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刚苦笑道:“叫我如何放得下。”

孟真感到杜刚笑得比哭还难看,她强忍不让泪珠流下来,转身向内院走去,她听到哥哥喊了一声:“小真,烧饼,和记烧饼店的烧饼。”孟真没有回头,她快步走回房间,关上房门之时,她已泪如泉涌,为小莲子,为姐姐孟清,也为早逝的父母。

“若你真想干点事情,那我给你一个任务,太原商家郭大郎来找过我,想把富家商铺开到太原去,汉与周是世仇,此行有些风险。”

杜刚并不在乎危险,淡淡地道:“南边打仗,北地马贼横行,到处都有危险,若怕危险,只有在家呆着。”

“好,杜郎真是一条好汉子,我马上调集人手,准备货物,你准备在哪一天出发。”孟殊也有和杜刚相似的心理经历,妹妹孟清惨死在万寿寺以后,他投到黑雕军军中,他正是拼命做事来抵挡可怕的痛苦,也正是因为他拼命做事,得到了侯大勇的青睐,杜刚现在的心态和当时自己的心态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杜刚干脆地答道:“准备工作做好以后,我就出发。”

第七十八章 风云再起(一)

侯大勇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已经把窗棂照得亮晃晃的,小鸟清脆地欢叫,“真是一个美好的早晨。”

符英侧着身,头挨着侯大勇的肩膀,乌黑的长风有些凌乱地遮住了脸孔,她象一个贪心的孩子,睡梦中右手还抓着侯大勇的胳膊。侯大勇翻身撑起身体,理了理符英的长发,然后俯下身,轻轻吻了吻符英的脸孔,符英身上淡淡体香和隐隐花香,使侯大勇深深迷醉。侯大勇慢慢抽出了胳膊,昨夜的疯狂,定是让小英累得够呛,侯大勇对自己身体的能力很是惊奇,难道天遁功真是如此神奇吗?

符英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侯大勇准备下床,就伸出手去,抓住了侯大勇的胳膊,

“小英,醒了吗。”侯大勇每天早晨都要晨练,风雨无阻,虽说昨夜运动量颇大,但是,早上的功课却不能拉下,他拍拍符英的脸孔,道:“再睡一会,我要去锻炼。”

“再陪我躺一会,就一会,好不好。”符英耍赖,把郎君的胳膊抓得更紧了,侯大勇翻身起来之时,她实际上也醒了,只是,如此良辰美景,舍不得破坏。

听见符英软语相求,侯大勇顺势又重新躺了下来,把符英抱在了怀里。

七月下旬的大梁,气温已十分地高,两人经过昨夜的折腾,都穿得极少。一丝阳光透过窗框,照到符英的肩膀上,符英光洁细腻皮肤在阳光下就如成都著名的绸缎。

“生了宗林,我是不是长得很胖。”符英很在意自己的体形,虽说唐朝以胖为美,可是现在的大梁,更喜欢偏瘦的身材。符英生了孩子后,身体也稍稍有一些变化。比少女时代更加丰满,更加玲珑有致。但她总觉得自己太胖了。

侯大勇亲吻着符英的耳垂,敷衍道:“不胖,小英一点不胖。”一双手在符英身上不停地游走,最后,停在了符英的胸前。符英在侯大勇地精确而老到的手法下。眼神又水汪汪的,她凑在侯大勇的耳边,威胁道:“大勇,再这样,今天早上你别想去练武了。”侯大勇笑道:“练武是锻炼,这样也是锻炼,效果应是差不多。”说完,把符英扳过来。吸住了胸前漂亮的花蕾。

两人走出院子的时候,已是日上三芋了,符英身边地使女等待多时了,很快,她们从厨房里端来两碗香气四溢的小米粥、一笼精致的包子、一盘卤成金黄色的牛肉和两杯马奶子。符英饶有兴趣地看着侯大勇风卷残云般地把丰富的早餐一扫而光。自己的丈夫真是一个勇悍的男人,看他吃饭,也是人生莫大的享受。

侯大勇消灭了最后一块牛肉。使女迅速上前把桌子收拾干净,“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上吃少,这是最好地饮食习惯,你看我身材多好,一是天天锻炼。二是合理饮食。”侯大勇说到天天锻炼之时,意味深长地眨眨眼晴,符英很快理解了侯大勇隐含的意思,俏脸微红,幸福地看着心情极好的郎君。

”好了。我要到吏部侍郎司徒诩那里去,他请我吃午餐,才吃了早餐,中午怎么吃得下。”侯大勇站起来,作了几个扩胸运动。

吏部侍郎司徒诩曾是符英父亲的属下,任过节度使帐前掌书记,是一个典型的文人,作得一手好词,总是面带着微笑。符英想到司徒诩白白胖胖地样子,笑道:“郎君怎么和司徒诩也混熟了?想来你们性格相差很远啊。”

“那日在王朴家中,我们就见过面,他还帮过我的大忙。”侯大勇就把司徒诩帮忙调梁守恒和霍知行到凤州之事告诉了符英。

符英对郎君去见司徒诩并不反对,她道:“司徒诩文采出众,思路严密,在父亲帐前之时很受重用,他能进吏部,和父亲的大力推荐有很大地关系,因此,他对父亲很是尊重,这些事恰在他的管辖之内,顺手小事,他是不会拒绝的。郎君从郑州到凤州,和朝堂官员没有多少来往,这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多走动走动,互通消息,对凤州之事或有帮助。”

侯大勇知道司徒诩请他吃饭,是另有原因,他新近纳了一房小妾,孟殊以侯大勇的名义,给他送了一个大大的红包,想来司徒诩是为这件事情请他吃饭。

司徒诩府上,热热闹闹,三十多人参加了酒宴,兵部尚书张昭,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非通和侯大勇是等官职最高的几个人,每人单独一个茶几,坐在大厅的上首,其余地都是两三人用一个茶几。当日在王朴府中的几人,除了王朴外,其余的人悉数到场,荆浩和薛居正坐在左侧第一排,荆浩一扫当日的倨傲,亲热地上前和侯大勇打招呼。

果然不出侯大勇所料,司徒诩在洒宴开始前,东拉西扯地讲了半天,最后,在讲话要结束的时候,才隐约点出今天酒宴地主旨,然后,酒宴就正式开始。

司徒诩府上的酒宴比王朴的酒宴有意思得多,王朴的酒宴除了侯大勇以外,清一色都是文人,而在司徒诩的酒宴上,有三分之一是武官,多是殿前司和侍卫司中级武官。几杯酒下肚,武官们自然也就聚在了一起,高平之战以来,在大周朝军队中,侯大勇也算得上威名远扬的人物,这些军乍尔在高平之战时,大多还是低级军官,没有机会和侯大勇打交道,今日不期而遇,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敬酒的机会,特别是在张昭、韩通授意下,这些军官们敬酒的热情更是高涨,这让侯大勇又感受回到军营的气氛,他有心结纳这些武官,豪爽地和他们大杯大杯地碰,所幸老酒度数很低,碰了十几杯酒,倒也没有醉意。

“啪、啪”司徒诩站起来拍了两下手掌,等众人稍为安静下来后,有些神秘地说道:“今天在这里。有两件宝物要向各位展示。”

众军官见司徒诩有安排得有节目,就各回位置,侯大勇这才从众军官的包围下脱身。

两个使女走到大厅中间,小心翼翼地展开了一卷画轴。

司徒诩道:“这是浩然先生最新的大作一一一《匡卢图》”

荆浩是当世绘画大家,他的画受到世家大族的追捧,可谓千金难求。听说是荆浩最新的画作。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荆浩身上,荆浩没有看众人,只是看着展开的画轴,一幅陶醉在其间地表情。

在座的文人大都在大梁城有些身份,眼光颇高,仔细看过《匡卢图》,众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一片“啧、啧”的赞扬声。而武官们见文人都是如此赞扬,想必此画真是不错。也跟着“啧、啧”赞扬。

薛居正见证过此《匡卢图》的诞生经过,他从内心深处也被此画所征服,众人还在品味之时,他崇拜地道:“吴道子画山水,有笔无墨;项容有墨无笔。唯浩然先生采二子之所长,成一家之体,实是画中极品。”

荆浩听到薛居正对他评论如此之高。心中得意,口中却道:“吴道子、项容均是前辈高手,浩然岂能和他们比肩。”

张昭本是文臣,文臣作兵部尚书,也算是一个异数,他自忖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看过《匡卢图》后。慨然叹道:“中挺一峰,秀拔欲动,高峰之右,群峰瓒集,如芙蓉初绽。飞瀑一线,扶摇而落。亭屋、桥梁、林木,曲曲掩映,深远、奥冥、飘渺尽得其当,浩然先生此画一出,大梁城中诸画全部失了颜色。”

司徒诩见《匡卢图》一出,果然镇住了大家,暗自一笑,先看了侯大勇一眼,再向荆浩点了点头,荆浩也会意地点了点头,司徒诩有些得意地道:“《匡卢图》只是今天一宝,在下还有一宝,要请各位品鉴。”

在座诸人胃口已被司徒诩吊了起来,眼巴巴地等着第二件宝物出场。

两个使女施施然走进来,安上一张胡椅,紧接着,一个妙龄女子抱着一把模样古怪的琴走了进来,此女子身材高挑,皮肤白净得耀眼,头发微黄,鼻子高挺,走到大厅中间,大大方方向大家施了一个礼。

侯大勇一眼就认出此女手中所抱是“胡西它尔”,骨力罗雁曾用此琴演奏过,而且此女如此相貌,明显是个混血儿。

众人的眼光都被美女所吸引,大厅一下安静得能听到粗重地呼吸声,一个军官不识时务地打了一个酒嗝,引得众人一阵测目。

司徒诩就如舞台剧的导演,所有情节都在他的安排下展开,他满意地看着众人的表情,道:“这是我新纳入的小妾,承蒙各位关爱,就让她为大家演奏一曲,以示谢意。”

众人这才醒悟,原来这就是司徒诩的第二个宝物,一个客人嘀咕了一句,“司徒兄真是艳福不浅。”

厅中女子手持胡琴,神情变得颇为专注,她随手一拨,一串金属质地的声音从琴中跃然而出,由慢到快,几小段后,琴声激昂起来,就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极有气势,几个极高的音节过后,音乐慢了下来,却又变得如泣如诉。

众人被这一段音乐所镇住,大厅内鸦雀无声。

女子和着音乐,用极为地道地京兆府口音唱了起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那女子的声音极好,和胡西它尔的声色协调,恍恍然,让人感到站立在长江边上,江风吹来,江水、乱石,就如在眼前一般。

一曲唱罢,厅中众人半天没有反应。司徒诩、薛居正、荆浩和张争垫的在王朴家中已听过侯大勇呤过此 ,倒也罢了,张昭、韩通等人却听得如痴如醉,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侯大勇没有想到那女子唱的竟是自已的盗版。更没有想到这千古绝唱竟被这个女子唱得如些激昂、慷慨又有些感伤。他猛地一拍桌子,大声道:“唱得好。”厅中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拍着桌子,一时之间,“嘭、嘭”之声不绝于耳,间或还有盘子、碗摔落在地上地清脆响声。

韩通也是慷慨激昂之将军。他只觉得每一句词,都钻到他的心坎之中,挠到他内心没有铠甲护卫的柔软之处,他嘴里喃喃道:“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那女子放下胡西巴尔,对着司徒诩款款道:“郎君对小女子说,作词地先生今天也在这里。不知是哪一位,小女子要当面拜见这位先生。”

司徒诩微笑着走到侯大勇身边,道:“在下以前只知节度使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听到《念奴娇赤壁怀古》。才知道节度使文章风流,江南群小远远不及。”

那女子凝神细看侯大勇,也没有说话。她两手合拢放胸前,低头屈膝,向侯大勇深深地行了一礼。

侯大勇脑中灵光一闪:“骨力罗雁走时,曾向自已郑重地行过和此女子所行一模一样的礼节,此女容貌中显示她带着西域血统,所用地胡西它尔是回鹘人都少用的乐器,此女的来历也就不言而喻了。就如骨力罗雁一般,定是粟特商人罗灵送给吏部侍郎司徒诩的礼物。”

厅中众人听见司徒诩所说,才知道此词是以军功闻名于朝的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所作,更是吃惊得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

张昭脸上露出如饮甘泉地表情。道:“一幅《匡卢图》、一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定可流传千年,今日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荆浩笑道:“没有《念奴娇赤壁怀古》,就没有《匡卢图》,在下就是听到这人间绝唱,才有了画《匡卢图》地灵感。”

那日侯大勇从王朴府土回家,坐在马车上,侯大勇再次默背了一遍《念奴娇赤壁怀古》,忽然发现自己在情急之下,把苏轼的“千古风流人物”错背成“千古英雄人物”,不过,背出去的词就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无法更改正了。此时,侯大勇看见厅中有几个年轻文人地目光中渐渐涌出了后世追星族才有的热烈,更觉惭愧无比。

酒宴从中午持继到天色微黑,侯大勇刚进家门,管家就道:“孟掌柜下午就来了,还在大厅等着节度使。”

侯大勇看到一向镇定的孟殊有一丝的焦虑,知道定是出了大事,转身就朝书房走去,孟殊紧跟其后。

孟殊稳了稳心神,道:“党项族一部,顺着清水河,击破了固原回鹘军,然后绕过渭州到了泾州,新从河阳到泾州地彰义节度使白重赞轻敌中伏,战死在泾州城外三十里的黑熊山,新近从沧州调到颁州的静难节度使李晖和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从东、南两面率兵驰援泾州,战事十分吃紧。”

“游荡在清水河边的党项人曾击败过浑末部吐蕃人,实力不容小视,河阳名将白重赞才到泾州,还没有和西北诸族交过手,对西北诸族的战法不熟悉,固有此败,不过,现在石虎率领黑雕军在泾州南面,党项人占不了多大便宜。”侯大勇站在书房地图边,他似乎又闻到了空中弥漫地血腥味,听到了战马如雷的奔腾声。

“渭州、泾州、颁州都设有富家商铺的分店,固原回鹘人和党项人打起来后,渭州、泾州分店地掌柜见党项人势大,害怕党项人打败回鹘人后,会趁势攻进大周境内,他们现在都退到了颁州,暂时没有事。”

“河阳白重赞战死后,飞鹰堂的人就马不停蹄地一站接一站地朝这边传消息,这一路上累死了五匹好马,一点都没有耽误时间,速度应是很快的,我想陛下还没有得到西面战事重起的消息。”

侯大勇一边听孟殊汇报,一边死死地盯着地图,孟殊说完重要之事后,就站在一旁,也看地图,这幅地图是狮营的杰作,南到大理、北到薛灵哥河,东到大海,西到黑汗国,不仅地域很宽,而且十分详尽。

足足过了二柱香的时间,侯大勇回头问孟殊:“靖远,党项人和回鹘人在靖远交手没有?”

孟殊道:“靖远距离固原有四百多里,飞鹰堂的人主要活动在境内,不知靖远战事。”

侯大勇又回头看了一会地图,道:“飞鹰堂传送这个情报很及时,你估计陛下多久能得到消息。”

孟殊想了想,道:“两天后,料想颁州地信使和凤州的信使才能到大粱。”

侯大勇在书房里走了几圈,道:“安顿好飞鹰堂送信之人,这个消息绝对不能走漏,违者斩。”

第七十九章 风云再起(二)

装备精良的黑雕军,出现在秦州城里的时候,惶惶不可终日的泰州老百姓终于安下心来。精税的蜀军主力、强悍的回鹘骑兵,在黑雕军雷霆万钧的打击下,均折翅而回,鲜血成就了黑雕军的赫赫军威,黑雕军在秦州老百姓的心目中已经成为胜利的代名词。

“黑雕军到了,黑雌军到了。 ”抑制不住的兴奋在秦州城内传递,

前几天党项人击破泾州军,河阳名将白重赞战死疆场,弓发了秦州城内的恐慌,大队黑雕军出现在秦州城内城外以后,城内的恐慌一扫而空,此时的老百姓,已以收拾了行李准备逃难的的老百姓重新把行李放回到家中,男子们自发组织起来到城墙上,帮着秦州军方搬运镭木、石块等守城的必备物品,秦州刺史赵砒看着重新振奋起来的民心,深切体会到一支强大军队的存在对于老百姓的巨大的现实意义。

秦州老百姓对进城的黑雕军表示出了热情洋溢的欢迎,不少人家拿出了宝贵的灰面,做了馒头,烙了烧饼,有的还杀了家中正下蛋的母鸡,一篮篮的食物不断送到黑雕军的军营里。

黑雕军大军在秦州集中以后,雄胜军节度副使石虎派出铁川源率领的狮营,前往泾州为大军开路。狮营校尉是陈猛,他跟着侯大勇还在大梁,铁川源被石虎暂时任命为狮营校尉,率领二百名狮营军士作为大军前锋。两百名狮营军士全是清一色的骑兵,装备极为精良,每人一张长弓、一架黄桦手弩,一把最新式的侯家刀和一面骑兵用的小圆盾,为了适应快速灵活的要求,狮营军士身穿轻便的皮甲,而没穿有穿铁甲。只是在胸前加了一块暗灰色的铁板,用来保护要害。

在秦州补充了粮食,在皮囊里充满了水,两百精锐的狮营骑兵便在夜色中奔向渭州。第三天清晨,狮营侦骑站在山头上,能清楚地看到吴留关。远处渭州城灰蒙蒙地城墙也尽收眼底。

吴留关距渭州城有三里远,是一座军寨,刚好扼住了渭州向东的通道,是兵家必争之地,吴留关已被党项军攻破,关内周军一半战死,一半投降。狮营官兵距离吴留关的直线距离已经很近,他们能清楚地看到吴留关寨墙上迎风飘扬的党项旗帜。黑色的军旗有一只展翅的雄鹰,倒和黑雕军地军旗有些相似。

队正刘黑狗站在铁川源身后,他看着高高飘扬的党项人的旗帜,对铁川源道:“铁校尉,你看那党项人的军旗。竟和我们黑雕军的军旗有些相象,实有有些可恶,我们冲过去。把它射下来。”

铁川源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他仔细看了看地形,道:“听说党项人骁勇擅战,弓箭历害,今天我们就和他们较量一番。”

从山头上俯看吴留关,党项人的军帐着实不少,铁川源数了数帐篷〇在吴留关的党项人应在三千人左右。队正周青最狮营最出色地侦察专家,他头脑最是清醒,他对铁,源道:“渭州守将古春倒有些能耐,孤军守住渭州不失,看来吴留关的党项军主要是为了对付渭州守军。并为党项主力提供一条后退的通道,不过,党项军也太过大意,若吴留关党项军被吃掉,那泾州的党项军就被切断了退路,实是兵家大忌。”

太阳从远处的山尖跃起了出来,万丈光芒照亮大地,渭州城上笼罩着薄薄地一层雾气,山野间无数家狗和野狗此起彼落地狂吠,给渭州城增添了不少活力。

一道阳光正好照在铁川源脸上,他眯着眼,大声下令:“刘黑狗为前队,吴青为后队,我们去把吴留关党项人的军旗射下来,灭了党项人的威风。”

狮营两百人,迅速从山坡上冲了下去,来到了吴留关关前。

吴留关党项将军朵儿刖刚啃了一只大羊腿,嘴边油亮亮地,正在寨墙随意地走来走去,消化着一大堆地美食。他惊奇地看到一只小队伍从山上冲了下来,队伍中扬着一面黑色的旗帜,他只道是一支党项小队,也没在意,可是小队伍到了关前,他才发现这竟然是一支周军。

朵儿看着这一支周军,很有些纳闷,“这一支周军不过两百人,到吴留关前,莫非是要投降?不过,似乎没有队伍会这样来主动投降。”

就在党项军守将朵儿还在纳闷的时候,刘黑狗对着手下吼道:“第一火(指十人小队)射军旗,其余的人照着党项人的脑袋射。”吼完,他拉开长弓,瞄准了党项人的军旗。

早上的吴留关,微微吹着一阵乱风,党项人地黑色军旗在风中方向不定地飘动,十支箭纷纷插着军旗的绳索而过,没有一箭射中绳索。

铁川源大声嘲讽道:“刘黑狗,平日你总是吹嘘百步穿杨,今天丢脸了吧,还是回家练练在来射旗。”

刘黑狗脸涨得通红,他不说话,取出一支雕翎箭,刘黑狗身边总是带着两个箭匣,一个装着普通的铁箭,另一个装着雕翎箭,雕翎箭的优点在于尾翼平衡性,有着良好平衡能力的雕翎箭准确性要远远超过一般地铁箭,但制作 成本相应也比一般铁箭高得多,因此,黑雕军只有神箭手才配得有雕翎箭,刘黑狗射军旗舍不得用雕翎箭,失手后被铁川源嘲笑了几句,他才取出了心爱的雕翎箭。

刘黑狗拉开长弓,盯着有些摇晃的细细的军旗绳索,神情极为专注,他己看清了绳索的运动轨迹,当绳索再次向右飘动之时,他手指轻轻一松,雕翎箭如天下的飞鹰,猛地扑向了军旗。

党项人的军旗如一只失去控制的风筝,在空中盘旋了几下,无精打采地落在地下,事有凑巧,这时一阵风来,军旗竟被吹到了吴留关外。黑雕军狂欢声四起。武家强见军旗落地,手持圆盾,一提战马,向吴留关寨墙冲去。

这时,醒悟过来的党项军一边在寨墙上用弓箭还击,一边打开关门。准备冲出来,抢夺军旗。

一时之间,关里关外羽箭如织,黑雕军狮营箭法精准,而且是有备而来,仓促应战的党项军转眼间被射倒数十人。

武家强用圆盾护住头部,大叫冲向寨墙,去抢军旗。党项人的羽箭在他身边呼呼飞过,而吴留关的寨门也在“嘎、嘎”声中被打开,数十名党项骑手冲了出来。此时,武家强已拿到了军旗,他得意地大喊了几句。拍马往回跑。

狮营地军士们拼了命朝吴留关寨上射箭,吴留关虽然有数千党项人,可是寨墙上的值勤的党项军士并不多。完全被突然袭击的黑雕军狮营压制住。

朵儿将军目瞪口呆看着一名勇敢的周军在自己的眼皮下抢走了军旗,他气急败坏地大叫,“把军旗给我追回来,不要让一人跑了。”

武家强得意洋洋来到铁川源面前,道:“军旗抢来了,党项人要被气疯了。”

周青是武家强地老搭挡,武家强这一疯狂举动。让他着实担心,他看到武家强肩膀上插着一支箭,而武家强浑然不觉,狠狠地骂道:“武疯子,真是不要命了。你肩膀上还有一支箭。”

听周青这样一说,武家强才感到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铁川源笑道:“武疯子,这个名字好,回去向你敬酒,全营向西面撤退,周青押阵。”

黑雕军狮营速度极快地向地势开阔的西边转移,数百名党项骑兵冲出了寨门,紧追不舍。不一会,黑雕军狮营冲到了渭州城外,铁川源一马当先,绕着渭州城转圈。

黑雕军始终在党项骑兵的箭程之外,这一段距离,无论党项人如何加快速度,都无法追上,党项军副将房当赤虎气极败坏地看着这一群周军就在眼前奔跑,却总是追不上,在他的印象中,中原军队长于筑城守城,野战却是极大的弱项,但是这一群周军的骑术着实了得,党项军有名的铁鹞子也奈何不了他们,转眼间,黑雕军狮营和党项军围着渭州城转了数圈。

渭州城墙上的守军都被这一奇景所吸引,他们在城墙上使劲为黑雕军加油。军事判官赵普被一名小校叫醒,从城墙上地小房间走出来的时候,习惯性地理了理乱七八糟的胡须。赵普不过三十五六岁的年龄,这一段时间,他吃住都在城墙上,指挥着城墙上的守军。古春将军极为信任赵普,有赵普在城墙上,他尽可以放心回府睡觉。

赵普自视甚高,常自比于诸葛亮,穿着打份也是向诸葛亮靠拢,在城墙上呆了数天后,平时地潇洒早已不知去向,他急忙走到城墙边,仔细观察了一会,他兴奋地对身旁的几个校尉喊道:“从旗帜和装备来看,应是黑雕军,黑雕军来了,渭州总算保住了。”

“是黑雕军吗?久闻大名了,他们的骑术真是了得,看上去比党项骑手还是历害。”

一名校尉抱怨道:“你看黑雕军地马,全是清一色的好马,哪象我们的马。”

一个性急的校尉上前请战,道:“党项人不多,我们开门和他们打一阵,免得被黑雕军看扁了。”

赵普老练沉稳,摇头道:“这支小部队应是黑雕军前锋,他们定是在试探党项军,我们还是谨慎一些,要提防党项军的援军。”

这时,黑雕军仍在城下和党项军转圈,他们越跑越靠近城墙,慢慢进入了城墙上守军的箭程以内,党项军只顾着追击黑雕军,没有发现他们已在了城墙上守军的箭程以内。

城墙上一名军士见党项人距离城墙很近了,便试着射了一箭。一名运气不好地党项军士竟被这试探性的一箭射中后背,落下马来,无数战马从他身上踏过。城上射箭的军士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没有想到一箭得手,高兴地跳了起来,城上的其余军士这才醒悟过来,纷纷拿起弓箭,象城下地党项军射去。

这样又追了两圈。渭州城下已有数十名党项军被射下马来,党项军见势不对,被迫远离城墙,这样一来,党项骑兵的速度就慢了下来,眼看着黑雕军绝尘而去。

党项军从清水河出兵以来。先是打败了兰州回鹘军,占据了回鹘人 、固原两个重镇,进入周境后,大军绕过渭州,奇袭了泾州,攻击了大周名将白重赞,一路顺风顺水。房当赤虎万万没有想到,一只周军小部队。竟然趁其不备夺了军旗,还大大地戏耍了自己一番。

党项军是临时出动,没有带盾牌和其它地辽防护设施,一队党项军士冒死靠近城墙,想运回城墙下党项军士的尸体。当他们刚刚靠近城墙时,如雨的铁箭从城墙上飞来,又有十余名军士丢了性命。

不丢下同伴尸体是铁鹞子的光荣传统。房当赤虎自然严格遵守这一传统,他带领着党项军,慢慢又靠近城墙,来到箭程之内,四百党项军开始和城上守军对射,一百多名军士则飞快地冲向城墙,抓起倒地的军士就朝回跑。党项人射箭的水平远远高于城上地守军,虽说仰射吃亏不小,但是仍然把城上守军压制住。

房当赤虎成功地抢回所有尸体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吴留关。他看着失去了生命的军士,心在滴血。这些军士都是和他一个部族的,他的部族在党项族里也是非常出名的,号称“铁鹞子”,和他们打了数十年的回鹘人称他们“百里而走,千里而期,最能倏忽往来,若电集云飞”,但是如此勇敢强悍的军士,竟然不明不白就倒在了渭州城下,很让房当赤虎感到窝囊和痛心,在离开渭州城的时候,他举着刀,对天发誓道:“不报此仇,谷麦不收,男女秃癞,六畜死,蛇入帐。”

党项人所处之地自然条件与地理环境都比较恶劣,这让他们异常团结,老百姓之间交往,根本不分彼此,自己哪怕只有一点吃地,也要拿出来与大家分享,西夏谚语:“唯利是图,不与之交;为人眼馋,不与之处”、“与人相亲,不吐心声,友情似黄昏短暂;与人相嫌,勿置恶言,胸怀如天地宽广,”就是党项人与人处世的真诚与肝胆相照原则。但是,另一个方面,党项人之间结了冤仇,则一定设法报复。他们有一个习俗,若一人大仇未报,他必定会蓬头垢面,跣足蔬食,只有斩杀了仇人才能恢复正常。

众军士听了房当赤虎的誓言,也举起刀,跟着发誓道:“不报此仇,谷麦不收,男女秃癞,六畜死,蛇入帐。”

房当赤虎的规距,在两族争斗中若发了这个誓言,则战死一个党项人,需要杀其他族人三人来偿命,因此,房当赤虎带着他的族人,在以后地这一段日子,他们攻不进渭州城,就在城外疯狂地杀人,最终引来了侯大勇发出的“全歼令,”此役后,房当赤虎和他率领的铁鹞子没有一人回到清水河畔。

大梁城侯府,侯大勇少有地失眠了。

听到西北战事又起地消息后,侯大勇没有向任何人透露,善于藏锋,是活得长久的一条重要法则,侯大勇此时也极为需要一个暗中发展的时机,他可不想让陛下和其他人知道他拥有强大的情报系统。

有关党项人、西夏国的事情总有头脑中来回碰撞:“此次攻进大周境内的党项军在二万人左右,是大周朝建立以来,党项人对大周最大的一次进攻。柴荣现在正在准备第二次南征,他不会把禁军主力投入到西北,看来只有靠几个边关节镇出兵打好这一仗,石虎要在凤、成、阶、秦四州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黑雕军开上前线地步骑主力不会超过五千人,加上颁州李晖的军队,凤翔王景的军队和西北延州军,大周军队应在三万人到四万人之间,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血战。”

“在历史上,党项人建立了西夏国,击败了回鹘人,占据河陇地区,先是联辽抗宋,后又联金抗宋,终宋一朝,西夏都是宋之强敌,害得宋朝西北边境一直得不到安宁。不过,现在距离西夏建国还有数十年,党项各族还没有最终统一起来,这倒是一个各个击破的好时机,先下手为强,消灭党项族地有生力量,把这个将要兴起的民族扼杀在摇篮里〇”

定下计策后,侯大勇又有此怀疑自己的决策,党项人建立的西夏国,是在中国历史上有着重要影响的国家,也是中华民族历史的一部分,西夏建国后,仿宋制建立了一整套制度,创造了西夏文字,兴佛尚儒,大大地推动了当地的经济文化的发展,若让汉人来统治西夏这一块土地,能比党项人干得更加出色吗?

“我真有权利和能力阻止一个民族的兴起吗,若成功阻止党项人的崛起,以后不久,女真人也要崛起,再以后,纵横欧亚的蒙古族也要崛起,难道,我的出现,真能改变这个世界吗?但是,若现在不趁机打击党项人,等到党项人势力得到了进一步发展,对付起来就困难得多。唉,不想这么多了,谁让他侵入边境,军人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党项人既然来了,就要让他们来得去不得。”

符英也发现了侯大勇的异常,她从来没有发现郎君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但是,郎中没说有主动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也不问,只是在半夜的时候,让使女给郎君煮了一些清粥,免得郎君半夜饿着。

第八十章 风云再起(三)

飞鹰堂围绕战事开动了全部力量,从泾州一路接力过来的飞鹰堂快马每天都能到达大梁,侯大勇对前线情况有了总体的把握,当他得知石虎已经率领黑雕军主力到达了秦州之后,便安下心来,耐心地等待陛下的召见。

第三沃一大早,天色还似亮非亮,侯大勇保持了良好的军营习惯,在院子里晨炼。一名太监匆匆到了侯府,侯大勇一见到太监,就知道柴荣已经得到消息了,他立刻派人到张家大院,让钱向南立刻到府中等候。来到宫里之时,宰臣范质、端明殿学士王朴已到了,随后,兵部尚书张昭、判三司张美也匆匆匆忙忙地赶到了宫中。

柴荣倒很沉得住气,他用笔如飞,写了一个条幅,呤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然后很随意地对兵部尚书张昭道:“王昌龄这首《出塞》,是朕最喜爱的一首边塞诗,你觉得大周朝中谁是朕的龙城飞将。”

张昭甚上圆滑,对这种问题他可不能随意回答,他微微一笑,道:“陛下英明神武,大周朝猛将如云,胡马犯境,定是有来无回。”

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柴荣也没有再问,他扫了一眼几位大臣,脸色已有些凝重了,道:“刚才接到静难节度使李郡送来的加急文书,党项军夺取回鹘人的固原重镇之后,窜入了大周境内,泾州城被党项人夺了,彰义节度使白重赞战死在泾州城下,现在,党项军两万人在泾州以东七十里的乔家堡和颁州军、凤翔军对峙。”

宰臣范质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脸色倒也平静,而其余四名大臣相顾失色。张昭、王朴、张美三人是真正地吃惊。而侯大勇则是假装吃惊。

柴荣顿了顿,再次用锋利眼光扫了扫王朴、张昭、张美和侯大勇四人,问道:“端明殿学士王朴现在暂任枢密副使,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对西北军情很熟悉,判三司张美掌管国家财政,你们看。这仗怎么打〇”

显德二年底,枢密使郑仁诲病死,柴荣并没有马上设枢密使,他左挑右选后,决定让王朴接替郑仁诲的职务,任枢密副使,因此,柴荣接到西北边境的报信后。把王朴也叫到了宫中。

王朴写了《平边策》后,柴荣就有心让他出任枢密使,军事上大的决策都让他参与,王朴当仁不让地道:“西北之地,党项人、回鹘人、吐蕃人此消彼长。战事不断,回鹘和吐蕃都已分裂,对大周朝的威胁不大〇党项族近些年渐渐崛起,倒是一个劲敌,不过,党项人的实力还不足以威胁大周根本,最多是对边境地骚扰,大周的主要敌人还是北面的契丹和南面的李唐。”

王朴对形势的判断极为准确到位,基本符合侯大勇所知道的历史。侯大勇听了暗自佩服。

兵部尚书张昭虽是文人出身,担任兵部尚书多年,在军事不是外行,他也赞成王朴地意见,道:“党项军尽管强悍。可是人数毕竟不多,使用几个节镇的兵力足够应付,殿前司和侍卫司禁卫主力还是要作好南征的准备,战略重心不能因为发生了这起突发事件而转移。”

宰臣范质插口道:“河阳名将白重赞战死泾州,我们决不能小视党项人,若西北几个节镇挡不住党项军,而殿前司和侍卫司两军主力又要南下作战,大周军两面作战,压力就太大了。”

柴荣和范质已经商定了一个初步方案,柴荣听到张昭和王朴两位重臣的意见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和,很有些高兴,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侯大勇,道:“侯郎,你的意见呢?”

侯大勇这两天一直在琢磨柴荣会采取什么对策,若禁卫军不参加西北战事,则要临时组成一个前敌指挥部,统帅互不相属的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五支军队,前敌总指挥就会在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五支人马中选出,颁州军李晖虽是老资格的节度使,但是他才到颁州,不是总指挥地最佳人选,泾州军主帅白重赞已经战死,延州军距离泾州太远,所以,前敌总指挥的人选只能在自己和凤翔节度使王景之间选择。

听到柴荣问话,侯大勇胸有成竹地道:“回鹘军和党项军长期在靖远和白亭河一带激战,两军各有胜负,战斗力相差无几。上半年,兰州回鹘军一万多人围攻秦州,黑雕军和风翔军两军合力击败了兰州回鹘军,这次党项军有两万人攻到泾州,而大周军在西北有黑雕军、颁州军、凤翔军、延州军和泾州军,总数在三万人到四万人之间,臣大胆说一句,若让臣来指挥,定会让党项军插翅难飞。”

柴荣心中的主将人选正是侯大勇和王景,范质主张用王景,而他倾向于用侯大勇。黑雕军渭水之战,打得着实漂亮,完全可以和赵匡胤奇袭清流关之战相提并论,王景用兵沉稳,却趋于保守,绝对打不出渭水之战达样的经典战例。

听到侯大勇主动求战,柴荣心中大喜,他高兴地道:“众位的意见甚合朕意,军情紧急,这里就不多议了,朕任命雄胜军节度使侯大勇为西北面行营都招讨使,以凤翔军节度使王景为西北面行营都监,统率黑雕军、颁洲军、凤翔军戈延州军和泾州军,务必歼灭胆敢进犯大周地党项人。”

宣布完任命,柴荣对张美道:“判三司张美立刻着手筹集军饷粮草,不得稍有延误。”

就在侯大勇起床晨炼之时,钱向南也起床到院中散步,这是他在黑雕军营形成的习惯。

月亮还斜斜地悬挂在半空中,张家大院现在是军情营在大梁城的秘密据点,钱向南作为军情营地最高长官,也就是这个大院子的主人。

清晨的院子是那么寂静,各种不知名的虫子在花园中的小池塘、草丛、大树和围墙地角落里歌唱,却越发显出院子的安静。钱向南随意地在院子里四处走动。当他走过下人季七地房间时,听到季七发出了震耳欲聋呼噜声,季七是张家大院的总管,长得身高体肥,却偏偏一幅尖嗓子,钱向南想到瘦小的季李氏。,s中一乐,季李氏怕只有季七的三分之一,两人配在一起,十分地滑稽。

钱向南在院中随意地走了数圈后,天色才朦胧地亮了。钱向南站在一株大树下,折断一节树枝,一节一节往小池塘里扔,水面出现了一个,又一个涟漪。十几尾馋嘴地小鱼飞快地浮出水面,用嘴角去捅小树枝,此时,张家大院从沉睡中复活了,洗脸声、劈柴声、烧火声和练武的嘿嘿声。在各个角落响起。

钱向南把最后一节树枝也扔到水里,转身向主院走去。引转过身,一个女子轻声“啊”了一声。似是受了惊吓,心里拿着的小碗也摔落在地。

富巩买了十几名获罪官员的女眷藏在张家大院,这是他的特殊的爱好。钱向南进到张家大院后,为安排这些人,颇费了一番脑筋,张家大院是军情营在大梁的办公地点,这些人留在这里显然不合适。但是这些娇滴滴地女眷都十分可怜,父亲或丈夫获罪后,受到牵连,由贵妇沦为了官妓,自从沦落为官妓。她们的娘家也不认她们,这些可怜的女子其实是无家可归或是有家难回。

符英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子,她儿时的好朋友也曾因父亲获罪而沦为官妓,成为官妓不久就悬梁自杀了,儿时女友地遭遇让符英刻骨铭心,符英得知张家大院有十几名获罪官员的女眷之后,动了恻隐之心,她决定有家可回的女眷一律放回家,实在无家可归地女眷则送到郑州侯府去。

钱向南惊奇在问:“你是谁。”

那女人衣着俭朴,五官却颇为清秀,她出于对男人恐惧,并没有看钱向南,低着头答道:“小女子竹小珊。”

钱向南愣了一下,他道:“你是宋州巡检供奉官、副都知竹奉璘的女儿?”

竹珊听钱向南此语,这才抬头看了钱向南一眼,吃惊地道:“钱明府,是你?”

宋州巡检供奉官、副都知竹奉璘曾在郑州任过官职,和钱向南曾是同僚,两人关系不错,也曾经互相走动过,竹奉璘调到宋州之后,因相距甚远,两人就没有来往了,谁也没有想到,显得元年九月,竹奉璘会犯事致死,天真无邪的竹珊竟然沦为了官妓。

钱向南有些吃惊道:“你怎么还没有走?”

竹珊表情变了几变,由最初的惊喜变成了羞愧,又由羞愧变为了悲伤,她抽泣道:“父亲死了,我没有了家,家族却容我不下。”

竹珊平素最爱小鱼,她每天都会寻些面粒,到小池塘边去喂这些自由自在的小鱼儿,这几天,看着一起落难的女眷被接走数人,竹珊暗自以泪洗面,天刚亮,心烦意乱的竹珊又拿了一小碗面粒来喂这些小鱼,不想在池塘边遇到了父亲地故交。

“这就是命啊,人生无常,谁也无法预知命远。”钱向南叹了一口气,道:“我和你父亲相交一场,不能眼看着故人之女落难而不顾,你若实在无家可归,就到郑州我家里去,你我以叔侄相称。”

两人正说话间,一名黑雕军亲卫满身是汗地来到张家大院,带来了侯大勇的命令。钱向南知道定是有什么紧急之事,吩咐了竹珊几句后,没有吃早饭,坐上马车,直奔大梁侯府。

钱向南随着马车的摇晃,飞快地转动脑筋,琢磨着侯大勇为什么让他一早就赶到侯府去。“按理说,每天我都要到侯府,没有必要再来通知我一声,莫非凤州出事了?”

“凤州是黑雕军的天下,黑雕军把侯大勇奉若神明,内乱是决不可能,吐蕃浑末部达布和达娃贡已被收服,其他吐蕃部族要进攻凤州,必定要先通过浑末部的地盘,这个可不太容易。兰州回鹘军葛萨部在回鹘仁裕可汗和党项人地压力下。绝对无力进攻凤州。如果要出事,必定和党项人有关,党项人部落众多,势力最大的当数占据夏、接、银、育四州的拓跋部,但是拓跋部和大周关系还算不错,又隔着彰武、彰义、静难、保义四个节镇。对凤州当不会有什么威胁,如若要有威胁,只有在清水河畔的房当部族才有实力。”

钱向南刚走进院子,管家便迎了上来,道:“节度使进宫去了,请钱观察判官到书房等候。”

钱向南在书房里颇有些忐忑不安,他站在书房墙上挂着的地图边,盯着党项族聚居地清水河畔。自已是军情营的主管,若边境出事,自己一无所知,难免有些说不过去。

中午时分,侯府厨房里开始忙碌了起来。钱向南肚子咕嘟地叫了几声,他没有吃早饭,在书房枯等了半天。着实有些饿了。

一阵紧急的脚步声响起,随后侯大勇沉着脸走近了书房,钱向南见节度使脸色不好,心里格登一下:“果然出了大事?”