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科长道:“那个同学是晏琳,出来一下。”

当晏琳来到走道时,金科长严肃地道:“你怎么和地皮流氓混在一起,我们有纪律,严禁与社会青年来往。”

晏琳没有想到金科长会这样说,气愤地道:“我没有和地皮流氓来往,是他们来骚扰我。”

金科长道:“为什么他们不骚扰别人,只是骚扰你?”

第二十三章 进歌厅

这种反问是金科长最喜欢用的句式,他自认为抓到了问题的本质,因此问得理直气壮,眼神变得格外犀利。

晏琳在金科长逼问下,脱口而出:“为什么英国要在我们国家打鸦片战争,而不在其他国家?难道我们被欺负的学生,还要为地皮流氓找出打人的理由?”

金科长原本以为晏琳会在自己强大气场压迫下变成小绵羊,没有料到她还会顶嘴,而且顶嘴的内容还不好反驳,道:“你,强词夺理。国家是一回事,你和社会青年是另一回事,不要东扯西扯。你这人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到时吃了亏,哭都哭不出来。”

站在一旁的刘忠知道晏琳是红旗厂的子弟,又是从一中刚刚毕业,应该与社会青年没有瓜葛,态度尽量和蔼地问道:“你认识外面的那几个人吗?”

晏琳道:“不认识。”

金科长道:“不可能不认识,他们为什么不找别人。”

晏琳最反感这种说法,不再理睬金科长,对刘忠道:“刘老师,前几天我和刘沪到外面吃饭,就被几个社会青年纠缠过一次,这几天包强都在送一个社会青年写的骚扰信件。”

“我说嘛,怎么可能不认识。”金科长一幅释然的模样。

晏琳如小斗牛一般望着金科长,道:“侵略者进入我们国家,还需要我们这种被侵略者找出做得不好的理由,你这就是强盗逻辑。”

刘忠虽然经常也采用金科长相同的句式,也不得不认为晏琳的反驳是很精彩的,他看了一眼气鼓鼓的金科长,道:“我们调查这事就是出于保护学生的目的,你到办公室来,讲一讲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种说法还能够被晏琳所接受,眼着刘忠和金科长前往办公室。一个小时以后,她从办公室出来,在宿舍前遇到刘沪。

小树林里,吴重斌、田峰、蔡钳工以及王桥聚在一起抽烟,等着晏琳。当晏琳和刘沪来到时,吴重斌急切地问:“怎么样?”

晏琳道:“不怎么样。刘老师和那个保卫科的人提出三个要求,一是不要轻易出校门;二是不要与社会青年发生冲突;三是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报告。”

吴重斌道:“保卫科有什么措施没有?”

晏琳摇了摇头,道:“没有。还是有一点,他们将向派出所报告。”

王桥道:“保卫科只能起到擦屁股的作用,要自卫,还得靠我们自己。刚才老师提出的三个要求倒是不错,我们就当刺猬,缩在学校里面。”

在王桥没有出现之前,晏琳一直认为吴重斌等红旗厂子弟是最勇敢的,而事实是王桥这个红星厂的独行客更加勇敢。在宿舍前面的树林小道分手时,她认真地道:“王桥,谢谢你。”这句话说得很小声,没有让红旗厂三个同学听到。

王桥与吴重斌边走边聊,吴重斌道:“我听许瑞说,包强要去当兵?”王桥惊讶地道:“他这种人也能当兵。不过,能当兵是好事,被部队管两年,说不定出来就懂事了。”吴重斌道:“狗怎么改得了吃屎,包强就算当了兵,也是一个坏兵。”

王桥道:“部队有一套管人的办法,包强进去了,说不定就变成一个好兵。我始终认为包强并不是太坏,只是染了些毛病。”他脑中浮现出广南第三看守所遇到的形形色色坏人,道:“真正的坏人,不是这个样子。”

包强倒是把自己当成了与刘建厂一样的社会青年,或者说正在努力地向刘建厂等人看齐。

从复读班出来以后,不再读书,自由自在地玩乐,这是包强最喜欢的“混社会”生活。

他跟着刘建厂走上北桥头,正在嬉笑时,不提防脖子被一双带着猪肉腥味的大手握住,他心凉了半截,道:“轻点,出不了气。”

谢安芬提着扫帚就是一阵乱打,道:“小狗日的,几天没有回家,成天跟着刘建厂鬼混,早晚要进监狱。”打了一阵,她又指着刘建厂道:“建娃,你自己不学好,别把包强带坏了,以后不许和包强在一起玩,否则我要找你爹扯皮。”

谢安芬在世安机械厂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刘建厂等人从小就看到谢安芬挺着雄厚的身体在厂区走来走去,听到其怒斥,都站在一旁不说话。

包强惧母,这是长年形成的心理惯性,被痛揍一顿后,灰溜溜跟在母亲身后。

整整过了一天,包强没有露面。刘建厂等人知道包强肯定要被谢安芬修理,出去活动时就将其抛到一边。

黑社会小团体表面上挺风光,在馆子吃饭可以不给钱,看人不顺眼拳打脚踢甚至提刀就砍。这种水平的黑社会其实从本质上还不能称为黑社会,只能叫作黑恶势力,将触角深入到经济领域的有组织体系的黑恶势力,才能升格为黑社会。

刘建厂是小团伙头头,经过数年磨炼,深切地体会到经济的力量。黑恶势力都是由一个个具体的人构成,每天要吃要喝,还要结伙打架,最终还要成家,这一切都需要金钱支撑。没有经济来源,喝过血酒的结拜兄弟都靠不住。这就应了一句俗话,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则万万不能,勤劳持家如此,黑社会同样如此。

晚饭过后,一群精力过盛的年轻人来到夜香港歌厅,在大厅里占据最大的那张桌子,啤酒、花生、牛肉干等小吃摆在桌面上。一个穿着妖艳的中年妇女过来招呼:“今天生意好,妹儿不够,我打电话叫了,一会儿就过来,你们先点歌,喝酒。”

妹儿还没有来,包强倒先来了。他一脸沮丧地坐在刘建厂身前,终于给刘建厂吐露了实话,道:“建哥,我妈让我当兵,已经给我报了名。今年静州招高原兵,比其他地方的要先走,隔几天参加初检。”

刘建厂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道:“你这个龟儿子吃喝嫖赌啥子都干,去当兵简直是给部队抹黑。当真要去,你愿意去?”

包强额头上又增加了一个大青包,就是被母亲用扫帚打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他无奈道:“你晓得我妈的脾气,她决定的事情,谁劝都没用,我爸就是典型的耙耳朵,屁话都不说。”

破产后的世安机械厂的子弟有四条出路:一是考大学,毕业后有正式工作;二是当兵,因为有城市户口,回来后也可以找到正式工作;三是做生意,辛辛苦苦地当小老板;四是混社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刀砍人或是被人砍。

刘建厂同意了包强的观点,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到部队好好混,混成军官给我们长脸。”

包强苦着脸道:“我算哪门子吃喝嫖赌,喝半瓶啤酒就要发疯。我还真没有嫖过,上次是耍了一次,我没敢射。”

刘建厂、麻脸、光头、大刘、二刘等人笑得前仰后翻,刘建厂道:“今天最漂亮的妹儿归包皮,让他开荤。到了部队里,只能用手解决问题,太他妈的可怜。”

包强喝完一小杯啤酒,脑子开始充血,大声道:“妹妹怎么还不来?”刘建厂一把夺下啤酒杯,道:“晚上最漂亮的妹儿归你,少喝点酒,小心等会老二硬不起来。”

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人被带到桌前,站成一排,等待客人挑选,媚笑道:“大哥,我们妹儿漂亮得很。”

刘建厂道:“包皮特殊,今天先选。”

包强如在菜市场挑选鲜货一样左顾右看,就差用手去捏和摸,他挑了一个胖胖的小妞,胸和腰格外丰满,倒和谢安芬有几分神似。

刘建厂嗤笑道:“包皮的眼光实在不怎么样,这个妞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有脸蛋。”

包强道:“我就喜欢胖妞,摸着舒服。”

那个胖妞脸上化着浓妆,露了半截圆滚滚的腰。她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议论,只是看着大屏幕上唱歌的三点式女子。在歌厅当三陪不是一个光彩的职业,否则她也不会离乡背井,至于在卡厅里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她早有思想准备。

上一次她陪一个浑身散发着鱼腥味的汉子跳舞,那个汉子如三百年没有见过女人,从舞曲一响就开始动手动脚。动手动脚无所谓,反正就是吃这碗饭,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汉子浑身鱼腥味。她感觉眼前汉子是一条鱼,鱼还长着五指,伸进自己衣服里摸来搞去。一曲跳罢,差点恶心得吐了出来。隔了数日,胖妞难得地来到菜市场,居然看到那个汉子正在剖鱼。从此,她不吃鱼。

眼前这些小伙子虽然语言粗俗,模样还算周正,身体正常,比起大肚子中年猥琐男和卖鱼汉强得多。

第二十四章 抢地盘

包强伸过手时,胖妞便站起来,一起来到舞池。

坐着喝酒的刘建厂指着胖妞道:“你们发现没有,胖妞再胖一些,就和包皮他妈很像。看来包强和他爸一样,都喜欢胖胖的女人。”

麻脸道:“他爸娶他妈时,听说他妈根本不胖,是生了包皮才胖,包皮是有恋母情结。”

包强下到舞池,自然没有听到大家的议论,他感觉搂着的胖妞很像家里第一套手工制作的沙发,软绵绵的且有点弹性,便用力搂着。胖妞用力推了推,埋怨道:“松点,我都喘不过气。”

作为一名即将去当兵的青年男子,储备了接近二十年的精力,包强身体反应强烈,硬硬地抵着胖妞。在静州有一句俗语,叫“年轻时银子少精子多,年老时精子少银子多”,便是对男人一生的总结。此时包强想不到如此深远的人生总结,他只想把胖妞拖到小隔间,发出了强烈的雄性信号,问道:“我们到里面去耍?”

胖妞道:“有钱没有?”

包强不以为然地道:“怎么会没有,别在门缝里看人。”

胖妞是老江湖,见到刘建厂这一群人后,心里暗中打鼓,又不敢得罪这种社会杂皮,她伸出五根手指,道:“搞一回这个数,说话要算数哟。”

谈妥了条件,胖妞将包强带进了小隔间。

小隔间只有三四平方米,能安下一张床。进屋以后,胖妞三下五除二将裤子脱下来,道:“快点,冷得很。”

包强站在床边有些愣神,高中毕业的男学生即使没有看过琼瑶和三毛,也看过金庸和古龙,爱情在眼中还是一件浪漫的事。此时胖妞如此赤裸裸地直奔主题,反而让包强有点难以接受。

胖妞不屑地道:“想出来玩就得放开点,难道是个童子军?”

包强确实还是童子军,被胖妞说出真相以后,自尊心严重受挫,反击道:“你才是童子军。”他跪在床上,手从胖妞上衣里钻进去,顽强地越过几重障碍,握住了饱满得不像话的胸脯。

胖妞伸手利索地将包强的皮带抽下来,道:“别乱摸,你在上面,赶紧进来。”胖妞原本闭着眼,只觉得对方在下面一阵乱戳,猛地睁开眼,格格笑道:“找错门了。咦,还当真是童子军。”

包强恶狠狠地道:“我是童子军?尼玛的才是童子军。”在胖妞引导下,包强终于找到了正确位置。一阵翻云覆雨后,他喘了口粗气,翻身平躺在床上。胖妞用卫生纸处理着身体,伸出一只手,道:“钱,给钱,刚才说好的。”

包强从裤子口袋里摸出来十块钱。

胖妞生气地道:“不是说好五十块,怎么只有十块?快点拿出来。”

尴尬之后,包强猛然想起自己现在是社会上混的人,不再是静州一中的学生,便用凶狠的声音道:“刚才说的是五块,我还多给了五块。”

胖妞被耍了一把,飞快地扯过十块钱,撇嘴道:“没有钱就不要出来玩,童子鸡。”

包强恼羞成怒,拉上裤子以后,“啪”地扇了胖妞一耳光,道:“就你麻痹话多,滚远点。”

胖妞捂着脸,站在门口道:“你个宝器,有种别走。”她怕包强又打人,飞快地逃掉。

包强从内心深处并不想打胖妞,只是马瘦毛长人穷志短,为了掩饰自己无钱的窘相,才动手打人。走出小隔室时,既满足又遗憾。

刘建厂看着包强表情,道:“看你那个样子,不爽?”

包强道:“我只有十块钱,都给了她,还嫌少。”

刘建厂伸手拍了拍包强后脑勺,道:“我们是黑社会,还给什么鸡巴钱,你傻帽啊。我们不仅不能给钱,今天还要找他们要钱。”

包强迟疑地道:“这家歌厅有人罩着,是大头柳。”

刘建厂道:“大头柳算个逼毛,我们要在社会上扬名立万,迟早要和大头柳这种傻帽打一架,否则没有人看得起我们。”

包强这才醒悟过来,刘建厂等人就是来找茬的。他以前只是跟随着刘建厂等人吃吃喝喝,还没有真刀真枪与另一群杂皮打过群架,眼见着要动真格,不由得一阵阵慌乱,嗓子发干,身体僵硬。

时间走得缓慢如乌龟,卡厅歌声变得缥缈起来,在灯光照射下所有人的表情显得狰狞。

门外一阵骚动,接连进来五个汉子。胖妞脸上还有巴掌印子,指着包强,道:“就是他打我。”

刘建厂等人整齐地站起来,充满挑衅地看着来人,骂道:“就是打你这个臭婆娘,想怎样?”

带头汉子离开静州三年多时间,前些日子才从外地回来,见刘建厂依稀面熟,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道:“你们这几个小屁眼虫,敢在大头柳的地盘闹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建厂到这家歌厅来玩,经过了周密策划,大头柳是老地痞,实力一般,和胡哥一直格格不入。将大头柳的地盘踩了,在静州的道上也就树了威。晚上他原来并没有打算让包强参加,包强自己寻到此处,主动充当了打架的引子。

“你们记住,我叫刘建厂,今天专打大头柳。”刘建厂猛地将身前的桌子踹飞,抽出随身携带的自制匕首。

带头汉子听过刘建厂的名字,道:“你就是刘建厂,看来是有意来踢场子。”

在胖妞的叙述之中,闹事者是一群刚毕业的学生,所以带头汉子带了四个人便过来,原以为只要自己出面,便能将打人者吓得屁滚尿流,顺便还能榨点零花钱。岂知对方是最近四处打架的刘建厂一伙人,而且他们是有备而来。

来者沿着楼梯直往下退,道:“兄弟伙,别动手,有啥子话好好说。”退到一楼,他撒腿朝屋角跑,从消防通道处拿了一柄消防斧头。

提起斧头正在转身,一把砍刀架在脖子上,刘建厂冷冷道:“把斧头丢了。”

带头汉子感觉到脖子处的锋利,不敢造次,只得将消防斧头丢掉。随即腿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不由得跌倒在地上。

当来者进来时,包强就拿起酒杯狠命地灌了一大杯啤酒,酒精迅速在全身扩展,他转眼间亢奋起来,拿起啤酒瓶,跟着刘建厂往下面冲。当带头汉子被踢倒后,他飞身上前,拿着酒瓶重重敲到了带头汉子的头上。

取得决定性胜利以后,刘建厂等人拿着板凳在夜香港里一阵乱砸,音响、电视都破得不成样子,无法修复。

满头鲜血的带头汉子头昏脑涨地爬起来时,刘建厂等人已经离开了歌厅。

大头柳闻讯赶到歌城,看着满屋狼藉,气得暴跳如雷。他和刘建厂认识,知道刘建厂住在世安机械厂,气归气,他没有胆量到世安机械厂这种满是劳动人民的地方打架。

在世安机械厂青工宿舍里,刘建厂等人又喝开了啤酒,包强趁着大胜的劲头又喝了一杯啤酒,酒意上头后,他想起被蒙头痛打的深仇大恨,道:“建哥,我就要去当兵,有一件事情在心里梗起。”

刘建厂叼着烟,道:“包皮今天表现不错,敢下狠手。有啥子事情,说嘛。”

包强道:“我想在当兵之前教训王桥。”

刘建厂吐了一串烟圈出来,道:“打学派没得意思,出不了名,又赚不了钱。以前打架都是为了江湖义气。现在你进入社会,得转变思维,打架就是为了找钱,有了钱才能吃香的喝辣的。为了意气去打架,这已经落伍了。世安机械厂一帮子老职工报不了医药费,生了病就躺在家里等死,医院都不敢进。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就是他妈的没有钱。”

包强初入江湖,达不到刘建厂的思想境界,道:“我就是不服气,不论是王桥还是吴重斌,我总得打一个出气。那天我帮你送信,和王桥屁关系都没有,他来逞强出头,是不是该揍?”

“那就找时间去揍王桥。找个星期天,等他出学校时在街上揍他。”刘建厂带着几个工厂子弟主动选择变成黑恶势力,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喜欢清纯的学生妹,那日在商店邂逅晏琳,顿时被那根飘来荡去的马尾巴扫昏了脑袋。

痞子在学校外打架是常事,可是很少有混混到校内惹事,学校内有很多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若是有人当领袖,这些学生便成为可怕的老虎。但是到了校外,学生们失去主场优势,变成了一团散沙。

包强道:“王桥成绩比我还要孬,数学只考了九分,还天天在教室里看书,很少出学校,真他妈的是个怪物。”

“星期天我们到南桥头守株待兔,遇到王桥就揍他,遇不到则是天意,你了一桩心愿,安安心心当兵。”刘建厂又道,“大头柳还不会认输,肯定想到要找我们的麻烦,明天趁热打铁,我知道大头柳有个情妇,前一阵子从山南回静州,我们今天就痛打落水狗,过去把他堵在家里,彻底打服。”

大头柳闯荡江湖多年,为人小心谨慎,很少有人知道情妇的家。胡哥早就想收拾他,一直派人暗中打探。他得到其情妇的准确消息以后,就交给刘建厂来办。凌晨四点,刘建厂等人将大头柳堵在了情妇家里,一顿暴揍。

两天后,大头柳托人找到胡哥,将夜香港低价转让,静州一中附近几条街属于刘建厂的地盘,其他人不得插手。此事遂告一段落,刘建厂混了三年多社会,终于有了初步成果。

第二十五章 老友来访

又到了星期天,王桥早早起床,跑完步后到澡堂冲了几盆冷水。

秋风秋雨渐凉,静州气温骤降,在冷水刺激下,他的皮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寒意直透内腑。洗过冷水后,换上干净衣服,身体暖洋洋格外舒服。

七点,王桥走出东侧门,去校外补习。

走过正门时,王桥听到球场处传来一阵篮球声和哨声,忍不住走进校门,远远地观看校队练球。在他的印象中,静州一中是整个地区最好的中学,篮球水平在中学中应该顶尖,仔细观看后略有失望,一中校队的水平比自己读书时下降太多,很难进入静州联赛五强。

走上大桥时,王桥警惕地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便加快脚步,过了南桥头。

九点钟,浑身酒气的包强被刘建厂拉了起来。刘建厂抓住包强用力摇了几下,道:“你那点酒量,我嘴角流点酒出来都能把你醉死,还要抢着喝。”

包强昏头昏脑地道:“让我再睡会儿。”

刘建厂道:“你不是要去复读班揍人,我给麻脸都说了,到底去不去,不去拉倒。”

包强愣怔一会儿,回过神来,昨天喝了酒后,他确实提出过这个要求,道:“去,怎么不去,不揍王桥,出不了胸中恶气。”

刘建厂道:“把麻脸、光头、大刘、二刘几个人叫到一起,吃了早饭再去复读班。”

十点钟,光头、麻脸等人陆续到了青工楼,他们在厂边小摊吃了豌豆炸酱面,坐出租车来到南桥头。

在南桥头等了二十来分钟,没有见到几个学生走出校门。刘建厂不耐烦地道:“包皮到学校去侦察,那个王桥如果还在睡懒觉,我们进去搞突然袭击,揍他一顿了事。如果不在,那就没得法子。”对于打学派这种没有利益之事,他并不积极,只是为了在兄弟面前显示义气,这才同意来找王桥的麻烦。

包强在学校数次折了面子,实际上很怵王桥。他很不愿意地走进东侧门,回头看了几眼。

刘建厂等人守在南桥头是为了帮他出气,他没有拒绝进校的理由。

包强心怀忐忑地走进东侧门,在文科班教室、寝室找了一圈,没有见到王桥,也没有见到吴重斌等人。他心情一下就放松了,走下寝室楼梯时,迎面遇到洪平。

两人对视一眼后,洪平脸上露出讥讽笑容。

包强恼怒地道:“你笑个锤子。”

洪平不阴不阳地道:“我笑或者哭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太平洋的警察管得宽。”

包强想着刘建厂等人就在南桥头,有所依仗,手就摸到腰间的砍刀刀柄。

复读班负责人刘忠背着手巡视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恰好见到包强,大声道:“包强,你过来,问点事情。”

包强刚才从学校离开,没有完全适应学生到社会青年的角色转变,还存在心理定势,走到刘忠面前,道:“啥事?”

刘忠打量着社会气息浓厚的学生,温言劝道:“你不上学了,有什么打算没有,现在社会多元化,行行都能出状元。”

包强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道:“我准备去当兵。”

刘忠道:“好,当兵是一条正道。军队是一个大熔炉,锻炼几年人就成熟了。”他又语重心长地道:“你是非农户口,当兵回来就有工作,你一定要珍惜这个机会。从现在开始,老老实实在屋里关着,千万不要惹事,否则政审这一关不好过。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以后等你长大了,会明白老师的话。”

如此强大的一席话,让包强觉得头大如牛,赶紧道:“刘老师,我走了。”

走出东侧门,包强回头望了望,只见刘忠背着双手,亲切地朝着自己颔首。他觉得刘忠很酸,但是并不讨厌。

得知王桥和吴重斌都不在,刘建厂道:“我今天要到胡哥家里去,就不等他们了。”

包强是在酒后提出揍王桥的要求,酒醒以后便后悔了,只是在酒后放出了大话,他必须要绷这个面子。他暗自高兴,装模作样地道:“这几个龟儿子运气好,逃脱一顿打。”

一行人要了两辆三轮车,朝南城而去。

十一点三十分,王桥回到复读班教室。他沉浸于学有收获的快乐之中,压根没有想到若是稍早一些回来,将有一场风暴等着自己。

第三次数学考试,他考了21分,全班倒数第一。

仔细分析21分的构成,有4分选择题是蒙对的,其他17分是真正做对。对于绝大多数同学来说,做对17分是失败,对于没有读过高中的他来说,则是一个巨大进步。

由于基础太差,詹圆规详细讲解了试卷,他还有许多问题搞不懂。

晏琳的数学试卷写满了娟秀的钢笔字,每道选择题、填空题以及后面大题做了密密麻麻的注解。她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以后,拿起试卷和数学笔记本,来到王桥身边,道:“王桥,我可以坐下吗?”

“当然。”王桥抬起头,答应一声,静等下文。

晏琳道:“这是我的试卷,里面有注解,是否需要看看?”

王桥接过试卷,略为浏览后,笑道:“109分,我是望尘莫及。这张卷子是及时雨,刚才詹老师讲得太快,我大部分没有听懂。”

平时里,王桥总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臭德性,晏琳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他的笑容。笑容健康阳光,一扫平日的阴郁和严肃,她甜甜一笑道:“我以前就在静州一中读书,这是我在高一记的笔记本,我们班上的数学老师李老师,全校最强。”

“比詹老师强?”

“詹老师也很牛,只是说话太刻薄,曾经惹得同学罢课,所以才来教复读班。如果需要,我把笔记本借给你用。”

王桥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晏琳的数学笔记本,道:“我需要,谢谢你。”

晏琳爽朗地道:“那天你帮了我,我这是投桃报李,免得总觉得欠你一个人情。这个笔记本是秘密武器,要保管好。看完这一本,如果觉得还有用,用第一册笔记本换第二册笔记本。”

晏琳如此落落大方,王桥也就没有假意推托,道:“绝对保管好,你放心。”

晏琳道:“不打扰你读书了,试卷有什么问题没有弄明白,可以问我。”

翻开晏琳的数学笔记本,看着娟秀的字迹,王桥突然想起了《围城》里关于男女之间借书与还书的妙论,随即自嘲道:“晏琳说得很清楚,她借笔记本是对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谢。你这人如此自作多情,是自恋症大发作。”

端正了心态,王桥翻看着笔记本,令其喜出望外的是晏琳的笔记详尽细致,一个小时过后,自己好几个迷惑不解的问题居然在笔记本的帮助下迎刃而解。他的数学底子太薄,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底子,每一次学习都会有收获,每次有收获就会身心愉悦。

下午五点,王桥的同学杨红兵和小钟走进复读班东侧门。

天天裹着警服,杨红兵早就腻了。今天没有公务,他换上读书时代最喜欢的牛仔服,与女友小钟步行前往复读班。在山南警校读书的日子,他天天泡在训练室里,手臂、腹部的肌肉一块块鼓起来,颇为成形。

穿上牛仔服,他还是如瘦长竹竿,和学生时代没有两样。

小钟平时总在厨房出没,为了方便更喜欢穿耐脏的牛仔服,今天陪着男友找王桥,特意换上平常少穿的鲜艳裙子,外面套上长风衣,风姿绰约,如传说中的白领。

在东侧门口,听到小操场传来的篮球声,杨红兵道:“不用找寝室了,蛮子是球迷,今天又是星期天,他百分之一百在球场上。”

小钟亲热地挽着男友胳膊,道:“别说得这么肯定,他在复读,又不是读高中,不一定会泡在球场上。”

杨红兵用肯定的语气道:“他是个铁杆球迷,读书时天天泡在球场上,为了打球连女朋友都没有谈,初恋女友刘明是在毕业以后才好的。我们赌一把,如果他真的不在球场上,那么晚上你在上面,掌握革命主动权,我一切行动听指挥。”

这种恋人间的亲密话,让小钟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她扬手欲打,嗔怪道:“你在警校读的什么书,越学越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