后,他开始跟着收钱。后来要当兵,便不再继续做业务。如今军装被脱了下来,自然又得重新开始做业务,否则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团体。

一行人带着砍刀、匕首,前往距离静州一中很近的几个摊点。

顺利收了两个摊点的保护费,包强突然看见一个复读班的老熟人,他对刘建厂道:“建哥,前面那个人叫田峰,红旗厂的人。我那天晚上被偷袭,他肯定算是一个,手机也就是那天晚上掉的。”

刘建厂黝黑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道:“男人就要快意恩仇,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否则混什么社会。别来虚的,上去揍人。”

田峰正在弯腰挑选笔记本,听到身后急促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包强和一个身材粗壮的年轻人正朝自己奔来,他见势不对,扔下笔记本就跑。

从侧面又奔来一个光头,伸手抓住田峰衣领,举起拳头就打。田峰眼见着就要被包围,他如老鼠一样猛地往下蹲,来了一个金蝉脱壳,将外衣留给光头,一溜烟地朝另一侧的小胡同钻去。

包强追了几步,只见田峰在前面飞奔,不一会儿就没有了影子。

刘建厂慢悠悠地走过来,道:“这个娃儿还挺机灵,见势不对,赶紧撤退,跑得还快。”包强道:“他的绰号就叫田鼠,是吴重斌和王桥的跟班,他肯定要跑回学校,我们到南桥头等他。”

刘建厂道:“包皮,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跟学派纠缠不休,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刚才打了他几拳,教训一顿,够了。”他所说的正事,就是到小摊贩处收保护费,他们没有产业,又要吃香喝辣,只能加倍辛苦地办正事。

包强有些摸不到头脑,前一刻还让快意恩仇,怎么下一刻又变成别跟学派纠缠不清。他觉得刘建厂变脸很快,有些陌生了。

复读班,王桥正在专心学习,每有心得时便会心一笑,苦思不解时则皱起八字眉毛。吴重斌从后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道:“田峰在外面被包强带人打了,包强那几人还在外面。”王桥闻言慢慢合上书本,道:“他们欺人太甚,我们只能自卫还击,到小操场细谈。”

在小操场上,王桥、吴重斌、田峰、蔡钳工、洪平、李杰聚在一起。田峰眼睛被打成乌黑的熊猫眼,鼻子上还塞着餐巾纸。吴重斌道:“他们应该还在南桥头那一带,我们干不干?”

王桥断然道:“如果我们不反击,恐怕这种事情还要来一回。按照原计划,大家花十分钟时间准备,然后分头出东侧门,在北桥头集中。”

回到寝室,王桥换上回力球鞋,穿上厚绒衣,带上护腰和护膝。

厚绒衣、护腰和护膝这三样东西相当于古代军队的铠甲,对砍刀匕首有一定的防护能力。为了打好这一架,吴重斌、田峰和蔡钳工都自行配备了相应的防护,洪平和李杰经济不宽裕,两人的防护装备就由王桥提供。

将短棍藏在厚绒衣里,王桥镇定地走出东侧门。

在桥头等了一会儿,吴重斌、洪平等人陆续出来。

王桥道:“六人打六人,我们没有人数优势,进攻一定要突然,行动要坚决,决不能让刘建厂等人有喘气的机会。你们怕不怕?”

吴重斌等人紧张得直冒冷汗,脸上表情僵硬。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加上大家一腔青春热血,都不愿意当孬种,没有人承认惧怕。

王桥继续道:“按照我们多次演练的动作展开,胜利绝对会站在我们这一边。洪平、李杰,渔网准备好没有?”

“没有问题。”洪平将渔网放在一个小袋里,如何放渔网经过了研究,临战时,拉开来就可以撒出去。

“田峰,辣椒水准备好没有?”

田峰手里提了一个大号喷枪,里面灌满了辣椒水,他扬了扬喷枪,没有说话。

王桥道:“大家出手要有分寸,专打手脚,尽量避免要害部位,出了命案或是重伤,公安会高度重视。”他强调了一句:“最后一句话我说。”

吴重斌道:“一定要说最后一句话。”

王桥道:“一定要说,否一则他们不知道是谁出手,说不定还要来找复读班的麻烦。”

吴重斌道:“既然要说最后那句话,为什么要蒙脸?”

王桥道:“能少惹麻烦就少惹,我来说最后一句话,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不用牵涉太多人。”王桥并不想惹事,可是摆脱不了纠缠,便准备大干一场。

检查了战前准备工作,六个复读班学生戴上了帽子,田峰在前面带路。他们每个人还准备了一个遮脸的口罩。

静州深秋,气温降得很快,寒风从街上吹过,发出呼呼的响声。人们都愿意窝在屋里,或是裹着厚衣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是围着带烟囱的小火炉喝小酒,没有特殊事情不会在街上闲逛。正因为此,刘建厂选择这个时间去收几个硬骨头的保护费,天冷人少好下手。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螳螂捕蝉,还有几只胆大的黄雀躲在后面打黑棍。

面对刘建厂等人亮出的雪亮砍刀,守着小店艰难度日的老板最终屈服,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保护费。在第四家顺利拿到钱以后,刘建厂等人神情轻松起来,走出门开始打打闹闹。

小店前面的一段路接连两盏路灯坏掉,王桥等人藏在街角灌木后面,将从远处走来的刘建厂等人看得一清二楚。

敌明我暗,有心算无心,绝好的伏击机会终于来到。

王桥镇定地观察着刘建厂的动态,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身边几人的呼吸隐隐地有些急促。

刘建厂走在最前面,缩着脖子,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北风吹来,灌木轻轻晃动着。他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停下脚步,一张渔网已经从天而降。

洪平使出吃奶的力气收紧渔网,将刘建厂死死缠住。刘建厂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没有来得及抽出来,渔网已经缠在身上。他用力抽出右手,想去摸身上的砍刀。无奈渔网缠得太紧,他行动不便,还没有抓到砍刀,已经被人连拉带踹摔倒在地。

洪平被刘建厂等人砍过一刀,此时有了报仇机会,自然不会客气,抬脚猛踢刘建厂,为了不让刘建厂拿着刀,又不能踢得过狠导致重伤,这几脚都直奔刘建厂右手而去。

麻脸还在愣神时,鼻子挨了一拳。这一拳极重,打得他双眼直冒金花,头脑中如跑过火车,轰轰直响。随后麻脸腹部接连挨了两拳,连对手体态模样都没有看清楚,就被打得失去还手之力,抱着肚子倒地呻吟。

包强脱下军装后,开始正式参加真正业务,没有想到拦路遇到“剪径者”,他胆子最小,被袭击后拔腿就跑,一直到跑不动为止,才停了下来。

瘦高的大刘狂舞着砍刀,朝着同样瘦高的吴重斌冲了过去。砍刀足有三四十公分,短棒不易抵挡,吴重斌见势不对,急喊:“喷,喷。”田峰原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到了街头大混战时,双手端着喷水枪,手脚僵硬不会动作。

王桥三拳两脚打倒麻脸以后,冷静地观察着局面,他见吴重斌危险,从侧面迂回过去,举着短棍对着瘦高个子手腕猛敲过去,只听得咣当一声响,砍刀掉落在地上。

田峰这才回过神来,举着喷枪朝大刘脸上喷去。大刘脸上被喷了一脸辣椒水,刺痛难忍,狂呼大叫时,小腿被吴重斌狠狠敲中了一棍。

第四十章 单打独斗

战斗呈现着一边倒的态势,刘建厂和小刘被渔网缚住,躺在地上拼命挣扎。

大刘双眼被喷了辣椒水,捂着眼睛,欲夺路而逃。吴重斌追上去,对着其小腿猛敲几棍,将大刘打倒在地。

麻脸正想爬起来,小腹被重重踢了一脚,又软倒在地。

光头后背被抽打了好几棍,挥舞着尖刀,冲出包围圈。他在路上摔了一跤,爬起来不要命地逃跑。

王桥从田峰手里拿过喷枪,依次朝躺在地上的刘建厂等人脸上喷去,刘建厂和小刘被渔网缚住,根本无法躲避,只能闭着眼,等着被喷水。麻脸最惨,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肚子上被再踹一脚,正在骂时,脸上迎来一阵烈火一般的辣椒水。

整场战斗持续时间很短,不到两分钟就结束。

王桥蹲在刘建厂身边,在他耳边道:“我是一中复读班的人,有种今天晚上来找我。”

刘建厂嘶声地道:“我要杀了你。”

“你还嘴硬。”王桥照准刘建厂腹部狠狠地打了两拳。

这两拳是胃锤打法,隔着渔网,准确而沉重地打在了刘建厂的腹部。刘建厂如煮熟的虾米一样弯着腰,痛得五官都挪了位。

王桥又将最后剩下的辣椒水全部倒在刘建厂脸上,道:“这是给你的教训,不要再到一中欺负人。”

吴重斌凑到王桥耳边道:“跑了两个人,我们走吧。”

大获全胜的王桥等人消失在黑夜之中。按照预案,六人钻进小胡同,绕过南北桥头,从一条偏僻小巷来到学校围墙处,他们翻过围墙回到学校,再聚在操场边的小树林里。

六人取下帽子和口罩,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让所有人都兴奋异常。吴重斌道:“田鼠,你差点害死我,抱着喷枪傻站着,要不是王桥打掉了砍刀,说不定还要出事。”

田峰很为自己的行为羞愧,道:“我不是故意的,当时我吓得手脚都动不了。”

吴重斌在狂喜之后,还有一丝隐忧,道:“如果刘建厂叫了很多地皮流氓到学校,我们怎么办?”

王桥道:“既然开战,我们就不怕他们,打就打吧。”

洪平道:“我给十来个昌东的同学说了,只要有流氓到学校,他们都要出来帮忙。”

王桥道:“虽然我们不怕他们,但是小心无害处,今天晚上以后,口罩和帽子不能留在寝室里,如果包强那伙人趁着我们上课时间来抄寝室,容易发现这些伪装。”他特别说明道:“我们不怕刘建厂,他们是纸老虎,一戳就破。只是我们时间紧张,不能和他们这群无业人员纠缠。不留把柄最好。”

吴重斌道:“这事好办,找个口袋装起来,放到女生寝室,安全又方便。”

王桥同意吴重斌的建议,叮嘱道:“等几天找时间,把这些东西扔进垃圾站,彻底毁掉。”

经过这场战斗,六人的友谊迅速得到升华,互相握手,惺惺相惜。

六人没有回到自己的寝室,而是来到了一楼的洪平所在寝室。这个寝室几乎是昌东学生的大本营,昌东学生占了一半,另外就是各县的同学,基本上没有静州市的学生。

洪平将十八个昌东县同学全部动员了起来,每人都准备了木棒,只要刘建厂等人敢进入学校,就将关门打狗,群起攻之。

王桥见洪平布置得井井有条,昌东学生都服他,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田峰等人轮流在围墙处观察,到了凌晨,都没有发现刘建厂团伙带人来报复。

此时,在南桥头聚了十几个地皮流氓。刘建厂阴沉着脸看着黑沉沉的教室,看了半个小时,道:“我们不进校园,进去要吃亏,此仇不报我就不是刘建厂,是狗。日的。隔几天,让包强来这里盯着,我们慢慢一个一个收拾。”

接下来几天,复读班没有遇到社会流氓骚扰,刘建厂团伙更是没有踪影。六人对六人的激斗似乎没有发生过。

星期天,王桥离校去补习数学,在东侧门遇到正要到灯光球场打篮球的吴重斌。

吴重斌道:“你一人出去,不怕被刘建厂报复?”

王桥道:“星期天上午我要补习数学,上个星期缺了课,这个星期无论如何得去。就算真是遇到刘建厂,我腿长,打不赢可以跑。”

见王桥如此豪气,吴重斌暗觉自己胆怯了。他拿着篮球回到寝室,准备上午就带刘沪到医院做人流。肚子里的事必须要解决,早解决比晚解决要好。如果害怕刘建厂不敢去做人流手术,迟早要出事。

刘沪听说要做人流手术,害怕得脚手软,无论如何也要让晏琳陪同前往。临出门前,吴重斌想起上次在医院的遭遇,邀约田峰、蔡钳工一起前往。

刘沪和晏琳一起下楼,她见到田峰、蔡钳工跟吴重斌在一起,羞得面红耳赤,死活不肯去医院。吴重斌急得搓手跺脚,将刘沪单独叫到小操场,好说歹说劝解半天,最后被迫说出夜晚打群架之事。刘沪惊吓之余,这才勉强同意让田、蔡两人陪同一起到医院。

刘沪终究是一个未婚少女,脸皮薄,走出小操场又反悔,回到寝室,躲在蚊帐里就是不肯出去。磨蹭到十点,晏琳终于忍不住了,道:“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我们三人去,要么我们五人去,就这么简单。再耽误时间,上午时间就完了。”

刘沪闷了良久,终于作出选择:“上次在医院遇到杂皮,这次不会这么巧,我们三人去,不要让田峰、蔡钳工陪着。”

吴重斌为了早些解决刘沪肚子里的问题,同意了刘沪的要求。

三人来到医院,挂号、排队,十一点半,刘沪这才走进手术室。坐在走道上的吴重斌脑子里全是人流时的残酷面画,心乱如麻,既心疼又担心。

“怎么被吓傻了?这是个小手术,没事的。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到外面药店买些益母草。”

“益母草是什么?”

“女人用的药,医生建议买。”

“谢谢。我把钱给你。”

“你跟我客气什么,手术后对刘沪要温柔点,她心理负担挺重。”

晏琳走出医院,来到附近的和平药房,看着商店名字,她有一丝走神:“为什么叫和平药房,和平两个字用在这里是什么含义,完全没有意义。”

在药房要了益母草,晏琳正欲付款。

后面一人突然伸手夺过晏琳手中的益母草瓶子。来者是被装了渔网的刘建厂,那天晚上他惨遭蹂躏,眼睛被冲了辣椒水,右手小指骨折,今天到医院换药,在医院门口恰好看见晏琳。

晏琳转身面对刘建厂,义正词严地道:“把东西还给我。”

刘建厂一脸恼怒,晃动着药瓶,道:“我还以为你是纯情少女,没有想到也是荡妇,是跟谁怀的娃儿?”

药店里的人都将目光聚在了晏琳身上,晏琳最初颇为震惊,随即清醒过来,开始反击,道:“我和谁怀娃儿关你屁事,把药还给我。”

“还给你,没有门,交代出谁是奸夫,老子弄死他!”刘建厂在小商店对晏琳一见倾情,此时见到益母草,怒气勃发。

商店售货员都认识刘建厂这个为害一方的流氓,他们不敢多管闲事,没有人帮助晏琳,甚至出口相劝都没有。

晏琳气得胸口不停起伏,伸手去抓药瓶。刘建厂拿着药瓶朝后退,道:“交代出奸夫,以后同他一刀两断,我可以原谅你。”

“呸,呸,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把药还给我。”面对着如此无赖,晏琳既气愤,又觉得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无奈。

“答应和我交朋友,我就还给你。”

“别做春秋大梦。”

刘建厂拿着药瓶退到街边,晏琳见对方有意戏弄自己,跺着脚,停下脚步,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你脑子有病,这瓶药就送给你,希望你天天都吃药,吃一辈子药。”她生活在知识分子家庭,接触的人多是红旗厂子弟,骂人水平有限。今天这番言语,已是少见的刻薄之语。

王桥补习结束以后,步行回校,路过医院门口,恰巧见到刘建厂和晏琳发生争执。自从与刘建厂团伙发生正式冲突以来,他就不再过于隐忍。但是不会轻易惹事,也不愿意将事情闹得太大,毕竟高考是当前最主要的目标。

王桥走到晏琳身边,低声道:“算了,不要这瓶药了,你再买一瓶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