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勇对孟殊和杜刚两人很是满意,他笑道:“吴七郎是富家商铺的武教头,也是有军职的人,他的所作所为都在听命于我,并无异常之事,只是他手下数千私盐贩子皆是亡命之徒,若突然没有了生计,必然是一个祸端,必须要有一个稳妥的法子安抚他们。”

“孟郎,你明日派人到中牟去,让吴七郎到大梁来见我。”

第三百一十章 南下之路(二十五)

在中牟县北部,有一块蒲草丛生、雁鹤齐鸣的湿地,此乃黄河多年“浸染”的结果。这块湿地包括数千亩湖面,数万亩森林,上千多亩蒲花荡和十数万亩保存完好的生态湿地,是中原地区面积有大的一处生态湿地。

湿地里遍布着沼泽与大水坑,附近村民也甚少到这一块湿地,这一块湿地就成了私盐贩子的乐园,郑州帮的老窝就安在湿地深处,官军明知湿地深处有不少私盐贩子,派兵围剿无数次,湿地周围家家户户都有人贩运私盐,因私盐受惠极多,所以百姓皆偏向于私盐贩子,只有官军出动,就有百姓抄小道通风报信,官军屡屡扑空,私盐贩子也就在湿地深处扎下了根。

吴七郎带着十几个手下刚刚查看了秘密的库房,还未进入隐藏在山林水间的营寨,就见到手下带进了一位陌生人,虽然陌生人眼睛上蒙着黑布,吴七郎还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这个营寨外表简陋,却按照八阵图来设计,疑路、陷阱极多,营寨下面的地道更是纵横交错,如枯树盘根一般,数年来,没有一个陌生人走进这个郑州盐帮的核心机要之地。

“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带到这里。”吴七郎冷冷地看着手下,说完,回头对着身边满脸胡子的大汉道:“按规矩办。”

带人进来的私盐贩子脸色刷地变得苍白如雪,他道:“来者是富家商铺的刘掌柜,他说有急事。”刘掌柜曾是跟随在孟殊身前的小伙计,当年吴七郎任富家商铺武教头之时,和刘掌柜极为相熟,而带刘掌柜进入湿地深处的私盐贩子,曾在当年和吴七郎一起在中牟被侯大勇收降,故而认识刘掌柜,听说有急事。就带他进入了湿地内部。

络腮胡子听到吴七郎吩咐以后,拿出一把锋利异常的短刀,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道:“一指之刑。”

带刘掌柜进湿地的私盐贩子虽然眼中有恐惧之色,却不敢违令,在络腮胡子面前举起左手,络腮胡子捉住他一根手指,刀光一闪。半截手指已经掉在了地上,这一切动作都是静悄悄的,没有怒喝,也没有惨叫,站在一旁的刘掌柜被蒙住了双眼,他只是隐约猜到发生了事情。

到了一间简易平房,刘掌柜的眼罩被摘了下来,他适应了周边环境之后,笑道:“吴七郎,你倒真会享福。”

在富家商铺地那一段时间。刘掌柜常和吴七郎在一起。说话做事都颇为随便,此时深入了私盐贩子的禁地,仍然是镇定自若。

吴七郎坐在胡椅之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刘掌柜,吴七郎身后站着行刑的那名络腮胡子,他抱着双手,冷冷地看着笑容满面的刘掌柜。

刘掌柜毫不畏惧络腮胡子的眼光,走上前来,亲热地道:“吴七郎,今日我们来来经比酒量,看谁历害。”

吴七郎这才起身,对络腮胡子摇了摇手,示意其离开。道:“有何要事能让刘掌柜来到这穷乡僻野。”

刘掌柜见闲人全部离开,慢慢地道:“侯相请你到大梁去见一面。”

“今年的盐金我按时支付了。”吴七郎当上郑州帮道首领已有两年,两年时间,郑州帮已经成为了大周境内的第一盐帮,他和手下都在短短时间内家财万贯,有财有势的吴七郎,行踪也渐渐隐秘起来,如今侯大勇要求他离开自己地地盘及手下,这就让吴七郎颇有顾忌。

刘掌柜一幅爱去不去的样子。道:“侯相找你何事,与我无关,我仅仅是一个传信人而已。”

吴七郎“嘿、嘿”笑了两声,道:“刘掌柜远来辛苦,暂且到客房休息,等一会我俩一醉方休。”

刘掌柜退下以后,郑州帮的几位心腹头领齐聚一堂。

资历最老的副帮主道:“私盐贩子和官府历来是阴阳两条路,官府不知杀掉了我们多少人,凭老夫直觉,此次大梁城内藏着极大的风险,吴郎还是借故推脱为好。”

吴七郎苦笑道:“侯相权倾天下,若我借故不去,只怕对我们不利,再说,我还算是侯相部下,西北盐路亦靠黑雕军保护,我没有不去的理由。”

“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大梁城是非之地,吴郎千万要谨慎。”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论了一会,吴七郎最后下定了决心,道“就算是龙潭虎穴,我还是要去,我走之后,你们要做好防范,见势不妙,就赶紧溜之大吉。”

第二天一早,吴七郎、刘掌柜、络腮胡子以及四五个随从,就做富家商铺的商队,刘掌柜自然是仍然是刘掌柜,吴七郎等人皆装扮成商队伙计。

富家商铺是大周朝最大的商行,最遵守规矩,和地方官相处得极好,又有侯大勇暗中撑腰,天大的难事也能解决得圆圆满满,因此,富家商铺在大梁附近基本上通行无阻,扮作商行最是安全不过。

中午时分,眼看着大梁将近,刘掌柜在马上哈了一口白气,道:“大家歇息片刻,等会一鼓作气到大梁,我请诸位到明月酒楼好好去喝一顿。”

明月酒楼是大梁城内一家档次较高的酒楼,价钱也是不菲,见刘掌柜如此大方,众人皆喜笑颜开,络腮胡子道:“刘掌柜到底是富家商铺地掌柜,办事就是有气魄,明月酒楼地老酒味道正又是劲,真是好酒。”另一位汉子接口道:“最是价钱有些贵。”

一行人一边说说笑笑,有人就取出水囊喝水。

一个孤独的行者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这位行者穿着一身白衣,面容俊美,只是这俊美中带着些阴气沉沉,他听到富家商铺掌柜几个字,轻轻勒了勒马头,让那一匹没精打采的灰马停了下来。白衣男子跳下马来,走到刘掌柜身边,拱拱手道:“在下水囊破了,口渴得紧,能否给一口水喝。”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先生别客气。”刘掌柜见白衣男子是读书人地模样,客气一句之后,就把水囊递了过去。

白衣男子道声谢接过水囊,嘴唇并没有接触到水囊开口,只喝了一口,水就见了底。

吴七郎正在刘掌柜身边,他见白衣男子意犹未尽,又将自己的水囊递了过去,豪爽地道:“我这还有,尽管喝吧。”

白衣男子喝完水,脸上露出浅浅笑容,道:“富家商铺名扬天下,当真有过人之处。”

吴七郎知道自己的谈话被这男子顺便听了去,便道:“小哥真是好耳力。”刘掌柜笑道:“你一人前往大梁,莫非参加今春的大考,城北富家商铺有一家餐馆,各地学子吃饭一律只收半价。”

白衣男子拱拱手,道:“到时我一定去,我有事就先走了。”说完,爬上灰马,抽了一鞭子,灰马有些吃痛,长嘶一声,速度竟也不慢。

吴七郎凝神看了看白衣男子的背影,道:“此人眼睛亮,耳朵也灵,身上带有一股阴气,不知是什么路数。”

刘掌柜笑道:“春试就要开始了,大梁到处都是各地学子,看此子模样,定然是数试不中的考生,因此浑身都是落魄之气,刘郎在大梁城走上一圈,就会见到许多这般呆鸟般的考生。”

吴七郎也笑道:“这些考生也轻视不得,说不定那天就金榜题名,成为天子门生,其中的际遇,谁又说得清楚。”

一行人又歇息一会,这才上马前往大梁。

又前行了一段,大梁城高大的城墙就出现在众人眼里,吴七郎打开水囊,也不管天冷水寒,痛快地喝了一口,他见刘掌柜水囊已空,就将水囊递了过去,道:“虽说是寒冬腊月,行走江湖,却也缺不了这一口水。”刘掌柜以前多次到北面草原,也是极能吃苦的汉子,他接过水囊,也和吴七郎一样,大大地喝了一口。

喝完水,众人又行一段。

眼见着就要进城洞,突然,刘掌柜捂着自己地胸膛,大叫一声,撞了马来,双腿在地上瞪了几下,就再也不动了。众人对这个突然变故还没有做出反应,吴七郎也从马上撞了下来。

城门外乱成一团,守门的军士总共有一伍,五十人,他们分为三班,轮流到城门洞外站岗,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便提刀弄枪地一涌而出。

吴七郎、刘掌柜早已口鼻流血而亡,吴七郎的手下都是私盐贩子,他们和官军对抗意识已深入灵魂,见大队官军出来,下意识就掉转马头开跑,只有络腮胡子从腰间摸出了把短刀,挥舞着朝城门处奔了过来。

官军有的持刀,有的持枪,就和络腮胡子斗在一起,络腮胡子平日使一把大砍刀,这一次扮作伙计到大梁城来,大砍刀自然不能带,就带了一把易于隐藏的短刀。兵器不称手,又被二十多名官军围住,连杀数人之后,络腮胡子也被刺杀在门下。

其余私盐贩子仗着马快,很快就远离了城门。

第三百一十一章 南下之路(二十六)

潞州城外,刘成通每天总是在城外军营里和党项骑兵骑兵混在一起,刘成通总是命令党项骑兵全部下马,在冻得硬绑绑的操场上排列整齐,一会前,一会后,一会左,一会右。

党项骑兵有许多不懂中原语,这让以中原语为指挥体系的党项营在战场上出现了不少麻烦,在磁州大战中,差点因语言不同而贻误战机,另外,侯大勇坚持要用中原话来下达命令,于是,刘成通这些日子里,天天在操练场上训练这些勇敢善战党项骑兵,让这些党项骑兵听明白这些中原口令,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们总是在前、后、左、右方位词面前显得昏头昏脑。

刘成通的亲卫们看着党项骑兵的笨模样,多次露出嘲笑之色,这就让党项营副帅房当支金颇为不满,他就找了一个机会,把刘成通的百名亲卫全部集中在一起,教了他们半天党项语,然后让这些亲卫们听着党项语口令做出各种战术动作,结果,黑雕军亲卫们同样做出了千奇百怪、啼笑皆非的动作。

有了这一次换位操作,黑雕军军士皆不再嘲笑党项军士,不过,侯大勇的严令,仍然在党项军中执行,渐渐地,党项军士基本能够理解黑雕军口令,只是,要想形成听到命令以后不假思索的条件反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需要滴水穿石的细慢功夫。

一日上午,刘成通就如往常一样来到操场之上,他的鼻子已被冻得通红,仍在精神抖擞地大声地发令:“前队改后队。”一群下了马的笨拙党项骑军,乱哄哄了好一阵,这才把黑雕军中简单的战术动作完成。

歇息之时,头上冒着热汗的刘成通就坐在操场边,喝着党项人常用的马奶,一名骑手从潞州城方向急驰而来。他身上插着一面传令旗,红色令旗被风吹得笔直。

刘成通心中一惊,这种红色令旗用于传达重要军情,平时并不常用,“难道又有节度使叛乱?”刘成通心中正在疑惑,传令兵已在刘成通面前下马,道:“刘将军,石帅密令。”

看完密信后。刘成通走到操练场外的一个火塘前,将密信放在火塘中烧毁,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潞州城,对着来到身边的房当支金道:“我要回大梁了。”房当支金听得懂中原话,他和刘成通已渡过了磨合期,两人建立了基本地感情和信任,听到刘成通要走,他急道:“刘将军走了,党项营怎么办。”刘成勇脸上涌起些笑意,“党项营新到将军是黑雕军年轻的老将。名叫铁川源。指挥作战可比我历害多了。”

房当支金脸色变得有些暗淡,他是一个有心人,这一段时间。他早已将黑雕军众将的情况打探清楚,铁川源,是一员铎芒突出的骁将,只是,屈居人下的党项营更需要刘成通这样有亲和力、在党项人中有威信的将领,铁血悍勇的战将,或许并非党项军之福,毕竟,党项人是新近才臣服于中原汉人,双方还有不少隔膜甚至矛盾。

刘成通明白房当支金的心思。他安慰道:“铁川源是黑雕军名将,统兵有方,你地族人最敬英雄,相信会听从于他。”

房当支金沉闷地道:“我知道了。”房当支金此时心中涌起一阵苦涩,党项房当人既然选择了投降黑雕军,就只能接受黑雕军的军令,反抗或不合作将带给族人以灾难。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地谈着,远处传来了一阵不紧不慢地马蹄声,刘成通聚精会神地听了一会。道:“应该是铁将军到了。”房当支金听了一会马蹄声,点头道:“冬天天冷,战马狂奔最易受伤,铁将军爱惜马力,果然是沙场老将。”

铁川源一到,刘成通就立刻起程,没有半点耽误,他也没有到潞州,在口袋里放了一些干肉饼,将皮囊里装满了水,带着十名亲卫,就从潞州直奔大梁城。

在中牟县外,吴七郎和刘掌柜被毒杀的消息传到了郑州盐帮老窝,一时之间,郑州盐帮如炸了营的马群一般,有的叫嚷着要杀到大梁去,有的吵着要派刺客报仇,更多的私盐贩子却暗自惊惧:若是当朝最有权势的宰相要存心与郑州帮为难,只怕郑州帮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老成的副帮主派出无数地人手到湿地周围打探,防备官军趁着吴七郎新丧而突击湿地。

吴七郎死了数天之后,是郑州军一部来到了中牟,但是并没有向湿地进军,只是驻守在湿地周围地各个要道,严查来往行人。

吴七郎死后第十天,富家商铺又派了一人送信到湿地,私盐贩子如何肯信朝廷的花言巧语,手起刀落,将富家商铺的使者斩于湿地边缘。

吴七郎事件,让侯大勇很是意外,当他得知吴七郎居然在大梁城门外死于非命,将飞鹰堂杜刚大骂一顿之后,侯大勇再次让富家商铺派出使者与郑州私盐接触。第二位使者被杀之后,侯大勇在感叹造化弄人地同时,也开始着手清剿这些私盐贩子。侯大勇深知私盐贩子并非起于当朝,而有着悠久的历史,他们既然能够生存数百年,自有其生存之道,侯大勇对清剿私盐贩子相当慎重,他们加紧收集情报,派兵断绝湿地主要通道。

与时同时,大梁朝圣旨四出,任命杨徵之任三司使副使,专业管理盐政,命令各地节镇重设盐铁使,县设盐铁巡查,盐铁使、盐铁巡查直属三司使,与地方脱离关系,并命令新成立的各盐铁使立刻清理盐户,为商人重新设立盐籍,盐户的人身与财产皆隶属于盐铁使,地方不得随意征用,地方的责任在于辑查私盐。

此策出自张美,源于大唐,也是柴荣欲行未行的大政,柴荣数次向侯大勇提起重新启用大唐盐政之事,只是因为北上用兵才耽误了下来,侯大勇此策,也正是继承当年柴荣未竟之事业。

五代以来,中央弱、地方强,各节镇为了增强实力,均盯上了盐场,盐场成了地方的重要经济来源,此时新政一出,定然为遇不少阻力,侯大勇命令黑雕军各部、禁军各部严阵以待,谁敢违令,就地剿灭。各节镇在大梁有不少暗探,黑雕军及禁军的实力有目共睹,在军队有形无形的威胁之下,各节镇均平静地接受了设立盐铁使的现实。

二月初,礼部侍郎刘成通带着二百名随从,从大梁出发前往西蜀,他地主要目的是考察西蜀地理、道路、城防和人口,次要目的是勒令西蜀交出杀害黑雕军将领吴七郎的凶手——唐门。在刘成通身后,大周数万雄兵已经渐渐地向西蜀集结,只要西蜀政权交不出唐门,就有了动手的理由。

刘成通一行极为顺利,到了成都郊外之时,已是初春季节,天上下着靡靡细雨,道路旁的新叶绿得新嫩,就如小孩的皮肤一样。从高山深谷来到了一马平川的平原,其中的感官刺激让刘成通格外深刻,望着成都府地城墙,不由得恢复书生本色,诗兴大发,呤道:“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一辆辆花纹精美、颜色鲜艳的精致马车从成都府出来,不时从车内传出女子的笑声以及锦软蜀音,车上之外透过车窗,望着满是风尘之色的刘成通,尽皆露出不齿之色。刘成通知道谁是真正的强者,并不理会这些马车中射来的不屑目光,他心平气和地带着马队向成都城靠近。

对于西蜀来说,大周是强敌,也是充满着攻击性的敌国,数年来,大周都没有使节到西蜀,此次大周突然派礼部侍郎刘成通到成都,西蜀君臣皆摸不清头脑。

在城外迎接大周使节的,是西蜀的礼部侍郎,他是一位面色苍白、眼神有些迷离的中年人,他的属下全部在亭子里站着,而他则躺在马车上,销魂一夜,耗尽了他的精力。亭子里坐着一位身穿便装的汉子,他沉着脸,望着官道远方。

“李将军,来了。”

便装汉子剑眉微抬,仔细看了看不远处的马队,然后道:“去禀报孟侍郎,大周使节来了。”马车中的中年人正是礼部侍郎孟升,他微眯着眼睛,道:“知道了。”等到大周使节来到了面前,孟升这才懒洋洋地下了车,马车外阳光刺眼,他就用手搭在眉头上,没精打采地看着大周使节。

大周马队停下来之后,队伍最前面的刘成通翻身下马,走到凉亭子前,郎声道:“我是大周正使,礼部侍郎刘成通。”西蜀孟升上下打量了一番黑不溜秋的刘成通,脸露不屑,半天才道:“刘侍郎远来辛苦,我是大蜀礼部侍郎孟升,请跟我进城吧。”

坐在凉亭子的汉子也站起身来,他冷眼看着两位礼部侍郎,心道:“大周果然是虎狼之国,连礼部侍郎都有久历沙场的凛然之气。”

第三百一十二章 南下之路(二十七)

大周使节刘成通到了成都以后,西蜀国主孟昶不知使臣所来何意,索性把这些使臣晾在一边,先锉其锐气,然后再见面不迟。

于是,除了礼部侍郎孟升偶尔露面,大周使节就在客房内无所事事,刘成通倒很沉得住气,既来之,则安之,每日到西蜀礼部衙门去催问一次以后,就带着手下周游在成都府,成都府少经战火,繁华之处犹过大梁城,使团众人似乎皆沉醉于成都府的风光与美酒之中。

成都是我国西南开发最早的地区,早在公元前四世纪,蜀国开明王朝迁蜀都城至成都,取周王迁歧“一年成邑,二年成都”之义,因名成都,相沿至今。

公元前316年,秦国吞并巴蜀。公元前311年,秦人按咸阳建制修筑城垣。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在全国设13州刺史部,四川在成都置益州刺史部,分管巴、蜀、广汉、犍为四部。秦末、汉初成都取代中原而称“天府”。

西汉之时,成都的织锦业已十分发达,设有“锦官,“故有“锦官城”即“锦城”之称;其他手工业如巢丝、织绸、煮盐、冶铁、兵器、金银器、漆器等手工业也很发达,人口达到8万户,近的40人,成为全国六大都市(长安、洛阳、邯郸、临洮、宛、成都)之一,“少城”为成都商业最发达的城区,那里商品堆积如山,商店、货摊栉比。此外,成都的文学艺术也达到很高的水平,司马相如、杨雄、王褒是当时最有名的学家。

隋唐时期,成都经济发达,文化繁荣,佛教盛行。成都成为全国四大名城(长安、扬州、成都、敦煌)之第三位,农业、丝绸业、手工业、商业发达。造纸、印刷术发展很快,经济地位有所谓“扬一益二”(扬州第一,成都第二)。“蜀绣”为全国三大名绣之一,“蜀锦”被视为上贡珍品,产量全国第一。成都是中国雕板印刷术的发源地之一,唐代后期,大部分印刷品出自成都。

唐代成都文学家云集,大诗人李白、杜甫、王勃、卢照邻、高适、岑参、薛涛、李商隐、雍陶、康术等短期旅居成都。唐代成都开发了开摩河池、百花潭等旅游胜地。

贞观年间在城北修建了建元寺,唐朝大中年间改名为昭觉寺,称“川西第一丛林”。

蜀主孟昶自小喜欢芙蓉,他即位以后,在城墙上遍栽芙蓉,使成都四十里绵绣,故而,成都也被称为蓉城。

如此名城,如此胜景,让见惯了大漠风沙的刘成通一时如入仙景。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或许他会乐不思周。

西蜀礼部侍郎孟升本是皇族,祖上虽是北人,柔软的蜀音早已渗入了他的血液和灵魂。大梁强,西蜀弱,与强敌使者接触,对孟升来说是一件极不自在地事情,他第一天态度倨傲,随后不知被谁奏了一本,触了霉头的孟升有些失了分寸,在刘成通又有些低三下四。

进入了春季,成都飘起了蒙蒙细雨,几辆马车停在了成都南城武侯祠门前。

孟升看着地上的积水。皱着眉头骂道:“混帐东西,怎么不把水扫掉。”等到下人们把积水清除干净,刘成通早已站在祠堂门口,祠堂外表极为普通,甚至有些沉旧,这与刘成通想象中的武侯祠不太一样,他的目光越过了红色的围墙,就见到了郁郁苍苍的柏树,刘成通头脑中不由得想起了杜甫诗句:“承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孟升下了地,紧走几步才跟了上来,道:“这就是武侯祠了,刘侍郎请进吧。”

两人并排着就走进了武侯祠,祠内古柏葱郁,殿宇宏伟,青瓦红墙,环境幽雅,树林庙宇间散布着无数的军士,没有一个闲杂人等,想必是为了迎接大周礼部侍郎而特意为之。

上完了香,又随意地祠中转了转,孟升因宿醉而异常苍白地脸颊这才有些血色,他看着刘成通行走间,身体挺得笔直,顾盼之间颇有些威势,若不是知道刘成通是广顺年的进士,光从外表看,此人就如带兵打仗的军汉一般。

孟升本人也是进士出身,见刘成通这个模样,不相信他有真材实料,总想考究他一番,笑道:“武侯祠是西晋李维所修,距令已有数百年,香火比不远处的昭烈寺旺得多,而关于此祠更是佳句迭出。”

“杜甫有《蜀相》,承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

二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〇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白居易也有诗,先生晦迹卧山林三顾那逢圣主寻鱼到南阳方得水龙飞天汉便为霖,托孤既尽殷勤礼报国还倾忠义心前后出师遗表在令人一览泪沾襟”

刘成通和孟升接触了许多天,深知此人是一个贪图享乐的贵家公子,从来没有离开过成都府,不知百姓之苦,更不知世事之难,若就当一个富家子也就罢了,偏偏因为是皇族还高居礼部侍郎之位,刘成通和孟升交锋数次,早已将孟升初见面时的嚣张气焰打掉。

此时见到孟升摇头晃脑,刘成便通虎着脸,声色俱历地吓唬道:“孟侍郎是什么意思,为何念念不忘北伐,哼,不知你们何时北伐,也让大周做好准备。”

孟升吓了一跳,自知杜甫的这首《蜀相》以白诗,确实不宜在大周侍郎面前吟诵,便有些尴尬地笑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意吟诵古人之句而已,请刘侍郎莫要见怪。”他在心中恨恨地骂道:“这个乡巴佬真是难缠。”

孟升见刘成通沉着脸不说话,为了缓和气氛,便笑道:“武侯祠佳句甚多,却没有一个佳联,刘侍郎高才,何不为武侯祠题上一联?”

刘成通心中一动,此次到西蜀前,侯大勇特意召见过他,交待完正事以后,还特意吩咐要到成都武侯祠去看一看,并赠送了一幅有关武侯祠的对联,此时孟升请题写对联,刘成通再次揣摩了一会对联之意,就道:“在下从大梁出发前,侯相曾赠了一联给武侯祠。”

侯大勇权倾大梁,大周境内外已无人不知,在孟升心目中,侯大勇不过是杀人如麻的武将,听说侯大勇有一个对联,心中不以为然,口中道:“侯相赠对联,定是佳对。”

刘成通微微笑了笑,来到大殿前,上了一柱香,这才高声吟道:“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不审势即宽严皆误,后来治蜀要深思。”

孟升脸上隐隐的笑容慢慢地凝固了,其实武侯祠里佳对着实不少,可是侯大勇所赠之联实在是绝对,上联当指诸葛亮平定南中,用“攻心”使孟获臣服,称赞其真正懂得用兵打仗,下联是用“审势”来称赞其能审时度势制定宽严得宜地方针政策,以攻心和审势为纲,确实比一般宽泛地议论更有高明。

孟升身边还有数名礼部官员,他们对于侯大勇的佳联都心悦诚服,成都地理优越,生存条件极好,也就养成了成都人喜好文章喜好美食喜好逸乐的特性,因此,侯大勇此联在呈向孟昶地同时,也在成都府内迅速传开,府内之人对于这位大周权相印象为之一变,这也算是无心插柳的结局。

侯大勇自然也没有想到他在成都府的名声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张扬,他的目光仍然关注着大周朝内部,新盐政颁布以后,实际上削弱了部分拥有盐田节镇的经济实力,这些节镇自然心有不满,可是有了李重进和李筠两人的前车之鉴,没有一个节镇敢于再出面挑战中央权威,新盐政也就无风无浪地推行下去。

侯大勇掌握了朝局,身份一变,看问题的角度随即也就发生了变化,国内许多问题便尖锐起来,就拿军事体制来说,若依唐制,则面临着军事首领割据一方的危险,若依另一个世界的宋制,又有着强干若支的严重问题。

侯大勇似乎也能体会到在另一个世界宋太祖赵匡胤当时面临地艰难选择。

侯大勇和赵匡胤面临的问题还有所不同,在另一个世界里,大宋军队分为禁军、厢军和乡兵三个层次,禁军是最为精锐的中央军,厢军则是稍次一些的地方军,赵匡胤掌握着禁军,也就执掌了大周朝精锐之师。侯大勇所面临的军事形势中,还存在黑雕军与禁军并行的问题,侯大勇的嫡系部队是黑雕军,但是在黑雕军之外还存在一支禁军,虽然禁军经过改造已一分为七,龙威军、汴河水师、铁骑军全部掌握在侯大勇手中,但是仍有数万人由向训、袁彦、韩通等大将执掌,这些禁军随着形势发展,随时都可以变成新的异己力量。

大周四面皆敌,必须要有一支强悍且团结的军队,改造禁军,成为便成为摆在侯大勇面前地重要问题。

第三百一十三章 南下之路(二十八)

中书门下坐了满满一屋子官员,皆为当朝重臣,侯大勇理所当然地高居其上,侃侃而谈:“高平大战以后,先帝整训了禁军,各位还记得此事吧,若没有经过整训,禁军也成不了精锐之师,没有这一支精锐之师,只怕淮河两岸还有南唐手中,幽燕十八州还在契丹人手中。再说,这一次整训禁军并不改动编制,也不撤换将领,只是让指挥使及以下的军官参加训练,料来各节镇不会有异议。”

侯大勇权势熏天,可是他作风倒也开明,特别是在议事之时很能听取意见,只要是就事论事提看法,哪怕争得面红耳赤,也不会被责怪,敢于直言的大臣反而会受到重用。

长于纳谏,是明君最优秀的品德,也是一个王朝兴盛的标志,宰相王薄精读史书,他从侯大勇身上似乎又看到了当年的贞观之治。

既然有明君,则必然有直臣,当侯大勇谈完了整训禁军的设想以后,王薄就实话实说:“侯相所言极是,如今大梁禁军确有整训的必要,刚才各位阁老各执一词,都有道理,就请侯相最后定夺,我突然想起了显德初年的禁军,当时禁军分为殿前司和侍卫司两部,虽然两部有数个军营就隔着一条街,又同为禁军,可是两军的口令、旗帜也略有不同,南征之时,就出现过口令不明导致的混乱,李相也因此受到些牵累,临老因这等小事毁了一世的英名,真让人嗟叹不已。”

侯大勇笑着打断了王薄,道:“王相所言极是,大家可别小看了这细微之不同,打仗是极为凶险之事,同时也有许多偶然性,若是口令、旗号有些差异。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到在战场上就极为致命,所以说口令、旗号是天大的小事。”

在宰相面前随意插话,这是当年柴荣才有的权利,如今王薄已经习惯了侯大勇在众人谈话之时随意插话的做法,等到侯大勇说完,王薄接着又道:“刚才侯相提议。每个节镇都要派出五个指挥使和两百名精兵到大梁整训,此时新盐政刚刚推行,不少节镇失了一大财源,心中已有怨言,此时又调牙兵入大梁,难免不心生疑虑,如果为北汉、南唐等国所利用,挑起内部不稳,这国事必乱。”王薄又加重语气道:“兵事,各节镇向来都敏感得紧。请侯相慎之又慎。”

“节度使们多是大周忠臣。如二李一般的叛贼毕竟是少数,圣旨一出,这些节镇若敢不遵圣旨。便与叛乱无异,他们必然会考虑清楚。”侯大勇眼中闪出一片历芒,语气也显得颇有些严历,“我们皆为朝廷重臣,若做事畏手畏脚,前怕狼后怕虎,只怕倒真的会被节镇看轻。各位阁老们记住,天下一统,必须要有强有力的中央政权,大唐后期节镇之流弊。,必须从现在得到根除。”

王薄等人如何不明白其中地道理,柴荣在世之时,不懈地执行着巩固中央弱化节镇之策,只是,柴荣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侯大勇虽然权倾天下,毕竟不是皇帝,节镇若想反叛,借口一抓就是一大把。不可不慎重。

侯大勇见众人不语,放缓语气道:“指挥使整训以后是要放回去的,而每州两百名精兵,集中起来不过数万人,按照先帝之遗策,夺取了幽燕之后,就要向南方用兵,这些军士就是为了组建南大营而抽调。”

“魏相,你任过枢密使,熟悉兵事,向各地征调精兵之事就拜托你来全权操办,我只有一个要求,这指挥使和两名军士都须是各地的虎狼之士。”

魏仁浦恭敬地道:“先帝即位之初,也曾经整训过禁军,当时北汉和契丹趁我国新丧,在边境集结了重兵,先帝于是令山林之群盗皆可从军,更从各地军中挑选身高体壮者到禁军中来,这是有先例的,想来各节镇也不会有太大异议,此事就交给老臣办理。”

等到众人散去,侯大勇背靠在胡椅上休息了一会,对手下道:“请折节度过来吧。”

不一会,在中书门下小吏的带领之下,一位雄纠纠的军人走了进来,行罢礼,就抬头挺胸坐在下首,脸上带着黑红之色,很有些陕北汉子的坚毅之色。

侯大勇也不说话,双眼在折德展向上看来看去,折德展原本镇定自若,但是一代权相侯大勇莫名其妙地打量着他,让他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却忍着不开口,恭敬地聆听着侯大勇地讲话。

侯大勇看了半天,赞道:“折家将威震西北,折节度勇武之名更是闻名天下,今日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折德展立刻起身道:“侯相当年驻守灵州,打得党项房当族和契丹人抱头鼠窜,下官实在佩服。”说完这一句,折德展又坐了回去,仍然抬头挺胸,一幅军人的姿态。

侯大勇对府州折德展极为看重,在调集吏部档案的同时,专门命令飞鹰堂拨集折家资料,他对于折家已算得上了如指掌,折德展进京第二天,侯大勇就安排他到中书门下谈话。

折家是一个极富传奇的家族,折家原本是党项族,在隋末唐初居住于西北。贞观以后,在吐蕃强大攻势下,被迫北迁,中唐以后,一部分党项族又东迁至府州、夏州一带,其中有两支归附了中原政权,一是夏州拓跋氏,另一个是府州折氏,拓跋氏保持着党项人的血统,而折氏却鼓励部众与中原汉族通婚,到了大周朝,折氏已与中原汉人无异。

折氏领袖折宗本,在唐末战乱中崛起,被任命为振武军缘河五镇都知兵马使,五代之时,折从阮独据府州,经营西北,那时中原软弱,无力镇守边境,折从阮凭着勇武过人,以一府之力,让西北诸胡均不敢进犯,史称“中国赖之”,大有西北栋梁,一柱擎天之势。显德元年五月,柴荣以折家之忠,下旨升府州为节镇,以永安军为军额,以折从阮之子本州防御使折德展为节度使。

府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殊,位于党项拓跋人李彝殷所占据的银、夏四州的正北方,所以府州之民要到大梁来,必须要经过银、夏四州。

李家和折家向来不和,李彝殷不满府州成为节镇,便下令封锁了府州与银、夏、育等州的通道,这样一来,府州就成为孤悬于大周境外的飞地,柴荣得知此事,特意给李彝殷下旨,李彝殷迫于柴荣地压力,这才给府州留下了一条通道。

侯大勇进驻灵州以来,在河套大败了契丹军,使契丹人地势力龟缩于西京一带,府州这才有了通过灵州进入中原的第二条通道,不过,这一条通道要绕行数百里。

侯大勇很看重折德展镇守的府州,有府州在,若李彝殷敢于异动,就会受到南北两线地压力,而且府州之兵还可以威胁着北汉的侧翼,若失了府州,麟州、延州北面,就是由党项、契丹等胡族一统天下。

由此可见府州的战略地位。

侯大勇见折德展总是一本正经,紧绷着脸,就笑道:“折节度,不必如此多礼,当年在下在灵州、折节度在府州,我们都和耶律大光交过手,河套之战,若不是有你在侧翼威胁耶律大光,只怕耶律大光就会集中全部兵力攻击河套,如此则胜负难料,折节度实在是功不可没。”

说起战事,折德展便不再拘束,他两眼放光,道:“耶律大光号称契丹名将,广顺二年秋天,曾率军五万犯境,我们在长城线上打得天昏地暗,全靠当时麟州刺史杨信率军来援,这才击败了耶律大光,我万万没有想到,耶律大光在河套会败得如此之惨,耶律大光是英雄,侯相是大英雄。”侯大勇“哈、哈”笑道:“折家代代有英豪,在下也是好仰慕。”

两人交谈一会,侯大勇站起身来,挥挥手道:“俗语说,酒逢知已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与折兄有缘,府中已摆了家宴,我们一醉方休。”

家宴之上,郭炯、匡操、何五郎、山宗元、陈猛、白霜勇、房当支金等一干西北将领陪坐,军汉们聚在一起,侯大勇一声“喝酒”,皆端起大碗一饮而尽,黑雕军诸军以及房当支金在大梁禁军中没有多大名气,但是在西北军中却是响当当的人物,折德展久镇西北,这些将领的大名可谓是如雷贯耳,今日相见,恨不得每人都碰上三大碗。

结果自然可想而知,折德展酒醉南城侯府。第二天,当折德展睁开双眼时,仍然觉得头痛欲裂,刚刚洗梳完毕,管家秦家河就走了过来,行罢礼,笑眯眯地道:“侯相准备了早餐,请折节度一同用餐。”折德展吓了一跳,心道:“难道侯相一大早就要喝酒。”想到酒字,折德展禁不住又有一些翻胃,差点吐了出来。

所幸早餐并没有放酒,皆为西北常用的早餐,折德展美美地喝了一大杯有些酸味的马奶,翻腾的胃才稍稍平静下来。

神采弈弈的侯大勇突然问了一句,道:“折赛花是一位帼英雄。”折德展虽知侯大勇会问此事,但是侯大勇问得毫无征兆,他差点将刚进嘴的马奶喷了出来。”

第三百一十四章 南下之路(二十九)

对于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侯大勇,杨继业和折赛花的故事绝对是一个传奇,关于杨、折的婚事也是一段传奇,侯大勇在另一个世界的青春荫动期,无意见看过这个故事,还很是幻想了一番。

故事大意如下:相传五代时的后汉朝,杨家将镇守麟、折家军府州,两军不免发生摩擦,经常小动干戈,争斗不止。有一次双方又发生了矛盾,麟州杨家将出马的是小将杨继业,府州折家军上阵的是女将折赛花。这两位青年英雄武艺超群,双方大战数十回合,仍不分胜负。眼看着天色近晚,折赛花心生一计,便卖了一个破绽,佯装败下阵来,拖枪骑马而逃。杨继业年轻好胜,一心想生擒对方,便穷追不舍,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七星庙,折赛花下马进了殿内,继业不知是计,下马进去擒拿,不想折赛花在门后,反而一下子把他掀倒,捆了个结实。

这时夜色已晚,不辨道路,两人便在殿内等候天亮。折赛花早已听说杨继业的英名,就有意攀谈。杨继业也早知府州节度使折德展有个爱女叫折赛花,不但才貌出众,而且武艺高强,不想今日交战后又相遇于荒郊古庙,并成了她的手下俘虏。双方爱慕之心早已有之,攀谈之间,渐渐情投意合,只恨相见太晚。后来折赛花亲自为杨继业松了绑,两人就在七星庙中对着神像订交了百年之好。

从此,杨、折两家罢了干戈,共同割据西北,大周崛起之后,又双双投了大周,只有改为刘姓的刘继业,抱着对刘崇的知遇之恩,成为了大周朝的劲敌。

流传广泛的古典戏剧《十塘关》。就是表演的这出战场成亲的传奇。后来的一道著名的折子戏,就叫做《七星庙招亲》。从来不看折子戏地少年侯大勇,无意间看了一场《七星庙招亲》,梦里居然扮了一回杨继业。

如今因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一个新世界,侯大勇权倾天下,他从内心深处却并不想让这个传奇就此消失,如果因为他的到来,历史传奇中少了一个杨家将。则不免有些让人遗憾。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赵匡胤位高权重,有能力威胁政权,是侯大勇的主要政治对手,不除掉不足以一统河山,而杨继业只是敌方的一员勇将而已,留下来无损大局。

所以,经过磁州之战后,侯大勇仍然准备收降刘继业。

折德展不可能知道侯大勇脑海中转过如此丰富的资讯和念头,听闻侯大勇问起了女儿。知道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住一国宰相。便痛快地承认道:“折赛花是我的女儿,北汉侍卫新军都虞侯刘继业是我的女婿,他们于后汉乾佑二年结为夫妻。刘继业与大周为敌,臣实在有愧。”

侯大勇早知此情,见折德展承认得极为干脆,便笑道:“磁州一役,刘继业率军突破了中军,真是一员勇将,只可惜功败垂成,还伤了一只眼睛,可惜。”

“刘少郎勇武,虽然折了一只眼睛。可是前不久他还带兵出击契丹打草谷的人马。”

折德展见侯大勇并无恶意,沉稳地道:“当年麟州刺史杨信为了接近河东节度使刘崇,将儿子杨重贵送到了太原,杨重贵年少英武,骁勇过人,很受刘崇看重,就收杨重贵为养孙,改名为刘继业,乾佑二年。刘继业与我女儿成亲,当时一个十八岁,一个十七岁,后汉亡后,杨信投了大周,刘继业则留在了北汉,他常年率军在边境与契丹人作战。”

“刘继业是军人,此次他南下北汉,只是奉命而已。”

侯大勇听懂了折德展地话外之意:有三层意思,一是刘继业归附北汉时,北汉刘崇还是后汉节镇,这一点来说,刘继业和其父杨信都没有过错;二是大周建国以后,杨信投附了大周,刘继业继续在北汉为将,可以说是各为其主,不算是叛逆;三是此次北汉军南下,刘继业只是执行军令而已。

侯大勇赞许地看了折德展一眼,心道:“就凭着折德展刚才这一番陈述,足以证明折德展见识不凡,胆子不小,难怪折家能在党项、契丹和北汉的缝隙中生存。”

侯大勇明确表态道:“折节度大可放心,刘继业行为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与折家与杨家都没有关系,我不会为此事为难杨家和折家,刘继业是一个弟弟叫做杨崇勋,在朝中任职,陛下已经下旨,令杨崇勋为麟州刺史,继承其父职责。”

“圣恩浩荡,让臣下感激涕零。”

折德展闻听此言,一路上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他站起身来,规矩地行了一个军礼,郑重地道:“侯相生明大义,末将无以回报,唯有守住府州,护得一方平安。”

见侯大勇如此大度,折德展又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讲无妨。”

“臣与党项李氏素有仇怨,在侯相面前说此话,实有小人嫌疑,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折德展顿了顿,道:“党项拓跋李彝殷拥有精兵数万,占有夏、绥、育、银四州之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中原之令其实难以在四州通行,李彝殷为人狡诈,野心勃勃,时间长了,李氏羽翼丰满就难以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